大麻子持刀的手臂又粗又壮,硬得像铁一样,王岩根本就扳不动。他后背上的伤,由于来时一路颠簸,好像开裂了,现在痛得非常厉害,只好双手交叉,向下架住大麻子的手腕,整个人在原地旋转,举起这条手臂,动作就像在跳交谊舞一样优美。
大麻子愣住了,每颗麻子都因窘迫而红得发亮,准备收回手臂再刺,石头就过来在他腋窝下重重一击。
这一下打得可不轻,大麻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胳膊疼得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撒开手里的刀,将近两百斤的身躯直挺挺向后倒。
屋子里全是人,已经围了上来,大麻子倒下去的时候,恰好倒在人身上。身边的人把他扶起来,看到他脸上已毫无血色,受伤的胳膊耷拉着,使不上一点力气。
那个女人一看这里打起来,趁乱想溜走,刚走出几步,就发现王岩挡在面前,只好赔笑脸说:“那个,我现在尿急......”
王岩看着她说:“这钱你不想要了?”
这个女人望着他的手,那些钱他还攥在手中,她又瞄了大麻子一眼,现在大麻子眼神麻木,还没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就小声说:“是他让我这么说的。”
王岩说:“他也是海员?”
这个女人说:“他不是海员,但是经常到这里来玩,客人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王岩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个女人眼睛眨了眨,狡猾地说:“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
王岩笑了笑,把钱给了这个女人,看着她接过钱匆匆出门离去,转身再看大麻子,一下子怔住了。
现在大麻子的脸完全成了一张白纸,每一个麻坑都在痛苦地抽搐,嘴角有鲜血沁出,刚才石头那一拳虽然用力,但绝不会把人打成这样。
满屋子的人都盯着大麻子,听着他喉咙里“格格”响动,眼珠子随着这声音,一点点在凸出,这是怎么回事?
石头急忙过去把拥他的人推开,发现在他的左肋下,深深插入一把尖刀,这一刀牢牢嵌到骨缝里,直至刀柄。
这一刀插入的位置非常准确,刀口很小,紧紧咬住刀身,并没有流出多少血,显然凶手的手法非常稳,而且干脆利落,谁挨了这样一刀都是必死无疑。
屋子里人实在是太多太乱,谁也没看到是谁下的手,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石头身上,因为都看到是他把大麻子打倒的。
经过片刻死一般寂静,忽然有人大叫起来:“快报警呀,这里杀人了,快抓凶手!”
一大群人呼啦一下围上来,个个膀大腰圆,健硕有力,把他们两个堵在屋子里,每个人都把他们当凶手,怒目而视。他们现在百口莫辩,只能不断向后退,退得时候身上挨了好几下子。
屋子里黑漆漆的,门在屋子另一头,从那里是跑不出去了,现在唯一的退路,就是他们身后这扇窗户。窗户上挡得不是窗帘,而是钉得一条旧棉被,石头操起椅子横抡几下,把周围的人驱散开,回身砸碎了窗上的玻璃,扯下窗框上积满灰尘的棉被。
窗外的阳光骤然射入,刺得每个人都眯起眼,抬手遮挡阳光,石头先托住王岩的腰把他从窗口送出去,自己紧跟着也跃出,两个人上了门外的汽车,踩下油门向着村口仓皇逃窜。
他们离开小渔村,很快上了高速路,在路上行驶了一会,平时不苟言笑的石头,没想到竟然笑起来,还看着王岩说:“现在我们去哪?”
王岩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
过了很长时间,他又叹了口气说:“我好像中了别人的圈套。”
石头说:“现在发现了也不晚。”
王岩说:“可是我把你拉下了水,现在成了杀人在逃犯,如果找不到凶手,你很可能就背定了这个黑锅。”
石头说:“我长得黑,背锅不怕,倒是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王岩说:“这件事从头到尾是有人在算计我,一步步牵着我的鼻子走,我要把整件事捋一下,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石头说:“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叫崔今善的中国女人。”
王岩说:“我从釜山七星帮手里把她救回来,到了首尔交给安仲根,让他把这个女人送上飞机,没想到在飞机场这个女人失踪了。”
石头说:“然后你就认为这件事和新世界有关系。”
王岩说:“原因有两个,一是出于安仲根的判断,他认为在首尔敢在他手上抢人的,只有新世界这个组织;二是我的侦探社忽然来了一群人,自称是新世界派来的,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而且还亲口对我承认是他们劫走了崔今善。”
他想了想又说:“还要一个原因,那就是安仲根告诉我,七星帮不久前已经投靠了新世界,现在是新世界在釜山的分舵。”
石头说:“你想听我的意见吗?”
王岩说:“你说。”
石头想了想说:“首先,新世界为什么要绑架一个无财无势的中国女人?这一点我在医院的时候就问过你,你当时没有回答。这几年新世界野心很大,不断在韩国各地吞并大小帮派,势力如日中天,但是他们一直很守规矩,那就是不去影响普通民众。韩国帮派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不欺民心,很多新兴势力已经不拿这些老规矩当回事,认为腐朽,认为只要有利就应该不择手段,但新世界能这么快成为韩国第一大帮派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又说:“这个帮派一直很神秘,谁也不知道首领是谁,背景也很复杂,他能在韩国政府打压帮派势力的时候脱颖而出,肯定有他必然的原因,所以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我一直觉得很难理解。”
王岩说:“也许他们是为了我,因为我欠了安仲根一个人情,准备替他出头,找出新世界在首尔的流动据点,他们想用这个女人要挟我。”
石头笑了:“新世界人多势众,富可敌国,据我所知很多大财团的生意,都和他们有往来,他们不会在乎小钱。如果你对他们产生威胁,不是应该先利诱再威逼,怎么会突然这么大失水准?”
他想了想又说:“还有那个七星帮,你在医院跟我说起他们放高利贷,我就觉得有问题。”
王岩说:“什么问题?”
石头说:“这个釜山七星帮历史很长,是靠着码头工人起家,后来发展到渔业和运输业,现在在政府部门注册的是釜山码头工人工会,控制着釜山大部分码头的装卸生意,从来也不碰高利贷。帮里的那些元老身体还都挺硬朗,年轻的时候在码头做苦力出身,最恨得就是这种吸人血的高利贷,一经发现就断手断脚,这个女人怎么会从七星帮手里借到高利贷?”
他又说:“韩国的黑帮原则上是不会放高利贷的,因为过去放高利贷是官府的专利,光棍不敢斗势力,他们很少去碰这一块。到了近代,封建制度瓦解,放高利贷大部分还是有政府势力撑腰的豪绅,这些人其实就是韩国金融业的前身。有些帮派现在为了筹措组织经费,也开始染指这一块,但大部分黑帮还是禁止,因为规矩不能坏,坏了规矩这个行业就不存在,孰轻孰重他们分得很清楚。”
王岩笑了:“没想到韩国黑帮还挺仗义。”
石头说:“有些帮派即使放高利贷,也是偷偷摸摸,借着别人的名义,以入股的方式成立金融公司,真正大张旗鼓敢放高利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的朋友安仲根。”
王岩想了想,缓缓地说:“金灿喜前几年因为妻子生病,欠了很多黑帮高利贷,这些人给他开出杀人价码,让他用这些人的命来抵债,他为此暗杀了很多黑帮中人,这些人大部分都集中在首尔地区。”
石头说:“安仲根让你拿得是他手中的那份账目往来记录,他说可以从中找出新世界在首尔的流动据点。我想了很久,以现在的技术手段想找出买凶人的蛛丝马迹并不难。但是这个买凶人杀得大多数都是首尔地区的黑帮分子,这对新世界没有任何意义。这几年安仲根在首尔地区一家独大,和这些人被暗杀有直接的关系,新世界这么做无异于帮助了自己的敌人。”
王岩说:“你的意思是,指使金灿喜杀人的不是新世界,而是安仲根?”
石头说:“我只是觉得这么做最大的获利者是安仲根。”
他又说:“而且我一直觉得,那个卢大双有问题。”
王岩说:“我现在也这么觉得,你先说说你的。”
石头说:“马脸和那个中国人为什么要监视卢大双和她父亲?这两个人我看身份不一般,他们调查你是从发现你到卢大双家里开始。你和这两个人发生联系是因为卢大双父女,而这父女二人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觉得这两个人卷入这件事很奇怪?一个是从中国来韩国投资受骗的商人,一个是从中国来韩国探亲的女儿,他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这件事,而且我看出她这个姐姐对妹妹的失踪并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