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派出所,刘晚脑子里是一团乱麻,石大全那被石灰水浸泡得满身浮肿的情景,陈三老婆血肉模糊的惨象,还有陈三胸口挂着的纽扣,在脑子里交替闪现,搅得他彻夜难眠。
第二天,刘晚坐在办公室里,把小木在石灰窑边发现的玻璃纽扣,和陈三女人握在手中的玻璃纽扣,反复进行对比,揣摩了一个上午。
石灰窑边的玻璃纽扣,表面较为光滑,而陈三女人手中握着的这粒,表层已经出现了不规则的磨损,显然,这两粒纽扣,都是从一件旧衣服上摘下来的。刘晚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问小木:“小木,你身上的衣服,一般有几粒扣子?“小木低头数了一下,说:“有七粒。”刘晚也低头把自己身上的纽扣数了一下,却只有五粒。他想起自己的这件衣服,是老婆亲自做的。小木不明白地问:“所长,你问这个干什么?“刘晚又问:“那你看看身上哪粒纽扣磨损得最厉害?“小木看了一下,是胸口下面的一粒。刘晚也低头看了自己的纽扣,是第三粒,而最没有磨损的,是最下面一粒.“不知陈三的那粒纽扣,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刘晚说着站了起来,突然他意识到什么,说,“不好,陈三有危险!““为什么?““你看,石大全和陈三老婆的死,都与玻璃纽扣有关。而陈三也是戴着玻璃纽扣的人,他有可能是凶手下一个要杀害的对象!“
刘晚说着,急匆匆出了办公室,“快!我们马上去石头嘴村!“当刘晚和小木赶到石头嘴村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二人马不停蹄,直接来到陈三家里,见门锁着,便向陈三的邻居打听。邻居说,陈三的儿子陈志和明天就要去上大学了,吃过中饭后,陈三就带着儿子去策湖钓鱼去了,说是明天给儿子做点好吃的送行。
“走,快去策湖看看。”刘晚和小木快步向策湖岸边找去,他们刚走出村口,就见陈志和提着一只塑料桶,背着一根竹竿,从湖边回来。刘晚忙拦住他问:“志和,你爸爸呢?“陈志和回头指着远处一所孤零零的小房子,说:“我爸说泵站下面水深,那里鱼又多又大,他到那里钓鱼去了,叫我先回家做晚饭。”刘晚一听,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他爱怜地摸了摸陈志和的头,就带着小木朝着泵站走去。可等他们来到泵站下面,只发现一根鱼竿丢在水里,却不见陈三的踪影。
刘晚大喊了两声,没有回音。他们分头沿着岸边找了十几分钟,还是不见陈三。这时,刘晚心里又浮起了一种不祥之感,他连忙又赶到泵站下面,仔细地检查一遍,赫然发现一根接入泵站的电线掉入了水中。他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又来晚了。刘晚连忙从泵站里找来一根感木头,将电线从水中挑了起来,同时叫小木赶快回村,通知村里会水的人迅速前来打捞。可此时已经晚了,等把陈三打捞上来,已是腹胀如鼓,气息全无。
没想到的是,与他同时打捞上来的,竟然是那台失窃的电动机。原来,电动机并没被贼偷走,而是被人推入离泵站不足十米的湖水中。刘晚知道,他不用看尸检报告就明白,这是因为泵站的电动机被人弄走之后,没有切断连接电源,电线在风或其他原因作用下,掉入了水中,陈三因湖水导电,不小心触电落入水中,溺水而亡,这是命案,刘晚仍照例通知了县刑侦大队。果然不出所料,县刑侦大队查验后认为,这又是一起意外事故。小木听到结果,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骂道:“这帮刑警怎么回事儿?一个意外接一个意外,世上哪有这么多意外?“刘晚痛苦地闭上眼睛,摇着头说:“他们没错,是我们错了,我们一开始就先入为主,盯上了纽扣。这纽扣其实正如省厅的鉴定所说,它只是一种普通的有机玻璃扣,在农村多见。
它的屡屡出现,也许是巧合,也许意味着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的东西!”说着,刘晚看了一眼正伏在父亲身上号啕大哭的陈志和,长叹一声说:“....这孩子真可怜,不到两天,父母双亡,孤苦伶仃,这也是命!小木,你先回派出所,我想留下来陪陪这孩子,帮他把父亲葬了,明天也好送他去BJ上学。这天夜里,刘晚就住在陈志和那破落的小屋里。第二天,刘晚和村民们一道把陈三送上山,与他老婆一起合葬。办完丧事,刘晚就帮陈志和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催促他上路。看着陈志和背起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刘晚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志和,你为什么不把门锁上?难道你再也不想回这个家?”陈志和一听,顿时泪流满面,他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只是哽咽着说:“我还有家吗?”前来送行的乡亲们听了个个禁不住哭声一片。几个村妇走过来,抱住他说:“儿啊!你咋这样说,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啊。陈志和擦了擦眼泪,笑了笑,就大踏步地走了。刘晚一直把他送上策湖的渡船,才对他说:“志和,叔叔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你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可今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把握…
在市火车站大厅里,当陈志和拿着票准备检票进站时,刘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陈志和一见刘晚,就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候车大厅,来到车站旁边的个咖啡店。刘晚给他点了一杯咖啡,静静地看着他。
陈志和脸色苍白,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才抬起头来说:“叔叔,我知道昨天我的父亲一死,你就知道是我了!可你既然已经决定放过我,为什么又要反悔?“刘晚没有回答,而是咬着牙,低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陈志和也没正面回答,而是神秘地问:“你知道电动机是谁偷的吗?““石大全!“陈志和有点诧异地看着刘晚,说:“哦!原来你知道“其实,这几年,石头嘴村的电动机根本没人偷过,而是被石大全偷偷地推进水里,再偷偷地捞起来,刷上新油漆,谎称是新买的,以骗取村里的公款。而这事恰巧被陈三发现了,没想到石大全恶人先告状,竟然带着刘晚上门来诬陷陈三。
刘晚问:“你就因为这个要杀害石大全?难道你不知道他…他是你的亲生父亲?“陈志和一听,脸色一变,眼睛里充满了仇恨,他狠狠地说:“我知道!我是从村里人的眼光里知道的。从我知道的那一天起,我就下定决心,要杀了他!是他让我从小就生活在屈辱之中,让我抬不起头来。嘿嘿!其实,要杀他很容易。
他是一个酒鬼,那天早上,他醉醺醺地骑着摩托车上村部,我只是站在村部的大楼上,手里拿着一面镜子,迎着太阳往他眼睛上一晃,他就“扑通,一声掉进石灰窑里,再也没有爬来。”刘晚叹了口气,又转过话问:“就算你恨石大全,你要杀了他,可你为什么连你的亲娘也杀呢?““她不配做我的娘!“陈志和愤怒道,“她生性风流。从我懂事起,不管我如何求她,她从不听我的。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就在石大全死的前一天晚上,她为了钱,居然又去找他,还和他在村部里鬼混。我父亲说了她两句,她就动手把他抓得满身伤痕!你说这样的人,配做我娘吗?该不该杀?““所以…你家的那头黄牯牛是你做的手脚?““是的!我在一本书中看过,如果把一枚绣花针从人的脑后刺人中枢神经,人就会变得疯狂。我想人畜同理,那天早上,我就试了一下,哈哈,果然不假!“陈志和说到这里,一脸得意,眼里满是疯狂,刘晚看着他,摇头叹息道:“就算你的母亲该死,你的父亲总是无辜的吧?他明知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还那么爱你,你怎么下得了手?“陈志和一听,掩面恸哭起来,他泣不成声地说:“我本不想杀他,可我要永远离开这个让我痛恨的地方了,我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就把他送到天堂去,送到一个没有人欺负他的天堂去!他这一生,受够了人间的痛苦和凌辱,我是爱他的,刘晚强忍住愤怒,不解地问:“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杀了人之后,还要留下一粒纽扣?“听刘晚这么问,陈志和脸上突然露出天真的表情,破涕为笑:“叔叔,你看没看过一本非洲寓言,叫做《扣扣结》?说的是每个私生子的一生,都有一个·扣扣结,应验在自己出生后的第一件衣服上。”陈志和说,“领口下的这粒纽扣,叫“命运扣”。一个人的身上不管哪粒纽扣掉了,千万别掉了这粒,否则他将一生命运多舛;第二粒纽扣叫“仇恨扣”,第三粒叫“耻辱扣”,第四粒叫“怜悯扣”。这三粒纽扣代表三种厄运,如果哪一粒还在,就表明那一种厄运将会伴随这个私生子一生。”陈志和说,他试着去问他的母亲,找到了那件他刚出生时穿的第一件衬衣,果然,上面只有四粒纽扣。于是,他就剪下了这四粒纽扣。刘晚问:“陈三戴着那粒玻璃纽扣,是你送给他的?“陈志和说:“是的。有一天,他带我去求菩萨,趁他磕头时,我把那粒怜悯扣放在神龛上,送给他。”“按你这么说,石大全那一粒是‘仇恨扣,,你母亲那一粒是耻辱扣,?“刘晚问道,“你送走了三粒纽扣,给自己又留了一粒什么?“陈志和伸出左手,一粒玻璃纽扣就在他手心里,他坦然地说:“是的,我把“命运扣,握在自己手里!“刘晚望着这个固执又偏激的少年,真恨不得上去给他两个耳光。他再也忍不住了,霍地站了起来,指着陈志和的鼻子,狂怒地斥道:“够了!什么狗屁的‘扣扣结”,我看是你自卑、变态、扭曲的结!你以为自己考取了状元,是天之骄子。而这些人的存在,是你生命中的污点,你要一笔勾销!不错,我本想放过你,一个农家的孩子能够考上全市的理科状元,的确是少见的奇才,我怜惜你,怕毁了你!可是你一走,你父亲他们死时的惨状,总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我突然明白,像你这种绝顶聪明而又心理扭曲的人,书读得越多,成就越大,将来对社会的危害就更大,所以,我不能放过你!“这时,小木走了进来,刘晚对小木说:“把他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