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对这天下人看得太重了,他是一位好的君王,爱民如子。却不是一位明皇,他的心肠太仁慈了,仁慈到不惜得内斗伤民,愿意放弃自己的反抗,减少全境的战争的伤亡。
“这应该不是你所说的和平,才两年的时间,你用来衡量天下的水桶,却是破洞百出啊!”
小男孩看着西楚先帝留下的字印,喃喃自语道:“西楚楷体之字,规矩中带着一丝玩味,平缓中带着一丝动荡。这般矛盾的迹象,可是和师傅的字韵格外相似。
师傅,你也是西楚人吧?”
若是换成寻常人问出这般话,黄三千铁定会用手中的三千丝线毙其生命。有些秘密是说不得台面之上的,轻揉着小男孩的头,黄三千轻声道:
“先帝姓李,却被世人称为栗帝,正是因为他御敌手段之硬,对内却又慈软,才会有栗帝一说。
你猜猜,为师当年是站哪一派呢?”
小男孩犹如老者一般,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口气道:“师傅你又寻我开心,有这般慈皇栗帝,朝中怎么可能有第二种声音呢?
你们多有心头不甘,亦是不会说出此言,毕竟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对策,你们谁又不愿意为其卖命呢?
你们明知道他这样做是错的,却不愿意指出,站在历史的角度上,你们都不是忠臣!
这也怪不得你们,皇帝太优秀,就会显得臣子无能。所以,当皇帝还是应该傻一点,才能看清自己臣子的水平。”
黄三千丢开手中的油纸伞,迎着漫天的大雨,仰天怒笑。笑着五朝无一个明君,笑着天下读书人百万之巨还不如一个刚满八岁的小孩看得通透。
笑声犹如山狼一般,在这山间回荡,雨水似不忍听此笑声,加大了冲刷山林的力度。落在地上的雨滴,却又像是百年戍边战士的哭声。
黄三千没有告诉小男孩,本是御驾亲征的栗帝,却是在决战时刻,回到宫内,凭一己之力屠尽宫中三百九十九人。
只凭何运鸿的两板巨斧又怎么能杀得通披靡天下的龙翔军呢?只因为何运鸿对着黄三千说了一句:
“李趋让我来收尸!”
四十万西楚悍军默立于千座长城之上,栗帝做出了选择,他们又岂敢违命?
他们想过栗帝剑指泰安,悍马踏遍中原;想过栗帝死守雁门关,于内于外自封为王。无论是何种命令,他们都不会带有一丝怨言。却没想到栗帝留下这么一番话:
“灭泰安,需杀百万臣民;立楚国,将使西楚百万臣子提心吊胆;伤我皇室四百人,得立天下为安,何乐不为呼?”
黄三千手臂一震,三千丝线直射巨碑之后,拉起被埋在土中的十二座石碑,西楚十二皇,清明雨中立。
小男孩不禁瞪大双眼,碑眼之间,十二皇之名横连成诗,却是独缺字尾:
“苟利国家生死以,其因福祸趋!”
黄三千收回三千细线,走入石碑之后小洞,只留漫漫笑声于雨中回荡:
“何乐不为呼?”
“何乐不为!”
昏暗的山洞没有丝毫照明之物,黄三千凭着气机的感应一步步走下这般近百层台阶。九十九阶,缺一满百,栗帝之墓便是如此,亦如其人。永远都留一线,永远都让人猜不透。
下至洞中,宽阔的大厅如白昼一般,黄三千轻轻放下手中的九十九根箭。拾阶而下,步步生死箭,箭箭夺命毒,毒自心头生,生不得半步。
双袖一震,两只发黑的手砰然落地。
栗帝身死之年,黄三千自断双手,从此立誓不医、不武、不算计。
以内力御三千发丝独守忠烈苑,却是见到院中朗朗背诵三字经的小男孩,亦如当初坐于高堂之上在自己面前背诵此诗的栗帝。
人死是不会转生的。
但是,人活着的信念,是会被继承的!
杜慕裳藏了五年的孩子,碰巧就在这一天遇到了心念如灰的黄三千。以为满盘皆输的他,却像是看到了一局活眼。
仰头望天,不禁心生一叹,枉称自己天下第一算,却是在栗帝的棋局中挣扎不已。西楚皇室可不是四百人,剩余三子,早就被栗帝布于天下之间!
李避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双眼却是带着一丝瘆人的血红,连那百阶黑道都不怕的小男孩,一头扎进了黄三千的怀中。
一丝血红泪从李避的眼角滑落,面无表情的他双眼无神道:“大爷,您解得开南朝睢阳的活性毒么?”
西域十六国生果,
六朝之都祸中惑。
睢阳之灭都现毒,
天下无人解心劫。
睢阳灭都之时仅存于皇子之手的活性毒,号称产自西域十六国的烈毒融合之物,天下无人可解,便是曾经的神医华佗、扁鹊都无药可治!
医术不难通,难通无药治!
中原之人不懂西域十六国之毒性,自然也不会懂其针对之毒的药理。睢阳知道自己活不过此朝,便是研制出此般烈毒。原本计划是睢阳要同天下人同归于尽的,不想正要将此毒投入生命之水长江的皇子,意外被何运鸿相救。
这番之毒,便被留到了现在。
……
武德营。
睢阳皇子吴振翱看着何运鸿气恼的模样,心头没有丝毫心惊,暗中窃喜着能让何运鸿有这般情绪,肯定是自己派出的手下得手了。想到完美地完成了六公子派来的任务,吴振翱看向何运鸿的怒视,不禁挺直了自己的腰板。
何运鸿没有带着自己的双斧,拖着一柄长刀走向了院外合抱而生的三棵柳树道:
“以为团结在一起就能活了嘛?那是因为没有利刃朝向你们,一到春天就发芽,长出的枝蔓肆意地升入别人的地盘,招惹到恐怖的存在,谁又能保得了你们?”
三棵树,只用了两刀!
何运鸿甚至没有调动自己体内的内力,脚踩着倒下的柳树,长刀没入树身之中道:“你们以为柳树倒了,春天就不会来了嘛?”
摇头叹气,何运鸿的身边出现了十名当日离开过军营的士兵,一一跪在武德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