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属于一支神秘的部队,参加过北约精锐部队组织的国际特种兵考核且一举夺冠;他历经一年多的地狱般训练,以惊人的战斗精神荣获国际特种兵荣誉勋章。
他和他的队友曾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和总参谋部密电表彰;多位外军游击战专家与他交流时,都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称赞:“了不起!中国军人的骄傲!”
他的头像被永远镌刻在厄瓜多尔海军特种旅的荣誉墙上,成为第一个头像刻在那里的中国军人;由于身份特殊,他的真名并不为人所知,别人只是叫他“猎人”。
被赤道横穿为两个半球、地处南美洲的厄瓜多尔,其海军精锐部队—海军特种旅,是世界闻名遐迩的特种兵训练基地,其训练宗旨是“这里造就的是特种作战中最具战斗力、最凶猛、最有头脑的战士和躯体”。不论哪个国家的军人,只要参加了这个训练营,在训练期间便会成为一名没有国籍、没有姓名、只有代号的国际反恐战士。
2012年2月,作为某特种部队的一名特战队员,我有幸被选中赴外军事留学。在此期间,我完成了比电影《冲出亚马逊》中更为残酷的生理与心理突破训练,尝试了在正常人生中根本无法承受的磨砺与摧残,也为中国军人在国际比武擂台上取得了应有的荣誉。如今,那段岁月早已远逝,但当初利用空暇留下的记录仍历历在目,除了满纸惨无人道的折磨、无尽的屈辱被骂、辗转于生死关头的恐惧,更有一位异国他乡的女子留下的一缕心香……
——作者题记
2012年2月5日 晴
我就要到厄瓜多尔了。
飞机在稀薄的云朵中飞梭穿行,我想,它并不能超出我心情激动时的跳动速度。我无法刻画尽这一刻我的心情,是一种罕有的紧迫。对我来说,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可现在却是一步步实施的现实。
就像在一个黑暗的隧道里,我苦苦思索行走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走到尽头,见到了这美丽世界留给我的另外一种光明。
我压抑不住内心积存的狂热,眼前不停闪过刚刚经历的任命大会。戴着金质麦穗和将星的将军笔直地坐在庄严的主席台上,沉缓有力地宣读“赴国外军事留学人员”名单,我是第一个被点名的人。
我记起了自己向将军敬礼时将军信任的微笑,我记起了500多名官兵欢送我时雷鸣般的掌声与羡慕的眼神,我记起了在首都机场踏上飞机舷梯一刹那间的热泪盈眶。我更记起了当年我入伍离开家乡时,邻居大娘送给我的不是钱和物,而是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10年前,新兵到了火车站,特种大队侦察连连长、一级英模周方玉去挑兵,问我们有谁愿意到英雄的连队去当侦察兵,我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他问我能否受得了苦,我的回答是:能!侦察连执行独立任务,单独驻防,地处偏远的山村,缺电少水,环境极其恶劣。几毛钱的伙食费,加上大运动量的训练,只能是吃面条啃咸菜。师长到连队看望部队带去的是5000斤面粉,一句话:吃不好要吃饱。5个月的新兵生活很少脱衣服睡觉,难得洗脸刷牙。苦是吃了不少,但我赢得了成绩、赢得了自信,全连训练成绩我个人排名第一,在全师组织的10公里武装越野跑中,我领先第二名800多米远。入伍的第一年我就当上了英雄连队的四班长,同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97平息东突暴乱时,保卫师首长的9名战士中,就有我班的6人,并且全部立功。师首长在多种场合表扬我,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我无愧于特种兵的勇敢与顽强。现在,我又将用14个月的时间为我的生命延续一段新的使命。
飞机在稀薄的云层中缓缓下降,我开始看见美丽山国掩映下郁葱的山林与凌乱的房屋。厄瓜多尔共和国位于南美洲的西北部。东北同哥伦比亚毗邻,东南与秘鲁接壤,西临太平洋。面积283561平方千米,海岸线长约930千米。拥有公民1122万人,其中印欧混血种人占41%,印第安人占34%,是南美洲印第安人比例较大的国家之一,其他有白种人、黑人、黑白混血种人。大部分居民分布于中部山地中的盆地内和西部沿海平原。多数居民信天主教。西班牙语为官方语言,原为印加帝国一部分。1532年沦为西班牙殖民地,1809年8月10日宣布独立,但仍被西班牙殖民地占领。1822年彻底摆脱西班牙殖民统治,成为大哥伦比亚共和国的一部分。1830年大哥伦比亚解体后,宣布成立厄瓜多尔共和国。建国后,厄瓜多尔一直政局动荡,政变迭起。文人和军人政府接替执政达19次之多。1979年8月10日文人政府执政,结束了自1972年以来的军人统治。1980年1月2日与我国建交。1988年8月10日当选的罗德里戈·博尔哈·塞瓦略斯宣誓就任总统。这是上飞机前,我在一份旅游杂志上了解的有关厄瓜多尔的一些情况。
飞机缓缓打开了舱门,我情绪激动的想象也回到了现实。一名厄瓜多尔少校军官过来迎接,他懂得简单的中文,可以和我说一些话。中国驻厄瓜多尔大使馆的一等秘书也陪同前来,这是我后来知道的。
“欢迎你!”少校戴着金边墨镜,气色不错,穿着制式风衣,很有风度。
“谢谢你的迎接。”说实话我并不善于在这样的情形下过多交流。于是,我们登上了少校开来的越野吉普车。
一等秘书仅仅作了必要的自我介绍,可惜在那激动的时候,我很快便忘记了他的名字。他似乎在和少校用当地语言交流着我的情况,我看到一等秘书把一个档案袋一样的东西交给了他,少校简单地看了一下,又回头看看我,然后点了点头。我想,那一定是关于我的资料了。
我安静地坐在车上,车子开得飞快。
一等秘书回头告诉我说外交部已转达军委的有关安排,我在厄瓜多尔的两年中,事关两国之间的问题将由驻厄中国大使馆全权代理,并再一次转达中国政府提出的殷切期望。
我才意识到我已经不是我自己这么简单的问题了,因为我的身后以及我的灵魂和血液里将有我神圣的祖国。这样的重新认识使我突然热血沸腾,一个人的国家荣辱感是与身俱有的,只是在特定的环境里才能显现而已,而我也确认自己的责任重大,带着那么多的殷切期望与厚爱。
到达驻地时,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多人迎接的场面,一个小院冷冷落落的,只有两名士兵在打扫卫生,并没有看到其他军官。
少校和一等秘书都没有上楼,一名黑人士兵把我领到了二楼的一间小屋,这是厄瓜多尔特种旅的临时接待站。按照惯例,正式进入特种旅之前,要在这里接受最简单的体能测试,如果被淘汰,则不予送入特种旅主营区。
说实话,在进入这个小屋的一刹那,在知道这里只是临时测试地之前,我在北京出国前的欣喜、荣耀感和梦想都得到了彻底的降温,我当时以为,在国外的一年多来,我的空间将就是这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
我的窗前是厄瓜多尔首都基多到大都市瓦尔基的高速公路,车行如流,极目远处是安第斯山脉的第一雪峰多巴斯克。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我可爱的埃晨莎进入我生活时我才知道的,而且因为它们的故事也使得我永将不能忘却。
我听见吉普车送走一等秘书的发动机的声音,我唯一的祖国亲人也离开了,从此我将面对的就只是无法预测其残酷的14个月了。
少校走过来,告诉我明天将有另外一名中国军人前来报到。这名军人来自中国驻苏丹维和部队,这是少校刚刚从一等秘书那儿得到的中国军方通知。
“从现在起,你不再有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军衔,你只有一个编号0017,它将伴随你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少校突然改变了语气,从墨镜后面的眼神里透出一丝阴冷的光。
见我没有动,那个黑人士兵一步跨到我的跟前,伸出双手“刷”地扯掉了我的军衔,甩到了我的背包上。
真他妈的可恶!我立刻心中充满了怒火,但我刚刚直起腰想和他理论时,少校狠狠的一脚就踹到了我的肚子上。
“这是规矩,你得学会适应!如果你不拿自己当人看待,你也许会度过愉快的14个月。”少校用戏弄和侮辱的口气说。
这个该死的僵尸一样的东西!我眼睛里充满炸药一样的愤怒在盯着他。他显然看到了,也用阴狠狠的目光直盯着我。
我的大脑被愤怒塞住了所有理性。一个特种队员和一个异国特种部队训练教官就这样面对着凝视着站立,谁会妥协谁?
但仅仅十几秒钟过后,我便只剩下了妥协,这十几秒的静默,让我想起了将军宣读命令时雷鸣般的掌声和500多双信任的目光。我只有服从,尽管我有不满。但不管我如何不满,毕竟我已经失去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由。
“那边有你的国家的国旗!”“僵尸”指着窗户下面的大型训练场傲慢地告诉我,“你的任何过错都有可能导致你们的国旗在这里被永远落下。”
我转过头,看到主席台上一排几十面各国旗帜在迎风飘扬,最中间的是厄瓜多尔国旗。在飞机上,我看过这段介绍,厄瓜多尔国旗的黄色象征国家的财富、阳光和粮食,蓝色象征蓝天、海洋和亚马孙河,红色象征为自由和正义而战的爱国者的鲜血。中央为国徽图案。
厄瓜多尔的国徽非常特殊,后来,厄瓜多尔队员给我讲解了国徽的构成:一只凶猛的“美洲神鹰”秃鹫展翅立于国徽上方,它是厄瓜多尔国鸟,象征主权和独立。厄瓜多尔最高峰钦博拉索山白雪皑皑,在蓝天映衬下巍峨矗立在太平洋岸边,山下林木葱茏,一条大河从群山深处蜿蜒而出,逐渐汇入蔚蓝色的海洋之中。一艘厄瓜多尔人引以为豪的南美洲最早的蒸汽远洋轮船停泊在出海口。雪峰之上,一轮象征玛雅文化的“五月的太阳”光芒四射,太阳两旁标有3、4、5、6月月份符号的“黄道十二官”,代表1845年厄瓜多尔人民维护国家独立,抗击外来入侵的艰苦岁月。底部的束棒代表共和国的国家机构,象征正义和权威。四面国旗和月桂、棕榈枝叶等,饰于国徽两侧。
然而眼前,中国的五星红旗正向我招展,示意着因为我的到来它才飘扬得那么高。
黑人士兵示意我马上准备参加体能测试。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既没有吃饭,也没有休息,怎么能够参加什么测试?!但是,我的目瞪口呆迎来的却是黑人士兵的不耐烦。
“僵尸”下去了,像幽灵一样消失了,我只听到他的一个声音:“希望一分钟后看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再去思索别的什么了,以最快的速度脱下制服换上作训服,火速跑下楼去。
“僵尸”对我的速度似乎还满意,他站在训练场的入口处告诉我:“今天共测试7项内容,百米、单双杠、400米障碍、攀登、游泳、战术、8.4公里的全速越野,我们将根据你的成绩制订适合你的训练计划,当然,”他轻蔑地转下头,“也决定你能否进入特种旅的行列,那儿只要精英!”
前面6项不用说,我一口气轻松完成后站在了“僵尸”面前。“好的,开始!”“僵尸”甚至没等我对他的话回过神来,就按下了8.4公里测试的秒表。什么也顾不得了,第一次见这样的疯子。我甩开腿向训练场的跑道上冲去。
与众不同的训练场路面坑坑洼洼,起伏的坡度也很大,仿佛丘陵一般,最大的坡度达到60度以上。我按照要求戴上了钢盔,美国产的那种凯夫拉钢盔,据说这种钢盔的好处在于子弹接触钢盔的一刹那间,会自动改变飞行方向。我知道这和国内的规矩一样,尽管不舒服,但是不可以把钢盔摘下来,只能让它在头上摆来摆去。对我来说,这至少多耗费了我三分之一的体能,使我过早产生了疲劳和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当然,这都远远在我的体能承受范围之内。
尽管身体极度疲劳,而且饿着肚子,但越野似乎不是难题,我也明白他的话不是说着玩的,何况他的最后一句话更使我受了刺激。我觉得状态调整得还好,还有我心中分量越来越重的责任和祖国。
漫长的跑道泥泞不堪,似乎刚刚下了一场雨,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水泥或者塑胶场地。但每一圈折返时看见五星红旗在猎猎飘扬,我都会觉得豪情万倍,这是我可以感受到祖国的地方。我爱你,我的国旗!正是这爱,让我在21分42秒之后顺利返回。
我以为这样的成绩“僵尸”会对我刮目相看,但我又错了,那张长满疤痕的脸只说了一句:“你的速度还可以提高。”。我知道,我已经达到他所要求的最基本的体能指标了。
这就是我感受的第一天,和我的荣耀与骄傲。夜幕降临的时候,黑人士兵用生硬的手势通知我体能测试已经通过,明天可以去主营区了。
晚饭比我想象的糟糕多了,我以为我出色的表现会迎来一顿丰盛的晚餐,但很抱歉,只给了我两根香蕉。“吃吧,那儿有水,可以尽量喝。”“僵尸”毫无表情地指指厨房里的水龙头。
谁也描绘不了那一刻我所承受的巨大的精神屈辱和复杂的心理变化,我觉得我无法承受这样非人道的对待。
“僵尸”和黑人士兵们在旁边啃着烤鸭,喝着新鲜的啤酒。他们恣意的笑声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根本吃不下去,尽管我很饿。“狗娘养的,必须吃下去!”一个黑人士兵在“僵尸”的骂声中狠狠地踢了我的屁股,我觉得自己甚至比不上一个恶贯满盈的犯人。
但是我看到了国旗,我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名字,我只是即将编入特种旅的0017号。我用别人无法看到的泪水就着,吃下了我在厄瓜多尔的第一顿饭—两根香蕉。
我想我得让我野马一样的思维去慢慢转变,要清楚地知道自己面临着一个新的未知的开始。尽管这难以让人适应,但我必须做到。不得不主动承认,这儿是一座意志领域的金矿,如果想得到金光闪闪的黄金,就必须有精湛的技艺和努力奋进的挖掘。既然天上掉不下来馅饼,就必须相信付出就有回报的道理,在这个容不得一丝一毫错误的地方,每个人都必须做好自己灵魂的导师。
明天的我面对的将是更多国家的特战精英,这些身怀绝技的猎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国籍、性格、文化背景、宗教信仰,要处理这些也许没那么容易。但现实没有太多时间让你遐想,这是一个残酷的战斗集体,我必须立刻融入里面。
晚饭后,我站在冷清的房间里,爱惜地把肩章放到皮箱的底部,这一年多我是不能再随身戴着它了,就把它们放在这里默默地陪伴我吧。那银星发出的闪亮光芒,就是五星红旗在我心中的光芒。
我的血液在急速地奔淌。我已经顾不得去思考个人感情的事情了,让那些混蛋的情绪滚得远远的吧。我必须积极面对即将到来的炼狱,让精神和体能都有足够的养料,在时时处处都可能遭遇的打击中填充自己的信心与不竭的能量。
我曾度过一段非人的感情生活,经历了人生最为脆弱的低谷时期。现在,我终于可以甩开这一切,当然,我需要保持一种铁血的坚硬。在漫长的14个月时间里,我也同样需要一个稳妥的心理置放,以使我有充分的专注与勇猛,去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在这里,我是中国海军特种部队的象征,也是中国军人的形象,我已经和我的国家融为一体,不再有狭隘的自我。这种钢铁的意识必须融入我的血液和灵魂,否则,很难以经得起漫长炼狱的考验。
我渴望着这场洗礼!在伟大的祖国利益面前,我一无所惧。
安第斯山下的第一个夜晚我失眠了,因为心情亢奋和漫无目标的思索。下午时的那些疲劳都突然不知到哪儿去了,只觉得浑身是用不完的精力。
我清晰地知道这绝对不是梦境,当我还在沉睡的梦乡的时候,我的门被“怦”地一声踹开了。
“嗨、嗨、嗨”,黑人士兵大声呵斥着我,一把甩开了我的被子,用一个跑步的动作比画着,让我起来早操,巨大的白炽灯将小小的房间照得一片惨白。
我看了看表:3点10分。
黑人士兵大概不满我的表情,一把抓过我的手表“啪”地摔在地上,一面抓过桌上的一杯凉水,“哗”的泼在我的身上。
“OUT!OUT!”他用简单的英语对着我大喊。
我恼怒不堪而又无奈地迅速穿上衣服,我要去找“僵尸”理论,这样发神经一样的折腾,难道是因为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你能判断战争会在几点爆发?这里的训练没有计划,你能做的只有忍受和服从!”
“僵尸”冷酷的脸表现出对我的极度不满:“我将对你的态度做出惩罚,在早餐之前你必须翻越多巴斯克的主峰并返回!否则我将考虑暂时降下你的国旗。”
“他会给你带路的。”“僵尸”指着那个黑人士兵对我说。
我知道我不再有说话的余地了。
“是,长官!”我抑制地向他打了个敬礼,随后在黑人士兵摩托车的带领下出发了。
我咬牙切齿地诅咒着、鄙视着“僵尸”的弱智低能与专横无礼,如果只是这样的训练方式毫无章法,我何必跑这么远受这个折磨,我自己足以胜任一个训练营的教官了。这是我正式成为特种旅成员前最真实的想法。
狗娘养的!我只有心里才可以这样骂。
黑人士兵的摩托车时快时慢,他用粗野的口令呵斥着我必须跟上,我暗暗想,若是哪一天你转到我的手下,你他妈的死定了。不过,这种机会是肯本不可能出现的,我不过发发心中闷气而已。
仅仅一个早晨,我就领略了这种“乱七八糟”的训练方法。当黑人士兵在山脚下看着我登上多巴斯克峰顶时,我想他自己也会为这样蠢笨的训练方式感到可笑吧。
为了报复,我在他们伟大的多巴斯克峰顶上恣意畅快地小便,这是我对他们的蔑视与不满。当然,我并不惧怕任何训练,我惧怕的是这种死人一般的气氛,我需要很强的适应能力,或许,我还没有做好这一点。我的梦想在瞬间的意识中被沉重地打了折扣,但所幸,我有足够体力可以支撑。
从多巴斯克回来的路上,经过一段林荫小道时,我看到路边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孩,这是我在异国他乡见到的第一个女性。
在前去训练营的路上,“僵尸”给了我一份厄瓜多尔特种旅的情况资料,是中文版的,我才算对这支神秘部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厄瓜多尔海军特种旅分为水下防护和水下攻击两部分,我即将受训的是水下攻击特种训练队,它是厄瓜多尔特种旅的精英,水下特种突击队有魔鬼训练营之称,训练异常残酷,所有教官都是经美军海豹突击队严格选拔培训的,所训科目都是按照实战要求而设置的,队员必须完成全部课目方可毕业,它具有很强的纵深打击能力和立体作战能力,是一支最具战斗力的三栖作战分队。
我一度低迷的心情瞬时得到了些许回升,我想,“僵尸”这样的角色在这样的队伍里简直是一个不相称的存在,以他的素养在这样声名赫赫的队伍里实在难以让人正视。
“僵尸”仍旧用他生硬的中国话告诉我(我想懂点中国语言也许是他能留在这里的重要原因吧):“你需要懂得这些!”
材料上记录着特种旅成立于1963年,49年来已成功组织了29届国际培训班,目前共有突击队员70名。
这个数字实在出乎想象,我以为这样的一支队伍至少也有1000多名特战队员吧,在我个人的意识趋向里,我比较喜欢千军万马的阵势,这样的人数是多少让人失望的。
“僵尸”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从后视镜中看到了我脸上细微变化中的些许表情,他那颗原本长得像山芋的脑袋拉得更长了,从墨镜的边缝里投给我一丝恶狠狠的目光。他抽动一下脸上翻红的刀疤,用他那被烟熏成漆片的大板牙向我大声嚷道:“杂种!你别以为自己了不起,你等着瞧吧!”
我不满他的态度,挪动了一下身子,因为我觉得他只是一个接待人员而已,最多负责初步的审核,而我又已经通过,现在我就要加入训练队了,我大可不必像昨天那样对他战战兢兢。
“僵尸”不再理会我,但资料上的一些其他文字还是让我加重了对特种旅突击队的看法:厄瓜多尔海军水下特种突击训练营(简称SAT),位于安第斯山麓下,于1963年由美国海豹突击队帮助组建,装备精良,人员精干,技术过硬,任务独特,多次秘密完成了反恐、突袭、营救等特殊任务。自组建至今,训练营已成功组织了29届培训,经魔鬼式训练和严格的选拔淘汰,目前仅有270余名队员毕业。训练中队员要完成战术、射击、蛙人潜水、两栖作战、低空跳伞、战场营救、反恐、攀登、爆破、直升机训练及体能、心理训练等科目,经历“地狱周”和“野战生存周”等高强度、高难度、超极限训练,历经40年的建设发展,已成为世界上最精锐的海军特种部队之一。
我于是又觉得一切又那么让人热血沸腾了,再不用考虑有多少队员了,这儿需要的只是精英。
我的梦想刹那间又复活了,我或许就是为这样的部队、这样的战斗集体而存在,我不怕他如何的高淘汰率,对于站在国旗面前的我来说,这是我生命和祖国荣誉挂钩的重要时刻。这是意志的决斗,所幸,我已做好了准备。
作为一名祖国培养多年的海军特战队员,我的青春已全部奉献给了祖国,在别人如花的年华里,陪伴我的是铁盔和钢枪。也许我没有别人的温情与浪漫,但我拥有了一段似火的年华和宝贵的人生历程。我的思想曾经颓废堕落过,但今天,我将走向生命的极点。
我从后镜里看到自己布满皱纹的年轻而又苍老的脸,但我也看到自己坚定而勇猛的锐气,这是我生命的特征,我的血液里流淌着这样的野性。
2月6日—2月9日 多云间阴
埃晨莎,这是你第一次出现我的文字里。因为,没有与你的心灵倾诉,我怕无法继续叙述下去。埃晨莎,我有时会觉得生命就像一片树叶,当秋风凋零的季节来临时,与其惊恐地挣扎在枝头,还不如优雅地摇曳在风中,那段时光对我们来说,走得实在太辛酸。而我也必须告诉你:生活决不能屈服,爱情决不能逃避,我们走过的历程,靠的是一种精神支撑着一段艰难的生命,就像我,会因为你,付出那么多的泪水,直至生命。只是,在迷幻与复杂纷乱的思维过后,我得到暂时的忘却,因为我需要面对自己的使命而不能选择浑噩的生活。
这几天处于体能恢复阶段,进行适应性训练。
我没有想到,“僵尸”居然担任了突击队的队长,突击队就是我们的集训队。这是当天的开训大会前特种旅方面宣布的,在此之前,我以为他只是一个言行粗暴的年轻教练,暂时地负责初审工作,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成为我们的集训队长。
2月10日 晴 生死协议
今天是厄瓜多尔海军特种旅值得纪念的日子,尽管这样的仪式每年在新生入队的时候都会有,但这一刻,它依然那么隆重和庄严。
厄瓜多尔海军特种旅旅长阿麦少将派头十足,一脸和善,与“僵尸”的满脸横肉有鲜明的对比。
上午9点,通向主席台的主干道两侧是疯狂欢呼的特种旅士兵组成的十几个密集方阵。军乐队激情演奏着昂扬的军歌,写着各种字体的旗帜构成了一片彩色的海洋,那应该是每个连队的旗帜。
将军微微颔首,并保持着把右手一直以敬礼的姿势放在太阳穴处,这是对士兵们狂热爱戴的回报,厄瓜多尔有着浓烈的军人执政的历史印记,士兵对长官的热爱非同一般。
将军从我面前经过时,我发现他眼中有种不易为别人察觉的光芒,这是他人格魅力与亲和力的无限拓展与体现。
“猎人战斗!猎人战斗!……”走在将军后面的“僵尸”最合时宜地率众高喊特种旅的战斗口号,呼声响彻云天。
将军缓步走上主席台,坐在居中的位置上。和整个会场相比,小小的讲台上所有25名训练军官按职衔高低一字排开。说实在的,我的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电影《冲出亚马逊》中一个个恐怖的场景正在我脑海里一幕幕闪现,也许,明天“魔鬼”的炼狱训练就要展开,火药味将弥漫这里的每一寸空间,前方的道路到底怎样?“我能否坚持下来?我会被淘汰回国吗?”我相信,这样的想法并不会使我消极,只会使我更加积极。
将军看起来很年轻,根据资料知道他其实已经50多岁了。将军以游击专家著称,他脖子上围了一条白色的三角巾,气色相当不错。
“我们致力于培养最出色的猎人,猎杀一切威胁我们祖国的敌人,我们将用最具挑战的高淘汰率训练方法培训出最优秀勇猛和顽强的作战队员,在野兽面前,我们必须练就比野兽更凶残的本领,相信你们都是好样的。”
阿麦用流畅的英语对我们所有即将加入特种旅训练营的各国特战队员表示欢迎。他的第一句话就以挑战的鼓动和磁性引起了人群疯狂的情绪,不能不承认,那些士兵狂热呼叫的同时,也奇特地拨动着我灵魂的心弦。
然后,阿麦特别强调了特种兵在军事行动中的地位和作用,同时提出了我们应有的素质和要求:“……由于特种部队作战的环境和作战对象的不确定性,要求特种部队能够迅速适应不同环境,并顺利实施特种作战。为此,我们的训练重视模拟和实战化训练。为了使特种部队能够适应不同地形、不同环境中作战,我们多以建立训练基地对特种部队实施多科目、长周期、高强度的正规训练来达此目的。一是利用本国特定环境,如在山地、森林、沙漠、岛屿、高寒地区建立训练基地;二是利用友好国家的训练基地进行训练;三是利用军事盟国在国外的训练基地共同训练;四是军事大国利用在海外的军事基地进行训练。特种部队通过这些特殊设施进行训练,可大大提高战场适应和作战能力。并通过实施高强度的近似实战的对抗,从而增大训练难度和抗衡力度,提高特种部队作战的针对性和各种环境中的实战能力。”
将军还强调:特种作战本身是一种联合作战。近几年来,各国特种部队普遍加强了与其他兵种的联合作战训练。由于特种部队常常与陆、海、空三军协同作战、相互支援,特种部队作为联合作战部队的一部分,必须加强联合作战训练才能发挥其特殊作用,在这里大家要打破国界,特别重视与各国战友的联合训练。通过共同演习,熟悉海外环境,加强相互了解,提高联合作战能力。
将军特别举了例证:美军特种部队近期先后参加了德国、巴拿马、日本、韩国、泰国等国家的大规模军事演习。这种训练基地系列化,训练设施模拟化,训练环境逼真化,训练手段实战化的方法,无疑将使特种部队作战具有更高的联合性,更强的适应性,更快速、更敏锐的反应能力。将一改往日“配角”形象,以“主角”地位活跃在未来的各种特种作战环境中,成为各国解决政治外交斗争、军事抗衡的“撒手锏”。
大家都被将军富有鼓动性的话语所感染,但他却突然脸色一沉,语气一转,庄严宣布:“有没有怕死的?怕死的就不要来这里,在这个部队里,只有魔鬼和被猎者,你们所要做的,就是不怕死和绝对服从。你们都是本国特种部队的精英,摆在你们面前的,一是放弃,一是跟我们签下生死协议,训练中一切伤亡,学校概不负责。”
我和另外80多名各个国籍的特训队员每人一个号码,按“猎人x号”依次排下来,我按照“僵尸”前一天给定的顺序,被校长授予了“猎人17号”,中文姓名、职衔在这里不再管用。从此,我和队员们将在长达14个月的时间里一直没有国籍、没有职衔、没有名字。
我的身边站满了不同肤色的人种,个个健壮。他们都是本国一线作战部队的佼佼者,也是本国特种部队的形象。
中国驻厄瓜多尔使馆武官潘积攒将军带着另一名中国参训队员于小龙也来了,在此之前,于小龙刚刚结束为期8个月的维和军事观察员任务。在厄军方通知我去与潘积攒将军会面时,将军紧紧拉着我俩的手勉励说:“中国军人在任何艰难困苦面前没有服输的,希望你们拼出中国军人的威风,赢得最好的成绩。我会来给你们庆功的,中国的国旗在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这是我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灵魂碰撞的时刻!
将军和我们一起高声唱起了国歌,这也是我第一次怀着如此神圣和庄严激动的心情自发地唱起《国歌》。
那名曾经我熟悉的黑人士兵跑过来和将军耳语了几句,潘将军告诉我们得过去签下“生死状”,将军问:“没有问题吧?”我们都自豪地表示为了祖国可以舍弃一切。
一名厄瓜多尔特种旅上尉在组织亚洲国家的队员签协议书。他示意我先看完协议书上面的内容,协议一式两份,分别为中厄文体。中文体如下:
协议书
甲方:厄瓜多尔海军特种旅
乙方:中华人民共和国参训队员xx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解放军总参谋部与厄瓜多尔共和军参谋部反恐人才培训计划的协商,特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军方陆军少尉xx(代号0017)到厄瓜多尔特种旅水下攻击训练营(队)接受该营所有训练内容,分别为:海上跳伞、深度潜水、水下爆破、水下反恐、海上机降、军事通讯、军事地形、野战生存、近战搏击、抢滩登陆、心理承受等方面的等级训练,时间一年零两个月。
以上内容为两国军方参谋部议定,训练中的伤亡之责任由个人及该国军方负全部责任。
……
“请吧。”中尉伸手示意我在上面签下姓名。
我不假思索地在右下角画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摁下了朱红手印。同时在厄文版的协议书上也签下了名字。于小龙没有签字,他必须等到会后的体能测试完毕。
潘将军非常激动,和我们一起把象征着国家最高荣誉的五星红旗升到了训练营主训场的主席台旗杆上。我作为本国签字队员,被允许将国旗升起来。
我相信,无论将军和于小龙,一定都和我一样,已经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一切,现在都切实和伟大祖国联系在一起。
望着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我们和潘将军一道庄严宣誓:请首长和战友们放心!请祖国和人民放心!
下午5点,于小龙也顺利结束了体能测试,根据成绩,我和他还有另外37名队员被分在甲组,其余的编入乙组,两个小组的训练内容和强度是有很大差异的,我们都很高兴在这里给中国人争得了第一份荣誉。
“僵尸”带着一个副手满脸严峻地走过来,为我们布置住宿。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样,这里的条件差到连国内的一般条件也达不到,更别去想象什么优雅的住宿环境了。
甲组共39名训练队员被安排住进了一个据说是飞机仓库的大房间,“僵尸”说来自同一国家的队员可以住得靠近一些,我和于小龙住在了上下铺。
“僵尸”让我们在15分钟之内必须布置完所有的内务,确实够紧的,但我和于小龙还是提前3分钟做完了他所要求的一切。趁着这两天来难得的一点空闲,我和于小龙小声攀谈起来,这是我见到他以来第一次和他进行像个样的谈话。
于小龙告诉我,他是海军陆战队派驻在苏丹维和的,正赶上期满回国。因为自己在水下爆破方面的专长,这次被选拔赴厄瓜多尔海军特种旅受训。于小龙说他8个月没见家人了,再加上这14个月,将近两年的时间都在外面了。好在没结婚,他自我安慰地说。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我们都是军人。但我是孤儿,没有亲人的羁绊,这一点我可能比他好过一些。
看着不同肤色的队员齐聚在这里,我和于小龙都各自思考着,未来的一年多,该如何度过呢。
晚饭是自由分桌的,因为相貌的原因吧,我和于小龙以及两名韩国籍队员自觉坐在了一起。我和于小龙边吃饭边交流着自己的感受,两名韩国队员虽不懂中文,但也不时互相发出一些感叹或叹息的声音。
按要求,队员在用餐和会议期间都要保持战斗着装:背枪、携带6枚手榴弹、4个弹夹、戴6斤重的凯夫拉钢盔,这些让人难以想象的烦琐,但是一脱一穿,就颇费一番周折。但是按照僵尸的说法,任务在随时下达,也许就在你刚刚端起饭碗准备往饥饿的肚子里塞东西的时候。
饭菜惨淡得让人无法想象,仍然是每顿两个香蕉,外加1磅面包,半磅猪油,只有在过度的训练中才会补充牛肉之类的营养食品。厄瓜多尔是香蕉之国,但这种消耗香蕉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经历。而事实上,我们都是带着每天15美元的生活补贴来的,吃着这样的饭菜难免在心中暗骂。但在人屋篱下,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而已。
晚饭后,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集合哨声,一个矮个子教官、“僵尸”的副手奥尔特加,手提一根马鞭在集合队伍,好像在集合一群骡马似的。
“僵尸”远远地站着,冷冷地看着每一张紧张而忐忑不安的脸。
讲话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僵尸”说前3个月是语言适应期,每个人必须过这一关。
各个语种的翻译人员被引荐到各国队员面前,担任我和于小龙语言训练的是一名厄瓜多尔华裔,是一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这让我们大喜过望,都是华人,这在感觉上比较亲切一些。
随后,“僵尸”介绍了突击队的随队医务人员—埃晨莎小姐,一位皮肤略黑的陆军文职军官。她扎着马尾巴小辫,颇具东方人的气质。
我小声告诉于小龙这位埃晨莎小姐我在哪儿见过,于小龙说你见鬼去吧。我想也许是幻想吧,但确实是有种见过的感觉。
我的心似乎隐秘复活了。埃晨莎的出现是一种可以走进我内心的安静的符号。她礼貌地站在队伍前微微鞠躬,算是做了自我介绍,大家便欢呼起来。我想消除这种突然而来的杂念,但她那种安静的姿势顷刻间就吸引了我,瘦瘦弱弱,但非常干净利落。我紧紧盯住埃晨莎,一个低迷的过去走开了,代替的是生命欲望之火的复活。但我的埃晨莎(请允许我这么早就用这样的称呼)转瞬便走开了,站到一旁。
“僵尸”用山芋脸和黑板牙代替了她青春丰韵的气息和容颜:“今天晚上的会餐,是欢迎勇敢的战士们加入到这个钢铁一般的集体中。”
我真以为听错了,这样差劲到极点的饭菜竟然叫“会餐”。
“从明天起到你们离开这个国家,将被取消一切休息日,也没有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吃饭的时间分别为5—8分钟。”
“僵尸”没有什么样的好口才,总结能力却是很强。几句话算是剥夺了我们的一切自由,而进入地狱一般的生活。
最后,他向我们特别介绍了奥尔特加,这个我一眼看上去就很反感的黑东西。僵尸说,奥尔特加将在他不便的时候执行他的一切指令,并负责训练和管理工作。
奥尔特加从一侧走到队伍前面一处石垛旁,纵身跳上去,环顾了下面的人群之后,突然一个凌空前扑落在了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上。
奥尔特加落地后,随即弹跳起来拍拍手说:“希望以后的生活,我们的合作是愉快的。”仅此一句,算是做了自我介绍。我听到队伍中发出一阵轻微的“嘘”声,但很快在奥尔特加巡视的目光下归于平静。
我还是从根本上接受了,这需要心理上的主动迎合,我有我的祖国,还有我的埃晨莎,或许她以及她的安静,会在我隐秘的内心中陪我度过不可预测的一年多。当然,现在把埃晨莎称之为我的有点为时过早,但是从故事情节的展开来说,这一点也不影响读者朋友的阅读。相信一口气读完此书的读者,并不会惊讶于我现在类似于低级和神经失控的浮想。在漫长的一年多魔鬼训练中,正是埃晨莎的恒久安静,不断地给了我狂躁时克服自己的勇气,让我不知疲劳。
2月11日 大雨
很多日子过去了,在一个离我很远的国度里,曾经有那么一种情感在我的心里流动着,我的埃晨莎,我再也无法将她放下,生是这样,死亦如此。
这是一个下雨的傍晚,我走在无言的营区便道上,大多数人都在整理着自己的物品,或者进行各种各样的娱乐,但我无法平静自己激越的心,寒冷的风撕扯我脸的感觉就像一种暗示和提醒,在这种意境中,完全不必考虑别人好奇和询问的目光,不必考虑纪律之下约束的心情。思念,我感谢这闲暇的思念,像一股久违的泉水一样,一点点渗入我已经变的干涸的充满伤痛回忆的内心。尽管这回忆会充满令人伤感的痛楚,我还是习惯于这样的方式。在某些时候,这种痛楚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在需要的时候它总会瞬间而出。
因为回忆如此痛楚的幸福,我学会了这种难得的幸福享受。
今日只有一个20公里越野,冒雨前进,其余时间安排室内体能,每人完成蹲下起立两千次,我感到眩晕。
2月12日晴炼狱岁月
早上7点,两个小分队在队部门口集合完毕。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精神抖擞。“僵尸”用锐利的目光掠视过后,大声喝道:“作为你们国家的代表,不要给你们的国旗抹黑!”随即,他跨步上了自己的迷彩越野车。
一队跑步行进的特战队员掀起漫天的尘土,79名英武的特战队员,79顶闪烁的迷彩钢盔,在夕阳的余晖中向着远处逶迤而去。
今天是体能训练的第一天,这儿的体能训练绝不是国内意义上的那种训练方式,痛苦的滋味让我终生难忘。由于以海军训练模式为主,所以,住所临时搬到了一个靠近海峡的军用设施里。三角锥形状的水泥墩四处都是,这是排演陆地战术用的,海军陆战队经常在这里训练。我们都住在临时搭的迷彩帐篷里面,帐篷很大,能容纳好几十人。帐篷内分成两排,中间是过道,我们睡在木板上,这还算比较仁慈的了。
“僵尸”让我们每个人都把木板底下挖空,然后铺上塑料纸,说是海边湿气大对关节不好,这样可以很好地防潮,我们算是正儿八经地感动了一次。尽管才是2月,但在这里,已经有了蚊虫。热带蚊子的威力不可小视,我们穿的迷彩作训服居然会被咬穿。“僵尸”说,睡觉时是不可以穿外衣的,这听起来像是在帮蚊子的忙。
奥尔特加铁青着脸宣布了当天的训练内容。
课目 体能
条件 海练场,救生器材;橡皮舟,冲锋舟,桨;昼间。
内容:1.3000米游泳
2.1500 米武装泅渡
3.沙滩5000米跑
4.1000 米划舟(艇)
5.抗眩晕练习
标准:1.3000米游泳,徒手,80分钟内完成;
2.1500 米武装泅渡,战斗着装,60分钟内完成;
3.沙滩5000米跑,战斗着装,27分钟内完成;
4.1000 米划舟(艇),战斗着装,16分钟内完成;
5.抗眩晕练习,完成后立即走10米,左右偏差不超过1米。考核:实际操作,全部达到标准为合格。
2月13—15日 晴
埃晨莎,我常常会对着眼前的一座座山峰发呆,特别,当细雨来临的时节或者秋风萧瑟的时候,更能概括我一直的心情,我总会孤独地走上一段距离,即便短短的100米,也常常会使我感悟出漫长一生的更多意义,使我不再那么绝望。每当我看着青翠山顶上盘旋的云雀,我总会误认为是你灵魂的到来,因为无论我在哪里,总是能感到与你的心灵相通。
训练,仍旧复习12日的体能内容。
2月16日 晴 炼狱
适应阶段是在无休止的体能训练中度过的,早晨安排两小时,先是5至10公里,之后是综合体能训练。每周有3个下午组织长跑,在地表温度达30度且极度脱水的情况下,身着迷彩服、军警靴,长途奔袭6至30公里。由于强度大,多数队员都得了骨膜炎,有时甚至会突然休克。
今天进行的是一项全新的内容,令人刻骨难忘。奥尔特加上尉说要进行橡皮舟训练,和我们国内的训练概念截然不同,在这里是一项残酷的折磨人的训练,主要是为了惩罚和淘汰队员。“僵尸”曾多次声称,这里的训练就是全程淘汰制的。
早晨,我们照例在浓烟的熏呛中窜出了大房子。队伍很快在奥尔特加的大声呵斥中排得整齐有序,奥尔特加整完队伍便开始他那高音喇叭一样的报告,“僵尸”说让队伍稍息,看来今天有话要说,我们都在心里不停地咒骂,因为凡是他特别强调的训练,奥尔特加都会当作领了圣旨一样严格执行,那我们就没得好果子吃了。
“科目,”“僵尸”开始训话指示,“操舟训练!目的,通过本训练改变以往对此项训练的错误认识,争取以新的思维新的认知尽快掌握这一内容并通过考核,做一名全方位合乎标准的海军特战队员。此项训练穿插体能和其他训练,时间为3个月,希望训练中每名队员都能认真对待,充分发挥自身潜力,不要出现有损国家尊严的言行。”说完,“僵尸”傲慢地用指头点了点主席台上方的一排国旗。
奥尔特加进行了分组,6人一条橡皮舟,操舟教练、来自加纳的11号猎人古腾讲解了必要的技巧。古腾说操舟训练需要利用抬、举、拖、拉、推、跑、爬等方法,还特别强调了在山路、密林、公路、沙滩和荆棘树丛中,必须采取拖、拉匍匐前进,扛、抬奔跑的方式,通常这一系列的训练要持续多小时。古腾最后说:“肘、膝、腿、腰受伤尚可忍受,最残忍的是满山遍野的毒刺,一旦碰上,浑身红肿,痒得让人受不了,吃药打针也没有用。”
从营区到训练的水库总共20公里,我们6个人分成前、中、后3组,用手托举着重达100公斤的特制橡皮舟,在奥尔特加的呵斥下艰难地向前走着,只靠十指的力量真是够呛啊,关键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得上力量,像我这样的大个子,则要比他们多用一倍的力量。
我们的迷彩服按照奥尔特加的要求被撕成了一道一道的布条,有点像乞丐,奥尔特加说这是为了更好地隐蔽,我觉得他在放屁。
到了水库边,我的胳膊几乎要失去知觉了,似乎只有举着才能舒服点,稍稍弯曲一些都疼得无法忍受。但奥尔特加马上要求我们做俯卧撑,说是必要的臂力活动。我刚一扑地,便差点趴了下来。
进行完必要的身体活动后,奥尔特加像赶一群鸭子一样把我们撵下了水,让我们对水的温度适应一下。然后他再次命令古腾讲解操舟的常用手法,包括单人、双人和多人配合,都做了示范性动作。
我们按照古腾的讲授自己揣摩,奥尔特加则坐在岸边的小树林里监视着我们。好在“僵尸”没有过来。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埃晨莎了,但只是一闪念,因为残酷的训练让我没太多时间整理细腻的感情。
于小龙在旁边已经完成了一次单人立体反扣橡皮舟的训练。这让我很有压力,根据编组,我是我们小组的临时组长,我必须比他们先学会,否则又会挨一顿脚踢。我把橡皮舟一端的绳子紧紧抓在手里,然后站在橡皮舟一端使劲地拉动着绳子,使另一端迅速跷起来,我觉得像要把胳膊拉断一样,另一端终于直竖着站了起来,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我像进了地狱一般被突然反扣的橡皮舟压在了水下。
……
中午饭稍微有点变化,从香蕉改为香蕉饼,仍旧每人两个。奥尔特加对我们的训练效果不太满意,说是给一点小小的惩罚,仅仅让我们休息了20分钟,一直到下午5点才结束训练。
按照惯例,每天下午5点以后如果没有特别安排都会练习长跑。而现在,跑步已经是我们不可多得的享受了,不管它是多少公里。
2月17日—21日 多云间晴
内容均为操舟训练,这是厄瓜多尔海军特种旅的招牌科目,训练异常艰苦。
2月22日 晴 横渡大海峡
今天的科目仍然是操舟训练,和昨天8公里的区别就是,今天进行10公里的打脚蹼游泳训练,这是对生理极限的挑战,也是残酷的意志力训练。这种训练对脚踝损伤非常严重,尽管2月底的天气已经能感受些许温暖,但毕竟是冷却了整个冬天的海水,我们在凌晨5点潜入,刺骨的寒冷依然令我们战栗不已。在国内我曾经进行过类似训练,但在这里无济于事,在这种高强度的残酷训练中,一切都必须依照魔鬼们的训练理念和现实条件重新开始。
由于前段时间的连续浸泡,我的手脚在冰冷的海水里浸泡3个小时以后,就会变得毫无知觉。
今天的训练似乎会轻松点,我们训练到8点的时候,奥尔特加就通知我们上岸了。难道今天他善心大发让我们休息?还是有别的任务?那也好,宁肯跑50公里也不愿在这冰冷的海水里再泡下去了。
在经历了20多天的海水折磨后,这样的念头确实令人兴奋,但我们还是抑制住了内心的激动,有秩序地游上了岸。因为哪怕流露出丝毫开心,让奥尔特加觉察到的话,他都会看着不舒服的。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宁肯在自己实施的虐待中看着我们受苦,这是他们的乐趣与生活方式。
奥尔特加让我们坐在泥地上,并没有过多地评价我们的队列如何不好,以往可不是这样,他总是能从我们已经非常谨慎的动作中找到他所认为的不足。
“大家随便坐就好了。”奥尔特加一改往日狰狞的面目,我们不禁觉得十分的可敬,觉得人嘛,总是有可爱的地方。
奥尔特加站起来,在我们周围转了一圈,像村妇在数她养了多年的一群鸭子一样,充满着难以表达的自豪。
“这样吧,”奥尔特加点上一根雪茄,摇晃着那只像小腿一样粗的胳膊,叹口气像是很抒情地说,“大家都有兴趣穿越这个大海峡吧,就像许多探险家一样,今天我们集体完成这一壮举。”
奥尔特加的话不多,但瞬间让我们所有微弱的希望化为乌有。我马上明白:狼就是狼,永远不会和羊站在同一条道上的。于小龙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好吧,我们集合。”奥尔特加平静的语气里充满了杀机,以至于这一刻我们还来不及在心理上完成对他善变性情的准确定位。
必须马上让自己恢复到以前状态,我和大家一样,心情紧张迷茫着,无奈地向着海滩挪动步子。说真的,我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饿,极其饿!早上的浸泡已经消耗了我所有的能量。
8点40分,我们准时下海了,最近的地方也有20海里宽。由于无法辨别方向,奥尔特加向“僵尸”做了汇报。30分钟后,由阿麦少将协调前来导航的军舰开入了我们的视野。
军舰的缓缓移动足以让我们跟随得筋疲力尽,眼中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腌渍的皮肉疼痛难忍,到中午12点时,我们上下摆动的双腿已经成了机械运动,胯骨也疼痛得失去了知觉。
下午一时,通过高音广播,我们得知有2名土耳其队员由于疲惫之极失去意识,自动下沉。
下午二时,高音广播再次通报因抢救无效,下沉的两名土耳其队员中,其中一人身亡。广播录音还说,军舰将不会再去营救任何一名队员,即便全体遇难。这让我们不再抱有任何退却生存的念头。
我真实地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但即便死也要轰轰烈烈。这个关头,或许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在努力战胜着自己。
于小龙一路上紧跟着我,不敢离开半步,他不停地给我说着动作要领,鼓励我游完了最后一段距离。下午4时,我和于小龙终于拼尽全力,游到了对面的海岸。
岸上迎接的人们充满热情地拥抱了陆续上岸的特战队员们,这些军舰上的异国水兵都被队员们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感染了。看到我和于小龙相互搀扶,他们还赞叹地伸出了大拇指:中国人!而我,则难以抑制地抱住于小龙哭了。
事后,奥尔特加让于小龙和另外3名外国队员为乙组未参加横渡大海峡的队员们讲解了长途泅渡的技巧方法。
于小龙在两栖科目上的优异表现也得到了训练方的赏识。在接受了“僵尸”的“召见”后,他专门给集训队讲解:作为两栖作战训练,需要从快速行驶的舰船上跳入水中。按照“僵尸”的指令,他要求队员在甲板上成一路纵队排列,每25米站立1名。
训练时非常惊险,舰船的一侧绑着橡皮舟,在速度20节的舰船驶来时,队员要正对舰船,在接近橡皮舟的瞬间,将胳膊快速插入接应者抛出的橡皮圈内,同时另一手抓住插入手的手腕,借助船速的惯性,将身体拉上橡皮舟,队员要迅速脱离橡皮圈,爬上舰船,否则将影响后面的队员登船。这一训练模式产生的效果很好,于小龙受到了集训队的表扬,这是我俩值得骄傲的一天。
2月23日 晴 追悼会
在这场为期一年多的生死游戏中,我第一次参加牺牲战友的追悼会,追悼前一天还生活在我身边的战友,他和我一样,在为自己的祖国荣誉的奋斗中付出了自己的努力。
仪式很简单,在这片异国的土壤上,在这片国际特种兵精英为国争光的热土上,黑洞洞的冲锋枪枪口一致倾斜45度朝天,60名礼兵几乎同时拉开枪栓。
“嘭”奥尔特加肃然举枪指向苍茫的长空。60支冲锋枪也同时对天射击,哒哒哒哒……枪声震耳欲聋,在山间回响。枪口的火焰映亮了特战队员的眼睛,仿佛唤醒着他们刚刚历经的铁与血的回忆。这便是对于一名特战队员最好也最重要的荣誉了。除此之外,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大家都半天没有说话,因为心里是悲凉的。
我的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无法控制,追悼大厅是我们开军事会议的地方,中间就放着他的尸体,尽管大家来自不同国籍,但看到他们,想的更是自己。昨天我们还挥汗如雨地奋战在一起,今天他已经躺在这里永远离开我们了。是的,他再也不用担心游不到对岸和随时怒吼横飞的子弹了,安静得像个刚入伍的新兵,军装笔挺,上面覆盖着土耳其国旗。
死者的土耳其队友为每人递上一朵白色的小花,他严峻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但他的心情一定比我更无法承受。在这张脸上,我看到了牺牲带来的心灵震撼与颤抖。
我接过小白花别在胸前。我低着头,任泪水滚落地上,追悼会的大厅中挂着牺牲者的遗像,好像还是穿越大海峡前的英俊模样,只是多了几许沧桑。
“僵尸”说这只是体验死亡的第一步……
就要离开了,我随着人群慢慢走动,我的视线也越来越远地离他而去,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底有一种东西在变得坚硬,像一根根坚硬的芒刺猛然钻出我的肉体和灵魂,电击一样渗透我的全身,使我真的懂得什么是军人,什么是特种兵,什么是为国争光的“猎人”!我为我自己的选择而无悔。我也知道,我的生命和我的心已经不属于我自己,而是我的国家,为了我的祖国,我也可以这样躺在这里而不会产生任何痛苦感。
我听到自己的灵魂的声音:忘掉一切,走向你的明天。
2月24日—3月6日 雨
训练内容以武装泅渡为主,复习在水中的体能训练方面的内容。
3月8日 晴 特别起床号
“怦!”一声炸雷般的巨响在凌晨4点多震醒了沉睡中的队员们,我感觉有种要死去的感觉,无法忍受。
房子的门从外面反锁了,谁也冲不出去,我也和大家一样,顾不得穿衣服就在嘈杂的辱骂声中碰撞起来,一股呛人的特殊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我断定这不是在做梦,因为我的脚被冲撞的人群踩得疼痛难忍。
3分钟左右的时间,大部分的人已失去了刚才暴躁的力量,有的甚至已经倒在了地上,在践踏中发出尖利的哀叫。
门突然被打开了,人群像潮水一般“泻”到了外面空地上,我张大嘴巴试图叫喊,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鼻涕满面,头往地上钻拱。
我再也起不来了,左摇右摆地躺在了队友的身边。
我真的要死了!这一次,恐惧占据了我的大脑。
但还没等回过神来,早已站在门外的“僵尸”厉声吼道:“以后瓦斯就是你们的起床信号。”
我的印象里从不知道瓦斯是什么东西,在国内也只是听说过矿井的瓦斯爆炸。什么颜色?什么气味?大脑里没有一丁点的概念,今天算是真正体会了一把。
我经历过无数高强度的训练,今天终于尝试了那些只有在电影里由艺术家们构思出来的恐怖场面。
甲组的30多名队员一字排开地躺在坚硬的花岗岩铺成的便道上。
埃晨莎过来了,她背着小药箱,脖子上挂着一根听诊器,穿着白色军医大褂,体态优雅地走来。这是垂死中我感受的第一丝安慰,我确切地看到了她的款款身影。
“僵尸”说我们是第一次接触瓦斯,需要检测一下心脏的承受能力,但是下次就没这样的好事了。
我的埃晨莎!我似乎奄奄一息了,但在心中不停地默念。这是我惊恐心理下一种主动的依附。尽管我只见过埃晨莎一次,而且根本没有相通的语言,但我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即便再多的痛苦可以让我毁灭,但我已经不能淡去对埃晨莎的尽存心底的爱恋。
这是我的内心,永远不会对别人、也不会对她提及的内心,我只是狂热地爱,却不敢奢望去拥有。
她过来了,轻盈的步子和优雅的身材。她平静的呼吸下透着热情,深邃中给我心灵的抚慰。
埃晨莎轻巧地放下小药箱,开始询问每个人心脏的感觉,并不时地用一个纺锤一样的东西击打大家的心口。翻译在帮她进行简洁的交流。
我看到那名来自巴基斯坦的队员比画说心口如何不好。我有点灵魂出窍了,这是我的神经质,也是我的激情。我断定那名巴基斯坦队员一定是乞求得到埃晨莎母性的抚摸。我便决定在某次实弹训练中让这个讨厌的家伙合理地死去或者巧妙地消失。我认为,这是他对埃晨莎骚扰而应得的惩罚。
我相信没有任何别的人会像我这样虔诚地从内心珍视她,远远地欣赏她,专心地爱慕着,而从不愿去惊扰她的平静。
翻译走在埃晨莎前面,迅速地问着每个人。在我这里,他有点漫不经心,只简单问了一句心脏有什么感觉,这令我极其不满,难道他想直接告诉埃晨莎我没有什么问题而让她赶紧离开?我觉得我的心理已经为她加强了对一切人的戒心。
不,我的心脏有了问题,很严重的问题,等待着埃晨莎的治疗,我装作呼吸短促地告诉翻译:“我……需要看医生……”
我为自己掩饰在内心的秘密而感到紧张和幸福,这将是一年多时光中我独享的幸福。我的埃晨莎,从心理上,你已经属于我了,虽然我们之间有如此大的距离,但这一切阻挡不了我强烈的感觉,就像一把犀利的长剑斩断了横在你我之间的一切思维障碍。
这是在别人身上没有的感觉,埃晨莎给我创造了吸食鸦片一样的感受,这是那些粗鲁的人不可能有的。就在刚才,那些自恃威猛的家伙用皮肤黝黑、骨节粗壮的大手拒绝了埃晨莎询问的目光,我的心理上竟会有很大的快慰。埃晨莎应当保持她在我心理上的独立,她最好不要对这些粗俗的人留下什么好感,建立起哪怕鄙薄的友情,而只能是我,用独特的方式去呵护她。即便我不可以拥有,那就谁也不要拥有她好了,让她像一朵娇艳的玫瑰,在这片恐怖的训练营中静静绽放,我会是那个辛勤而不知劳累的家伙,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为她浇灌,并畅快地闻着她的芬芳。
埃晨莎快要到我面前了,我很希望自己是最后一名,那样的话,埃晨莎就有足够的时间守在我的面前。
埃晨莎越来越近了。我甚至可以看清她因呼吸而微微翕动的鼻翼,她的眼睛清澈地眨动着,平静地过来了。她的轻柔会让人在抱她时自觉用十二分的小心。请原谅,我又有点神经质了。
埃晨莎穿着棕色的鹿皮小靴,踩在花岗岩的碎片上发出“吱吱”的响声。她走得更近了,我躺在地上注视着她,她的妩媚和风情。我想她一定读过很多书,要不哪来如此气质?
埃晨莎一定会因为我的心脏不舒服而轻轻蹲下来,然后把听诊器小心地放在我的胸脯上,她一定能感觉到我的心脏不同寻常的跳动,不,绝对不是因为瓦斯!而我仍可以若无其事地做自己的事情,根本不用去看她,我知道我难以承受那双眼睛的诱惑。
但是,我的埃晨莎,我的崭新的生命希望转瞬即逝,她很快走了。我的心脏很健康,她对翻译表达的心脏严重用了怀疑的目光,她看了我一眼,似乎就确定了我没什么病。但我宁肯相信埃晨莎看我的目光与别人不同,也许这只是我的幻想。
我不得不回到现实,魔鬼般的训练开始了,尽管还只是增进体能的适应阶段。
3月9日—29日 晴间多云
这些天除了不间断进行体能训练,就是学习地形学,对方位判断、单兵搜索、按图行进都进行了细致的学习。
3月30日 晴 洗礼灵魂(1)
距上次见到埃晨莎已经7天了,这样日渐增进的思念痛苦使我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大脑里一片空白。埃晨莎没有出现,让我失落得厉害。
这几天的训练科目是残酷的,在经历了48小时的“森林航海”之后,除了两个眼球在转动,其他的好像都已经停止了。
前一天夜里,我们被分组装进了威武的步兵战车里,外面裹了严实的篷布。车子开出后,明显感觉走的不是直线。这是极其复杂的地形,我们在山上迂回转圈,根本不知道目的地距离驻地多远,开了两个多小时,谁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
车停了,篷布打开了,奥尔特加喊我们下来。我们一个个晕头转向,但还是很快整好了队伍。观察四周,是一片雾蒙蒙的大山,森林密布。我们每个小组都领了一个指北针和一张手绘的地图,还配发了一部GPS,但这个GPS的功能极其有限,是被厄瓜多尔军方改制了的,方位的准确度让人不敢相信,但总比没有强啊。
不过,我也正好有机会从详细的军事地图上全面了解这个国家的自然环境。由于赤道横贯国境北部,(厄瓜多尔就是西班牙语“赤道”的意思)安第斯山脉纵贯国境中部,厄瓜多尔全国分为西部沿海、中部山地和东部地区3个部分。
西部沿海:包括沿海平原和山麓地带,东高西低,一般海拔200米以下,有一些海拔600—700米的丘陵和低山,属热带雨林气候,最南端向热带草原气候过渡。年平均降水量从北往南由3000多毫米递减到500毫米左右。
中部山地:安第斯山脉自哥伦比亚入厄瓜多尔国境后,分为东、西科迪勒拉山脉,两山之间为北高南低的高原,海拔平均在2500米到3000米之间。山脊纵横交错,把高原分成十多个山间盆地。最重要的是基多盆地和南部的昆卡盆地。境内火山众多,地震频繁。著名的科托帕希火山,海拔5897米,为世界最高的活火山之一。位于厄瓜多尔中部的钦博拉索山,海拔6262米,为厄瓜多尔最高峰。它是一座休眠火山,有许多火山口,山顶多冰川,在约4694米以上终年积雪。中部高原以农牧业为主,主要有羊、奶牛、谷物、马铃薯、水果和纤维植物等。本区山间盆地属热带草原气候,山地属亚热带森林气候,海拔4000米以上常年积雪,年平均降水量1000毫米左右,12月至次年6月为雨季,7—11月为旱季。
东部地区:为亚马孙河流域的一部分。海拔1200—250米的山麓地带河水湍急,250米以下为冲积平原,河面开阔,水流平缓,多河曲。属热带雨林气候,全年湿热多雨,年平均降水量在2000—3000毫米之间。
另外,科隆群岛(加拉帕戈斯群岛)位于太平洋中,东距大陆海岸约900多千米。面积7800平方千米。包括7个大岛和约70个小岛,全部由火山锥和火山熔岩组成。
厄瓜多尔经济以农业为主,农业人口占总人口的47%,分为两种不同类型的农业区:山地农业区,位于海拔2500米-4000米的安第斯山的山间河谷和盆地地带,主要粮食作物为玉米、大麦、小麦、马铃薯等;沿海农业区,位于西部沿海和大河谷地,主要种植供出口的香蕉、可可、咖啡等。
森林面积约占全国面积的68%,大部分分布在东部地区。盛产贵重木材,如红木和香膏木(巴尔萨木)。
厄瓜多尔的矿物以石油为主,主要分布于瓜亚基尔湾一带,在亚马孙平原地区也发现了油田。金银分布于马查奇和萨鲁马等地,铜产于马查奇,科隆群岛上有硫黄矿。此外还有铁、铅等矿产。工业主要有石油提炼、制糖、纺织、水泥、食品加工和制药等,主要贸易对象为美、英、德等国。主要出口原油(约占出口总值65%)、香蕉、咖啡、可可、香膏木。
铁路总长1169千米,其中基多至圣罗莎为新建铁路线,长241千米。公路总长36000多千米。有国际航空线通纽约、迈阿密、里约热内卢、利马等国外重要城市。
首都基多市,人口170万,海拔2818米。最大的工商业城市是瓜亚基尔市,也是厄国最大的沿海港口城市,人口260万。第三大城市是昆卡市,位于南部高原,人口30万,海拔2500米。
我们所处地点是绝对的山脉丛林地带,绝对原始。我们都配备了必要的开山刀。然后,我们眼睛被蒙得严严实实的,按照各个小组被带着往不同的方向走,投放在不同的方位。
“最终达到地点范围标定:经度120,标的物向南偏右58公里;纬度42,标的物向西偏左54公里……”
在电台的反复播报下,我们按照划分的小组、按照“僵尸”亲自制定的这样一个奇怪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计划地域,按照各个小组的投放点开始出发了。按照要求,我们要在48小时之内找到60处教官们设定的特殊标志,这不比一般的军事地形学的找点训练,我们只被有选择地告知了大约10余处方位所在地,其余的要依靠自己的个人经验和集体配合。再者,就是凭运气了。
电波在最后一组出发后停止了,剩下的就是我们在这片无际的森林海洋里的“航行”了。
阴森森的林风在耳边呼啸,危机四伏。我知道森林里面有狼,有虎,有豹,有毒蛇,有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我极少否定自己的勇敢,但在这样的地狱里面,我的心头真的掠过了一丝死的恐惧。在浩渺的森林里,人的生命和存在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软弱。
但是实际情况绝不允许我有太多的想法,在这样广袤的地域寻找如此多的点,时间并不宽裕。我们不仅要一直处于小跑状态,还要确保方向判断正确。
我是小组的负责者,于小龙和我同在一个组,这是个好事情,他似乎总有用不完的智慧,出发前的地图就是他制作的,那可是件非常精细、复杂的工作。军用地图要求的精确度更高,可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但他还是凭着对教官讲话里透露的信息,最大可能地绘制了较为准确的地图。
而在我们营区,“僵尸”和奥尔特加他们一定正在吃着牛排喝着生啤酒,在等着惩治那些不能完成任务的队员。
月色朦胧,高耸的山梁、陡峭的崖峁在淡泊的月光中犬牙交错。浓郁的露水把山道抹了一层油,山道一侧是黑黢黢的深沟。除了我还会有点特别的感触外,相信谁也没有这份观赏的心情。
从上午9点出发,我们已经在这片充满诡秘的森林里奔跑了8个多小时。根据大致路线方位图,21号猎人、美国人弗兰克发现了一条扔在树林里的破旧毛巾。大家认定,这是前不久教官前来设置标记时无意中留下的。这个发现让大家很振奋,说明方向是对的,于小龙精心绘制的地图立下了第一个功劳,大家都拥抱他以示庆贺。
3月时节,最是生机满目,色彩明丽。丛林之中不乏迷人的风光,绿的是正拔节的青纱帐,红的是绽蕾怒放的野花,那黄澄澄、布满地面的则是一望无际的“卷地蓝”。33号猎人莫本说,这是其他地区少有的草本植物,在枯萎的过程中会由黄变蓝并结出紫色的种子,阵风吹过时,遍地流金,散发出弥漫醉人的芳香。
如果不是在这样一种境界中,如果不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完成如此残酷的任务,我想,我一定会深深陶醉在这个让人迷情的夜晚,同样,这需要我可爱的埃晨莎来和我一起分享,在别人的眼里,是无法感受出这份梦一般的境况的。
“Here!Here!”又是弗兰克的声音,他喜欢跑在最前面,刚好发现了一处标有“TZ”(特种)字样的红漆标记。
弗兰克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大家为又一个发现而异常兴奋。莫本在记录本上详细记下了标记的方位和内容,并用红铅笔重重地标在地图上。
3月31日 晴 洗礼灵魂(2)
上午11点,我们进入森林的亚中心地带。这里地形地物异常复杂,灌木丛的小道像是兽类留下的。脚底下堆满了不知历经多少岁月的落叶,走在上面软绵绵的,有种踏空的感觉。不时会有被踩断的枯枝发出的声音,苍老而清脆,在阴森静寂的空谷里久久回响,令人毛骨悚然。
阳光剑一样从茂密的枝叶间插进来,把队员们目光所及之处分割成不规则的图形,在眼前明晃晃交织成一片。步入深处,林子里潮湿的味道、腐烂的枝叶和动物粪便的味道、热带丛林谷底回旋上来的低气压味道、头顶弥漫的雾气味道,彼此搅浑,掺杂在一起,不停地刺激着队员们的大脑,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再进去就是森林的腹部,丛林稠密得连风也无法透入,只有威力无穷的阳光仍顺着枝叶的缝隙洒在林丛中的地面,那是另一种迷彩。脚下干燥的落叶足有半尺深,弥漫着尘土,一定是好久没有雨水的洗礼了。偶尔一片独生的灌木,也被烈日晒得卷起了叶片,就像将要被火烤焦的麻纸片儿,痛苦地在微弱的热风中晃动着,泛起火苗似的光泽,仿佛谁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整个丛林没有见到水源,一阵风吹过,阳光如似火焰扑来,触及人的皮肉,疼痛难忍。
现在回想起来,逆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精良的装备,不是充足的食物,而是坚强的精神力量。你相信你会挺过去,你就能挺过去;你要是自己绝望了,就什么都完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之所以自信能挺过这一切,是因为我的生命里不仅有着对埃晨莎深深的爱,更有着祖国的荣誉。
疲惫地穿梭在林子里,还要强忍饥渴。两天的时间里,我们只发了4个香蕉饼和一壶水。除此之外,每个人的肩上不仅扛着枪,还背着望远镜、被囊、子弹袋之类的东西。
林中的尘土被踩踏得冲天而起,弥漫在队伍的上空,犹如腾起的黄色火焰。我们就在这炎热躁闷的空气中行军,如同钻进了蒸笼,身上的汗水不等冒出来,立即就被烘干了,嘴唇干得裂开来,渗出来的血即刻便被烤成焦黑的薄痂,鼻子里因为过多地吸进了灰尘而干燥得疼痛难忍。但是,炎热、饥渴、疲劳,都丝毫减弱不了我们行军的速度。截至目前,还剩下12个点,而时间上还有8个小时,按理说绰绰有余,于是,大家的情绪再一次被激发起来。
……
我猜我大概是在梦中,或许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所以没有痛苦,也失去其他知觉了。明明正站在一道峡谷的边沿商量如何过渡到对岸,怎么眼睛一闭一睁,自己就到了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
这是谷底,茫然四顾,天色柔和,没有太阳,却很明朗,远近都是疏疏落落通体漆黑的树,虬根弯卷,所有枝叶边缘都极为锋利,朝天上指,剑拔弩张,统统都是敢与苍天斗到底的无畏斗士,不知道是什么怪品种。不过一旦清醒过来,我是再没有闲情雅致考虑这些。
我侧过身去,弗兰克和于小龙他们也都躺在我的跟前,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而且四个人全都下来了,难道是林中突然响起的那声虎哮让我们最终都不约而同选择了跳崖,因为实在没有退路,也没有充足的子弹可以对付几只同时扑上来的老虎。
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还好,一切正常。我开始摇晃于小龙、弗兰克。但当我摸到莫本的身体时,心头不禁一凉,凭直觉我知道坏事了。
莫本斜着趴在弗兰克的脚跟处,他的脖子似乎比平时短了,我赶紧把他的身子翻过来,他的脖子已经栽进胸腔里了。莫本是头朝下摔下去的,我试了试他的鼻息,已经停止了呼吸。
弗兰克只是昏迷,我晃动了几次,他便很快睁开了眼睛。于小龙也醒了过来,大家怔怔地感觉做了一场大梦。
我们三个坐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在做着最快的调整。我提议他们把剩下的干粮和水全放到肚子里去,破釜沉舟吧,反正还剩下8个小时。他俩表示同意,各人便开始收拾行装。我这边刚打开自己的水壶,就看见弗兰克忽地站了起来,他像发现什么一样,迅即向莫本的尸体走过去。一阵翻动之后,弗兰克从莫本身上搜出了他的最后半块香蕉饼和水壶。
我和于小龙都沉默着,但弗兰克不以为然,他把香蕉饼礼貌性地递给我和于小龙,我俩谁也没去接。
“去把他的武器取下来。”我告诉于小龙,因为即便人死了武器也不能随便弃掉,这是军人最起码的原则。
于小龙慢慢走过去,对着莫本的尸体敬了个笔直的军礼,然后小心地从他身上解下了武器和子弹袋。
“把他埋了吧?”于小龙问我。
“恩,埋上吧。”我走过去和他一起开始用工兵锹挖坑,弗兰克也过来帮忙,20分钟后,莫本安然地躺在了泥土下。
于小龙在地图上详细地记下了埋葬的地点,以便军方领导能够通知该国使馆可以运回尸体。
我们开始顺着地图标定的大致方位往森林的外围走,还有6个点没有找到。虽然距离胜利已经不远了,可是一路上失去战友的莫大痛苦还是使我们每个人的心理都蒙上了一丝深深的痛苦。
当太阳慢慢偏西的时候,我们又翻越了5道山梁,找到3个点。我们坐下来合计了一下,认为其余的点基本上没有眉目了,看着时间将到,我们不得不做出放弃最后3个标记的决定。
“看!看!”于小龙兴奋地喊起来,“我们终于出山了!”
我和弗兰克赶忙向于小龙手指的方向望去,虽然很远,但隐约看到了湛蓝的天空和绿色的平原。
“必须在天黑前赶到下面的高速公路。”我看了下地图,正前方应该是收拢口,估计“僵尸”派出的收拢员这会已经在某个地点等着了。
看到希望,人才会感觉到累,浑身上下的酸痛和饥渴疲劳,忽的一下子全上了身。如果这个时候问我人生最大的理想是什么,我立即就可以说出来:“给我一筐馒头,给我一张床,我要吃,我要睡!”
一路上踉踉跄跄,总算是出了森林。我们三个一路狂奔起来,兴奋地向远处一条银色带子一样的公路跑去。
天已经放下夜幕了,收拢车缓缓地游动在路上。我们被允许上了车,但依然没有东西吃。
一小时,两小时,陆续地按照批次,战友们都回来了。奥尔特加在驾驶室坐着,粗略地统计着伤亡的人数和小组的成绩与时间。
我们小组是时间上最快的,在点数上是第二名,只是失去了莫本,会扣掉我们很多的分数。我们的心情都糟糕起来,不是因为成绩,而是为了死去的战友,可是谁也没有办法。
不知颠簸了多长时间,我们才像牲口一样被运回了营地。“僵尸”拉着死人一般的脸在宿舍门口站着,恶狠狠地看着我们:“点数在半数以下,出现死亡人员的小组留下。”
我吸了口凉气,但扫视了一下,发现没有一个小组幸免于难,全都留在原地。
“所有的人都把衣服脱光。”“僵尸”命令道。
没有人敢反抗,所有人都赤裸裸地站了一地。
“围绕训练场先跑10圈!”
哪儿还有力气啊,但每个人还是在“僵尸”摁下秒表后飞蹿出去了。
在极度疲劳状态下,奔跑起来有一种发飘的感觉,像是在汪洋大海里没有目的地飘荡,我大脑空白地跑完了10圈,相信别人也好不了多少。
跑完之后,我们竟然被允许去教员餐厅,这是到特种旅以来的第一次,大家兴奋起来,觉得累了两天也挺值得,可以饱餐一顿,总比没完没了的香蕉饼好多了。
每个桌上都摆满了牛肉和烤鸡翅,刚打开的生啤酒和饮料还泛着均匀的气泡。别人什么情况我没有时间想象,因为那一眼下去,我已经口腔里一阵发酸。
优美的音乐也缓缓升起来了,是一支柔美的曲子,我曾经听过。
“请用餐吧。”奥尔特加走过来,“我知道大家的嘴里已经储满了口水,正好可以消化这些牛肉。”
大家还是狐疑地不敢动,看看“僵尸”也是首次出现的笑脸,大家在忐忑不安中坐下来。
“大家尽情用餐吧,为你们的森林航海胜利归来!”“僵尸”打开香槟酒,喷到我们赤裸的身体上。
已经顾不得羞耻,大家在短暂的骚动中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全体起立!”
谢天谢地!我刚刚咽下了第一口。
所有人都笔直站了起来,看着“僵尸”和奥尔特加阴狠坏笑的脸。
“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奥尔特加命令道。
再没了笑声,也没了躁动,大家明白了,这是在耍自己。
我和他们一样,恋恋不舍地吐出了嘴里的鸡腿。
“你们配吃这个吗,下等人,婊子的儿子!”奥尔特加坏笑着骂着,并开始向我们赤裸的下身泼洒艳红的葡萄酒:滚吧,滚回去吧,滚回你们的宿舍,哦不,你们的狗窝吧!
我发誓,我经受了这一生不会再遇到的耻辱,如果再有一次,我绝对无法忍受!
4月1日—9日 晴
陆上体能强化训练,异常艰苦,全部队员出现便血状况,但没有治疗措施。
附3:写给埃晨莎的话
我总是会无端爱上自己的痛苦,因为我无法管住如幽魂般的回忆,就像在舔舐自己的伤口一样,我在一种病态的回忆中,在一次又一次翻看自己惨痛的记忆中寻找过去的虚幻的美丽,或许是极端压力之下的空虚吧,但我生命的伤痕却已经开始出现裂口。是什么裂口呢?就是忍不住去想生命里曾出现的某个无耻的画面。这是一种失落的心态和无法满足的追寻,我憎恶自己,让埃晨莎置入如此低劣的地位,然而我还是无法控制幻想。
4月10日 晴 使命荣誉
14公里的飞机跑道,何止14公里!足足有20公里。早上8点钟,我们又被拉到瓦尔基一处废弃的机场进行体能强化,这儿垃圾遍地,蚊蝇横飞,一圈,两圈,三圈……整整全速跑了1.5个小时,我的脚上已经布满了血泡。但奥尔特加上尉对此“很不满意”,又将我们拉到军人俱乐部旁边的沙滩上,进行三米跳和背人跑小组比赛。
背人跑似乎毫无新鲜可言,但对脚上血泡成灾的我来说则困难重重,我想如果埃晨莎在这里,她一定会为我治疗的,而且会非常爱护和细心,但该死的奥尔特加上尉说这种训练是不用军医出现的,即便重大伤情,也就是打一针封闭就行了。当然这些都会由奥尔特加上尉来完成,这多少让人不寒而栗。
我差不多48小时没有睡眠没有进食了,头脑沉沉,饥肠辘辘,根本就没有一丝力气,背着与自己重量相同的队友进行百米沙滩冲刺,在28秒内达到终点,看似容易,实则不然,尤其对我来说难度更大,因为前一天爬“懒人梯”时我被摔伤了,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
埃晨莎也没有去为我的腰治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她一定会轻轻地抚摸我,让我在她的温存中安然睡去。
尽管感觉头重脚轻,肢体发软,轮到我上场的时候,我还是全力以赴,第一次跑下来,28.5秒,第二次,30秒,越跑越没力气,第三次上场的时候,教官已经辱骂起来:“退缩的乌龟!”
我迟疑了一下,忍住难耐的剧痛,横下心,拼命一冲,整整28秒,终于通过了。这时我听到了战友们为我喝彩的如雷般的欢呼声。
当我踉踉跄跄地走到他们中间时,我趴在于小龙的胳膊上便吐了一摊酸水。想吐出别的东西是不可能的了,我的肚子在40个小时之前就已经空了。
于小龙问我刚才怎么迟疑了,我说没什么,反正不是畏惧,更不是失败,作为一名中国军人,我不能给军旗丢脸。
而我的心里还有无法说出的,那一刻突然闪现的埃晨莎又何尝不是我迸发的动力呢!我不会成为她心目中的失败者。
按照命令,接下来的一组是仰卧起坐。说实话在国内做这个都是新兵的事,而且又是在泥浆里面,所以多少有点不适应。最难受的是你起来落下的时候,泥浆子满身满脸满耳朵乱流乱溅,既睁不开眼睛也不敢大口呼吸,因为稍微大意,泥水就会呛到肺里去。呼吸受到限制使得我们每一次动作都要付出更多的力气,那种难受劲带来的体力消耗是无法估算的,这样的体力消耗是一般训练的两倍。尽管如此,奥尔特加还要我们不停地呼喊“猎人战斗”,若是声音不响就要被连踹带骂。就这样,我们一直做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结束的时候,大家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了,除了高矮之分,全是一个样,泥糊糊的,像农民在土圈里养的猪猡一样。
奥尔特加走来走去,像是数着他的羊群,自豪得直点头,一双擦得很亮的牛皮靴子发出青蛙一样的“咕咕”叫声,我估计可能里面进水了,因为我看到他把好几个动作不规范的队员的脑袋踩进了泥浆里。
即便这样,我的灵魂又要出窍了:埃晨莎现在在干什么呢?哦,她一定像一朵安静的睡莲躺在温和的小床上,安静的呼吸使得她的胸脯有规律地起伏着,散开的头发一定覆盖了她的脸庞,轻薄的被角刚好遮住她光滑的身体。一只修长的腿被另一只压着,她的脚很美。床头上应该放着她的小药箱和听诊器,台灯下最好有一本看了一半的小说,最好是《廊桥遗梦》之类的书籍。她一定会迷恋上女主人公浪漫而不失体面的爱情奇遇,并因此考虑对我的感情。
我的思维是一刻也不得安宁,激荡着精力充沛的构想,无论环境多么艰苦和残酷,堪称奇异。
晚上,由奥尔特加上尉组织,又进行了一个小时的体能强化训练。他说:“我们的训练毫无计划性可言,但完全是在科学的前提下根据个人的兴致而进行的。”随后,大墙上张贴了这个阶段的训练成绩,我和于小龙都在前5名,这比较理想。
睡觉的时候,于小龙补充了几个月前没有讲完的故事:“2011年,我第二次参加驻外维和,是在苏丹,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一段姻缘吧,我居然会有一段浪漫的异国情恋。”
这个话题增加了我的兴趣,增加了我对埃晨莎的奇异感觉的确信。
“你找了个黑姑娘?”我问他。
“不,不是,华侨,一个挺可爱的女孩儿。”他接着说,“那段日子里,可能是以前的事情对我的刺激太大了吧,使得我一度对女人充满了不信任的仇视,我总感觉即便女人的笑容也一定有着某个隐藏的陷阱,她一定要设法把你诱入其中而后贪婪地取走你的真情,而她在抛弃你之后,只不过像抛弃一具躯壳,而她得到了充实,得到了可以挥霍的资本。这就是那时我对女人的认识。”
“赶快说是怎么认识的吧,别和评书似的先来一段假说。”我打断他,他哲理般的语言我实在不愿听。
“那天我和几个战友在一个小镇上值勤,检查过往的车辆,就像电视上看到的那种,路上设一个路障,只有我是中国人,那几个都是法国人。大约下午两点钟,我们发现镇子中突然冒出了浓浓的黑烟。我们留下3名战友负责检查,其余的都赶往出事地点。从状态判断应该是火灾,因为爆炸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景象。等我们冲过去才发现是一座小型商贸市场着火了,火势并不很大,只是浓浓的黑烟冒着,呛得让人不敢靠近。旁边的人群看到我们叫嚷着做手势,告诉我们里面有人,我们几个一看,哪里顾得了太多,用脱下的外衣迅速在一旁的水池里湿了水包住头,一股脑摸索着进入了大厅,反正里面什么也看不见,砖木结构的楼房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当时心里是有点担心的,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便什么也不能考虑了。”
这句话是再准确不过的了,就像我离开中国那一刻萦绕在我心头的责任,也许每个人在离开故土时都会自觉地有这样一种感觉,我承认,这才是真正的自我。
“当时我匍匐在地上,摸索着前行,突然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声,我想肯定是个人了,便凭直觉往那个方向爬去。我的手刚一碰触到一段像胳膊一样的肉体时,我的手立刻抓紧了她,我确信这个人还活着,便迅速弓起腰,抓起她的肩部向外拖去,那时根本找不到方向,幸好我们都是经过一定的方向感培训的,还好,我准确地找到了来时的通道,从杂乱的长头发和富有弹性的身体我知道那应该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女性。”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我多么羡慕这样的机遇啊,我不由得想到埃晨莎,也许她能填补我的人生中这一段空白。
我确信了自己的想法而又暗自欢欣,我会做到的,于小龙的奇遇给了我莫大的动力。我只为找这样的机会而着急了。
我似乎听到于小龙说到他安全地出来了。
“原来竟是一个华人少女。”他说,显得很兴奋。
我收回游魂一般的思维听他后面的故事:“她醒了过来,然后抱着我就哭,我知道她是受了惊吓,千万别以为是一见钟情啊,呵呵。”
于小龙得意地自嘲了几句,又说:“后来我见到了她的父亲,一个看起来非常和善的中年华人,才知道他们祖居福建,从他13岁那年定居在苏丹,她的女儿23岁,是商场的负责人。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给了我名片,不过我没去。当然,我还是依然在那附近值勤,也就是说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我可没想到,她竟然每天都要去找我,看望我,说实话,她真是一个不错的女孩,而且长得也好看。但是出于纪律的约束吧,再加上心中的隐痛,我们最后还是遗憾地没有交往下去。没事的时候我时常想为了工作牺牲这些,这是值得还是不值得?但我还是能想得通的。不过,那份很好的感觉却不会失去,我经常想起她。我这一生无论以后如何,有这样一次奇遇也就满足了,没得到也许并不是坏事。”
我的脚底和身上都火燎一般的疼痛,我更想我的埃晨莎了。在这里,她是我的精神旗帜,我唯一的精神寄托,犹如于小龙与异国女子的感觉。于小龙最后的话坚定了我爱下去的理由和信心,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的生命留下遗憾呢?
我在心与身的痛苦与疲倦中入睡了,不知明日将有怎样的苦难和折磨。但我的斗志犹浓,我的祖国,我的埃晨莎。
4月11日—28日 晴 或阴
这是以陆上体能内容训练的半个月,奥尔特加说,以后不会有专门的时间进行体能训练了。尽管训练艰苦,但消息令人振奋,因为体能训练时的枯燥是最可怕的,我们宁愿做一些惊险的科目练习。
4月29日 阴 初试死亡
这是几个月来的第二项让我不知所措的尝试,第一次的瓦斯熏染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现在是毒气测试!
我好像到了科学家们把几只白鼠放在瓶瓶罐罐里的那种地方,是的,在这个鬼地方,我们充其量是体格大一些、健壮一些的兽类罢了。
我们正被施以难以忍受的虐待。
我们被关进一个大小合适的房间里,这次的“施暴者”是“僵尸”,他似乎只会在最惨无人道的时候出现,就像一个让人感到死亡恐怖威胁的幽灵一样。他戴着那副从来没摘掉过的眼镜,冷笑着向房间里甩入了两枚毒气弹,随即锁死了铁门。
又是一个事先不知情的科目,你们无法想象我们两眼茫然若失的惶恐表情,但我的心情曾经闪过一丝的激动,在这样的实验过后,埃晨莎又该来了,我太久没有她的消息了,我怕我会把她淡忘掉。
那就最好把我毒倒吧,最好让她来切开我的胸口!我等着埃晨莎的拯救,或许还需要她给我最好的最温柔的方式。
这让我比起别人有一丝的快慰,只要“僵尸”别自告奋勇地用他满嘴的黑板牙来代替她就行了。
我最初还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一样的东西,胸口顷刻间便是一阵剧烈的阵痛,人群像没有头的苍蝇一样乱撞乱冲,于小龙就在我跟前,但一瞬间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而且好像失去了知觉。有人不停撞墙以解脱难忍的痛苦,并“啊啊”大叫,却发不出声音。我也疼得厉害,心口如刀剜一般,我不停地撕扯着胸前的衣服,眼泪和鼻涕流得满脸都是。
随后我隐约听到一声尖锐的爆炸声,然后是一片火光,是燃烧弹!我瞬间清醒的大脑判断出了肉的焦煳味。
大门突然打开了,人群疯一般地抢出去,我在浑然的冲撞中便“飞”了出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于小龙正躺在我身边,还在痛苦扭动着。我顿了一下,挣扎着起来扶起他,他也意识到这个时候不能倒下,强忍着站直了身体。我们相互搀扶,站到“僵尸”右侧的队伍中,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不过就两三个人。
埃晨莎来了,这是我兴奋的事情,但遗憾没有我的事了。因为有两名委内瑞拉队员被当场烧死,看着那发黑的尸体,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我的埃晨莎,她依然那么安静,或许在这个地方死人已经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了,我们的队友也已经牺牲了四名了。她像平常一样布置着一切,这让我心里凉了一下,可爱的埃晨莎,你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工作呢?我多怕你这样会让自己以后变得漠无表情。
可是,我必须理解埃晨莎,医生总不能对着每个死去的伤病者嚎叫大哭的。埃晨莎还是埃晨莎,她在我的心里不可能改变。
一队黑人士兵带着绳索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我摁倒进行捆绑,我想反抗,但被他们迅速地擒住了手脚,我的身体也没有多少力气了,于是,他们把我头朝下脚朝上地挂在污水坑上方的一根横木上。我活下来的战友和我一样全都成了这样的“俘虏”。
不知吊了多久,我觉得身子一沉,一头栽倒在污水坑里,醒来后,已经被扔在了地上。“僵尸”和奥尔特加上尉用脚一个个踩住队员的肚子,挤压腹中灌入的泥浆,而且不时把清醒一些的队员的头踩到泥里去,我觉得自己从口中翻江倒海一般地喷出热乎乎的带着腥味的东西。我疲惫的大脑近乎昏迷的空白,但隐约能听见奥尔特加上尉大声的吼叫和辱骂,鬼还能清楚他问的是什么问题。
又淘汰了5名队员,我和最后胜出的队员再一次被关进了毒气室,我除了知道浑身强烈的剧痛,其余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恍惚中,我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提到一间玻璃房子里。坐在地上,我翻了翻慵懒的眼皮,看见奥尔特加上尉向我伸着几个手指头让我辨认,我知道这次是积分制的,努力地判断出了数字。
现在,我能平静地坐在电脑前敲击这些文字,却无法写出当时那种欲叫无声、欲哭无泪,只能拼命张着大嘴喘息的感觉。那时,喊出喊不出已经没有什么具体意义了,关键是看脖子上是否有青筋暴起,如果没有这些,我或许已经是另外一种命运。
我觉得我一定撑不了多久,一定会被这些黑人折磨死的。我甚至来不及再去想一下我可爱的埃晨莎,整个中午,我都是躺在污水沟旁边,“僵尸”却说这样的强度不算什么。
我确信我已经奄奄一息了,隐隐约约觉得埃晨莎走过来了,但我没有了睁开眼的力量,也许是我的幻觉,我只想睡一觉。
埃晨莎蹲在了我的跟前,仔细地翻开了我的眼帘,她为我清理了鼻腔内的淤泥和血渍,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一个没事。”
她的声音让我确信自己不在梦中,一定是埃晨莎,给了我那么强烈的感觉,但我的努力仍归于白费,我终于没有睁开眼睛。我觉得真是太累了,我需要尽快地恢复我的体力,可是每顿一个香蕉饼和一碗粥实在让人难以支撑住这样强烈的体能。
我的信心在一瞬间降到了最低点,万分沮丧,愤怒而且恼火,不满而且仇视,我的心情暴躁起来,我突然失去了理智,我感到害怕、恐惧以及死亡威胁。
但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调整好我的思想。
5月1日—5月9日 晴
阅兵前的训练。
写给埃晨莎的话
人生最深刻的苦痛并不是来自物质生活的贫乏,也不是来自世俗朋友的疏远,而是心灵上的荒漠和没有追求。埃晨莎,在遇到你以后,我才知道我以前的生命有多么微小和脆弱,我的灵魂是多么孤独与寂寥,即便那时我的身边躺着一个可以任我驱使的女人,但我的精神深处终究是苍白可怕的。而在这里的每一天,在不停思念你的日子里,我学会了在寂静的心头安放一簇醉人的馨香。
5月10日 晴
于小龙的故事时常泛上我的脑海,像风筝一样飘飞在我记忆的田野中,让我在意识上受到了某种鼓动,追求那本不属于我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种身份的浪漫感情,那些在有幸时间里有幸发生的事情,永远都是命运的青睐。
我承认我曾经精心设计过迷人的生活,和心爱的人一起玩耍,享受街巷里的传统名小吃,可以去海边看无与伦比的蓝色,可以去山顶俯瞰漫山的绿色,可以去收割时的农田感受灿烂的金黄,而现在,如果生活在这里,我还应该去了解厄瓜多尔乡村里那些命运悲惨的半饥饿状态的农民,他们是那么淳朴,却又如此不幸,我是从一份资料上和相关媒体上知道:这些南美国家的农民大多生活在贫困中,许多人要忍受着饥饿的折磨。
这些杂乱的想法,是我每次幻想与埃晨莎一起时都会袭击我思想深处的震撼。
今天没有训练。今天是厄瓜多尔共和国成立纪念日,首都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
5月11日 晴
今天奥尔特加在训练前公布了伙食方面最令人激动的消息:即日起,我们每天将得到一磅牛肉的能量补充。但发下来的牛肉块都是带血的,最多三成熟,奥尔特加说这样最有利于训练时对力量的增强。我们无话可说,还是胡乱就吞下去了。
5月12日—23日 晴
厄瓜多尔海军特种部队挑战极限训练的组织者始终坚持在最恶劣的条件下、队员在最差的状态中进行超强度的各种训练内容。陆地上训练强度特别高,最难忘的是白天在方圆5公里的野外丛林的特殊地形下进行意志和技能方面的训练。
5月中旬的天气便让人无法适应,上有炎炎烈日,下有滚烫的地球,人静静地在室外待上几分钟就受不了,队员们还要整天负重30公斤以上,满山遍野“观看风景”,有时从松树林下经过时,被毛毛虫刺得全身难受,还不能停止训练,环境异常辛苦,训练强度令人难以忍受。
这期间我们发行了器材,在挑战生理极限训练前做准备工作,训练以恢复体能为主。
除此之外,我还经历了难以忘记的战俘审讯。战俘审讯主要是锻炼特种兵深入敌后执行任务,被敌俘虏后面对巨大压力的心理摧残和精神摧残,始终保持我要活下去和不泄露我方军事秘密的坚强信念。
5月24日 晴 战俘审讯
凌晨4时,我们在催泪瓦斯的喷射下接受了一项新的任务:反游击战情况下深入敌后的搜捕。我们被分为两个组,向不同的搜捕区行进。
于小龙和我分开了,他在另一个组担任首批侦察兵提前出发。我和另外17名队员分在一个小组,德国人维尔是这个小组组长。我们负责搜捕安第斯山脉向北绵延的一个方圆大约5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带,当地人叫它雪山,那里驻扎着“僵尸”布置的一个侦察兵班。
5月的雪山郁郁葱葱,植被茂密,宁静而深沉,散发着哲学家一般的气质,将搜捕行动放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有点让人不忍心。
维尔给我们进行了具体的任务划分,我们被划成3个小组,分别负责前哨侦察、密集搜索和后路警戒。
我是前哨侦察组组长,带领另外6个人第一批深入密林深处。
根据“僵尸”在出发前的透露:实弹射击,不计伤亡。我们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都不敢过分地迷恋此间的风景。
8时,我们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8时15分,厄运陡然而至!36号猎人、美国人爱德华突然倒地,一颗飘逸的冷弹不幸击中了他胸部,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随后,我们听到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子弹交织着横扫过来。
凭直觉,这是“敌人”漫无目的的冷射,爱德华只是太过不幸罢了。我示意所有队员迅速卧倒,并通过对话器向其余两个组发了信息。
我迅速爬到爱德华的跟前,他示意地指指胸部,他曾经是个外科医生,他明白自己的伤势需要怎样的处理,只是他的右臂由于疼痛难忍,似乎行动受到了阻碍。
我赶紧解开他的米黄色衬衣,一个弹孔“咕咕”地冒着温热的鲜血。爱德华不知什么时候从身上的挎包里摸出一把镊子来,“把毛巾塞到我的嘴里,谢谢。”他说。我迅速按他的要求把我的毛巾塞进他的嘴里。爱德华真不愧为一名猎人,他躺在地上,勾着头看着自己的伤口,然后镇静地把镊子塞进冒着鲜血的圆形伤口,他的手转动了两下,似乎在寻找弹头的位置。
我听到一声金属碰金属的“咯噔”声,爱德华闭了下眼,似乎要休息一下,但他手里的镊子一直在那个位置。仅仅停了3秒钟,爱德华猛地一抖手腕,我看到他头上瞬间涌出层层粗大的汗珠。
子弹随着镊子从翻卷的伤口里跳了出来,落在他胸前的子弹袋上。圆形伤口经过1秒的空荡,瞬间又被鲜血充满了,不停地向外冒着腥臭的热气。
外科医生总有他的一套,白色的药粉不知什么时候在他手里出现了,想必出国前他就装得满身都是了。
爱德华把白色药粉洒在伤口上,我用急救绷带给他缠了两圈,他又可以行走了。“不会掉队的。”他冲我笑笑,“谢谢你的帮助。”
进攻的受挫使得我们的步骤慢了下来,我们根据地形图和子弹射来的方向进行了分析,大体判定了“敌人”的驻点范围。按照布置,我们分组搜寻。我和两名战友一路往西北潜行,大约5公里之后,一节破旧的电车车厢映入眼帘。车厢上面插着一面狼头猎人旗,周围是密集的铁丝网,我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并没有看到对方侦察兵。
这时,其他两个小组已接到信号赶到,经过简短的布置,我们决定从西面和北面两处同时下手。
西面的队员用铁钳铰开了铁丝网,但仅仅是几个圆形的洞口,因为身上背着很多装备,想钻进去并不容易。维尔准备用火箭弹摧毁那节车厢,但“僵尸”要求我们只能活捉对方,而对方可以对我们射击。这种不公平现在更让人难以接受。
好在有一处缺口被扩大到可以爬行进去,19号猎人、加拿大人本哲闪身而入,他主动承担了靠近车厢侦察的使命。
我们都隐蔽在铁丝网外的草丛中。本哲果敢而迅速地向前爬行,步枪刺刀在阳光的照射下,透过深密的草丛反射出明晃晃的光。突然,一声惨叫震动了我们的神经,抬头看时,本哲在草丛里失去了踪影。
“冲过去!干掉这帮狗日的!”21号猎人、加拿大海军特战队员文特维刚要起身,一阵密集的枪声响了起来,我们被敌方的外围人员半圆形包抄。
开始出现机枪的扫射声,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向前冲,维尔看了一眼大家,大声下达了命令。火箭弹利索地炸毁了铁丝网,趁着硝烟和暂时的火力压制,大家一拥而上。
维尔在最前面,一面弓身奔跑一面用砍刀劈砍着遮眼的植物。枪声越来越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维尔下令全体匍匐前进。
十分钟后,枪声稍歇。趁着一处着火点弥漫的青烟,维尔一挥手臂,起身向车厢奔去。爱德华依然那么勇猛,率先冲进了车厢的一处小门,随后,其余队员鱼贯进入。我们都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里面根本没人,一串刚刚燃放完的鞭炮还未散尽余烟。
一股红色的雾一样的东西飘进车厢,这是麻醉粉末,大家心里明白,但已经无法控制,在强烈的呕吐中一个个倒下,我们都成了对方的俘虏。
醒来的时候,“僵尸”用他擦得锃亮的陆军战靴踏在我的头上:“小子,你的表现很糟糕!”我哪里还有力气回答,而惩罚即将到来。
我和其他队员一起被架起来扔进一间简易的审讯室,负责审讯的教官轮番对我们殴打逼供。一番折腾之后,我们被关进粪坑,经过2小时的粪便熏染,我们又被带到一处训练场地前,教官勒令我们以最快的时间挖出和自己体型大小一致的墓穴。挖好后,我们被要求躺在里面,随后被填土活埋。泥土的清香让我瞬间陶醉,身体觉得一阵轻松,实在太疲惫、太需要大睡一觉了。醒来的时候,“僵尸”说因为窒息昏迷,我是被其他队员挖出来的,因此要在总体成绩上扣去两分。
这项体验使我深刻领悟了“自掘坟墓”的内涵,嘴巴和鼻子里几乎全部塞满了泥巴,我度过了死里逃生的一次训练。
于小龙所在的小组稍微好些,只有3名队员被敌方埋伏的士兵俘虏。刚开始他们都以为他们多少算是成功者,惩罚了我们之后就不会把他们怎样,但随之这3名队员也立即尝到了做战俘的滋味。同样被“敌人”用两指宽的大竹片猛抽脚板脚筋,用腰带抽大腿、臀部。
折腾完毕,我们被倒挂在冰冷的水牢里,审讯教官用水呛我们的鼻子,维尔的脑袋被教官用枪管敲击,起了几个大鼓包,鲜血直流。
5天5夜的训练,教官们每时每刻都以折磨我们为乐,他们一边无动于衷地欣赏我们的苦难,一边还把喝剩下的啤酒浇在我们的头上。一名巴西队员熬不住这种非人的折磨,自愿降下了国旗。两名哥伦比亚战俘被毒气呛得死去活来,破口大骂:“你们这是践踏人权,日内瓦条约规定,不能虐待战俘。”教官则用手持喇叭对着受训队员大喊:“弱者在强者面前,从来就没有人权。美国轰炸伊拉克,有人权吗!”
审讯科目中,我们还被穿插了名为“活下去—逃脱—战斗”的训练,教官拿着一小盘又馊又生又咸的米饭,盘边沾满了鸟粪,放在地上,两腿叉开,让我们从他的胯下钻过去,吃下食物,并不断地用木棍敲打我们的屁股,不停地进行辱骂,瓦解我们的意志。共有7名不同国家的队员意志崩溃,其中一名墨西哥队员神经完全错乱,无法再正常地训练、生活,被遣送回国。我和于小龙虽然身心上遭受了巨大的摧残,精神上不同程度地受到伤害,但没有一人向教官屈服,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5月25日—6月1日 多雨
任何一个人,一旦他受了感动的时候,就会立即在脑际中产生一种奇异的激情,就像我现在,我的眼前总是会飞起无数彩色的画面,无数有关埃晨莎的生活场景以及我童年仅仅听过的两首歌谣,而生活中真实的困苦反倒变得虚幻了,变得和这些想象比起来毫无力度……
再巨大的感情都是需要产生媒介的,埃晨莎让我产生了这一切的奇幻。神秘的爱恋就像无声的春雨,悄然地洒落在我历经困苦的生命中。这以前我只从于小龙嘴里感到过它的魅力,现在这一切,全都在异国他乡、在我最神往的时候真实地到来了!
最近的训练内容以复习“战俘审讯”科目为主,极其残酷,痛苦难耐。后期转向学习武器使用的有关内容。
6月2日 晴 奥尔特加的表演
“0012号!”奥尔特加高喊。
“HERE!”14号猎人、英国人罗沙经常紧张,现在的回答依然紧张。
“杂种!上子弹!”奥尔特加向前两步,照着他的胸口一个正蹬。
“是!”罗沙被蹬得向后一个踉跄,赶紧又向前两步标齐队伍,迅速摘下自己的冲锋枪,从胸前取出弹匣上子弹。
打开保险、向前送枪身、安装弹夹、子弹上膛、立姿双手擎枪,3秒钟的时间,一套利落的动作,做好了射击前的准备。
“前进!”奥尔特加下达命令。罗沙像豹子一样窜出去了,躬身向前跃动。
“敌火射击!”奥尔特加声音刚落下,一串子弹呼啸飞来。罗沙以出奇的速度卧倒,第一轮子弹射击完毕。
“敌火解除!”奥尔特加继续下达命令。
这些训练虽然在国内也经常做,但这样实弹训练队员并不是经常的事情,死亡随时发生,大家都关注着罗沙的命运。
他正重新向前侧身跃动。
“射击!”奥尔特加命令。仅仅瞬间,在100米处突然出现两个晃动的人影。尽管时间极其短暂,罗沙还是没有给我们丢脸,他以不可想象的速度,迅速在行进中射击,并击落两个标的物。
奥尔特加说:“这并不是我理想的效果!”然后,他挥了下手,两名随队出发的厄瓜多尔士兵随即向沙滩跑去。
“我给你们演示一下射击的技艺。”奥尔特加傲慢不屑地说。
“报告长官,准备完毕。”一名士兵跑过来说。
奥尔特加挥手让他们撤退,随即自己走向前去。
奥尔特加转身全速跃出,如同一只雄性的豹子一样冲过面前100米的开阔地。在突然的一瞬间,沙地前弹起一排钢板靶,奥尔特加刷的跨步卧倒滑出去,出枪射击。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随着10道此起彼伏被冲起来的沙浪,10块钢板靶应声落地。
左侧又是5个靶子,奥尔特加变换成跪姿射击,5个靶子应声落地。
突然又是一个倒空翻的折身回头,在头顶掠过地面的瞬间,奥尔特加急速换掉弹夹,抬手射落后面一排彩色气球,随着爆炸声,奥尔特加稳稳落地,平静地站在沙滩上。
看着我们惊讶的神情,奥尔特加挑衅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射手。
6月3日—6月11日 晴或阴雨
训练内容以陆上射击精度为主,我一度打出6次满环的好成绩。
6月12日 晴 海上射击
今天又有了新的训练内容,在早晨紧急集合之后,很久没有训话的“僵尸”宣布了训练内容:
“课目 海上射击
条件 昼(夜)间;海练场;船(艇)。
内容 1.乘船(艇)射击
2.泅渡射击
标准 掌握昼夜(灯光照明)间乘船射击和泅渡射击的技能。
考核1.乘船射击:昼间海面(岸滩)设置5个气球(半径35厘米,间隔5米)目标,船艇与目标正面成30~45度角,以5节速度航行;接近目标航进至200米处开始射击,至80米处停止射击;远离目标航离至80米开始射击,至200米处停止射击;射击姿势自选,使用弹数18(20)发,不超过9次点射,命中3个目标;夜间在岸滩设置3个目标(胸靶),每个目标显示1次,持续时间20秒,船艇与目标正面成30~45度角,以4节速度航行;接近目标航进至100米处开始射击,至70米处停止射击;使用弹数12(15)发,不超过5次点射,命中1个目标;
2.泅渡射击:战斗着装、穿救生衣携救生圈;海岸滩头或海面设置5个气球(半径35厘米,间隔5米);距目标500米处从船艇上入水,距离目标100~150米处开始射击;子弹18(20)发,5分钟内射击完毕,命中2个目标。夜间在岸滩设置3个目标(胸靶),每个目标显示1次,持续时间20秒,距目标200米处从船艇上入水,距离目标80~100米处开始射击;子弹12(15)发,命中1个目标。全部达到标准为合格。
注:()内为轻机枪使用弹数。”
奥尔特加今天显得比以往更加冷酷,甚至超过“僵尸”给我带来的可怕,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闪闪的,冒着腾腾的杀气。
他嘶吼着调整队伍的队形,杀气从声音里蹦出:“向右看齐,向前看……”然后是例行的点名,每次领弹药前,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队员们回答的声音也响如洪钟。
“17号!”每次听到这个属于自己的代号,我都会莫名地精神一振,于小龙说我这是条件反射。点完名后,奥尔特加开始他每次都要重复的“废话”:“检查自己的武器,注意听我的口令。这是第一次小组规模的海上战斗实弹射击训练,一定要注意安全!有违反纪律或者成绩不合格者,将给予最严厉的惩罚!”
在快艇发动的轰鸣中,我的鼻尖渗着冷汗,抱着那支属于我的95自动步枪,一切都在未知之中。
“妈的,快点!出发!”奥尔特加以少有的骂人方式下达了开进的命令。全体队员陆续跑步上了快艇。
别看奥尔特加气势汹汹,在训练过程中,他还是很尽职的。奥尔特加对这一训练内容进行了精彩的讲解发挥,他不愧为研究射击学的高手,讲解得十分细心,并纠正了许多动作,他说:要想养成良好的射击习惯只有勤练苦练巧练,熟能生巧。
他特别强调,特战队员在执行敌后侦察作战任务时,必须面临各种险恶复杂的情况,尤其是城市地下工事战斗中,敌人利用熟知的地形,灵活采用各种战术动作,出现的时机、角度往往出乎意料,对特战队员的生命安全构成极大威胁,外军特种部队根据这一情况,会针对性地设置各种拟人化目标,规定严格的射击标准、时限,训练环境高度战场仿真化,以求最大限度提高特战队员的射击技能在“实战”中的应用。为此,厄瓜多尔军方总结为:观察目标快,射击动作快,姿势转换快,替换枪支动作快。最基本的要求是:先敌发现,先敌开火,首发命中。为达到这一要求,必须做到:
(1)“三眼”对敌,即双眼透过准星观察搜索,任何时候都要遵循这一要求,即使在特殊情况下不得不降低枪口时,也必须保证眼、枪一线,便于及时发现目标,及时射击。
(2)在枪膛内预留一颗子弹,不要在弹匣、枪膛内的弹药完全耗尽时,才更换弹夹。这样不但可以在更换弹匣时,给予自身的一定的保护,更重要的是省去了拉枪机送弹上膛的程序,缩短了重新投入战斗的时间。
(3)尽量避免在没有掩护和隐蔽的情况下,更换弹夹和枪支。暴露在敌火力下更换弹匣、枪支或排除故障无异于自杀,是非常愚蠢的,除非遭遇不可避免的情况。如果担负火力掩护任务,在更换弹夹、枪支或排障前,必须设法提醒队友隐蔽。
这些新鲜的理论给了我们极大的收益,课后我和于小龙一人放哨,一人偷偷整理笔记,记下了这些重要的资料。
6月13日—6月18日 晴或多云
在每天的太阳落山,西边的天上飞起红色的云霞的时候,我总会让不安的思维得以舒适的释放,因为,埃晨莎在指引着我思想的方向。
初春的大地,傍晚显得格外宁静而庄严,全不似当初爱情来得那般突然。我带着这感动的心情,利用仅有的一点闲暇,感受着如埃晨莎在眼前一般的感觉。埃晨莎,她一定在我的目光下害羞地低着头,像我见过的可爱的小姑娘。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馨的气息定会强烈地感染我,那白杨树一般苗条的身体也会带给我更多的浮想……
近期训练内容以海上射击为主,并进入语言攻艰学习阶段,厄瓜多尔官方语言为西班牙语,特别难学,其痛苦不亚于陆上体能训练,但为了祖国荣誉,我们都付出了辛劳,进步很大。
6月19日 晴 心灵记录
今天是所有翻译离开的日子,也是我离开祖国最为痛苦的日子,我看到翻译人员离开的时候,一名军方人员挽住了埃晨莎的胳膊。
我不能描述那一刻心情窒息般的难受与绝望的痛苦,但我宁肯相信她依然是安静的埃晨莎,或许这根本算不了什么,或许他只是她的一个普通的战友,这算不了什么,我不应该产生这样悲观的情绪。
我沮丧地认为我终将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因为我并不具备特别优秀的条件,而只有一颗胡乱奇异思维的脑袋和古怪纷乱的心理,我没有理由对于一份并不属于我个人的感情去蛮横地霸占,即便不能做出声明,但我的内心依然是有这样的距离。
埃晨莎,她是个天性自由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支配方式,我算得了什么呢?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小的爱慕者,又有什么充分的理由让自己充满愤恨呢?
我逐渐克制了内心的不平衡,这是我无形之中靠近埃晨莎太近的缘故,我仍需远远地观赏她,才不至于产生无法得到的痛苦,而那份痛苦远远超出任何一项训练所引起的苦楚,我就这样劝诫着自己平息了下来,我还算是个适合隐忍的人,当我在人潮中时,我能深感出我自己的落后与不足,但我的埋头勤奋又会使我在蓦然抬头时发现已超出别人一截。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切实的感受。现在,我仍需用这种方法来解脱自己心理上的苦难。
我的埃晨莎,或许有一天,我也就不再那么乞求你的感情了,也许,我站在了远远高于你的地方。
我说过我是个狂热的理想主义者、幻想者,这才是我痛苦的真正根源。我对埃晨莎的那一番思念充其量算作病态的自我安慰吧。因为一旦静下来,埃晨莎仍旧占据了我心灵的全部。
但是我理智得多了,不敢渗入内心的狂热了,尽管我明白这不是我自己控制得住的,但我还是理智认识到了。
于小龙似乎又在想他的异国小妹了,和我一样难以入睡,可我又怎能向他暴露出我隐私的内心呢,但我还是挺羡慕他的感情经历,毕竟大胆追求过,也梦幻般奇遇过。
可埃晨莎,你会是我的奇遇吗?但现在,你竟会令我如此痛苦不堪。
我的胸口依然痛得厉害,尽管很久了,但毒气实验留给我的创伤并没有痊愈,只是会在我内心隐忍作痛时一并发作,让我难以忍受。
我抚摸着我自己的肌肤,如埃晨莎般的手轻轻掠过,这是我唯一的享受了。6个月来,我的肌肉更加发达了,在这6个月的训练中,我见到埃晨莎的次数不会超过10次,我有时会想,是什么给了我如此大的爱下去的毅力啊?
这些日子里,我学会了必要的语言交流,已经有了直接和埃晨莎交流的方式,我想我必须为自己找到一个机会。
我矛盾复杂的心又不安分起来,那个卑鄙的念头再一次占据了我的思维和心理。埃晨莎,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了。
6月20日 晴 中国“疯子”
这段时间以战术潜水训练为主。从周一到周日,教练强迫我们夜以继日不停地在海滩奔跑、游泳、举橡皮舟、海滩扛圆木、打脚蹼训练。整个训练期间,大家不允许戴表,不允许询问时间,不知道训练的计划和时间有多长,教官的命令时常都自相矛盾,不断更改,不告诉你训练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下个练习是什么,每天只允许睡觉2至3个小时,有时刚刚躺下,又被赶到海滩上抓狗,稍微有一点怠慢,就会招来一顿辱骂,睡觉时衣服从来不让干,有时刚把衣服偷偷烤干,被教官发现后,还要令其爬入冰冷的大海中再反省反省。猎人17号的游泳技术很差,就因为烤干了衣服惹恼了教官,他被拖在冲锋舟后面以80公里的时速“游览”了整个海域训练场。
要想在潜水训练上取得一分成绩,那就要在战胜风浪中付出十分努力,奥尔特加为我们明确了橡皮舟训练的残酷细节。在风高浪急的一片海礁中,我们顶着风浪向大海深处进发。巨浪把橡皮舟当作孩子的皮球,一次次打回海礁。我们全神贯注,一不小心就人仰艇翻撞到海礁上。我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手部腿部也被海礁上的牡蛎划破了,鲜血直流。
我们在冰冷的海水中整整游了一宿,全身冻得发抖,一点力气都没有。教官在岸边摆放着热咖啡和各种烤肉,不时地对我们大喊大叫:“动物们,只要你不想参加训练,就可以到这里尽情享受,还会有车把你送到温暖的饭店洗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上一觉。”
巴西的亨利少尉退出了,委内瑞拉也有一名队员退出,而我和于小龙互相搀扶着,唱起国歌,挺过了这一关,竖起了中国人的脊梁。
在10米码头无装备潜水过程中,教官为了测试队员的勇气,问我们能否不带任何装备潜到10米深处,所有的外国队员都说不可能。
10米确实很深,但是如果想办法,还是可以做到的。于小龙寻思了一下,转头问我:“有种下去吗?”
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看着于小龙坚决的神态,我说:“下吧,管他娘个蛋!”
于小龙说:“跟我去拿铅块。”
一块,两块,三块……
我们每人身上足足绑了6块铅,于小龙说这足够潜到15米以下了。
在众人还对着教官的话摇头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我俩象被扔起的大石头“扑通”跳了进去。
尽管这对心脏的破坏无比巨大,但我和于小龙还是憋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一口气潜到12米。
我们再上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
“LOCO, LOCO(疯子)”,他们都在岸边疯狂地冲着我们喊叫。
当结束训练的爆炸声响起时,整个海滩上再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教官还专门为我们奏响了中国国歌。
6月21日—6月22日 多云
我经常会沉默,突然的沉默,在大家一起谈论过去、一起玩味人生的时候突然变得沉默。思索,过于沉重的思索占据了我所有的心灵空间,让我的生活变成一种有律可寻的程序。但是当爱情在一个渴望生活和真诚的人身上突然苏醒后,疯狂的心情会转变为一种巨大的力量。甚至曾经对生活完全失去信心的人,也会在热烈的爱情中迸发出更加蓬勃的斗志和生机。
因为我迷恋于自我构建的与埃晨莎的爱情是如此令人心醉,我也一下子从曾经的灰心丧气的情绪中,重新激发起对生活的热情。
爱的暖流漫过了精神上的冻土地带,新的生机便勃发了。
这两天的训练内容以水面科目为主。
6月23日 中雨 海中蛟龙
今天转入潜水专业训练。这期间需要完成开放式潜水、封闭式潜水、自由潜水、夜间潜水等专业训练。为练好基本功,我们天天泡在海水里。开放式潜水是基础潜水,要在45米以上水深,熟练使用潜水仪器,掌握水下行动的方法和要领,学会紧急情况处理和定向潜水。
水下训练极其危险,一次训练紧急出水,在15米的水深处,我刚脱掉气瓶深吸一口气,沙利教官就如鬼魂一样绕到我后面,抓着我的救生衣,命令我打着脚蹼出水。当时我的脚蹼被水底的绳子绕住,教官不知道这种情况,一个劲用力拍打我的腹部,让我不断向外吐气。当水下的同伴帮我解开绳子的时候,我嘴里的氧气已经吐完。而沙利教官怕我嘴里的气没吐完,还继续用力地拉我,让我喝饱了海水后才放我出水。
封闭式潜水主要以定向潜水为主,队员必须掌握仪器的正确使用方法,它对深度的要求比较严,一般在五六米左右为最佳。潜得过深,压力太大,容易造成氧中毒,并且不能较长时间地在水下作业,对完成任务有影响。潜水时要求两个人必须很好配合,一方出现失误都可能影响任务的完成。一次训练时,我们要对敌方舰船实施水下渗透和爆破,负责掌握时间的一名土耳其队员看错了时间,致使训练中向目标点外多游了5分钟,结果可想而知,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完成对舰船的爆破。
自由潜水就是在只有面罩和脚蹼的情况下,憋一口气潜到水下20米深,它在实战中运用比较广泛,但危险性也很大,它要求潜水者必须有足够的肺活量,要克服深度对耳膜的压伤,土耳其一名队员在训练中多次晕倒,造成肺压伤,被淘汰了。许多队员会在自由潜水中出现耳膜被压疼、鼻子出血等情况,但我们勇敢地克服了这些困难。
在这个地狱式的训练营里,中国军人虽然只有我和于小龙两个,但却是一个坚不可摧的集体。生活中,我们主动与外国队员沟通,增进友谊,他们遇有困难时,我们总是及时伸出援手。一次攀登训练,一名土耳其队员从3米高的攀登绳上摔下,胳膊脱臼。学过简单应急治疗的于小龙马上为其进行正骨,减轻了他的痛苦,也为我们赢得了尊重。
6月24日 小雨 谁是蛙人
负责水面作业的沙利教官是欧洲军队的散打、游泳冠军,号称“海峡第一蛙人”,因其个子高大,我们背后都称他“大鲨鱼”。有一天我们组织20公里游泳,早就想跟于小龙这个中国海军特种部队的精英较量一番的“大鲨鱼”,提出与于小龙进行一场比赛,并指定我也上,说是挑战中国队。
比赛一开始,教官就像一条真正的鲨鱼一样冲到了前面。于小龙和他几乎并排,我紧跟其后,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我拼命往前游,似乎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游到哪里去,不知道已经游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还要游多长时间。我的目标就是必须赶到“大鲨鱼”的前面,虽然这不容易,但我无路可退,只能不停歇地追赶他们。在无垠的大海中,我们像3条乘风破浪的鲸鱼一样勇往直前。
半小时之后,3人的距离慢慢接近,之后并排前行,大家的心里都捏了把汗。于小龙是游泳健将,在国内拿过名次的,他拿下第一应该没问题。最后1公里了,小龙的优势已经非常明显,我还稍微慢点,落在“大鲨鱼”的后面。后来,这个顺序一直保持到了终点。比赛结束,于小龙的速度让“大鲨鱼”心服口服:“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遇到过对手,你们才是真正的海峡蛙人。”能够从对手口中得到这样的称赞,我们感到无比光荣和欣慰。
7月7日 晴 地狱周
“地狱周”训练,是穿插在战术潜水训练期间的。在一周无睡眠的情况下,实施高强度、高难度、摧残人性的训练。
在20公里海上操舟训练中,6个人一组,特别讲究集体发挥,1号位于橡皮舟右前侧,负责右前侧观察警戒、划舟节奏及前进方向;2号位于橡皮舟左前侧,负责左前侧观察警戒、舟首绳子及前进方向;3号位于橡皮舟右中侧,负责舟中锚的放置及右侧观察警戒;4号位于橡皮舟左中侧,负责舟中物资放置及左侧观察警戒;5号位于橡皮舟右后侧,负责舟后物资放置及右后侧观察警戒;6号位于橡皮舟左后侧,负责左后侧观察警戒。我是7号,位于舟尾,担任舟长职务,负责全舟的组织指挥。划舟时要注意姿势低矮,安静隐蔽,划舟动作要整齐协调,力量匀称;另外,我们还要注意桨面反光问题,桨在空中前行时桨面必须向上。
操舟训练通常要连续在海里奋战几个小时,我们极度劳累,有的队员甚至会在划桨时掉进海里;操舟结束后是武装泅渡、战场营救、渗透等训练课目。潘积攒武官知道我们正处于“地狱周”艰苦时期,专程从首都赶来。潘武官看见我和于小龙疲惫的面容和深陷的眼眶下布满血丝的双眼,心疼地说:“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代表祖国感谢你们,你们是优秀的特种兵,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坚持到最后。”潘武官的话给了我们莫大的鼓舞,在最后一天的训练中,我和小龙以坚定的信念、超强的意志和不达胜利决不罢休的顽强作风,再一次为我军争得了荣誉。
负重30公斤抬橡皮舟穿越密林训练时,一名埃塞俄比亚队员倒下了,跪地痛哭,教官在旁咆哮怒骂。我和于小龙心里非常难过,暗暗相互鼓励,绝对不能放弃,要一直向前猛冲。
最后3公里的沙滩拖舟训练结束后,教官又把我们推进一个臭气熏天的污泥坑,只露出头和手,然后把面包和黄瓜扔到泥坑内,让我们随地就餐。有些外国队员不愿吃,教官就将沾满污泥的面包和黄瓜塞进他们嘴里,强令他们吃下。
7月8日—7月21日 多云
完成“地狱周”训练并复习其内容。
本期“地狱周”训练中,于小龙在第一天眼睑被弹壳划破,鲜血满面;我们组的弗兰克因为膝盖伤痛,一周内吃了50多片止痛药。本次训练,厄瓜多尔6名队员被淘汰,而中国队员凭借钢铁般的意志和顽强的拼搏精神,全部取得优异成绩,受到厄瓜多尔军方的高度评价。
7月22日 阴 野战生存(1)
请允许我用简短的文字来描述这个时期以来的军事训练,因为训练强度过于残酷,我无法及时记录当时的心情,就用其中一项训练内容来概述我的感受吧。
“野战生存周”是挑战生理极限的训练,是极其残酷的耐饥饿训练。我们经受了极端残酷的折磨。
按照训练要求,我们一周内不发一粒粮食、一粒盐,还要负重30公斤,在丛林中完成220公里的行军。
第一天,我们就遭遇了一次困难的挑战。傍晚时分,我们从容地走在安第斯山后面的一片原野上,太阳照耀在初春的原野上,大地展现出一片斑斓的色彩,像我们的衣服,但绝不像我们的心情。庄稼和青草的绿叶上,还闪耀着昨夜留下的亮晶晶的露珠。脚下的土路潮润润的,不起一点黄尘。
黄昏很快静悄悄地来临了,大地万物在一种自然柔和的气氛中提前穿上了夜的衣服,显示出大自然原始的迷人。
到了一处小河边,奥尔特加提议休息,这很令人振奋,“二十分钟的时间,大家下去抓鱼。”不苟言笑的奥尔特加在队伍停下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难道还有烤鱼吃?
尽管有很大的疑惑,但大家还是带着幻想兴高采烈地下了水。
“每个人都必须抓到鱼,否则你们等着瞧吧!杂种们!”奥尔特加在岸上大声地谩骂着。
我们认真起来,尽快捉到一条鱼在手里最安稳。好在小河水浅,鱼也很多,不大工夫,每个人手里都有了一条一尺来长的鱼苗。
我也很快捉到了一条,可惜太小,我怕奥尔特加看不上,反正鱼多,就扔了,摸索了一会,还果真碰到一条大的,足足有三斤重的一条黑鱼。大家都羡慕地看着我,为我的这条大鱼庆贺,我也觉得我又会得到奥尔特加的赞许了。
我们排好队一字站在岸边,手里拿着鱼等奥尔特加检查。
奥尔特加没有动,他指令一名队员下水又捉了一条。我们开始忐忑不安,不知他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奥尔特加把队员捉来的那条鱼举起来在我们眼前晃了晃,忽然把鱼活生生地放在嘴里,随即便是尖利的咀嚼声……
血水,顺着奥尔特加的嘴角流了下来……
“大家都吃了吧。”奥尔特加平静地说,仿佛一个牧师在告诉一个忏悔者:我原谅你了。
我这一生都会牢记我这次不甘落后捉条大鱼的经历,就像事后他们经常提起的一样。
在反复吃,反复吐,吐了再吃的不断努力下,在奥尔特加逼人的目光中,我清晰地体会了野战生存的意义。
7月23日 大雨 野战生存(2)
队伍依然在急速移动着。今天的训练正值大雨,雨在头上浇着,队员们忍饥挨饿,披荆斩棘、翻山越岭。由于皮靴湿透,我的脚后跟磨得露出了骨头,许多队员的脚掌也磨出血泡。在一次晚间渗透中,全体队员分3组,4小时之内必须到达指定地域。当我们8人行至半山腰时,发现前面是荆棘密丛,已经无路可走。与我们同行的教官故意在后面说:“前面没有路了,不行就返回吧。”如果这时返回,完全可以于规定时间到达,但教官轻视的表情激起了大家的斗志,特种兵的脚下没有过不去的山。
担负领航任务的于小龙特地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1995年6月2日下午,美军两架F-16战斗机从驻意大利维亚诺空军基地起飞,在北约宣布的波黑禁飞区执行巡逻任务时,于15时左右在比哈奇东南约30公里处遭到塞军两枚萨姆-6地空导弹的攻击,其中一枚导弹击中飞机腹部,飞机被炸成两截,飞行员跳伞高度6000米。6天之后,飞行员与北约空军取得联系。6月8日凌晨6时,美海军陆战队在亚得里亚海执勤的“奇尔沙制”两栖攻击舰起飞两架CH-53直升机,机上载有40名陆战队队员组成的精锐营救小分队,在F-16、E-2C等40架飞机的掩护下,直升机在营救地点停留两分钟,成功救起飞行员奥格雷迪上尉,并于7时30分左右安全返回母舰。这是美军一次非常成功的营救行动。
对我们来说,其中的亮点就是奥格雷迪上尉仅凭随身携带的两天食品,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了6天,并最终获救,说明他接受的野外生存训练起了重要作用。美军非常重视飞行员野外生存训练,专门设立了一所学校,轮训现役全体飞行员,每期3周,其中一周为理论知识,一周为野外训练,一周是耐力和逃亡训练。训练中,飞行员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自救和急救,获取食物和水,保管和使用装备,藏匿和逃生,保存体能等等。
奥格雷迪上尉在这艰难的6天中,充分显示了他的训练有素:一是始终保持头脑清静,在跳伞时便意识到落地后就会遭到塞军的抓捕,因此一着陆便迅速躲进丛林中,塞军三、五分钟后就赶到降落地点,但一直没有发现他,甚至敌军在距他仅2米远的地方乱放枪,他仍能镇定沉着。并节约电池,以便关键时使用。二是有坚强的意志和生存的本领。他始终没有放弃获救的希望,利用野生植物和昆虫维持生存。饿了吃蚂蚁、昆虫、野菜,渴了喝露水和雨水,昼伏夜出。三是把握时机,注意节约电池,关键时刻与指挥部联系上。
于小龙的故事让大家很受鼓舞,他自己更是毫不犹豫地抽出砍刀冲进荆棘密林之中。由于连续三天三夜未吃一点东西,加上过度疲劳,他一次次摔倒,一次次又爬起来,双手被荆棘滑得血肉模糊。路开辟出来了,我们比另外两组提前1个小时到达指定地域,顺利完成了任务。
7月24日-7月30日 多云
野战生存训练。
7月31日 阴 穿越“死亡谷”
可爱的埃晨莎终于要随队出发了,在经历了整个水上训练、我和于小龙声名大起的时候,她加入我们小组,自愿接受“生命历练”。在这场反游击战丛林渗透破袭对抗中,由于任务繁重,对她的体力将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但她毅然向阿麦少将提出申请并得到了批准。现在她已经跟随我们队了,“僵尸”告诫我务必保护她的安全,这给了我接近她的机会。
埃晨莎的眼睛里充满了喜悦的光芒,这是她以前安静的神情从不曾表露出来的。服役的5年时光是残酷的,严酷的军事纪律束缚了她的天性,她的心里也一定隐藏着暗暗燃烧的青春之火。
或许,从我第一眼见到埃晨莎时,她也如我一样,内心涌动着翻滚的激情。而我,则在她第一次检测我的胸口、翻开我的眼帘时,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现在,埃晨莎就走在我身边。
这是一场异常险恶的演练,假想敌为所有教官和特种作战队的士兵,阿麦少将是著名的丛林战专家,他是这场较量的裁判者。
训练营的长官们为我们配备了最齐全的特种兵装备,我们晚上7点钟准时出发。寂静夜色中,猎人们的凯夫拉钢盔在丛林里悄然消失,只有沙沙的穿梭声从队伍前侧不停传递到后方。
用肉眼看不见指北针和地图,只能凭着自己对地图的记忆和现实的地形地物,辨别自己的位置和通往目标的路程。根据大致的方位,我们首先需要穿过一座公路桥才能继续前进。我们当然不能沿着公路走,那无疑是自取灭亡,但远远看过去,仍能看到一些公路的标志物,这多少有些实际的帮助,我们计划天亮前到达目的地,但是现在考虑这个问题有点过早了,我的心和脚下沾满露水的杂草一样潮湿。因为,埃晨莎在我的身边,使我更加谨慎起来。
埃晨莎似乎打了个寒战,我觉得她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害怕,但我没有问她,也不能去问她,只当作没注意。山里的气温下降极快,白天还好,甚至还有燥热的感觉,但一到太阳落山,天气就很快转凉了,现在这个时间,再加上风吹,就更冷了。但是和祖国的名誉比起来,寒冷、孤独、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因为随时会遇到荷枪实弹士兵的冷弹射击,整个行动进行得较为隐蔽,埃晨莎没有再表现出紧张,外表上看起来很平静。
翻越了一座高速公路,我们转入居民地。“向后传,保持沉默,注意庄稼。”我向紧跟身后的埃晨莎说。
“向后传,保持沉默,注意庄稼。”埃晨莎也和我一样向后面的队员传达着信息,而且做了一个惹人注目的手势。
“严禁开头灯。向后传。”我补充道。
“严禁开头灯。向后传。”埃晨莎及时地向后面说道。
到达指定的前沿阵地至少有80公里,这些都要在黎明前全部完成,当然这样的距离如果当作奔袭也没有什么的,可现在我们必须现找路标,晚饭前(这次晚饭,香蕉饼比平时的更小一些)“僵尸”曾经把各个小队队长叫去看了简单的地形草图,现在我只能凭着记忆去搜寻前进的道路了。
根本没有捷径,这些路段早被教官们摸透了,况且每一个小队都有一名监督人员全程跟踪,这意味着我们没有一丝取巧的可能。
没有月光,但可以感觉到无边无际、视野的尽头也望不到边的田野。远处有隐隐约约的乡村家犬的吠叫声,此起彼伏。蜿蜒于脚下的小径上,植物的影子漆黑如墨,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田地里的虫子因为我们脚步的惊吓暂时停止了鸣叫,黑夜像平静的湖面一样,只听得见农作物和衣裤交错时发出的“沙沙”声音。
多山之国的地形极其险恶,我在前面大胆地跳跃着,以免伤到脚踝,埃晨莎和我一样,勇敢得像只母豹子,我听得见她的小药箱发出“哗哗”的药片碰撞声。埃晨莎一定是兴奋的,在此之前,她多么沉闷地压抑了自己的内心,现在,我给了她复苏心灵的理由,她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激情。
她拒绝了我帮她背小药箱的要求,当我把手伸向她的肩膀时,她摇了摇头,并挺直了身子向我表示她可以跟上队伍。我没有过多地再去要求她,无端的传言会使“僵尸”对我施以极端的惩罚,或者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埃晨莎了。因为“僵尸”完全有理由向阿麦将军申请调换一个随队军医,而为了训练,阿麦一定会支持“僵尸”。
埃晨莎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只是默默地跟随着我,仿佛这样足以使她得到心灵上的某种慰藉。我猜测她或者已经有了未婚夫,只是那并不让她幸福罢了,她或许觉得这样跟着我的感觉是一种很妙的享受,就像一个新兵跟随着班长一样,根本不用担心什么而有着十足的安全感。
由于随时都可能遇到冷弹射击,我们必须加强警戒,以便及时发现可能的游动敌兵。我将小队的9名成员分成了3个小组,由美国的弗兰克、加拿大的尼鲁华以及埃及的蒙科担任前哨警戒并负责搜索合适的通道。我凭着记忆为他们画定了大致的线路图,蒙科负责中路地带的搜寻、查找敌兵可能出现的区域,弗兰克和尼鲁华分别负责左路和右路的搜寻任务,三人呈三角形阵势向前推进;后方的警戒由于小龙和朝鲜的卜正浩、林代三人负责,他们呈倒三角队形前行;我和小组的另一名成员、土耳其人A以及军事裁判劳非,还有埃晨莎走在中间。
如果这是一个没有任务的夜晚该有多好。埃晨莎迈着她轻快的步伐,不时做出轻盈的跳跃,蝴蝶一样美丽的花朵散发着沁人的芬芳,如果你够用心,一定能体会出各种各样美丽的乐曲,这是心灵的鸣唱。没有说话的声音,但这并不能抵挡心灵的交汇,埃晨莎一路上紧紧贴着我,我们的心都激荡着某种情愫。
我们开始渡过一条干涸的河流,从平地向下三米深的河谷。由于长期无人打扰,这里已经长满了高出人头的荒草。弗兰克做着手势向我摆动,然后“哧溜”一声滑到沟底去了。
我和埃晨莎都已经到了河谷边缘,我让A和劳非在我前面先行通过,埃晨莎也要跟过去,我微微伸出手指向她做了个手势,她明白似的借故整理靴子停了一下。
埃晨莎安静地注视着黑不见底的河谷底部,听着A和劳非滑下去的声音。“紧跟我,注意脚下。”我拉着她的胳膊,一步步探着可以踏住脚的地方,她也一步步向下滑着。我侧着身子,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埃晨莎弓着身子正面往下,我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声,她确实有点紧张。
我又有点思绪乱飞了,完全忘了这是军事任务。我觉得这是和埃晨莎一起的愉快时光,我多么想让她为我唱一首优美的曲子,在这样幽静的夜里。而她,最终会因为惧怕草丛中突然游出的花斑蛇而紧张地躲进我的怀里,也许我会被蛇咬伤,那完全不重要。因为,埃晨莎会让我睡在柔软的草上,挽起我的裤管,轻轻地为我治疗伤口,用她那温柔湿润充满力量的手指。
我必须收回我不羁的思维,安心地走脚下的路。下面又是一段陡峭异常的滑坡,我非常自然地向她伸出温热的手:“下面危险,抓住我。”
她轻轻地伸过手来,尽管只捏住了我的四根手指,而我却用尽了力量支撑她,就像杠杆一样,这四根手指就是一个合适的支点。她似乎并不特别注意我的热情,专心在走自己的脚下。她走得很谨慎,始终保持着弓腰的姿势,她的呼吸更加急促了,在用相当大的力气保持自己的平衡。
考虑到埃晨莎的安全,我从前面转过身,一旦她滑下来,可以落在我的身体上,而不会被草丛刺伤。我如果用两只手来搀扶她,会安全些,但又会影响行进的速度。
正当我寻思之际,突然一声枪响呼啸而来,空气经历了瞬间的凝固之后,劳非的右边的一株小树断为两截。
“狙击手!”大家齐声低呼,“注意!”
又是一声狙击步枪子弹爆射声,子弹打在于小龙面前的一颗树干上。“卧倒!”,我使劲摁下埃晨莎的脑袋。
于小龙甩手扔出一颗烟雾弹,落在狙击手的大致位置,烟雾弹喷出浓烈的黑色烟雾。借着烟雾弹的遮蔽,大家赶紧跑到林中的一个土洼趴下。烟雾慢慢消散,树林中隐约有人影晃动,弗兰克和于小龙迅速举起冲锋枪,连连射击,敌方至少两名枪手躺在那里不动了。
埃晨莎安静地匍匐在草丛里,我把手伸给她,她扬扬手告诉我她很好不必担心。我还是走过去扶起她,借助于小龙的另一颗烟雾弹,我们从一片密集的灌木丛中穿了过去。
林代在跳下去的时候崴了脚,弗兰克以为他伤到了骨头,赶过去想帮他一把,结果两人绊到了石头,都滚到山坡下去了。
“幸好没伤到骨头,要不这下惨了。”林代揉着自己的脚。
“要是受伤了再被奥尔特加他们抓住,你就更惨了。”弗兰克拍拍他的肩膀,去了前面。
这一波过去,有了暂时的安静。我们边走边抬头看天找星星,摸索大致的方向。
这段5公里的路程很安全,翻越河谷后,前面一眼望去是宽阔的田野。这时,月光已缓缓亮了。
“跑步通过。”我向前面的弗兰克传过话去,队员们便在埂垅上借助植物的掩映向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峰冲去,那儿就是安第斯山脉了。我记起了刚来时冲击多巴斯克雪峰时的情景,心中不禁一阵叹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一次次挺过来的。
我断定我的方向是对的。谁能想到半年前的一次惩罚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标定了通过多巴斯克的方向。
劳非在了解路线方面的情况,他跑到前面和弗兰克他们一起去了。A在我前面不远,我则和埃晨莎一起紧紧地跟在后面。
斜背着的冲锋枪有节奏地敲打着我的屁股,我把跑动的节奏放慢了一些。我担心埃晨莎跟不上队伍,但她表现得异常坚强,看来体力还行。于小龙和卜正浩在我后面约100米的远处,他们警戒着散落的游击人员,以防尾随破坏。
我和埃晨莎尽管只能这样简单接近,也没有太多的语言,但我们的心灵相通着。埃晨莎的安静给了我冷静的判断,我肯定在到达敌阵地之前冷弹射击不会太多,教官们没有理由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主战场之外。这一路上,我在不断地对埃晨莎的认知中感到自己的愉悦,心灵似乎被开启了一扇通往宽阔和深邃的窗子。这些轻松的心态,让我可以忘掉太多的烦心和苦恼,从而精力充沛地度过训练的高强期。
与男性相比,高强度训练是女性的天生弱势,我听得到埃晨莎的步伐中夹杂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虽然她的表情非常平静。
“迈大步子!弓腰!向前跃动!”我压低声音对她说。我去拉她的小药箱,她再一次拒绝了。她照着我说的方法做了,可能是感觉很好,回头笑了笑。
我在她左侧靠后的位置,让她确信自己的每一步都迈在我的前面,这是训练中常用的鼓励方式。她的状态显得很好,喘息声也慢慢舒缓了很多。
这一段路程的尽头,一条水流急缓的大河横亘在眼前。水面并不太宽,这是安第斯山下的一条通向北方的河流,从缓慢的游动中看得出水很深。这里同样可以作为敌兵袭扰的极好地域,大家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并迅速做好了隐蔽通过的准备。弗兰克借助隐蔽物向前运动,他找到了一处适合渡水的地方。
大家迅速靠拢过来,陆续涉水。我问埃晨莎是否要把靴子脱下,她表示自己可以处理好,跟在我后面渡了过去。
我在埃晨莎前面引导着方向,并伸手给她。她柔软的手心里全是汗,湿漉漉的。如果不是执行任务,我多希望这一刻是无限的。
女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在微微凉风中散发出来,这感觉就像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多么渴望是埃晨莎隆起的胸脯压在我满是疲惫的脸上。我需要这一刻的温柔气味,可以洗净我周身的疲劳。
渡过河流,三个小队按照不同路线抵达安第斯山下。我们进行了简单的情况分析:破袭渗透的路线只有一条山间小道可行,但道路右侧是丛林密布的原始森林,陡崖峭涧,号称“死亡谷”。
“这样的鬼地方,猴子也别想过去。”弗兰克骂道。
“如果这条道路是通往破袭目标的唯一通道,他们会在山顶设置巡逻队和观察点。现在的关键,是他们对这条道路的重要性如何看待,如果他们根本就不重视,也没有设置过多警戒,那我们就是最安全的。”于小龙这样补充他的观点。
尼鲁华也持这样的判断。
我看了看他们的装备,于小龙和卜正浩的重些,两人分别扛着27公斤重的重机枪和反坦克导弹,这更加剧了穿越小道的难度。
弗兰克和劳非建议走另一条经过山顶的道路,那条路固然好走,但绕行太远比较费时,而且危险性一点也不小。
“不能走这条小道,从时间上来说,根本无法按照时间节点完成随后的任务。”我也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明天就是中国的建军节了,虽然身在国外,但我和于小龙还是深知这一节日的重大意义。一定要为军旗增光添彩,我心中默默提醒着自己。这要求我们必须成功,也就是说从时间上来看,绝对不能走弗兰克提议的这条小路。
于小龙支持了我的决定:穿越死亡谷!
8月1日凌晨 晴 穿越死亡谷
作为裁判,劳非并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冒这样的风险,他率先退出了队伍。我看着埃晨莎,我不知道在这场生死攸关的游戏中她该如何决定。但是,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埃晨莎说她一定会坚持到最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
对于穿越死亡谷,弗兰克与尼鲁华最后放弃了自己的观点,愿意试一下;但对于埃晨莎,他们则表现出强烈的反对。他们认为埃晨莎的体力无法坚持到底,从而会拖累行军节奏,影响最终成绩。
我没有接受他们让埃晨莎离开的建议,虽然我知道一旦失败,就意味着国旗的降下。在这个既需要团结合作又存在国别竞争的队伍里,我第一次强硬地坚持了自己的态度。于小龙拍了拍我的肩膀,这让我很感动,在东方人的观点里,我们讲究同甘共苦。而对于我来说,埃晨莎,则是我源源不断的动力。
我们终于出发了。死亡谷高程2000多米,谷底常年为森林所覆盖。埃晨莎告诉我这里面有的是鳄鱼、毒虫以及多种可能引起皮肤溃烂的毒草,我迅速向队员们传递了这个消息。对于埃晨莎提供的有用的信息,弗兰克与尼鲁华多少改变了一些原来的偏见,谁知道会不会需要她的包扎与伤口处理呢?
脚下和竖起的青石上都长满了青苔,我们同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腐烂的气味。
“毒气弹!”于小龙在国外经历得要多一些,他肯定地要求大家赶紧戴上防毒面具。
不难想象,所有的水源树木都已经被毒气污染。天依然黑得厉害,静悄悄的月亮也在死亡谷里隐去了身影。密林内异常潮湿、憋闷,加上防毒面具对于呼吸的影响,我们就像患了夜盲症,在这样漆黑的丛林中,一不小心就有摔到悬崖下的危险。
埃晨莎显得异常冷静,也许这个生在山地的姑娘习惯了这样的地形,这使我为她的操心多少减去了一些。她紧紧跟在我后面,安静得像一只宿在树林中的松鼠。
闷热的空气像蒸笼一样,身体总是湿漉漉的,内衣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异常难受,因为肌体缺乏水分,嘴唇干得要命,唾液也咽不下去。树叶和人一样奄奄一息地耷拉着,迷彩服始终是半干半湿的状态,因为身体热量的蒸发,可以清楚地看见上面一点点变成白色的汗碱。
气压低得要命,心脏变得憋闷发慌,需要大口喘气,心慌得跟揣了一只兔子一样,在里面七踹八蹬。这样的气温对体能要求特别高,由于过于瘦弱,林代出现了脱水现象,头晕气闷。没过多久,弗兰克的皮肤也被树枝上残留的毒液渗入,立刻出现了红肿的狼斑。
埃晨莎跑前跑后,给他们治疗,但无济于事。埃晨莎说他们亟须休息,可这在时间上根本不允许。短暂的碰头商量之后,两人只得放弃继续前行,原路折回。也许是考虑到明天他们的国旗就会从主席台上降下来,两人抱头哭作一团。我和于小龙十分遗憾,尽管友谊可以超出国界,但在任务面前,别无选择。
埃晨莎说:“这里的蚊虫非常厉害,甚至到了可以把人吃掉的地步,要保持一定的速度前行而不能停下。除此之外,这里长年累月被森林遮蔽,树叶落在积水上厚厚一层,猛一看就像一块石头,一旦踏上去就会迅速没过腰膝。”
我告诉她这和中国红军长征过草地的情形差不多,她眨眨眼问我:“你是说毛泽东吗?”看来在她的认知里,长征就是和毛泽东画等号的。我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观点,她兴高采烈,不再锁着眉头,开始笑了。
埃晨莎越来越多地注意我,她需要根据我的表情变化理解我的语言,也需要从我的眼睛里直视我的内心。因为,我所想的她都明白。
连续不断的山路行军,大家脚上都打满了血泡,每走一步,脚都被尖锐的岩石硌得疼痛难忍。埃晨莎告诉我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停下来休息,一旦坐下来,就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成群的蚊子、吸血虫,可怕得能把整个人吃掉。
大约又是10公里的山路,埃晨莎也累得走不动了,她看了看我,我冲她做了个休息的手势,过去搀住了她。
“我几乎不行了。”她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的,你已经很勇敢了,出乎我的想象。”我这话绝不是一味的安慰,在穿越死亡谷的历程中,埃晨莎确实表现得很优秀。
我知道前面的困难还有很多,为了给埃晨莎节省体力以到达终点,我决定把她背在背上(这是我非常愿意的)。
于小龙为我分担了身上的战斗装具,埃晨莎也没有再拒绝我。我蹲了下来,埃晨莎伏在我背上,用手勾住我的脖子,我用胳膊裹住她的腿,使她可以轻松地坐在我的腰部。埃晨莎的身体温柔轻盈,在晃动中,每一次她丰实的乳房碰撞我的肩膀时,我身体的血液就会产生一种无比狂野的力量。埃晨莎轻微的呼吸均匀地在我耳边回荡,像一个安静的孩子睡在父亲的肩膀。我可爱的埃晨莎,就在我的肩头轻轻地熟睡了。她的脸贴在了我的耳朵后面,我一边追赶队伍,一边感受着和她肌肤接触的美妙。
将近黎明时,我们被一处断崖拦住了去路,这处断崖至少有10米高、4米宽,下面是一潭死水,上面横倒一根枯木,是南美的刺树,上面毒刺密密麻麻。
停顿中,埃晨莎醒了,她歉意地笑了笑,我轻轻地放下她。
枯木由于年月恒久,已经满身青苔,我试探地踩了一脚,竟发出嘎嘎的响声。
主张以生存为主的尼鲁华坚决反对从这上面通过。
难道退回去?那样将前功尽弃,更会被其他队员耻笑,而且8点之前通不过断崖到不了破袭点,整个任务就算失败。
天依然黑蒙蒙的,总不能坐等天亮?
密林里又升起了瘴气,几个人的心里都焦急万分。
尼鲁华决定折身返回,直骂我们是一群“疯子”“神经病”。
卜正浩也退缩了,表示绝不拿生命冒险,尾随尼鲁华而去。
我和于小龙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甚至想,于小龙胆敢说退缩的话,我非得把他扔下谷底去。埃晨莎始终表示出坚定的勇气,她紧紧拉着我的手,没有松开。我起头唱起了国歌,埃晨莎好像知道一点调子,也跟着我们轻声哼了起来。
人在困境之中总会迸发很多灵感,看着那横卧了不知几百年的古树,我突然想到了身上披着的雨衣。我蹲下来,试着把雨衣叠成一个方块,然后搭在树身上。我对着小龙做了个攀爬的动作:就像当年红军过铁索桥那样。
于小龙很赞同这个办法,觉得爬过去应该不成问题。但是,他和我一样,有点替埃晨莎感到为难。埃晨莎有些紧张,又不愿放弃。我和小龙商量再三,为保险起见,我用安全绳把她捆在背上,然后带着她攀爬过去。
枯木发出吱嘎的叫声,我的心也叫得厉害。有惊无险,也是上帝的恩赐,我和埃晨莎安全通过。埃晨莎高兴异常,在山谷对面,她近乎疯狂地吻了我,并紧紧地抱住我。我浑身热血在上涌,我把埃晨莎紧搂在胸前,兴奋地流着泪水。于小龙也非常高兴,在对面向我们使劲挥手。
越过死亡谷,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再往前走,就到了“僵尸”的宿营地。此刻,他们一定在为自己的“万全之策”洋洋得意。
脱水,严重的脱水影响着任务的最后进程。内脏跟火烧一样,身上在不停流汗,真奇怪这个时候身体里还有这么多水分。生命好像在一步步离开自己的身体,我们经历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惧,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恐惧。
突然,我听见了流水的声音,哗啦啦,清澈而欢快。我们兴奋起来,瞬间也没那么累那么痛苦了,我们向着水流的方向奔走,一道宽阔迅猛的河流波光粼粼闪动在月光下,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很显然,“僵尸”的宿营地正是背靠这条河流,踞险而立。
埃晨莎告诉我们这条河叫泥河,十滩九险,以泛滥的泥沙多著称。8月正是泥河的汛期,混浊的泥水泻满了河床,举目望去,滔滔黄浪,飞腾冲荡,几里宽的河面上浪峰一个跟着一个,沙崩似的重叠起来,滚成巨大的漩涡,发疯一般冲向堤岸,没撞碎的又退回去,和接踵而至的浪涛碰在一起,轰隆一声,拍向半天空,又瀑布似的崩泻下来,气势凶猛,令人胆寒。
埃晨莎非常沮丧。她难过地说她的水性很糟糕,怕耽误我们完成任务,有点想要放弃。
“不,”我告诉她,“你也是我任务中的一部分,我们已经胜利在望了,不能这个时候让你掉队。”最后,我们决定由于小龙用背包绳拴住埃晨莎游在前面,我在后面伴随保护,并负责携带所有武器。
尽管不是很容易,但补充了水分后,我们的精神状态都好起来了。我把树林里拣的一根木棍做拐杖,让埃晨莎拿在手里做支撑。我们慢慢往水深处走去,水很凉,大家迅速清醒过来。
清凉的河水渐渐覆盖了我的胸部和肩膀,那种感觉奇特得无法言状,内脏仿佛得到了彻底的浸洗,不停地打着激灵。慢慢地,冰凉的皮肤竟热了起来。
渡河很成功,虽然用了近40分钟的时间,但我们成功渡了过去,埃晨莎再一次拥抱了我。或许这就是命运,把我俩的灵魂绑到了一起。
穿越河流,前方500米处隐约出现亮光,是烟火!根据昨天标记的图标判断,那儿正是“敌军”的基地。
我扶着埃晨莎坐下,和小龙商量进攻计划。虽然面临着强大的敌人,我们还是有很强的信心。这一路过来,我们选择的道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按照他们的预期,我们或许要在两天后才能赶到,因此,他们的警惕性是比较薄弱的;其次,我们是在对方指挥部的背部,在他们看来,后面已有天然屏障,警戒会相对松散。
研判再三,我们决心从左右两个方向同时进攻。具体是,我从左路持燃烧弹攻击宿营点,于小龙从右路用催泪瓦斯攻击基地和可能出现的守军。
除了微弱的虫子的叫声,周围安静得令人窒息。在对手熟睡的时候,速度最能决定一切。我们迅速摸到最为有利的地形,既便于进攻,又便于防御。埃晨莎坚持要到一线,我让她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小心应对各种可能的情况。
于小龙甩手一块石子,砸向不远处的帐篷。一阵骂声从一顶帐篷里传出,紧接着岗哨的步枪响了一下,大概是走火,惹得帐篷里又是一阵大骂。
许久,静了下来。但这片刻的寂静带来的恐惧却像蛇钻入人体内一样,悄无声息,但十足恐怖。
一切就绪,于小龙一梭子子弹打向哨兵,燃烧弹也接连地从我手中飞出去,散落在基地中央的帐篷上。经历短暂的沉默之后,疯狂的尖叫出现了,那是被火烧到的叫声。在杂乱的叫声中,人群密集地出现。于小龙毫不犹豫,将催泪瓦斯一股脑地喷射过去。
开始有人还击,子弹像交织起来的丝线从头顶呼啸而过,我蹲在一处深坑里,把身上的火箭发射筒解下来,这是很老式的那种,但有绝对的威力。连续5发火箭弹很快制服了杂乱的枪击声,随后于小龙快速地从一个隐蔽物跑向另一个隐蔽物,准确地将催泪瓦斯送到对手呼吸的空气中。
埃晨莎在按时发射着信号弹,耀眼的亮光显现了我们的猎物:那些狼狈的蒙着迷彩布高低错落的钢盔,以及那钢盔下面涂抹着油彩犹如原始部落战神的脸,还有那么可怜惊恐地举起来的双手。
如果不是冷静下来,我真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这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两名在外围的敌方队员竟然没有受到催泪瓦斯的威胁,在快速地以密集的火力正面直压过来。
我觉得胳膊一热,不用多想,一定是受伤了。但我还是立刻扑到了紧跟身后的埃晨莎身上:“卧倒—”
枪声惊动了于小龙,他如同闪电一般掠过一顶帐篷顶部,突然出现在两名敌方队员跟前,手中的冲锋枪也在站起时喷出了烈焰。
埃晨莎不甘示弱,一连把十几颗发烟手榴弹扔进那些帐篷,于小龙从左侧冲入了敌方指挥帐篷,我则从右侧破坏了他们赖以逃命的战车。
于小龙还在用枪托砸着两个企图反抗者的脑袋,在这里,即便打死都是允许的。第二道信号弹的白光起来的时候,我看到枪托下那个坚强的反抗者的脑袋已经喷出鲜血,在白光下面是那么的红。于小龙像是疯子一样,另一只手挥舞着喷射的机枪,发出狼一样的原始的嘶吼。在这里,这个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仅仅一刻钟,毫无防备的基地敌军营地便被我们摧毁殆尽。我和于小龙在帐篷里面制服了被瓦斯击倒的“僵尸”,奥尔特加上尉则被我直接用安全绳捆绑拴在腰上。
于小龙对着五花大绑着的“僵尸”说:“对不起,我无法对你客气。”
“不必解释,作为你们的教官,这是我不该有的结果,但我同样为你们而骄傲。因为,我被自己培养出来的特战英雄俘虏了。”
阿麦少将来了。他在事后的总结上说:“中国队员出其不意,给特种旅国际班和全部教官上了一堂生动的破袭课,连特种旅的游击专家也被你们折服了,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战士,最好的丛林猎手,我要向中国大使馆为你们请功。”
8月2日-9月28日 晴热为主
休整总结,侧重于对捕俘和游击技术课程的温习。
9月29日 晴 心灵之约
这是回来后第一次和埃晨莎单独在一起。在训练场上,从埃晨莎的指认中,我终于判定出她所住的那栋小楼了。“里面只有我和几名护士,”埃晨莎告诉我,“而且晚上护士们是不在的。”
这里大体和我刚来时的那个临时接待站差不多,只是埃晨莎的这栋楼木质材料多一些,同样的只有两层,但每层不过三间房子。小楼的大门是红色的镂空木雕,显得富贵有派。大门前面有一片草坪,周围用木板圈成了一个单独的小院。
埃晨莎走了,我还久久站着。远处的灯光亮着,那个悬挂着金黄色帘布的窗户一定是埃晨莎的卧室,埃晨莎一定是每天都在那里睡着甜甜的觉。
9月30日 晴 生死攀登楼
今天的内容是攀登,了解这项训练的人一定懂得它的艰苦性。在炎热的中午,冒着40度以上的高温,我们先进行15公里的变速跑,让全身肌肉放松,筋骨活动开,而不易产生骨折。
“僵尸”远远地站在主席台上的帐篷旁喝着浓浓的咖啡,抽着拇指一样粗细的雪茄。
奥尔特加规定我们在一周1080米的长方形跑道上,纵向路程最强冲刺跑,横向路程自由慢跑。
奥尔特加表情冷得吓人,手里总是拿着一条鞭子,用闪烁的小眼睛盯着每一名队员,不时实施惩罚。58号猎人、加纳人珀尔特昨天因随地吐了一口痰便被他逼迫着吃下,而后便是成千上万个俯卧撑;60号猎人、法国人勒夫,也因单独上厕所,被他喝令将潜水镜罐满海水戴在脸上,在炎热的太阳底下暴晒一下午,造成眼睛红肿,长时间失去视觉。在训练场上,奥尔特加忠诚地履行了“僵尸”铁一面的冷酷,使得训练更加残酷。
15公里下来,我们早已大汗淋漓,水分透支,但是根本没有歇息,马上又要投入4X1000的接力跑中。这种急剧的跑动常常使得我们的胃难以忍受,不少人哇哇大吐,我也是头重脚轻地猛冲,因为根本没有退缩的余地。
一组简单的体能综合和肌肉放松之后,我们被带到刷着迷彩色的攀登楼前。攀登楼高32米,四周垂下若干根直径5厘米的绳子,楼梯上配置着繁密的下水管道和避雷针道,以及伸出或凹进的砖块,供队员们进行各种形式的攀登。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训练是恐怖的,在子弹的扫射中模拟战时训练更让人终生难忘。
我们组6个人一同攀登,绳子是浸泡了油和水的,好多队员跳了几次都无法抓住。楼顶上的机枪虽然不是瞄准队员射击,但擦身而过的子弹和由此引起的恐惧,常常使队员们的胳膊失去仅有的一点力气。而在规定的时间内不能攀登到顶点时,绳子将被割断。那些被割断绳子的队员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时,就像一头栽下来的风筝一样,摇摇晃晃。许多人摔断了胳膊和腿,或者被子弹咬伤了身体。
我在26米的时候因为身体摆动过大,被射来的子弹打穿了脚的小拇指和第二个脚趾的结合处。吊在半空中,有点要下坠的感觉,我努力使身体稳定住,然后一鼓作气迅速攀登完最后几米。当我到达顶点时,教官们正准备拿刀割绳子呢。
“你小子够幸运的!也够勇敢!”一个黑瘦得像只山猫一样的机枪手看看我说道,“你是第一个成功者,了不起!”
对于这些日常性的训练,实在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三点固定攀登更是如此,整个身体必须平板一块地贴墙向上爬行,就像壁虎那样。只可惜我没有长着壁虎那样带吸盘的手,攀登到2/3高度的时候,我基本上体力全无,两个胳膊也哆嗦个不停。攀登训练中,恐怖心理的影响比单纯的爬绳更消耗体力,上有机枪子弹的扫射威胁,下有教官升起的熊熊火堆,稍微放松后果都不堪设想。我咬紧牙关,用指甲死死地抠住每一块砖头,一寸寸挪动,等到最后从绳子上滑下来时,我10个指头全部鲜血淋淋,左手中指指甲还掀开了。
埃晨莎远远走过来,我隐蔽的目光通过战友之间的缝隙看到了她。她似乎永远都是那样不紧不忙,50公斤左右的体重,1.70米的身高,她在烈日下像一株并不茁壮的树苗,她的军装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她的眼睛不大但十分精巧,挺直的鼻梁让人感觉有一种温存的气息,这是我每一次想到埃晨莎都会产生的印象。
埃晨莎的小药箱斜挎地搭在腰的右侧,鉴于“僵尸”要求训练期间一般不予以伤口处理的规定,埃晨莎的小药箱几乎用不到了。只在前几天,于小龙在长跑后打了一针封闭。
她一定在注意我吗?我相信埃晨莎的目光会和我的目光一样,会寻觅到让自己魂不守舍的感觉,埃晨莎的心理也一定是这样的,尽管她的表面如此平静,但她的内心一定储满了狂热,野性的狂热!
我相信死亡谷的经历对我们是一次感情的接近。埃晨莎的执意跟随也绝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生命历练,我也更不相信埃晨莎拥抱的热吻仅仅是出于礼貌。跨过那根断壁上的枯木,我们已经搭建了灵魂上的通途。
队员们还在奥尔特加的厉声呵斥下攀登,埃晨莎走到主席台跟前,但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坐在“僵尸”那儿和他攀谈。她在训练场地北侧在一个伞降台边上停下了,那儿是我常去的一个地方。晚饭后总是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支配时间,伞降台是我独自思索的地方。我站在6米高的伞降台上,足以清晰地看到埃晨莎所住小楼的全貌,曾经有几次,埃晨莎打开帘布的时候肯定也会看到我在这儿驻足。
埃晨莎在那个地方停下来了,那儿是我内心的秘处。我看见埃晨莎在那儿转了一个圈,像是找什么东西似的,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埃晨莎冲“僵尸”那儿走去了,甚至没有回头看别的地方。我看见“僵尸”远远地和她打招呼,埃晨莎也礼貌地挥了下手。
埃晨莎是直属于特种旅卫生部门的,并不属于“僵尸”领导,充其量算是协助工作。因此,“僵尸”无权干涉她,对她还算得上客气。穿越死亡谷的破袭演练中,就是埃晨莎拒不执行“僵尸”让她留下来的要求,而坚决地要随队出发。
我好像妒忌起来,这是突然而来的感觉。埃晨莎对我深厚的情感非但没让我心里踏实,反而突然涌现出一种无法说出的痛苦。我觉得她最好不要和“僵尸”交谈,诚然,在他们的国度里,“僵尸”是颇具男子汉气概的,魁伟、黑壮得像座铁塔,加上未婚,在这样的年龄不但未婚而且像个疯子一样凶残,我真怀疑他是否大脑或生理上患过某种疾病而落下不可痊愈的病根,使得他精力充沛得像头野牛。
埃晨莎和他交流的时机还是相当多的,而且在那个帐篷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或者大半天,在极度压抑的状态中,我会突然思维错乱,幻想着埃晨莎会瞬间和他产生感情并不顾一切地疯狂相爱。
这种念头让我焦躁不安,无比地鄙视自己,但这挥之不去的念头却又让我无可奈何,我知道这是心底的阴影在袭扰我,这些无端有害于我的想法都来自于我曾经在感情上遭受的创伤。按照某些观点,这是深埋内心的那颗种子萌生了,让我极不愉快、心烦意乱。
奥尔特加像疯子一样,对着一组攀爬到三层楼高度的队员吼叫着,他们是巴西的一个组。但似乎没有什么作用了,其中一名再也没有前进的可能了,主动要求降下国旗,这样可以得到一副足够安全的厚垫子。
他的愿望很快得到了允许,机枪的扫射声也停了,他人就像一片树叶一样飘飘荡荡落在垫子上。强烈的震动使得这名队员右肩出现了难以忍受的伤痛,根据被降国旗的队员可以享受药物或食物的优待,埃晨莎被奥尔特加招来为这名队员打封闭针。
我的心情温暖起来。埃晨莎其实并没有过多注意我,这可能来自于穿越死亡谷之后她故意的回避。无论是谁,都清楚这样一个现实,会在我们之间传出一些简单的谣言,足以使我们永远再见不到对方。死亡谷的热吻也许只是实在难以把持的一场激情,当疯狂散尽,我们又都归于平静。
打完了封闭,埃晨莎轻巧地收拾着她的药物。她抬起头时,不经意地看了我一下,然后离开了。我确信埃晨莎一定有什么事要告诉我,虽然她不经意地离开了,但她留下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语言方式。
晚饭前,奥尔特加向我和小龙宣布了一个消息:“明天是你们国家的节日,今天晚饭后便是你们的自由时间,这也是对于你们上次破袭渗透的奖励,明天的体能将会对你们减半,并允许晚餐时饮酒,祝你们过得愉快!”
这消息快乐得让人发疯,我和于小龙开心地把奥尔特加举了起来。人在困境中总是这样,一丁点的喜悦都会带来无穷的力量。
吃过晚饭,我们接受着不同国籍的人的祝福,也一一道谢。当夜幕来临,我如往常独自去了伞降台。“今晚你可以过来。”埃晨莎已经站在那儿等我,下午的一切都与我的猜测相符。
我的心一阵怦怦紧跳,身体中那股原始的冲动开始疯狂撞击我狂野的灵魂。莫名的期盼萦绕在我大脑的每一寸空间,我的埃晨莎,她向我发出了心底的呼唤!“我先走了,等着你的到来,如果你是个勇敢的军人。”埃晨莎默然笑了一下,“当然,这不一定有益于你的前程。”
“我会去的。”我告诉她,并迅速折了回去,把于小龙叫了出来,我拘谨地、忐忑不安地红着脸向他说出了我对埃晨莎的爱慕。
“我很爱她,你看得出来。”我毫不顾忌地说了心里话。说实在的,离开女人这么久,每天又都在野兽一般的训练中,我能感觉到身体内的荷尔蒙在强化而心理的荷尔蒙在减退,我甚至不敢想到赤裸的场面,那样的脸红心跳会让自己好几天都心情烦躁,备增痛苦。
“是的,我知道。”于小龙说,但他没有再说别的。在这样的时候,讲那些遵守纪律的大道理实在毫无意义,在同甘苦的生死战友面前,我们必须坦诚面对。
“你可能不明白,她也是爱我的,这是她刚刚过来亲口告诉我的。”我怕他说我冒失,便赶紧向他解释。当然我这样做绝不是炫耀,我只想证明这爱绝不只是自己的多情,也有埃晨莎的肯定。
我下了决心,不允许他有反对的意见。经历了死亡谷后,在坚实如铁一般的友情中,我觉得我可以这样“放肆”一下。尽管这个风险很大,可能面临除名的后果,但于小龙没有多说什么。“你去吧,”他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一般不会有事。你要尽早回来,不可乱来。万一有突发的情况,我就站在这台子上大声唱国歌。”
“我明白。”带着内心莫大的安慰,借着今晚这轻柔的月色,我连连跃过两排灌木,向埃晨莎的小木楼飞跑。
一口气我就来到了木楼的栅栏前,门是给我留着的,半虚掩着。我推门慢慢过去,听到了轻柔的音乐,是一首钢琴曲。埃晨莎,我可爱的埃晨莎,就站在客厅的门前,她示意我随她向二楼上去。
“小心脚下。”埃晨莎冲我说道。木楼梯发出沙沙的声音,楼道里是一盏暗黄色的灯,将整个楼道照成金光灿烂的一片。
我是一个性格多变的怪物,别人或许会把这叫作叛逆,但我认为,自己早已超出了叛逆的范畴。我承认这和心理上曾经的挫伤有关,但这种多变非常有益,让我比常人有着更灵敏的心灵享受。就像我会不顾一切地来见埃晨莎那样,从猜测时的焦躁到确认后的激动。
此刻,心跳加速地走在这个二层小木楼里,我的思维已开始慢慢回归平静。我不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但也不会胡乱地放纵自己的欲望。就像现在,我貌似荒唐地来见埃晨莎,这是我对阿麦将军、“僵尸”以及奥尔特加上尉的反叛,我并不惧怕,却有身心的愉快。对于小龙来说,我的做法可能有点自私,但这完全不影响我对祖国的爱,以及对荣誉和使命的担当。我大胆地做着我内心肯定的,长久之中保持着自我。如果有一天,别人问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看似错乱的举止,我只能说,与对国家的感情一样,这一切都是源于内心的爱。对于埃晨莎我就是这样,这使我治愈了长久以来的心理颓败。我爱埃晨莎,如果我的爱还不能被你们理解,那么我也便不需要你们的理解。
在金黄色的灯光下,我看到楼梯转弯处褐色的葡萄支架,我的埃晨莎,就像这支架上闪亮的青果,用她的青涩之真为我解除了心灵征途中的疲劳。
“你喝点什么?”她问我,走到冰箱前拉开门,“啤酒还是饮料?明天是你国家的生日了。”她似乎在为我选择啤酒找一个理由。
“随便一点果汁吧。”我还是改变了主意。想到国旗,我知道自己内心里还有不可破掉的准则。“随便坐吧。”埃晨莎笑了笑,她比我更知道这利害关系。
电视机播放着音乐节目,电视机上面的柜台放着几座花瓶。看我注意到那里,埃晨莎告诉我那是拿破仑时代的宫廷用品,是她的父亲送给她的。
“那里面是我的卧室。”埃晨莎指指电视机旁边的一个小侧门。门帘隐约中,一张单人床摆放在那里。木制衣橱散发着光泽,一张黄木桌子上摆着一台橙黄色的老式电话机。
我斜靠在沙发上,埃晨莎为我递过来一杯冰冻柠檬汁饮料。埃晨莎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不时看着我。不错,还是以往的那种安静。
我不能肯定埃晨莎心里在想什么,但这在经过斟酌之后所做的决定,一定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纠结之一。她对感情的欲望、本能,打断了生命中对某些章程的遵守,但她绝不是放荡或者毫不尊重自己,我们彼此之间都是非常神圣的。她只是和我一样,勇敢地打破了生命里的某些不自由,带着希冀找到新的激情。她重新认知生命,理解了某些隐秘的内涵,这让她心安理得,完全不用遭受任何道义上的谴责。通过对生命本身思索所做出的决定,使她勇敢地从灵魂上和我走在了一起。这心灵相通的力量,使我们无惧于任何压力和残酷的现实。
我就是这样一个热烈的理想者、空想者、精神自慰者,永远在自我的王国中主宰着那并不存在的王权和痛苦快乐。但埃晨莎进入了我的精神,我的生活,这一切都变了。
“奥尔特加不会发现就行了。”埃晨莎显然也为我有些担心,她弓着身子把手中的冷饮放在茶几上,她的低领口T恤有些松弛,半透出她白皙的胸部。埃晨莎的眼睛中洋溢着青春的热情,我的到来使她仍长久地处于激动中。
“我来的时候特别注意了。”我告诉她,并和她一样,把饮料也放了下来。
“我翻看了日志才知道明天是你们国家的生日,下午和队长的谈话中,他提到了你穿越死亡谷的勇敢,我知道这会给你带来好处的。”她微笑着转过身,目光像清爽的三月。她将一只胳膊搭在沙发的一端,然后把身子倚在胳膊上,半躺着。
“奥尔特加给我们放了假,允许一个晚上的自由,并允许明天晚餐时饮酒。说真的,丢开酒一年多了,我还真没了酒兴。”
“我知道,而且你也和于小龙交代好了。对吗?”她笑着补充。
“是的。”我们都深知安全的重要性,这一点,出不得差错。
埃晨莎一定和我一样,也经常想起死亡谷里相互依恋的那场深吻,想起来实在太幻化了,像美丽的梦境。即便现在,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久久不能平静。
“安第斯山下的夜晚不算太热,这是季风带来的清凉。”的确,这是一个清凉的夜晚。
“可以谈谈你吗?你的家乡,或者你的过去,我一点也不了解。”我打断了她的话题,向她靠近了一点。
埃晨莎也从半躺的姿势直坐了起来,重新把杯子拿在手里:“我嘛,我的家乡就在安第斯山下,就是你第一次体能预测跑步的地方。”
“我第一次体能预测?”我迅速想到了,她就是在路边站着的那个姑娘!天呐,太离谱了,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埃晨莎笑了一下:“对,就是那次站在路边的那个,不会没印象了吧?”
我兴奋地嚷着,“太美妙了,太美妙了。快讲下去。”
埃晨莎接着说:“我和我的奶奶住在一起,父亲先是去了国外经商,母亲后来也跟着父亲走了。”埃晨莎怕我摸不着头脑,及时地补充着,详细地讲了她的过去。她把水杯紧紧地抓在手里,一定是什么东西在扯住她的思维,让她心中某些东西极深地隐藏,但埃晨莎显然克服了,她希望告诉我她的故事,她长舒了一口气,开始让久远的回忆成片成片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14岁时,她曾经是一个快乐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感觉我的青春一度死亡了,而且衰老得如此之快,”埃晨莎向我解释道,“我是说我的内心,表面的容颜即使再光鲜,也不足以掩盖住心灵深处的衰老。”
这样的语言让我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她又说,那时她的父母都在一家公司上班,她喜欢穿一身洁白如雪的裙子,即便冬天。她太爱白色了,买了许多顶风格不同的白色风帽以及白色头巾,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童话中的公主。
16岁之前,她无比幸福快乐。她喜欢去看安第斯山下成片的枫叶,她觉得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风光只属于她一个人。
当路边的乔木落下片片黄叶的时候,那个深秋的季节,父亲和母亲同时去了国外,把她交给了奶奶。她拒绝和他们一起去,她爱自己内心的那份宁静,她不想去一个充满嘈杂的地方。她变得沉郁、感伤。
低矮的灌木已落尽枝叶,只有稀疏的枝条倔强地耸立在阵阵寒风中。父亲母亲离开的那天傍晚,她照例来到这里,她裹紧了白色的风衣,看着风把落叶卷成一堆,又重新散开。通往多巴斯克主峰的这条小道,似乎永远都是这么富有诗情,顺着泥土和沙石被踩得结实的路面,可以只选择自己喜欢的心情,忘记一切烦恼。
埃晨莎的成绩开始恶化,操行表现也极为糟糕。她就这样在漫无目的的散步中消磨时光。终于有一天,一队训练的士兵从这儿经过,惊扰了她平静的内心。那队疲惫至极的士兵是从多巴斯克峰顶上下来的,看样子驻扎在这附近。
带队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排长,士兵行进中,排长在喊着清晰有力的口令。埃晨莎漠然地看着队伍,突然一个特别的身影从队伍里偏转了一下。那双眼睛是冲她来的,她下意识地把目光迎上去。那是闪亮中带着忧郁的眼神,那眼神镶嵌在一张青春洋溢的脸上。
“你和他像极了。”埃晨莎突然打断自己的思维,对我说,“因为尽管以后也多次看到过他的模样,但总是无法用语言准确地形容出来。”
“哦,是这样吗?”我觉得这样的话题很有意思,这包含了埃晨莎为什么唯独亲近我的原因。
队伍一转眼过去了,那张偏转的脸也恢复了他应有的姿势。远去的队伍消逝成一色的作训服,她再也分辨不出淹没于人群中的他。
她不能忘记,就像刚刚完成了一次心灵的交汇。她觉得无数次走在这条充满枫叶的路上,就为了这一刻他的出现。之前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这一次的邂逅让她猛然拉开内心一扇厚重的铁门。
此后,她更加失落,但是她带着渴望。她确信自己忘不了那个眼神,她的生命开始出现骚动,她希望能再见到他。
她于是更爱去这条路上散步了,她的心情似乎不再那么忧郁了,她充满了希望。她如愿又见到了他,仍是这样静静地在路边看他,就像是欣赏。他也仍是这样,偏转脑袋却又匆匆淹没在队伍之中,但她相信他一定明白了自己,就像自己明白了他一样。
慢慢地她发现了规律,每个星期五的下午都可以看到他,他们的队伍只有在那个时段才会出现一次。
“今天就是星期五,”埃晨莎笑了笑,像是作为一种纪念。“但这个星期五是属于你的。”她真诚地补充了一句。
我血脉贲张,一股异样的冲动和难以抑制的饥渴在体内冲荡。但我保持着安静,听埃晨莎继续讲她的故事。
她以为可以永久地享受这样一种心灵的交汇,而完全不必要语言的交流。她爱上了这种感觉,爱上了静静地站在路边欣赏,她并不肯定,但她的心已经悸动,常常伴有莫名的喜悦和激动。但上帝没能给她足够的时间享受这份宁静,不幸终于来了。
又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她徘徊在通往多巴斯克的小道上,心里极不安宁,不停用脚踢着路上的石子。一定有什么特别的,队伍整整延迟了1个小时还没有出现。她对规律掌握得特别准确,队伍每次都是5点半经过这里,并用15分钟的时间走完这段小道,然后转入不知名的地方。
又过了许久,开始有士兵出现,但不是整个队伍。她看到4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快速从眼前走过。一开始她没有多想,尽管脑袋里曾经有过坏的闪念,不可能,她对自己说,她要等着看到队伍。
还是那个排长带着队伍。埃晨莎没有发现她要寻找的人,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呼吸也因过于急促而有点喘不过气,她又迅速辨认了一番,确实没有他。
她恐慌起来。她听到队伍里有人小声议论保险绳的松紧问题,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心里空荡荡的,心如刀割般难受。
不,一定不是他。也许他病了,在宿舍休息,她这样安慰自己,并强烈地这样想象。于是,她比任何时候都期待下一个星期五的到来。她决定一旦那偏转的脸庞出现,她一定会发疯地大声喊出来:我爱你!
星期五到了,但带给她的是彻底的绝望,队伍里的那个位置已经补充了新的面孔。她泪流满面,一个人在这条道路上放声大哭。
她这样悲伤了一年,决定不能这样下去。她奋力考上了军校,学习医术,后来又在阿麦将军的推荐下来到了存有她内心隐秘的这支部队。
“阿麦将军是我父亲的老首长,我的父亲曾经是名很勇敢的军人,和你一样高大魁伟。”埃晨莎似乎从痛苦的记忆中解脱了出来。
“哦,我很仰慕他!”我说。
埃晨莎似乎轻松了,开始谈论更深入的话题:“我以为我从此就不会再将心里的那扇门打开了,因为这死亡一般的寂静我保持了7年,7年中我拒绝了无数的追求者。”
她又提到了第一次在多巴斯克下遇见我:“那是我多年后第一次再去那个地方,太伤感了,我是一个内向的人,你无法想象打开一次感情闸门给我生活带来的紊乱,会把现有的一切都毁灭了。”
“当时你在那条路上跑动着,我就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你。你们长得太像了,而且不可思议的是,你竟然也到了这个部队,你是如此具有磁性,我就这样迷失了自己。”
埃晨莎停了下来,随意地捋了一下头发。
怎么评价呢?这个很难。也许这只是一种精神上的柏拉图式的恋情,也许我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只是正好填补了她要的那种感觉,我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歉意。说真的,我比以前更加喜欢她了,但我又有许多突然的失落。因为对爱情境界的追求会有所不同,我怕我不能理想地树起那个形象。那样,会失去一切的美好。
“你想象得到吗?那个矮个子排长就是奥尔特加,所以我非常讨厌他。”埃晨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忧虑,她补充说。
“哦。”我有些诧异。听着她安静的述说,我越来越肯定地判断,这个安静的女神,或许正如我一样,在这一刻疯狂地燃烧着爱。我们心照不宣地压抑着内心的那份狂热与骚动,承受着生命中的那份持久沉默。我曾经爱过的那个女人,带给了我那么多黑暗无边的日子和痛苦至极的回忆,那种受伤的心态是我再也不敢经受的,几乎把我葬送于死地。而埃晨莎,挽救了我的一切。
我难以抑制自己狂放的思维,幻想在我和埃晨莎之间可能出现的种种。埃晨莎是我感情世界中的一味麻醉剂,每当痛苦的时候,想想她就会好多了。精神的因素总会激发人的无限潜能,当埃晨莎抬起头看着我时,我们同时逃开了相互间火一般的目光。这是她第一次用眼睛那么深情地看着我,她那隐藏极深的情感,瞬间突然迸发出来。
“听点音乐吧。”我打断身体中那股难以抑制的冲动,站了起来。
“好吧。”她不太好意思,象是因为暴露了内心而不安,她有点惊慌,但马上起身走到电视机旁的音响旁边。
“听什么曲子?你喜欢哪位歌手?”埃晨莎回头问我。
“听点摇滚吧,我喜欢节奏强烈一些的曲子。”这是多少年来我唯一不变的爱好。
“正好,我这儿有一份舞会音乐。”她蹲下来把碟片装入碟仓,我无意看到她粉色的内裤露出了蕾丝花边,她的腰无比柔顺,皮肤也在灯光下散发着温和的光芒。
雨点般的重金属击打声电一般传遍我的每一寸神经,音箱上的一圈霓虹灯散放着闪烁的光芒,让我瞬间进入了那个自己主宰的世界。是的,这就是真我的感觉!
埃晨莎调整了适宜的音量,站起来走到门的一侧。
“把灯关掉吧,这样感觉会好一些,你可以尽兴跳舞,像我一样。”我说。埃晨莎很自然地随手关掉了室内的灯光,在霓虹闪烁的幻影里,她向我伸出了手:“来吧,尽情地跳一会吧,这是难得的快乐时光。”我把手交给她,她有力地抓住了我。
音乐是催情的麻药,在疯狂的鼓点下,我和埃晨莎进入了疯狂的意境。而这一刻的释怀,也让我迅速进入埃晨莎的世界。埃晨莎不再只是轻轻地揽住我的胳膊,她示意着一种“我同样需要”的信息。我把埃晨莎一下子拥在怀里,紧紧地。
埃晨莎没有动,安静得像一只猫,用她柔软的身体贴近我疯狂发热的身体。音乐不再符合我这一刻的心境,我拥抱着埃晨莎,小心地后退了一步,就势拉掉了音响线路。
音乐停了,小楼里静得只听得见我们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我开始寻找埃晨莎温湿的嘴唇,埃晨莎也开始疯狂吻我。我知道,情感的底线我已经无法坚守了,我成了彻底的叛逆者。我的身体燃烧了,铐着我暴胀的血液和激荡的大脑。许多年来,这是我作为男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尽情表现,毫不虚伪,毫不顾忌,全心地投入。
埃晨莎急促地喘息着,传达着热切的愿望。我慌乱而疯狂地抚摸着埃晨莎的身体,她也用力地摩擦我的后背和头部,那温暖而又坚实的乳房碰到了我,如开水般的热潮瞬间传遍全身,我的每一根毛孔都被扩张到极致。
旋转灯还在闪着幽昧彩色的光,埃晨莎的身体和呼吸更加迷情。她小巧的脑袋轻柔地、微微斜靠在我健硕的胸脯上,柔软的乳房压住了我的手背,像是一个即将睡去的孩子,安静地吮吸着我干渴的嘴唇。
当然,这样的激情不是在情欲的驱使下,我是愿意用生命来证明这一切的,为了灵魂里再不会出现的激情。
埃晨莎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亲吻停止了。埃晨莎头向后仰着,发出迷人的喘息声。“里面是卧室……”她呢喃道,身子扭动着,瘫软在我的怀里……
“我太爱你了!”埃晨莎将光滑柔软的身子紧紧依附在我大汗淋漓的怀里,无限温情地说。她的双手勾住我的脖子,我们侧面相拥,整个身体抱在了一起,埃晨莎还在时时轻吻我。
“我同样爱你,疯狂的爱。”我说。
“你走了,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有空的时候希望能收到你的信。我相信,你的妻子会是个幸福的女人。”埃晨莎善解人意地抚平我杂乱的心情。是的,又能如何呢?
“不,我要把你带走。”我对她说。我承认,说这句话我是没有多少底气的。但不管头脑发热也罢,冲动也罢,这话绝不是虚伪的。埃晨莎是一个多么动人的女人啊,她的美丽让我几乎产生了窒息,我多么希望拥有,而且一生拥有这个迷人而有着特殊味道的女人。
“那不可能。”埃晨莎默然笑了一下,伸手打开了台灯。
是的,这的确不可能,而且毫无希望。在这里,在这样的环境和任务背景下,认识并拥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是我一生的幸运,也注定了是一个伤痛的悲剧。
“我会尽力的,就算得不到你,也一定让我再没有懊悔的理由。”我知道即便事实多么明晰,埃晨莎心里多么清楚,但我还是要说出我的内心,那是我们共同拥有的深情。
“没有关系的。”埃晨莎哭了,她微黑的脸庞流着晶莹的泪珠,我爱惜地默默吻她,她也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我可以预知一切,”埃晨莎哽咽着,“今晚你走了。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谁也不再认识谁,这样会好受一些,等你回国了,如果确信还没有忘记我,就给我写个信或者打个电话,我确信自己永远都想听到你的声音。”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只一味心情惨痛地安慰着:“我会的,我会的。”我知道目前只能如此了。
“等你结婚了,要把你们全家的照片邮寄给我,还有你的孩子,我想看看那个替代我的女人,我同样会感到幸福的。”埃晨莎又哭了,紧紧地抱着我,泪水流得我满脸都是,“其实,我很喜欢女孩,可惜我没机会为你生个女儿了。”
我的心情又一次极深痛苦起来,埃晨莎的温情让我徒增难舍难分的愧疚,之后是深深的绝望。
我们不再说话,意识到是分开的时候了,我知道这意味着我俩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我的心情是绝望和悲痛的,她边吻边哭,我流着热烈的泪回应着埃晨莎传递的信号,在凄迷的心情中,在滂沱的泪水中,我们做了最后一次爱。
埃晨莎没有起床,把头埋在薄薄的被褥下面,她在抽泣,她不愿看到我离去的身影。
我情绪低落地穿着衣服,时间不多了,于小龙肯定急了。我知道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了,必须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双方才能活得不那么痛苦。我再次坐下来,抚摸着埃晨莎的头发,这将是最后一次了。
这回埃晨莎没有太疯狂,她温情地把头抬起来,赤裸着扑进我的怀里,再一次把嘴唇给我,我抱紧了她,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接受着她绝望的深吻。
“你快走吧。”她停下来,像是恢复了理智。台灯泻下来柔和的光泽,落在她充满眷恋的脸上。
“我真要走了。”我看看表,已经九点十分了,还有十五分钟就要晚点名了。
埃晨莎点点头,尽管表面上强装勇敢,但却无法掩盖那内心的绝望。
我不敢再逗留了,转身离去。让伤心与绝望都埋在心底吧。或许,还有别的希望,但现在我实在不敢去想。
10月1日 晴 思念
每当黎明到来,新的折磨便随着初生的朝阳开始。而快乐,只属于刚刚过去的一天。
这里的黄昏别有一番风情,当我们进行一天中最后一次长跑时,总会在跑到拐弯的时候看到彩色的夕阳。余晖中,那天空的绚烂无限延展,伸向天际的尽端,在那浓云密雾的后面,覆盖着整个天穹。
暮色在这个季节渐渐短促,气候非常美妙,空气湿润,连夜晚的月光也比以往柔和。当然,我记不清白天的景象,白天总是在无休止的训练与紧张的生活中度过,我无法仔细体会到它的意义。
对猎人们来说,拥有睡眠的夜是不可多得的享受。但这样的夜晚,我却无法入睡。月光从天上落下来,如瀑布般撒在清晰透明的空气中,那娇嫩的光芒,似乎可以被捧在手里。月光照亮了一切,直到遥远的视野尽头,每当我想念埃晨莎的时候,它是我的指引。
晚餐我和于小龙喝了些酒。在院子里的小径上,枝丫的影子漆黑如墨。营区沉浸着一种难得的静谧,这一刻,我独享着对埃晨莎的思念。
10月2日 晴 地狱之门
生活不会因为我的伤感而有任何改变,不符合实际的想象只能是徒劳的自我折磨,虽然这是值得的。一个人在国家荣誉面前应该更有无私奉献和责任担当,我不敢长时间抛离现实去盲目追求不切实际的虚幻。可是,如何去廓清生命中那些无比深刻的痛苦,我依然无以应对。
不管如何,这段时间我不能分心了,即便痛苦,也只能暂时忘却。集训队的严苛训练一点没有减弱,每一项训练之中,猎人们都在用自己的生命和血肉之躯与死神较量。10月2日,刚刚渡过伟大祖国生日的第二天,我参加了“通往地狱之路”的生死障碍测试。
早晨紧急集合后,“僵尸”和奥尔特加领着我们进行了38公里的山路行军。埃晨莎没有参加,说实话,我再也不愿看见她的出现,因为那种内心的痛苦将比任何一种训练的痛苦都更为惨烈。
已经不用奥尔特加的强调与格外提醒了,我知道这是实弹训练。前后有多处炸点,外加机枪跟踪扫射。我们在水坑、深沟、泥潭、火网等障碍中连续冲击,因为疯狂的子弹会始终追着队员扫射,稍有迟缓就会送命。奥尔特加强调说每年都有队员被当场打死或打成重伤,他得意的那副表情犹如一个行刑前的刽子手般阴险,让人生出一股寒畏。我迅速判定着自己的速度与时间,测算着每个项目通过的时间,我知道一旦训练开始,我连想的机会都没有了。
大家都在充分利用3分钟的调整时间,走了这么长的路,疲惫得一动也不想动。而我,经历了那疯狂的一夜,此刻更需要充足的营养和及时的体能恢复。但在这个地方,能给予我的只是无休止的考验和训练。
残酷的训练拉开了,我、于小龙以及另外7名队员编在第一组。按照序列,于小龙处于第6名,我紧随其后在第7名。
一开始很顺利,不到一分钟的时候,我们已经过了5道障碍。但就在要通过第六道障碍时,前面障碍处一阵骚动,我看到处于第一名的42号猎人、多米尼加队员路易在飞越障碍一刹那间,突然脚底踩空,一头栽在污泥堆里。当他迅速爬起来再向前冲时,可能是由于极度紧张,步枪竟然走火,子弹呼啸而出,从他的脚前掌穿过,整个脚掌都被炸开了。路易艰难地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
埃晨莎带着几名护士跑了过来,我已经顾不上注意她了,拼命地在重机枪子弹的咆哮和炸点的轰鸣中穿越着长达200米的“地狱之路”。于小龙像是一只豹子,快速地发起冲击,到达120米壕沟的时候,我们第一小组迎来了主席台上热烈的掌声。
这是个什么样的训练场?这是个前脚踏着生后脚踏着死的训练场,这是个人数虽少但背负着国家尊严荣誉的训练场。听着猎人们的欢呼声,我踊跃着生死无畏的自豪感,这是自己的使命,也是自己的尊严!
3分40秒,跑出最快成绩的于小龙创下了“穿越死亡之路”的新纪录,他以血与火的生死考验,再一次证明了中国特种兵的坚韧。冲到终点时,我和于小龙紧紧拥抱在一起。
路易被进行紧急的止血治疗,“僵尸”让全体队员集合站在担架前,当我们看到路易那张被泥水、泪水和汗水浸透的可怕面孔时,大家都紧皱眉头,一声不吭。
“僵尸”狞笑着,摘下他脸上的墨镜挑衅地吼道:“害怕吗?害怕的可以退出”。没有一名队员表现出畏惧,大家心中都清楚,到了这个地步,无论谁都必须去面对。特种兵没有疲惫、没有痛苦、没有饥饿,也没有休息,能做的只有勇往直前。在训练队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时,队员们也都声嘶力竭地喊着这个口号,闯过了一道又一道难关。
10月20日 晴 魔鬼选拔(1)
由于埃晨莎一直影响着我描述的心情,使我无法静下心娓娓道来。对于刚刚结束的17天魔鬼训练,我只能进行笼统的描述。但我敢说,不管语言多么笼统,但我们的表现确是相当优秀的。在这里,我克服了难以忍受的心理和身体上的极限挑战。
在魔鬼选拔的17天里,每天训练20个多小时,睡眠不足两小时。就算这可怜而宝贵的两小时,睡觉时奥尔特加还会专门进行臭名昭著的魔鬼骚扰。有时是你刚躺下睡觉的时候,突然把毒气弹投入宿舍,有时会突然把成桶的冰水浇在队员身上,队员们往往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嗷嗷大叫,梦中就跳了起来。
第一天尤为难忘。凌晨4点,我们就被机枪声和爆炸声惊醒,帐篷内又被扔进了烟雾弹,大家抓着靴子就往外跑,室外,教官们又用高压水枪对着猛冲,发疯的奥尔特加象赶着牲口一样把我们集合到体能测试场,接受洗礼训练。体能测试场一直处在营区地势的最高点,与安第斯山主峰的多巴斯克遥遥相望,是最大的风口。奥尔特加命令我们只穿背心裤衩站在风口,每名队员都冻得全身发抖,一向很少说话的“僵尸”满脸狞笑着用扩音器大声喊叫:“训练是自愿的,不想吃苦的可以自行退出,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敌人,而不是战友,你们甚至不算是人,只是猎物。”
就在我们都被冻得嘴唇发紫说不出话的时候,马上又转入了3000米长跑测试,做60个俯卧撑,60个仰卧起坐,16个单臂拉杠,才算训练结束,我们每人的午餐仍然只是一个小香蕉饼,奥尔特加把那称之为POYO(鸡腿),并坏笑着说:“小子们,吃吧!”由于气愤和连续的精神摧残,很多队员都气愤得把香蕉饼摔在地上,“僵尸”冷着脸顿了一下,用脚把地上的香蕉饼踢到旁边的污水坑内,然后命令大家爬到里面,用嘴叼起来吃下去,并大叫着:“战场上只要有一点粮食,都得吃下去,因为这是活的希望。”
10月21日 阴 魔鬼选拔(2)
迫于强烈的憎恨和厌恶,我不得不再次对刚刚结束的魔鬼选拔做补充性的描述。我不是故意揭开伤疤舔舐自己的痛苦,我是要让读者知道,在我的个人品行中,不仅只是对埃晨莎情深义重,对于使命,我也一直如此。
凌晨,在催泪瓦斯的驱使下,我们赶到门前集合,准备去30公里之外的特殊场地进行“魔鬼之路”障碍训练测试。
6时整,8部全副武装的越野车和7辆越野摩托车集中在营区大门,这还是因为阿麦将军的一时善心,破例让我们坐了一次车。31名队员兴致勃勃地上了车,向着附近一个名叫水道镇的训练场驶去。“僵尸”和两位来自北约特种部队的教官作为“魔鬼训练”的总策划,早已等候在那里。
路况很差,接近7时,我们来到了训练场,风凄厉地刮着,似送葬的气氛笼罩在每个队员的心头。为了烘托气氛,十几支冲锋枪喷出烈焰,子弹打在泥土上,飞起一道道沙尘弧线。随后,奥尔特加例行公事地宣布了这次考核的口号“猎人战斗,挑战极限;勇猛顽强,忠于誓言。”
这地方紧靠安第斯山脉,三面环水,远处波光粼粼。岸边简单搭建着考核指挥部,队员们精神抖擞,注视着指挥官,等待开始的命令。
我在第一组,首当其冲。于小龙在第二组,他那被汗水浸成褐色的迷彩帽下,眼睛里充满斗志。
几辆越野车开到“僵尸”跟前,哨兵敬礼。是阿麦少将,他专程赶过来参观我们的考核,他戴着墨镜,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猎人们!”队伍立正,“考验和展示你们的时候到了!”“僵尸”高喊,大家都精神抖擞地看着他。
“小伙子们!”阿麦的声音很高,丝毫不像他的年龄让人担心,他是个体力充沛而且健壮的职业军人,“这是展现我们国际猎人全面技能的最后时刻,希望你们不畏艰险,勇往直前!既然走出国门来到这里,为的就是今天来实现你们的价值,为你们的国家争得荣耀和光芒。有因为惧怕退出的吗,我允许你们。”
“没有!”吼声地动山摇。
“我知道,你们都是出色的,非常出色!”阿麦满意地说,“我等着看你们出色的表现和好成绩。”
“魔鬼之路”障碍测试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为意志障碍测试,障碍场全程250米(含障碍物),不含障碍物长160米,宽10米,共设12组障碍物,要求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完100米后,紧接着翻越泥潭铁桩网(石子铁桩网),这是最难的一道障碍,需要持久的耐力和灵活的技巧。这一环节共设5道网路,外侧2道为石子铁桩网,中间3道为泥潭铁桩网。泥潭铁桩网高30厘米,宽2米,长30米,每道中间挖有两三个1米深、1米长的沟,沟内注入泥浆。石子铁桩网高50厘米,宽2米,铺设了碎石子。队员们必须用匍匐和侧身及仰面蠕动的动作,完成这个科目。
通过这道障碍后,是连续5个高低不等的横木,我们叫它步步高,横木上涂满了润滑油和新鲜的泥巴,光滑异常,但凭着坚实的臂力,完成起来还算容易,以往我可以在15秒之内完成。
最后是阻绝墙,这是个考验瞬间速度的障碍,当冲刺的速度能够产生所需的惯性时,才有通过的可能。对我们来说,这在体力上耗费得非常厉害。
爬绳是在不用脚的情况下,在30米高的绳子上来回5次,以时间作为成绩评定依据。但是按照考核程序,在爬绳时,队员们的手上已经在之前的步步高考核时沾满了油污,这会让大家从顶端直接滑落下来。绳子摩擦产生的高温,常常会把队员的手心烧熟,皮肉成块地掉下来。这是一组令人生畏的考核。
紧接着的,是防坦克壕、沙袋掩体、堑壕水坑三个比较连贯的障碍,相对来说容易一些,多少可以恢复一下我们不堪的体力。轮胎掩体、旋转木马和牵引横越都是测试身体平衡的项目,我和于小龙在这三项中的表现都不错。
斗志障碍点和每分钟50次的扛举圆木,是两组靠相互配合才能通过的障碍物,用以培养团结协作的综合能力。在这项训练测试中,各障碍物相邻边距离极其有限,难以调整呼吸。其中起点至混合铁丝网为100米,混合铁丝网至步步高6米,步步高至阻绝墙5米,阻绝墙至防坦克壕4米,防坦克壕至沙袋掩体15米,沙袋掩体至堑壕水坑20米,堑壕水坑至轮胎掩体20米,轮胎掩体至旋转木马20米,旋转木马至牵引横越20米,牵引横越至斗志障碍场5米,扛举圆木跑40米。
在完成这个项目后,迎接猎人们的是勇气障碍测试。如果说斗志障碍场测试的是生理极限,勇气障碍测试的则完全是心理。
勇气障碍场全长130米,宽不小于10米,共设9组障碍物。依次是起点、梯墙、横越山涧、高低杠、网墙、软梯、梅花桩、蚂蚁窝、懒人梯、心理测试、终点。各障碍物相邻的边距离分别为:起点至梯墙5米,梯墙至横越山涧10米,横越山涧至高低杠10米,高低杠至网墙10米,网墙至软梯15米,软梯至梅花桩20米,梅花桩至蚂蚁窝15米,蚂蚁窝至懒人梯10米,懒人梯至心理测试场5米,心理测试场至终点30米。
这组障碍总共21个,难度大,没有任何安全保护措施,过不去你就永远别想得到“国际猎人”这个光荣的毕业称号。每个障碍要求连续翻越30次,中间不能休息,不给水喝,教官不断对我们大喊大叫、进行侮辱性的挑衅和推搡,以此瓦解猎人们的斗志和拼搏精神,意志稍薄弱者就会立即被淘汰。
一路上过关斩将,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些身怀绝技的猎人,竟会差点败在蚂蚁窝的考核上。在我看来,蚂蚁窝考核估计是最为可怕的一项了,作为一项新内容,在考核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当我到勇敢地跳进了蚂蚁窝的时候,我的心登时就凉了,产生了比过铁桩网更大的恐惧。
蚂蚁窝里果真是满满的蚂蚁,厄瓜多尔山区特有的大蚂蚁,我刚刚跳落坑里,无数大蚂蚁就蜂拥而至,钻进了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甚至裆部,在连续几次跳出跳入之后,我浑身上下已经被蚂蚁咬得千疮百孔了。
由于训练量大、流汗较多,队员们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教官则手拿饮料,站在障碍物上,让你再翻越数次才给你水喝,等我们筋疲力尽连续翻越过后,教官却把水倒在地上,大声骂着:“蠢猪,再跑10次”!由于非常累,很多队员想利用去撒尿的时间休息两分钟,“僵尸”则大喊道:“蠢猪,撒到裤子里,你们已经不是人了!”
这一阶段,没有食物没有尊严,要的就是猎人们充满斗志的拼搏精神,要像野兽一样,永不知疲倦。训练结束后,有队员提出能不能多给一点食物,“僵尸”狞笑着说中国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吃的都是树根,最后取得了胜利,并号召全体队员学习这种精神。
由于考核场海拔高,空气稀薄,加之训练达到最大极限,经过6小时连续不断的考核,所有队员都疲劳到了极点,整个身体处于麻木僵硬的状态。
测试之后的间歇,“僵尸”别出心裁地送给我们一项额外的体验,我们跳入一个牲畜粪便和人的粪便混合的土坑中,蹲在里面,双手抱头。按照教官指示,我们必须使自己的嘴淹没在粪便之中,只能保持鼻子喘息。
难以忍受的屈辱使很多队员都哭了出来,但为了国家的荣誉,没有一个走出来的,加纳的一名队员因为蹲得时间过久腿部麻木而倒在粪便中,尽管鼻子里都出血了,但在教官的狞笑中,他依然坚持了下来。
这项训练持续了两个小时,用于强化我们的忍耐力,我们都在喉咙里愤愤暗骂,而教官们却摆上桌椅,在土坑边上啃着鸡腿喝起了葡萄酒,不时谩骂我们,并把喝光的瓶子扔到我们中间,溅得我们头上满是脏物。
10月22日阴水陆考核
原以为接下来会有一次休息,但是我们想多了。凌晨5点,猎人们接收到新的命令,参加水陆配合科目考核。匆忙中,我们每人啃下自己仅有的两个香蕉饼,在颠簸的迷彩车里,向着首都以西方向驶去。穿过60多公里的蜿蜒山路和充满迷雾的山谷,同车的考核人员说,这里是x州德国村,居民都是19世纪以来的德国移民,他们保持着自己的生活习俗和民族特色,洋溢着浓厚的欧洲旧风情,一路上,经常会看到“聆听寂静”这样的标志牌,会让人产生浓郁的云淡风轻般的飘逸感觉。
车子走了很久,任务再次调整,考核将在首都东南角的一个海岛上进行。漫漫的考核征途,我们也得到了一次旅游观光的良机。在处所转换的过程中,车队经过了首都南部的高原热带雨林,据说,“福尔摩斯之父”柯南道尔的小说《失落的世界》就取材于此。
在人迹罕至的热带雨林中,耸立着一些被当地人当作神奇的平顶山脉,山下生机盎然,成群的猴子和金刚鹦鹉在车队中间来回穿梭,仿佛被人类这群怪物打破了宁静的生活。山顶上蜿蜒着棉花堆一样的云层,摇摇欲坠的样子,山体的边缘是攀爬的植物。
喋喋不休的考核员说:“这里的景色太美了,你们这群杂碎算是走运了,好似旅游了一趟。不过,马上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可以去死了。”妈的!我们都在心里骂道。但正如那个杂碎所言,好日子真的到头了。
中午时分,我们在海岛的一处靠近丛林的地点停下了。在奥尔特加的指挥下,我们在密林旁的草地上搭起了各种各样的野战帐篷。60多面各国国旗也在朝霞中飘扬着(经过死亡和淘汰,仅剩这些了),五星红旗也在其中猎猎作响,摇曳在异国清晨的柔风中。
经过整个上午的修整,下午最后的考核开始了。阿麦将军也赶来了,他乘坐在指挥车上,缓缓驶过夹道站立的特战队员,显得异常肃穆。
“敬礼!”“僵尸”下达着口令。刷!6个考核小组,60多只历经沧桑的大手举到太阳穴前,目光如秃鹫般凌厉!将军频频摆手,示意队员们稍息。
考核小组分为水上和陆上两个小组,于小龙和三名队员负责水上任务,我和另三名队员负责陆上任务,考核协作精神。
于小龙小组被舰艇送到离岸边10公里的一处孤岛上,全组一艘橡皮艇。这10公里距离中,漂浮着近百颗轻度杀伤水雷。
我们负责陆上任务的队员在喝令中也迅速到达任务区域,隐蔽好后,等待援助水上队员登陆的最佳时机。
指挥所的信号灯不停闪耀着,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平静的海湾。突然,两发红色信号弹升起,很快,8艘橡皮艇齐头出现在海平面上。
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不时有小组碰到水雷,尽管没有伤亡,但人被掀翻在水里,好长时间的折腾才能重新启动。
一番冲锋之后,第一波靠岸的是俄罗斯和白俄罗斯队员组成的突击队,他们在机枪的扫射下绕过炸点完成了规定战术动作。在陆上队员的火力掩护下向纵深的丛林挺进,很快消失了身影。
于小龙也飞速而至。“注意机枪!”他高喊着翻身下水,在齐膝的水中和其他队员一起拉着橡皮艇靠岸。阿麦跷腿坐在指挥所里的大屏幕前观看行进过程,皱紧了眉头。
丹麦和瑞士两个国家组成的突击队也冲向岸边,橡皮艇打了几个转后,巧妙躲避了岸上射击,完成了抢滩登陆,并迅速通过炸点,挺进密林纵深。当水上队员全部完成抢滩登陆后,我们陆上队员也及时掩护,大家一起转移到密林深处。
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考核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其中的窘迫之状。为争取按时抵达指定地点,我们用尽了能够想出的各种办法,密林里面有很多陡沟,由于沟的坡度太大,加上可以有效躲避狙击手的子弹,下沟时我们坐在地上连滚带爬,一个个衣服全扯碎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天完全黑下去了,四周影影绰绰,我们其实都不知道方向了,就是要死劲窜出密林。
在一处隐蔽的灌木丛中,我们小组的8名队员全围拢过来,大家压低了声音商议着下一步的举动。面对特种旅精心设计的残酷的考核,大家空前团结。
“我先谈谈我的看法,”我说,“我们现在已经楔入考核场的腹部。在地方狙击手的监视下,突击出去并不容易,敌人居高临下,以逸待劳,这就决定了我们的打法,切莫强攻,必须巧取。”
大家肯定了这个分析。39号猎人、俄罗斯队员A补充说:“应该先设法引出狙击手,让他暴露火力点的位置,我们不必消灭他,只需要避开他们去完成任务就行了。”各人都说了自己的意见,方向更加明确,细节也具体化了。
为了引出敌人的射点位置,于小龙起身绕到离我们很远的一处壕沟里蹲伏着,他连续朝对面密林点射,然后迅速趴下。密林深处潜伏的狙击手不知什么情况,慌乱还击,刹那间,一片枪声。
A也是重要的火力射手,他蹲在一棵大树后,默数着敌火力点,对身后的队员说:“总共七个火力点全在右边,你们先从左边找出突击路线。”狙击手射来的子弹蝗虫般在我们身边蹦跳。每分钟队员都要承受十几次中弹的危险!好在密林中大树很多,给双方的射击都带来极大的障碍。
虽说是考核,但这就是真实的战争!人的一生中所要经历的一切情感都在这几十分钟内汇集了:胜利与失败、荣誉与耻辱、瞬间的生与死,长久的等待与投入……这一切,和平年代的军人可能一生都无法经历,但在这里,在这不是战场而重于战场的考核场上,我们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与荣耀,全都面对了!
枪声响了一会,可能敌人发觉上当了,密林又沉寂下来。在一处积水较浅的壕沟里,于小龙躺在那里,他的左臂在引出敌人火力时受伤了。身边队员要给他包扎一下,他抬起左臂摇了摇:“还不碍事,子弹从肉上划了一下,没伤着骨头。”
前去打探地形的队员也回来了,说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壕沟,就可以突破密林中的种种障碍了。
还有20分钟,事不宜迟,我们迅速向壕沟移动。这真不是一般的壕沟啊,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坡陡有80多度,要从沟底过去根本没门。傻子也能想到,沟底一定设置了水雷和其他爆炸装置,就算没有这些,等下到沟底再爬上去,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
“拿绳子来!”于小龙冲我喊。队员里只有我和于小龙随时带着捆背包的绳子,不知道是不是外国的军队不用这个,还是都改用了背囊,但这次,绳子绝对成了救命的工具。
我明白于小龙的意图,迅速把腰间的背包带绳解下来扔给他。于小龙麻利地将两条绳子接到一起,然后抓起一头迅速攀爬到跟前一棵大树的枝丫处,将绳子固定住。
于小龙跳了下来:“大家注意看我过去的动作,一定要抓紧绳子,当身体摆动到最高点时要猛力向前跃出,一定不能落到沟底,那就是死路一条。”说完,于小龙转身后撤几步,用手拽了下绳子,然后快跑几步,腾空跃起,向壕沟对岸飞去。黑影一闪而过,于小龙已经稳稳落在地上。
大家一片欣喜,一个个按照动作要领荡过沟底,前后只用了不到三分钟。收拢了队伍,我们便迅速向密林外冲去,那边是一片空旷的平地。脚下到处是巉岩怪石,我们沿着壕沟南侧向西边的开阔地行进。
“卧倒!”只听前面于小龙大喊一声,接着我被身边的人猛踹了一脚,跌倒在地,跟着传来“哒哒哒”一阵枪响。
我抬头看时,我前方的A倒下了,我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扶起他,已经晚了,A的头歪倒在我的胳臂弯上,身子慢慢地沉了下去,攥着枪的手也松开了,子弹打在他脑门上,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是他踢倒了我,无意中救了我一命。虽然每个人是在为自己的国家荣誉而出生入死,但我相信在这里有一份真诚的情意。
到达目的地,完成了任务,我们却毫无喜悦。就像一场梦一样,在战斗就要结束的时候,A离开了我们,永远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大家都流下了眼泪,为他的牺牲感到惋惜和悲痛。
10月24日—11月23日 多阴天
这一阶段多以休息为主,兼顾军事理论课和恢复体能训练。期间,没有见到埃晨莎。
11月24日 埃晨莎的离去
埃晨莎走了,这使我非常痛苦,痛苦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他们说,“僵尸”怀疑她怀孕了,但她宁肯被调出也没有对“僵尸”说什么。为了我,她选择了离开。
我知道,不仅我爱她,她也那么爱我。也许,为了这种近乎疯狂的爱,埃晨莎曾经给她的父亲打过电话,求他理解她无法阻挡的爱情并支持她,虽然她一直埋怨父亲,但她还是想到了在绝望之中哀求他,因为只有父亲能说服阿麦将军不让我们分开。她一定会告诉父亲她是多么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一个中国军人,这个中国军人带给了她死寂心灵以新鲜的活力,就像她父亲曾经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一切至今还遗憾过。
或许她并不敢告诉父亲这个军人是谁,但她一定用生命威胁了父亲不把这件事查处下去。就算是牺牲吧,在父亲的断然拒绝下,在阿麦将军坚决把她调离的决心下,她以冷静和忍受,换取了我的绝对安全。
这些猜测给我带来了极深的痛苦,而这些痛苦是难以说出口的。甚至对于小龙我也不敢多说什么,虽然他很清楚。
我曾经有过去寻找她的想法,但这太可笑了,我清楚地知道,一旦回到祖国,所幻想的一切再美好,我都不可能再回头了。我因此而要付出的代价是个人无法承担的,这些付出是物质所不能衡量的,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如果有一天需要我为自己的国家做出牺牲,我会不惜生命,但是我现在实在不能为了埃晨莎而舍弃我的使命,这就是我心中的理念和估量。
我的埃晨莎,你在哪里,现在怎么样啊?
11月25日-12月4日 多晴
训练性跳伞,对开伞高度的自我控制。
11月5日多云空中雄鹰(1)
今天的空降训练是配合特种旅士兵模拟一场演习进行的,却因为情况特殊,险些葬送了18名厄瓜多尔队员的性命,也因为我的果断,为祖国争得了一份来之不易的成绩。
黄昏时分,在安第斯山下的广袤平原上,一场夺控机场的科目演习拉开了。这是毕业考试的空中科目部分,我们是以指挥员的身份参与其中的。
20时40分,首架迷彩直升机呼啸升空,演习正式展开。爬升至1500米的直升机盘旋几周,迅速锁定夺控阵地—假想敌某“国际机场”,随即缓缓打开了后舱舱门。
机舱里,我作为跳伞值班员,仔细地给即将离机的25名作战队员逐个检查背包,那里面装着他们即将用到的降落伞、伞包、伞兵刀等各种装备。
“活动手脚!”由于在高度紧张中长时间坐在地上,很容易引起手脚麻木,我命令他们。
“小伙子们,都站起来!”看着他们都恢复了自信,我大声喊着,就像阿麦将军对我们喊话一样。
25名厄瓜多尔刚刚加入海军特种旅的新战斗成员齐刷刷地站起来了,绿色的伞兵头盔闪闪发光。
舱门缓缓打开,狂风吼叫着冲进来,我们几乎站立不住。开始挂伞绳了。
那些充满稚气的大男孩们有秩序地把伞背到身上,并熟练地把伞包外部的钩子挂在直穿直升机机舱内指头粗的钢丝上,那根钢丝从驾驶舱那儿一直拉伸到舱门,可以滑动着使钩子运转到舱门,并帮助他们在跳离飞机的5秒钟之内将伞衣自动打开。当然,对于我们猎人集训队队员们来说,我们是不需要用这种低级的跳伞方式的。
飞机颠簸着盘旋,寻找着合适的投放地点,每个人都竭力保持平衡,我站在舱门口,防止因惯性而造成队员坠落。
我看到战士们在一遍遍检查钩子是否挂住了钢丝,担心是必要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只相信自己的,任何大意都可能迅即得到死亡的后果。即便我告诉他们不会出意外,他们也未必能放下心来。
由于这些新兵都是首跳,我不得不尽自己所能为他们做心理缓解。我一面组织大家唱歌,一面严格检查着每名队员伞包上与机舱连接的拉钩,并拍着每名作战队员的肩膀告诉他们:“相信科学、相信自己、相信教练”,队员们也都自信地表示“可以离机”。在离开地面的情况下,有些时候大兵们相信指挥员胜过相信自己,在这些作战队员伞包的履历本上,也都工整地签着本次实跳的责任人—我—猎人17号,我承担着他们的生命安全的责任,因为他们的生命不像我们集训队员那样可以轻易死亡。
离预定离机时间不到一分钟。27名跳伞员分两路,在钢丝绳两侧面向舱门躬腰站立。
“一次报告准备情况!”我大声命令。
“1号心理状态良好,可以起跳!”
“2号心理状态良好,可以起跳!”
“3号心理状态良好,可以起跳!”
……
25名队员依次报告了可以起跳的心理状况。
我一只手握住钢丝绳在舱门的连接处,一只手抓住即将第一个离开飞机的跳伞员后背,由于躬着腰,他的上身已经探在舱外了。
我问他会不会恐惧,“不会!”他大声回答。这是一名勇敢的士兵,名字叫吉米,19岁左右,身体结实,心理素质也不错,在未来的两三年间,他一定会成长为一名非常出众的“猎人”,我有意把他编排在第一名,可以起到良好的榜样作用。果然,他的回答使后面的队员们都产生了一些轻松的表情。
信号灯强烈闪烁,“跳!”我果断下达了离机命令,并猛力拍打吉米的后背。顿时,他像一颗子弹一般射出舱外,跟随着的队员更像一块块被抛出的板砖,扔向无垠的夜空。我在盘旋的飞机上可以尽情欣赏一朵朵展开的白莲一般的伞花。
按计划,第一地点投放7名伞兵,飞机在完成任务后迅疾向第二投放点飞去。两个投放点相距不到5000米,在飞机上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但意想不到的天气到来了。
就在第二次投放的第一名伞兵身体即将离机的同时,驾驶室突然以紧急信号形式询问我:前面有强气流来袭,将在投放后瞬间到达,是继续投放还是取消?根据任务推演,此刻正是夺控的重要时刻,必须继续投放伞兵,但实际情况却不允许。逐级请示已来不及,我顾不得太多,一把抓住这名伞兵甩回舱内,并果断地摁下信号回复:关闭舱门,终止投放。在演习中擅自违抗作战命令的,我是第一个。
飞机在迅速到来的强气流干扰下抖动着向机场俯冲。此时,在演习现场亲自指挥夺控任务的阿麦将军舒了口气。若是按计划投放,后果不堪设想啊,18名队员一定毫无生还可能。当做好受处分准备的我走进夺控指挥所时,阿麦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多亏了你啊!我要通知你们国家使馆为你的机智果断做出嘉奖通报。”
演习结束后,在阿麦的亲自指示下,特种旅专门为中国国旗进行了一次伴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升旗仪式。我和于小龙热泪盈眶,紧紧拥抱。
12月6日 大雪 空中雄鹰(2)
今天的训练很刺激,在完成空中演习科目之后,我们被允许随伞兵突击队进行低空跳伞考核。这是一项额外考核,队员自愿报名,考核成功,国际特种兵机构将根据成绩提升队员的跳伞资格等级。为了得到这个机会,我们和特种旅签订了第二份死亡协议。
正赶上下大雪,气温在零度以下,我们开始试跳,以适应新的伞形。厄瓜多尔特种旅的伞不如国内的伞展开面积大,翼伞全部展开面积也不过12平方米,远远小于国内38平方米的展开标准。大家总共试跳了5次,由于对新伞形掌握不好,每一次落地,都要在雪地里打滚。
低空跳伞科目既是新的尝试,也是国际特种兵等级考核的重要科目,对于我们这些在国内有着二级以上跳伞资格证的特战队员来说,5次试跳足够了。
考核的形式是两个人一组,同时跳离飞机,以距离地面较低才打开伞的那名为胜出者,采用50%的淘汰率,也就是在两名参赛人员之中必然淘汰一名。
按照抽签,我和美国人的一级跳伞员皮特分在了一组,他是美国空军特种部队的佼佼者,跳伞是他的专业,有着一千次的跳伞经历。而我虽然也是一级跳伞员,却刚跳过400次而已。
皮特在自己的强项面前洋洋得意,挑衅性地走到我跟前说他为我挑到了他而感到抱歉和遗憾。
我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大脑剧烈地运行着。可是,我知道我的底气,还有我的埃晨莎,我不能让她有一天为此事嘲笑我。
于小龙在我前面登机了,他和加拿大队员一组参加考核。我随后登上了另一架直升机,总共5组10名队员,加上1名教练员。
我们面对面两排坐好,每个人对着自己的对手。教练员开始检查每名队员的背部行装,以防心术不正的对手实施可能的破坏。
机舱里的气氛异常紧张,皮特用坏意的笑看着我,我礼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以前我和于小龙太突出了,今天让别人摸到“报仇”的机会了,我在忐忑不安地计算着伞的张开面积与距离地面高度之间的时间关系。
突然,教练员脸色一沉,对着另一名队员未穆大声嚷道:“咳!咳!你小子怎么穿着拖鞋就上来了!”
大家一惊,向着未穆看去,没有问题,未穆穿的是伞兵鞋啊。大家马上反应过来,都笑了,原来教练员看未穆有点太紧张,所以故意开了个玩笑。
飞机已经升到4000米高空,飞机开始盘旋,根据风向寻找合适的投放点。我们也在调整自己的呼吸,以保持气脉运畅。
“准备!”教练员看到驾驶室红灯指示后,下达了行动命令。队员们分两路在机舱门口左右对列。每5秒钟投放1批,我和皮特是第三批。
“跳!”第一批两名队员很快消失在白云深处。紧接着,第二批也跳下去了。皮特仍不忘向我做了个鬼脸。
“跳!”我觉得教练员在我背上拍了一下,我迅疾跳了下去,身体就像楼顶上扔下去的石头一样,被风吹得荡漾了几下就往下直栽。
皮特距离我并不远,我听到他大声兴奋地喊叫。说实话,他确实是一名优秀的跳伞员,技艺精湛。
3000米……
2000米……
1000米……
800米……
500米……
我们仍旧互相盯着对方,我已经什么都不再想了,我必须挣得这口气!
300米……
再不开伞就超出理论上的安全开伞范围了,即使打开伞也有死亡的可能。
“OPEN!”皮特着急地冲我大叫。我压根不搭理他,也没有任何准备开伞的迹象,全当自己的生命已经交给了祖国,我甚至看到地面狂呼的人群……
“呼啦!”皮特打开了自己的伞。随即,我的伞也“呼啦”打开。
“蓬!”雪花四溅,我大脑一阵发蒙,一头插在一个大雪堆里。于小龙狂跑过来抱起了我,兴奋得眼睛都湿润了:“你这个疯子!你真不要命了吗!你他妈也太运气了吧!”
“我可以不要命!你也会这样做的。”我拍拍他,“来吧,帮我收伞。”
180米开伞,我打破了理论上的开伞安全极限。皮特呆了,奥尔特加呆了,“僵尸”也呆了。“真是个疯子!”阿麦少将说了句和于小龙一样的话,算是给我的最大荣誉。
中国军人勇敢顽强的拼搏精神和祖国荣誉高于一切的进取精神震慑了特种兵学校,不管是厄瓜多尔教官,还是组织训练的美国特种部队教官,抑或同训的国际班队员,都对中国队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连“僵尸”也不得不佩服地说:“你们两个,任何一个都比我们的教官更强。”
2012年12月7日-2013年1月12日 多雨
复习课程,总结训练得失,固强补弱。
无止境地思念埃晨莎。
2013年1月13日 小雨 荣誉考核
新的一天到来时,我并不认为过去的24小时可以让我的痛苦或者思念有丝毫减轻的地方,我也没有任何可以改变自己心情的理由,曾经我以为时间的流逝会多少降低我的思念的浓度,但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只要我有一丝间歇,回忆就像无数蚂蚁,铺天盖地地布满我的思维。
当爱上埃晨莎成为我日常工作生活中的另一个主题后,它就无处不在了。有时候我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垮下来,因为这种心理的重负使我产生了孤零零游走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的感觉,除非,我能知道埃晨莎的消息。
于小龙知道我的心思,他总是会在我默默无语时走过来,轻轻拍一下我的背告诉我这一切都会慢慢过去的。
但我确定自己无法忍受了,我要见到埃晨莎,我深爱的这个女孩子已经像种子一样在我内心生根了,整日萦绕在我的脑际。
而一旦这样的想法形成,它便处处渗入我的生活,让我的躯体在疯狂的训练中更加狂躁不安。
尽管天气严寒异常,我们最后还是进行了蛙人战斗的验收考核,这同样是一项测试协调作战能力的考核,由最后剩下的18名队员分成两个小组。
在蛙人战斗和反蛙人考核中,教官给每个队划定了一块足球场大小的海域,要求在有限的时间内经受住海面搜索船的搜索,并在敌码头桥下设置爆炸物,不管发生任何情况,在没有完成任务前,未经裁判教官允许,不能有一名队员浮出水面,否则任务就算失败。
我们小组完成准备后迅速下水。刚刚潜到20米深的水域时,海底已经漆黑一片。我们只有依靠手灯在水下照明。突然,从前方窜出几条黑影,向我们猛扑过来,仔细一看,才看清是几名负责潜水训练的教官,当我们跟他们打手势以示友好的时候,他们却趁机偷袭,以飞快的动作接二连三拔掉我们3名队员的水下呼吸器,打掉了面罩,并扔到了40米的海底,我们像做噩梦一样猛然惊醒,反应过来—他们是来捣乱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偷袭,3名队员头脑发了蒙,1名队员由于惊慌,连灌了几口又苦又涩的海水;其他两名队员也在水下手舞足蹈,乱抓乱蹬,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们极力往海面上浮去。但是,一旦浮出水面,就会被海面搜索船发现,这项任务就算彻底失败。
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们组其他6名队员迅速靠近,把自己的呼吸器塞进他们嘴里。就这样,大家你一口,我一口,9名队员共用6个呼吸器,以高度的信任和默契的配合,躲过了搜索船的搜索,并快速上岸在“敌”码头放置了爆炸物。完成任务后,两名队员潜入水下打捞回被打掉的潜水装备,然后根据指令,大家顶着冰冷刺骨的海水长游15公里,对3处“敌”潜艇基地进行破坏。
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大家又饿又冷,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点热量,胳膊、腋窝、裆部都被潜水服磨破了。凌晨两点,科目全部完成,大家以为教官要终止今天的训练了,刚上岸,却被告知科目完成得非常糟糕,被罚在海水中再浸泡3小时,进行抗寒训练。
大家被冻得浑身直打哆嗦,牙齿喀喀乱响,有几名外国队员实在挺不住,甚至和教官发生了争执。我和于小龙则紧紧抱作一团,互相用体温取暖,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事后,美国海豹突击队爱尔兰德上尉专门为我们申报了“最佳集体斗志奖”。
1月14日—2月19 多晴天
这一阶段以恢复体能为主,并开始总结训练成果。
2月20日 晴 回国前的思绪
离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离苦难的结束也越来越近了,但我没有丝毫的开心,我知道我根本无法忘记埃晨莎。至少在这里,我还有一丝微茫的希望。
今天是“僵尸”的生日,虽然我们没有参加生日宴会的资格,也没有可以尽情放松的理由,但这个魔鬼一样的家伙还是给了我们一个可以休息的晚上。从晚饭后,在每人完成1000个俯卧撑和1000个仰卧起坐之后,我们就可以自由安排了,只是不可以离开我们居住的飞机库房周围30米之内,即便如此,我们也非常满足了。
于小龙和大家一样都在忙着整理自己的物品或者写家书,我没有写什么,一个人站在寂静空旷的器械训练场内,和往常一样,思索着值得回味的事情。
宁静的月光从天上落下来,撒在无声无息的大地上,撒在寂寞人的心头。今夜的天空似乎比以往更加柔和,柔和得似乎可以捧在手里,好像几个月前在我怀里的埃晨莎的身体。天空中,轻盈的星星不断闪烁着光芒,那是埃晨莎在眨动她的眼睛。我的埃晨莎,你现在怎么样呢,我庆幸我有这样宁静的时刻思念你,然而我却不知道你的任何消息。
2月21日—3月20日 多晴日
恢复体能为主,继续总结训练成果。
3月21日 晴 伤痛之别
今天,我们潘积攒将军的协调下,请了5个小时的假,参加了中国驻厄瓜多尔使馆工作人员及相关华人组织的为我和于小龙举行的庆功会,并指定由我做简短的报告。
阿麦将军向潘将军高度评价了我和于小龙一年多来的卓越表现和最后考核中的优异成绩,特别提到了在那次游击破袭战斗中中国队员的勇敢与智慧,对中国有如此优秀的特战队员表示祝贺。
下午2点,我们在潘将军的亲自陪同下步入使馆附近一家华人酒店。大部分华人社团都派来了代表,带来了深切的问候与祝福。潘将军无限感慨地说:“今天,我们组织这次欢送会,就是要让大家学习我们特种部队参训人员在国外为了祖国和我军的荣誉,不畏强手,顽强拼搏的精神。在厄瓜多尔一年多来,在远离祖国远离亲人的情况下,面对完全不同于我军的训练,他们长时间处于魔鬼式的超限训练,时刻要无条件接受辱骂、殴打和体罚,甚至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他们怀着对祖国的赤胆忠诚,团结互助,勇于挑战,充分发扬了我军艰苦奋斗,迎难而上的革命精神,以优异的成绩,圆满完成了学习训练和参赛任务,为我们国家、我们军队,尤其是我军特种部队赢得了荣誉。”
在热情洋溢的掌声后,潘将军继续说:“外军和我军的训练方式有很大的不同,许多科目在国内从未搞过,而且贴近实战,危险性很大,很多科目稍有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厄瓜多尔特种部队历来以强度大,难度高,要求严,实战性、科学性强和全面系统而著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特种兵队员充分发扬了我军不畏艰苦、不怕牺牲的英雄主义精神,向外军展示了我军特种部队良好的精神风貌和过硬的军事素质,得到了外军特种部队的高度赞誉。”
大家热烈鼓掌。潘将军代表全体在厄华人为我们举杯敬酒,鼓励我们回国后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随后,我做了简短的汇报,我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激情说:“在特种旅的一年多里,是我们人生经历中非常宝贵的一段财富,我们忘不了挑战自我、超越极限的惊心动魄;忘不了与外军战友学习交流、并肩作战结下的深情厚谊;更忘不了身在他乡为国增光、奋勇拼搏的点点滴滴。此次出国留学,虽然取得了较好的成绩,但也深深感受到,与外军一流特种部队相比,我们在训练的系统性、实战性上还存在一定的差距,在训练观念上也有很大的区别。我们深知,所取得的一点成绩,是总部首长和各级领导关心关怀的结果,是战友鼓励、亲人支持的结果。我们决心在今后的工作中,时刻牢记使命,不负重托,将在外军特种部队所学的先进知识、经验,结合我们特种部队的实际,开拓创新,为我军特种部队的建设和发展做出更大的成绩!当先锋,打头阵,我们永远做党的忠诚特种兵。”
我短短的发言让所有同胞都感受到了特种兵身上那股特有的精神。
就餐之后,我们回到了训练营,开始着手返回祖国的准备。
但我依然无法忘怀埃晨莎,可是我又能到哪里去寻找她呢,我只有在焦急的思念中,期待她的到来……
3月22日—4月5日 多晴天
多次配合大使馆参加华人华侨组织的活动。无比思念埃晨莎。
4月6日 晴 异国别情
当分别的时刻快要来临时,军乐队奏出了沉缓的曲调。那很长很长的提琴声刺透人心,仿佛整个安第斯山都能听到,车上与车下的人群都挥舞着双手,流淌着自己尽情的泪水。厄瓜多尔引导车已经启动,沿着我们熟悉的营区慢慢绕走一周。我的心充满了巨大的伤痛,我更加想念我的埃晨莎了,可是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了。人群在一次次告别声中渐渐分开,不仅是那些远行的乘客,不仅是那些送别的人们,就连那阴霾的天气和那些无所牵挂的候鸟,也都会因为这一刻而落泪吧。
最后一辆车就要驶离了。许多人仍然留在主席台上,挥动着双手,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慢,也越来越远。最后,高大的建筑群淹没了一切,群山又淹没了高大的建筑群。
我坐在绿色大卡车后面,在尘土飞扬中痛苦地回忆着这一年多来的生活,回忆着我与埃晨莎曾经的一切,觉得就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幻,让人难以置信。从最初的羡慕于小龙的异国情恋,到现在的无比痛苦,我真的迷茫了,不知道自己付出与收获的到底是什么。
车队转了一个弯,到了我魂萦梦绕的安第斯山下的那条枫叶小道了。车上的人大多睡了,只有我还在漫无目的地追寻着恰似昨天的邂逅,就是在这儿,我第一次遇见了我的埃晨莎,就是在这儿,埃晨莎寻到了生命中最激情的一段历程。可现在,人各一方,却再也无法相见了。回忆,有时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车队飞速行驶,我后面是两辆厄瓜多尔军方的后卫车,也在箭一般追逐着前面的车队。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路边一闪而过,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的,就是埃晨莎,我看到她了。她在找寻我。
埃晨莎!我兴奋地大声冲着她呼喊。埃晨莎也像电击一般反应过来,她捕捉到了我的声音,开始兴奋地追跑过来。
注意车子!注意车子!我大声提醒。可是我的埃晨莎已经什么也不顾了,突然,她迅速切向了马路中间,手里扬着一条黄色的丝带。
我听到一阵急切的刹车声,已经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了。仿佛一切归于平静,当我颤抖着内心睁开眼睛时,埃晨莎已经在车轮之下了。
车子依然在快速前行,有一辆后卫车停了下来,对于他们来说,这可能是再普通不过的车祸,但我的埃晨莎已经再也没有了。
我无法控制地要跳下车去,去看看我的小宝贝儿。但身边的于小龙一把抓住了我:“你想死吗?死一个还不够吗!”
我再也无法支撑住了,想拼命喊几句,但不知喊什么,一股强烈的热流堵塞了我的喉咙,泪水滚落而下。于小龙把我拖进了车厢里,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我还是失去了控制,想冲下去,于小龙死死抓住我,把我摁倒在车厢的地板上。一切都越来越遥远。我知道,我的埃晨莎,她也许会永远离我而去了。
一路上跌跌撞撞,绿色大卡车很快把我与埃晨莎远远分开了。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车厢里失去了任何思索,只有无尽的痛苦、泪水与回忆,回忆和埃晨莎一起的快乐日子,再没有任何一种痛可以与此相比。
4月8日 晴 生死离别
上午9点,我们到达瓦尔基市,按照规定,我们还有11个小时的购物时间,然后可以在晚上8点自行登上飞机返回各自的国家。于小龙理解我的心情,尽管我的情绪已经占用了他很多时间,他并没有说任何一句埋怨的话。好像早有准备,于小龙已经帮我查到了埃晨莎住的医院。
“你现在可以去看看了,40分钟就到陆军医院了,时间来得及,7点半准时在机场见。”他安慰性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我紧紧拥抱了一下他,一年多的出生入死,我们已经不需要客套了。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向陆军医院飞去。
医院门前围着许多人,我很快找到了三楼的骨外科手术室,我扭转身冲进去,却一下子没有了抬起脚步的力气,我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为了我受尽身心伤害的女孩,如何听她倾诉这一切。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不公平,让一个善良的人连逃避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埃晨莎醒着,她看着我进了屋子,一句话没有说,泪水顿时充满了眼眶。她憔悴多了,苍白的面色上又加了几处斑驳的血痕,前额头发已经与血污粘在了一起,衣服烂了好几处,露出最里层一件粉红的衬衣。
她的嘴蠕动了几下,终究没有说出话来。我慢慢蹲下,泪珠一个个滴落,我双手捧着她的脸,泪水便落在她的面颊上。
我很难承受,但必须承受。我的心痛得像一阵寒流,迅速从所有的神经末梢传遍了每一寸肌肤,这痛苦几乎要把我吞噬,把我毁灭,我已经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像是被关在一个用悲痛编成的笼子里。
“你还是找来了,”她哽咽着,气若游丝,“我以为我不能再见你了,可这是怎么回事?我居然没有死去。一定是,是上帝让我再看你一眼。”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不在了我怎么能活下去呢?我那么爱你,我的埃晨莎,你一定要挺住啊。”我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自己的泪却涌流不止。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我知道我活不了的。这是命中注定吧。”她闭上眼睛带着一丝幻想的微笑,痛苦地摇了摇头。
“不!”我抓住她的手轻轻贴在脸上,“谁也阻挡不了我,我回去后会再来的,你一定不要放弃自己。”
“我不想让你看我成这个样子,你该回国去,应该在自己的国家。你在这里,如果被特种旅知道了,对你不好,非常不利。”她坚持的目光中充满了无限的温柔。
我从来没有如此悲痛过,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也许哭了以后自己会好受一些,但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
她像是在总结般说着:“曾经走过的人生路是生命的见证,在以往的日子里有欢乐,有朋友,也有不幸和深刻的教训。我永远都无法忘却,曾经的记忆会伴我走到生命的尽头。”
她虚弱的身体仿佛累了,稍稍停顿一下,看看我等待的目光,继续说:“我常常一个人独坐墙角,静静思考近几个月命运的巨变,感觉到人的承受能力与适应能力真是没有限度。”
看着我依旧在流泪,她眨眨眼,微弱地笑了一下。
“你不会觉得我软弱吧,可是我止不住要流泪。”我握着她的手说。
“不,因为坚强才有泪水,因为热爱才有泪水。我很满足,也很幸福。”她肯定地说,“只是,我感觉我活不了多久了,我伤了内脏,脾破裂了……”然后,她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在交流着彼此的思念。她的每滴眼泪,每声叹息,每丝倦容,都是留给我的最后纪念了。
“我真的不行了,活不了多久了,我能感觉到。”埃晨莎再次叹了口气,学医的她很清晰,已经不愿再为自己做任何努力了。
“请你不要再这么说,这样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总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挺住。”我抓住她的手使劲贴在自己脸上。
“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你的到来已经使我今生再无遗憾了。”她微笑着说。
“别说这些,别说这些。”我把手放在她的嘴唇上,那是一个曾经多么圆润的嘴唇,现在却失去了光泽。可是,这不会减少一点我对她疯狂的热恋,我爱上了她的一切,再也无法冷却。我替她拢了拢耳边凌乱的头发,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希望我的虔城能够感动天,感动地。
“手术准备完毕。请家人离开。”医生走了进来。我松开她的手,看着她被白色担架车推走,看着她眼角一颗巨大晶莹的泪珠陡然滚落。
手术室的门关闭了,留给我一个心碎不已的等待。漫长的5个小时,我经历了一个炼狱般的煎熬。医生出来了,可我看到的是他们锁紧的眉头。
“我还活着?”当我跪在埃晨莎病床前,看着她惨白的脸上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时,她竟不相信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是的,而且你会好好活下去的。”我抓住埃晨莎的手,高兴得什么都不顾了,使劲地攥着。她痛苦地摇了摇头,她的面色那么惨白,似乎是皎洁的月光下肃穆的面纱,她带着渴望,但转瞬间似乎又对一切丧失了信心。
“你真的不该再到这儿来,如果这件事的前因被调查出来,会伤害到你和你的国家。”她再一次黯然说道,“我即使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走了,我也就无所留恋了。”
“请求你不要再这样,怜悯一下我吧,在你面前,我的心是那么脆弱、懦弱,你死了我又该如何面对呢?”我禁不住悲痛,泪水再次滚落在她的手上。
“别再流泪了,你是个男子汉。”她重重叹了口气,忧郁地合上了眼,“你真的无法明白我的心,无法明白我承受的一切。”然后什么都不愿说下去了。
我把头伏在她的怀里,痛心地任记忆流淌。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值得珍惜与追求的感情,就这么充满绝望地消沉了。虽然我不知道埃晨莎究竟有着怎样的原因,但我仍感觉自己像一个苦心经营的小贩一样,有一天,一觉醒来,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丢失了。
“你这样只会使我更痛苦,我不想让你为了我毁了前途,不要认为这是无关紧要的话,你会明白这话的分量,毕竟,你是有使命在身的。我想看到的是你的成功与幸福,而不是为了一个失去一切的女孩而浪费青春,丧失人生最宝贵的时光。要是我的话你全然不听,你会跌倒在这个事情上。要知道,一旦我的国家知道了,纪律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那么,你后悔了吗”?我问她。
“没有”,她回答得很干脆,“我没有后悔,也很满足,我的梦想都实现了,只是我并没有奢想过能和你生活一辈子,所以我可以快乐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那我呢?”我问她。
“算是我对不起你吧,可是我希望你好起来,像个真正的勇士一样,投入到你的工作中去,你现在就该回去了,不要在这儿了。”埃晨莎抓紧了我的手,像是命令一样,过分的激动让她猛烈咳嗽。惨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蜡黄,两颗豆大的泪缓缓地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成暗色的圆圆的一片。
“原谅我……原谅我吧,因为我爱你。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才造成的……”在我的内心,从未像这一刻以如此痛苦的方式证实自己的爱,只是毫无掩饰的痛苦让我的思维突然充满了对死亡的幻想。倘若爱不能使自己快乐,那只有选择死亡,我并不惧怕。这对我来说不仅是一个男人的骄傲,更是一份刻骨铭心的爱。
埃晨莎一眼不眨地看着我,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目光里充满了慈爱与挂念。是的,她比我更能体会到那份痛苦,甚至是十倍,二十倍。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放在我的脸上,五指轻轻地划动,把我的脸摸了一遍,停下来了,像一个调皮的孩子玩累了,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知道这一刻她心里的难受程度。是身心无情的伤势和爱情的绝望让她想到了更多,即使好转,她也不太可能和我生活在一起了。这是冷静下来后我也必须面对的现实。
“就算我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我的心关于生活的那部分已经死了,有一部分还活着,那是因为舍不得你。因为那部分毕竟完完整整属于过你,从未被别人占去过。现在你终究要走了,我自己也不愿再活下去了,我这副身体活着也是遭罪,真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让上天这等严厉地惩罚我,我不得不承认,即便当着你的面,即便会让你痛苦:我爱你。只不过热情已化成了深情,冲动已凝结成相思,我太累了,不敢再有什么别的想法,我所要的最珍贵的东西—你的心,还依然爱着我,这就足够了,我很感激你,竟然还会为一个不幸的女孩子保持着这份真诚,只是我无以胜任了,没有你,我会孤独,会死去……快回到你的工作中去,别在这里浪费你宝贵的时光,浪费不必要的精力,那样只会让我觉得更难受,只会让我觉得在犯罪。”她没有再理会我的任何一句话,像弥留之际的交代一样。
手术是失败的,埃晨莎的情况越来越差,开始借助氧气呼吸。医生说还要考虑进行第二次手术,要求所有病人家属离开。在医生的强令下,我到了房外等候。在走出病房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埃晨莎留恋的眼睛。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眼、我和她今生所有坎坷离合的最后一眼。
没有等到再次手术,也不需要漫长的等待,10分钟后,她拔掉氧气管慢慢死去了。她似乎没有什么痛苦,死得很安详,很坦然,只是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微红,医生说是心脏积血的原因。
我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只是没有哭出来,嘴唇都咬得出了血。我缓缓举起我的右手,很慢很慢,这是我向埃晨莎敬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军礼。虽然我不知道这敬礼的具体意义,但这是我此刻可以给予的最深的情义,因为她不仅是我心爱的女孩,也是我的战友。
没有语言,没有任何什么,我忍着心口的痛,慢慢带走了我的灵魂,带走我无法割舍的埃晨莎的生命之美。我爱她。
我记不起自己怎么回到机场的,于小龙明白了一切,他紧紧拥抱了我一下说:“兄弟,保重身体吧,咱当兵的,不要有什么埋怨。”
埃晨莎永远离开了这个苦乐交加的世界。对于她来说,她的离去是爱情完美无缺的延续,是苦痛思念的一种彻底解脱。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爱会持续得这么长久,完全不会因为时间和地域而有过任何更改,我甚至想过跟随她一起死去。不过,在我必须面对工作必须鼓起生活勇气的时候,我常常会忘记埃晨莎的离去,而觉得她依然活在我的心里,或者永远深存在我清晰的记忆里。
后记
很多年了,我还是保持着这么一种思念的状态,即便有朝一日离开部队,我依然无法忘怀。那些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他们的眼睛和微笑,痛苦和辉煌,都不会消失,永远停留在心头在心底在思维记忆的最深处。尽管回忆的痛苦有时让人无法承受,但是我知道,淡忘他们,才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要用心灵的笔记下他们,也许他们的名字无法在世间传颂,但是他们的灵魂应该得到尊重。他们,是国际特种兵的形象,是永远的英雄,不折不扣的英雄,可以铸就丰碑或者雕像的英雄。尽管,他们平静地躺在异国他乡,墓碑上只有一串简单平静的墓志铭文字:
他曾经在这里战斗过。
某年某月某日,XX牺牲于此并安葬于此。
思念,犹如夜空中摇曳的星辰,当内心的孤寂无法找到倾诉的灵魂时,我就把对埃晨莎的爱洒向了夜空的深处,就让我们的心灵温柔地相遇相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