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春节,铁岭。
大雪初霁,齐承耀在街上走。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四下里零星响着,那是淘气的小孩子们一根根扔着玩,渐渐地新雪上便染了一点点红。
这天是大年初四,齐承耀去广裕街“清乐园”看新来的戏班子演戏。他目不斜视地走过“三趟街”,“三趟街”和“平康里”一样都是花街,是青楼汇聚之所。铁岭是南满铁路上的重镇,有近35万人口,相当繁华,城里妓所有百家之多。
齐承耀从不逛花街,他的父亲便是死在“三趟街”上“闻艳堂”里。齐家没去收尸,任凭人把他扔到城外乱葬岗上。齐承耀挑挑眉,所以他绝不会逛花街,他嫌脏!
齐承耀就读东北大学,18岁时与铁岭城富户谢家女儿谢湄筠定亲。那女孩儿小他三岁,在奉天省立女子师范读书。挺好,知书达理,他喜欢。听说样貌不错。本来两家说好等谢湄筠满16岁时便举行婚礼,无奈谢湄筠将满16岁的那个年初,母亲突然得急症故去,所以两人的婚礼便延迟一年。
齐承耀19岁,正是生机勃发的时候,他能时时感受到自己的渴求。再忍半年就好了,他不肯私婢,那是他父亲的所为,他不耻。
齐家在铁岭城里经营饭店、布庄和旅馆,店面规模都不算大,但足以让齐家母子舒舒服服地生活。齐家有两进宽敞齐整的大院落,十间正房、十二间厢房、四间倒座房,家里八个仆人伺候着。齐家在城外亦有良田可收租。
戏台上胡琴咿咿呀呀,无非是些出将入相,齐承耀看了半出戏,腻了,起身出去,他不喜欢中规中矩的东西。齐承耀出城往西走,去辽河边上的马蓬沟。齐家的田地在马蓬沟,他想去辽河边走走,顺便跟庄头唠唠立春的农耕。
村口的戏台子锣鼓正紧,十里八村的农民都赶来凑热闹。这年头,富人穷人各有各的乐头。卖吃食的、卖玩具的一字排开,小孩子扯着大人的手,哭着闹着,什么都要买。乡民们勾肩搭背把个戏台围得水泄不通。
齐承耀隔着人群望见台上那花旦扭得有趣,便挤进去。他衣着光鲜,众人都肯给他让路,须臾便到了台前。台上演的是双玩艺(二人转)传统曲目《回杯记》,那花旦在台上飞了个眼神,恰好飞到齐承耀身上,他十分惊艳,心里便放不下了。齐承耀立在台下看戏,忘了辽河和春耕。
戏散了,齐承耀去后台寻那戏子,借口自己是戏迷。戏台子本来就简陋,单檐歇山顶,一边四根立柱,没太多雕饰,台子边搭着木梯子算是台阶。后台更是寒碜,几块破布围出来一块空间,寒风直往里面灌。那女子脱了戏服,正在卸妆,听说有戏迷来,便站起身来对着齐承耀道个万福。女人身量不矮、生了个丰man的身子,在正处于饥渴状态的齐承耀心里激起一片水花。
寒假最后这十二、三天,齐承耀总去马蓬沟看草台班子演戏,他站在第一排,眼睛在那戏子的腰身上扫来扫去。在他心里,女人便该是戏子的模样,而不该像他平日里所见的束胸的女子胸前平平的,不见丘壑。
1927年夏发端于广州的运动迅速在全国各地引发热议,有识之士积极撰文抨击束胸行为、普及健康知识、探讨如何革除陋习。各地政府也陆续颁布禁止女子束胸的禁令。奈何言者谆谆,听者藐藐,无论在奉天还是铁岭,未见从善如流者,女子的胸部依旧像男人一样。齐承耀举双手赞成,身为男子,他是受益者。双玩艺(二人转)的表演酸色俗,那戏子因职业要求而不束胸。
戏子在台上回回把眼神飞到他身上,两人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你来我往,忙得不亦乐乎。戏子转完手帕后并不收起来,一定要把手帕飞到齐承耀身上,齐承耀笑笑接住,心里十分受用。当然,他赏钱没少给。戏子目挑心招,台上台下做成两出戏,看客们看了台上又看台下,乐呵呵地。从来少爷爱伶人,几百年来,戏里就是这样演的。
姚凤喜十九岁,比他的未婚妻大两岁,自幼父母双亡,七岁开始学戏,跟着戏班子东跑西颠。戏子不识字,难为她能把几出戏一字不落地唱下来。整整一个学期,齐承耀对那戏子不能忘怀。他问自己喜欢她吗,谈不上;可是只要谈到想到女人,他的神思必飞回到戏子身上。
同学崔兆麟伙同他去上西洋美术史课,齐承耀欣然前往。男人们选修西洋美术史都是别有用心的,齐承耀尤其爱看鲁本斯的画,丰man的、仿佛在颤动的身体,他以为在西洋诸画家中鲁本斯最懂得表现女人。他特意买来王光祈翻译的《西洋美术史入门(说明书)》,附图三百六十四幅,一扫通常书中插图模糊不清之弊病。东西用长了自带灵性,齐承耀把手在书上一划,立刻能找到他想看的章节。
清明和端午节他回乡时,特意追着那草台班子看了几回戏,他终于压抑不住心绪,跟母亲说要纳妾。齐承耀在打定主意买妾前略有些犹豫,他接受新式教育,深知纳妾是陋习。他的未婚妻谢湄筠亦接受新式教育,未必甘心二女共侍一夫。但是,非姚凤喜不足以排解他强健身体里的蓬勃渴求!况且他因谢湄筠丧母,已将婚期推迟了一年,他算对得住谢湄筠。
按说婚期转眼就到,母亲该反对,齐承耀打算好如何应对母亲,熟料母亲一句话没有,没半点犹豫,立刻着人去说合。
齐承耀的婚礼定在7月13日,小暑后的第六天,学校放暑假的第七天。婚礼同一天上午齐家先以一顶小轿把姚凤喜抬来。齐承耀骑着马去迎接新娘,一路唢呐高奏、鼓乐喧天,吹吹打打把喜轿抬到齐家大门外。他从十七岁起便与母亲一同执掌家业,生意蒸蒸日上,如今双喜临门,他志得意满。
自民国以来,东北的婚礼仪式渐趋文明和简化,按齐承耀的本意,两家应该去礼堂里行结婚礼,免去参拜天地、祖宗、父母的旧礼和闹洞房的陈规陋习。齐母说结婚就要个喜庆热闹劲儿,那些所谓“文明婚礼”不过为了节省花费,于齐家,费用不在话下。新式礼仪寒酸,怕惹人笑话,伤了两家的面子。
花轿落地,喜娘掀开轿帘,新娘从轿子里盈盈走出来,齐承耀自管家手中接过弓箭要对着新娘轻射三箭,此举意在辟邪,也是夫权的显示。齐承耀私以为这项仪程可能与满清各氏族之间掠夺婚姻的遗风有关。齐承耀拉开弓,咔吧一声,新定制的弓居然断在手里!母亲说箭要朝着轿子底部射,以免伤了新娘,所以他根本就没用力。众人皆惊,齐家门外一时间鸦雀无声,断的不是弦,而是弓!
“齐家少爷将来怕是个‘惧内’的吧?”喜娘兀地开口,众人都笑起来。他一个东北爷们怕老婆?齐承耀笑笑,喜娘机智,他该好好打赏她。
弓只打造了一把,此项就免了。之后跨火盆、跨马鞍、拜天地一切都顺顺利利地,齐承耀心里稍安。新人进入洞房后,齐承耀从喜娘手里接过秤杆,挑起新娘的盖头,红彤彤的新娘妆下能看出女孩儿生得十分周正。很好,一妻一妾,坐享齐人之福!
铁岭民风剽悍,闹房闹得邪乎。齐承耀心里高兴,别人怎样闹他都不在乎,只是不许闹他妻子,他令管家、男女佣人们严防死守住女孩儿。他被嬉闹的人拴在磨盘上拉磨时细思他对妻妾两人的态度:谢湄筠才貌双全,他很满意;对姚凤喜他有着强烈的想法。姚凤喜在戏台上各种扭摆、粉词脏口不断,与台下看客们插科打诨,他不以为意;别人闹一下谢湄筠就不行。“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去西屋里闹去!”开宴前他叮嘱管家。姚凤喜被安排在西屋,妻妾有别,姚凤喜不怕闹。
宾客散却后,齐承耀略一踌躇便去了妾室的屋子。他不是不知理,他心里念着那丰man身体。姚凤喜果然不负他想念,第二日下午他才起床。
尊敬的编辑,能不能告知我哪个段落或是哪个字眼涉黄了,我没有做任何脖子以下的描写啊。我是一正经人,从不写黄文。
谢谢,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