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太子

题解

昭明太子萧统,梁武帝萧衍长子,齐中兴元年(501)九月生于襄阳(今属湖北)。天监元年(502)十一月立为皇太子。萧统生而聪叡,三岁受《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悉能讽诵。《梁书·昭明太子传》载其“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每游宴祖道,赋诗至十数韵。或命作剧韵赋之,皆属思便成,无所点易”。萧统生性宽和容众,喜愠不形于色。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恒自讨论篇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闲则继以文章著述,率以为常。中大通三年(531)三月寝疾,四月乙巳薨,年三十一。谥曰昭明。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诰文言为《正序》十卷,五言诗之善者为《文章英华》二十卷,皆亡佚。独存《文选》三十卷。

《文选》,因昭明太子编纂,故又称《昭明文选》,据明朝杨慎《升庵外集》卷五十二称:梁昭明太子萧统,聚文士刘孝威、庾肩吾、徐防、江伯操、孔敬通、惠子悦、徐陵、王囿、孔烁、鲍至十人,谓之高斋十学士,集《文选》。收赋、诗、骚、七、诏、册、令、教、文、表、上书、启、弹事、笺、奏记、书、移、檄、对问、设论、辞、序、颂、赞、符命、史论、史述赞、论、连珠、箴、铭、诔、哀、碑文、墓志、行状、吊文、祭文等三十八种文体,上起先秦,下迄齐梁,汇成一编,是我国现存最早的文学总集,凡三十卷,自序称选文以“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为标准,故不选经、史、子之文。唐显庆中李善作注,剖而为六十卷;开元六年(718)吕延祚复集吕延济、刘良、张铣、吕向、李周翰五人共为之注,称“五臣注”。南宋以后,两本合刻,称六臣注文选。李善注本有清胡克家重刻宋淳熙尤袤本,甚为流行。

本篇序文着重阐明两点:一论述文学性质,认为事物由简单而繁复,文章由质朴趋藻饰是其必然规律。二辨析文章体制,文章制作日繁,文体的辨析也越趋精细。这是符合六朝人的文学观点的。

式观元始[1],眇觌玄风[2],冬穴夏巢之时,茹毛饮血之世[3],世质民淳,斯文未作。逮乎伏羲氏之王天下也[4],始画八卦,造书契[5],以代结绳之政[6],由是文籍生焉。《易》曰:“观乎天文[7],以察时变;观乎人文[8],以化成天下。”文之时义远矣哉[9]!若夫椎轮为大辂之始[10],大辂宁有椎轮之质[11]?增冰为积水所成[12],积水曾微增冰之凛[13],何哉?盖踵其事而增华[14],变其本而加厉[15];物既有之,文亦宜然;随时变改,难可详悉。

注释

[1]式:语气词,无实义。元始:太初,开始。

[2]眇觌(dí):远观。觌,见,相见。玄风:远古时候之风气。玄,幽远。

[3]“冬穴”二句:《礼记·礼运》曰:“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茹,食。

[4]王(wàng):称王天下。

[5]书契:文字。《经典释文》曰:“书者,文字;契者,刻木而书其侧。故曰书契也。”

[6]结绳之政:《周易·系辞》曰:“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

[7]天文:指日月星辰。

[8]人文:指诗书礼乐。

[9]时义:意义。

[10]椎轮:即椎车。原始之车,用锥形圆木为轮,无车辐,故曰椎轮。

[11]大辂:古时天子祭天时所乘之车。宁有:岂有。质:朴。

[12]增冰为积水所成:《荀子·劝学》:“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增,即层。

[13]微:无。

[14]踵其事而增华:谓由椎轮到大辂,大辂华饰而椎轮素朴。踵,继轨。

[15]变其本而加厉:谓水结成冰,改变形状,然而更冷于水。

译文

追忆太初时候,遥看远古风气,冬天穴居洞窟,夏季巢处树枝,饮食则连毛带血、活剥生吞,当此之时,世风质朴,民性淳厚,文章之事尚未诞生。到了伏羲氏称王天下,开始画八卦,造文字,代替以往的结绳记事,由此文章之事也就渐渐产生了。《周易》说:“观察天文,可以了解时序的变化;观察人文,可以以教化来统一天下。”可见文章的意义是非常远大的啊!原始的车子是现今皇家高级车乘的发端,皇家车乘难道还保持着原始车子的粗糙质朴?冰凌是由积水而生成,积水就没有冰凌那样凛冽寒冷,为什么?就是因为事物发展越来越趋于漂亮,事物发展现代比古代进步;一般事物已然如此,文章之事也当然符合这个规律;随时代发展而不断变化,就不易一一说清楚了。

尝试论之曰:《诗序》云:“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至于今之作者,异乎古昔,古诗之体,今则全取赋名[1]。荀、宋表之于前[2],贾、马继之于末[3]。自兹以降,源流寔繁。述邑居则有“凭虚”“亡是”之作[4],戒畋游则有《长杨》《羽猎》之制[5]。若其纪一事,咏一物,风云草木之兴,鱼虫禽兽之流,推而广之,不可胜载矣。

注释

[1]“至于今之作者”几句:意谓古者赋为诗之一体,今则赋单独为体。刘良注:“言今之述作者,诗赋殊体,不同古诗。随志立名者也。”班固云:“赋者,古诗之流也。”

[2]荀、宋:荀卿、宋玉。表:标明。

[3]贾、马:贾谊、司马相如。按,《文选》于赋外另立骚体,故不言屈原。

[4]述邑居则有“凭虚”“亡是”之作:张衡《西京赋》托于凭虚公子,司马相如《上林赋》托于亡是公。《西京赋》首句云“有凭虚公子者……”《上林赋》首句云“亡是公听然而笑……”二人均为作者虚拟之人名,实无此二人。邑,都邑,城市。居,住。

[5]戒畋(tián)游则有《长杨》《羽猎》之制:扬雄作《长杨赋》《羽猎赋》以戒畋猎。畋,猎。

译文

试着来论述一番:《毛诗序》说:“诗有六体:一是风,二是赋,三是比,四是兴,五是雅,六是颂。”至于现今写文章的人,不同于从前,赋,从前只是诗的一种表现手法,现在竟成为一种独立的文体。荀子、宋玉标志于前,贾谊、司马相如继迹于后。从此以后,源流纷繁。讲城市都邑的,有张衡的《西京赋》、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儆诫狩猎的有扬雄的《长杨赋》和《羽猎赋》。还有专纪一桩事情,咏一件事物的,风云草木之赋的兴起,鱼虫禽兽之赋的出现,由此推而广之,就数不胜数了。

又楚人屈原,含忠履洁,君匪从流,臣进逆耳,深思远虑,遂放湘南,耿介之意既伤[1],壹郁之怀靡愬[2];临渊有怀沙之志[3],吟泽有憔悴之容[4]。骚人之文,自兹而作。

注释

[1]耿介:忠烈。

[2]壹郁:压抑,忧郁。

[3]临渊有怀沙之志:《怀沙》为屈原所作《九章》之一,为他沉湘江前之绝命词。

[4]吟泽有憔悴之容:语本《楚辞·渔父》:“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译文

还有楚人屈原,胸怀忠心,行为高洁,君王不能从善如流,臣下所进忠言偏以为逆耳之听,这样一个有深谋远虑的人,被流放到湘南,忠烈之心已受挫伤,抑郁之志赴诉无门,面临深渊赋《怀沙》明志以身殉国;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骚人的作品,就从此开创为一体。

诗者,盖志之所之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1]。《关雎》《麟趾》[2],正始之道著[3];桑间濮上,亡国之音表[4];故风雅之道,粲然可观[5]。自炎汉中叶,厥涂渐异:退傅有《在邹》之作[6],降将著“河梁”之篇[7];四言五言,区以别矣。又少则三字,多则九言[8],各体互兴,分镳并驱。颂者,所以游扬德业,褒赞成功;吉甫有“穆若”之谈[9],季子有“至矣”之叹[10]。舒布为诗[11],既言如彼[12];总成为颂[13],又亦若此[14]。次则箴兴于补阙[15],戒出于弼匡[16],论则析理精微[17],铭则序事清润[18],美终则诔发[19],图像则赞兴[20]。又:诏诰教令之流[21],表奏笺记之列[22],书誓符檄之品[23],吊祭悲哀之作[24],答客指事之制[25],三言八字之文[26],篇辞引序[27],碑碣志状[28],众制锋起,源流间出。譬陶匏异器[29],并为入耳之娱;黼黻不同[30],俱为悦目之玩。作者之致,盖云备矣。

注释

[1]“诗者”几句:《毛诗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2]《关雎》《麟趾》:《毛诗序》曰:“《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

[3]正始之道:正其初始之大道。著:彰明。

[4]“桑间”二句:《礼记·乐记》:“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郑玄注:“濮水之上,地有桑间者,亡国之音于此之水出也。昔殷纣使师延作靡靡之乐,已而自沉于濮水,后师涓过焉,夜闻而写之,为晋平公鼓之,是之谓也。”桑间濮上遂为靡靡之音之代称。

[5]粲然:明白貌。

[6]退傅有《在邹》之作:退傅,指韦孟。韦孟为楚元王傅,历元王子夷王以及孙王戊。事迹见《汉书·韦贤传》。韦孟因戊荒淫无道,作《讽谏》诗。后遂去位,徙家于邹,作《在邹》之诗。按,《文选》第十九卷收录韦孟《讽谏》诗一首。《文心雕龙·明诗》曰:“汉初四言,韦孟首唱。”

[7]降将著“河梁”之篇:降将,谓降匈奴之李陵。“河梁”之篇,指李陵与苏武诗,其中第三首有“携手上河梁”之句,为五言体。按,刘勰《文心雕龙·明诗》曰:“至成帝品录,三百余篇。朝章国采,亦云周备。而辞人遗翰,莫见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见疑于后代也。”昭明不疑苏李诗为后人伪托,故以为是最早之五言诗。

[8]“又少则”二句:《诗经·周南·关雎》孔疏曰:“诗之见句,少不减二,即‘祈父’‘肇禋’之类也。三字者,‘绥万邦’‘娄丰年’之类也。四字者,‘关关雎鸠’‘窈窕淑女’之类也。五字者,‘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之类也。六字者,‘昔者先王受命,有如召公之臣’之类也。七字者,‘如彼筑室于道谋’‘尚之以琼华乎而’之类也。八字者,‘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我不敢效我友自逸’是也。其外更不见九字十字者。”九言诗,最早之作者为魏高贵乡公曹髦,见《文章缘起》,有目无诗。现存作品有宋谢庄《明堂歌》中《白帝》一首。

[9]吉甫有“穆若”之谈:《诗经·大雅·烝民》为尹吉甫所作,诗中有“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之句。按,尹吉甫为周宣王时重臣,姓兮,名甲,也称兮伯吉父。宣王中兴,曾率师北伐狁。相传作有《诗经·大雅》中《崧高》《烝民》《韩奕》《江汉》等篇,以美宣王。

[10]季子有“至矣”之叹:春秋时吴公子季札聘于鲁,观乐,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盛德之所同也。”事见《春秋左传·襄公二十九年》。

[11]舒布:张设。

[12]如彼:指古诗之颂。

[13]总:括。

[14]若此:指今颂赞之颂。颂本六义之一,今于诗外自成一体。亦犹赋本六义之一,今则别诗为赋。

[15]次则箴兴于补阙:李周翰注:“箴所以攻疾防患,亦犹针石之针,以疗疾也。”《文心雕龙·铭箴》曰:“箴者,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

[16]戒出于弼匡:李周翰注:“戒,警。弼,辅。匡,正也。”

[17]论则析理精微:刘良注:“析,分也。谓论之体也。”陆机《文赋》曰:“论精微而朗畅”。

[18]铭则序事清润:刘良注:“铭则述其功美,使可称名也。”陆机《文赋》曰:“铭博约而温润。”

[19]美终则诔发:吕延济注:“诔,累也,有功业而终者,累其功而记之。”

[20]图像则赞兴:吕延济注:“若有德者,后世图画其形,为文以赞美也。”《释名·释典艺》曰:“称人之美曰赞。赞,纂也,纂集其美而叙之也。”

[21]诏诰教令:吕向注:“诏者,照也。照人之暗,使见事宜。诰者,告也,告谕令晓。教者,效也,言上为下效。令,领也。领之使不相干犯。”

[22]表奏笺记:吕向注:“表者,思于内以表于外。奏,进也。笺,表饰也。记之言志也。”

[23]书誓符檄:张铣注:“书者,如也。序言如意曰书。诸侯约信曰誓。符,孚也。征召防伪,事资中孚。檄者,皦也。喻彼令皦然明白。”《文心雕龙·祝盟》曰:“在昔三王,诅盟不及,时有要誓,结言而退。”

[24]吊祭悲哀:张铣注:“吊,问也,祭,祀也。悲,盖伤痛之文也。哀者,亦爱念之辞。”

[25]答客:指假借答复别人问难,用以抒写情怀的一种文体,如东方朔《答客难》、扬雄《解嘲》、班固《答宾戏》诸篇。指事:即《文选》中的“七”体。如枚乘《七发》之类,指说七件事以启发楚太子。

[26]三言八字:吕延济注:“三言,谓汉武《秋风辞》。八字,谓魏文帝乐府诗。”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济注非是……三言、八言,当如何焯说。”又曰:“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三十七引何氏又云:少则三字,多则九言,本挚氏之论也。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八言、九言。古诗率以四字为体,而时以一句二句杂在四言之间。后世演之,遂以为篇也。后复云:三言八字之文,则元嘉以后,取裁颜氏者也。”

[27]篇辞引序:吕延济注:“篇,犹偏也。偏述一章之事。辞,犹思也。寄辞以遣思。序,舒也。舒其物理。”

[28]碑碣志状:吕延济注:“碑,披也。披载其功美也。碣,杰也,亦碑类。志,记其年代。状,摹其德行。”

[29]陶匏(páo):乐器名。陶,即壎,土制的乐器。匏,即笙。

[30]黼黻(fǔ fú):古时礼服上的绣文,白与黑相间曰黼,黑与青相间曰黻。此喻文章的藻彩。

译文

诗,就是情志之所至,人的感情激荡于胸中而形成为语言。从《关雎》到《麟趾》,以端正初始之大道著称;桑间濮上,则表明是亡国之音;所以风雅之道是分辨得明明白白的。自从西汉中叶,诗歌的发展起了点变化:韦孟有《在邹》之作,李陵著“河梁”之篇;四言诗、五言诗有了明确的区别了。还有,最少的三个字,最多的九个字,各种诗体,纷纷兴起,分道扬镳,各自发展。颂,是褒扬功德勋业、歌颂成功的一种文体;尹吉甫有《烝民》之作,吴公子季札有“至矣哉”的赞叹。舒布胸怀而为诗,既如吉甫所言,总体概括而为颂,又若季札之所云。其次,箴的兴起在于纠正过错,戒的出现是为了匡正时弊,论要求分析道理精确细致,铭必须叙述事情清楚温和,有功者逝世就作诔赞美他,有德者作古就图其像而赞之。还有诏诰教令之类体裁,表奏笺记这些文体,书誓符檄之篇,吊祭悲哀之作,答客七体等作品,三言八言等文字,篇辞引序,碑碣志状,体裁纷繁,品种间出。就像乐器中的陶笙,刺绣中的黼黻,虽然各不相同,但同样可以达到赏心悦目的目的。文章的体裁,大致已完备了。

余监抚余闲[1],居多暇日。历观文囿,泛览辞林,未尝不心游目想,移晷忘倦[2]。自姬汉以来[3],眇焉悠邈[4],时更七代[5],数逾千祀[6]。词人才子,则名溢于缥囊[7];飞文染翰,则卷盈乎缃帙[8]。自非略其芜秽,集其清英,盖欲兼功,太半难矣[9]!若夫姬公之籍[10],孔父之书[11],与日月俱悬,鬼神争奥,孝敬之准式,人伦之师友,岂可重以芟夷[12],加之剪截?老庄之作,管孟之流,盖以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13],今之所撰,又以略诸。若贤人之美辞,忠臣之抗直,谋夫之话,辨士之端,冰释泉涌[14],金相玉振[15]。所谓坐狙丘,议稷下[16],仲连之却秦军[17],食其之下齐国[18],留侯之发八难[19],曲逆之吐六奇[20],盖乃事美一时,语流千载,概见坟籍[21],旁出子史,若斯之流,又亦繁博,虽传之简牍,而事异篇章,今之所集,亦所不取。至于记事之史,系年之书,所以褒贬是非,纪别异同,方之篇翰,亦已不同。若其赞论之综缉辞采,序述之错比文华,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22],故与夫篇什,杂而集之。远自周室,迄于圣代,都为三十卷,名曰《文选》云耳。

注释

[1]余:昭明自谓。监抚:监国,抚军。《春秋左传·闵公二年》中里克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

[2]晷(guǐ):日影。

[3]姬汉:周汉。姬,周姓。

[4]眇焉悠邈:形容悠远。

[5]七代:指自周至梁共七代,即周、秦、汉、魏、晋、宋、齐。

[6]逾:过。千祀:千年。

[7]缥(piǎo)囊:淡青色丝帛制成之书囊。

[8]缃帙:包在书卷外之浅黄色封套。

[9]“自非”几句:吕延济注:“芜秽,喻恶也。清英,喻善也。兼,倍也。言文章之多,若不去恶留善,虽欲倍加其功,太半亦不能遍览,安能尽乎?”

[10]姬公之籍:泛指儒家经典。姬公,周公姬旦。

[11]孔父:孔子。鲁哀公为孔子作诔,称孔子为尼父。见《史记·孔子世家》。

[12]重(zhòng):甚。芟(shān)夷:剪除。

[13]“老庄”几句:谓不选子书。

[14]冰释泉涌:冰释而化水,泉涌而成流。

[15]金相玉振:《诗经·大雅·棫朴》曰:“金玉其相。”毛传曰:“相,质也。”《孟子·万章》曰:“金声而玉振之也。”赵岐注:“振,扬也。”

[16]“所谓坐狙丘”二句:李周翰注:“狙丘、稷下皆齐地之丘山也。田巴置馆于稷下,以延游谈之士。”

[17]仲连之却秦军:据《战国策·赵策》载,为鲁仲连游说秦将辛垣衍,使其退兵五十里。

[18]食其之下齐国:楚汉相争,汉派郦食其往说齐王田广,下齐七十余城。事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19]留侯:张良封留侯。他曾发八难,劝高祖不可封六国后代。事见《史记·留侯世家》。

[20]曲逆:陈平封曲逆侯。陈平佐高祖,曾六出奇计。事见《史记·陈丞相世家》。

[21]概:梗概,大略。

[22]“事出于”二句:上句之“事”,承上文“序述”而言,下句之“义”,承上文“赞论”而言。意谓史传中之“赞论”和“序述”部分,也有沉思与翰藻,故可作为文学作品选录。沉思,指深刻的艺术构思。翰藻,指表现于作品中之美丽辞藻。

译文

我在从事军政工作之余,平时颇多闲暇之日。观看历代文章,流览词章林府,经常沉思遐想,时光流逝而不知倦意。自从周汉以来,幽远渺茫,朝代更换了七次,时间跨越了千年。其间词人才子,不计其数;诗赋文章,汗牛充栋。要不是删粗取精,纵然加倍努力,也不能遍览尽阅。至于周公的典籍,孔子的论述,光辉如同日月,深奥一似神灵,是忠君孝亲的典范,人类社会的师表,岂能妄加删削,擅作剪裁呢?老子、庄子的作品,管子、孟子等子书,大抵以立意为其宗旨,不是以能文为其根本,现在编纂《文选》,也就省而不录了。还有贤达之士的赞美文词,忠臣的抗行直谏,谋士的话语,说客的辩论,犹如水流泉涌,金玉其声。所谓坐于狙丘而议于稷下,鲁仲连却退秦军,郦食其往说齐王,张良提出八难而不立六国之后,陈平曾出六计而辅佐汉室兴旺,这些都事美一时而语传千古,见诸文籍,别载子史,像这些,都很繁复博杂,虽然也见诸书籍,然而毕竟不同于文学作品,现在编纂《文选》也不选。至于纪事系年的史书,只是用来褒贬是非,纪述好坏,与文学相比,也就大不相同了。至于赞论之组织文采,序述之排比英华,情事经过深刻的构思,文义体现于华丽的辞藻,像这样的作品,杂取而搜集在一起。远起周朝,迄于当代,共有三十卷,名之曰《文选》。

凡次文之体,各以汇聚。诗赋体既不一,又以类分;类分之中,各以时代相次[1]

注释

[1]“凡次文”几句:此附言分体类之例,自赋至祭文凡三十七,而文分隶其中。所谓各以汇聚也。赋自京都至情,凡十五类。诗自补亡至杂拟,凡二十三类。所谓又以类分也。而每类之中,文之先后,以时代为次。诗之各类中,先后间有错见者,李善皆订其失。汇,类。

译文

文章的编排,各以体裁为归类。诗赋文体既然不同,其中又以类分;每类之中,又以时代先后为次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