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选（全六册）精：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
- 张启成 徐达等
- 37685字
- 2024-11-04 12:59:22
第一册
卷第一·赋甲
京都上
班孟坚
班固（32—92），字孟坚，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人。东汉史学家和文学家。幼年聪慧好学，十六岁入太学，博览群书，治学不为章句，通晓大义而已。二十三岁时，继续撰写其父班彪未完遗稿《史记后传》，被人以私改国史告密，被捕入狱。其弟班超上书力辩，明帝阅其著作初稿，十分赞许，立予释放，并拜为兰台令史，转迁为郎，典校秘书。后奉旨完成其父遗著，历二十余年，修成《汉书》，为世所重，奉为“史家之圭臬”。他又是东汉前期最著名的辞赋家，作有《两都赋》《答宾戏》《幽通赋》等。晚年因窦宪谋反事被株连免官，又被仇家洛阳令种兢借机捕系，死于狱中。
两都赋序一首
【题解】
西汉王朝建立后，在我国封建社会第一次出现了统一而长期稳定的中央政权。经过汉初七十年间的休养生息，到武帝时进入鼎盛时期。经济实力雄厚，物资空前富饶，涌现了二十多个新兴大城市。特别是首都长安（今陕西西安），更加雄伟壮丽，规模比当时欧洲著名的罗马还大三倍多，不仅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全世界罕见的大都市。本赋描绘了长安雄伟的山川、富饶的田园、壮丽的宫室、盛大的田猎；结构宏伟，气势磅礴，内容充实，语言典丽，是最早描绘大城市艺术形象的名篇。
两都指西都长安与东都洛阳（今属河南）。前者为西汉京都，后者为东汉京都。班固写《两都赋》的创作思想是对西都的繁华游乐暗含讽意，对东都的仁德礼法明予颂扬。但由于他是一位严格的现实主义作家，对西都的描写虽也暗讽了帝王贵族的奢侈逸乐、迷信神仙等消极现象，但更主要的是反映了西汉首都繁荣富裕的现实，表现了封建社会上升时期蓬勃兴旺的景象，使人读后意气风发，精神振奋。
或曰[1]：“赋者，古诗之流也[2]。”昔成康没而颂声寝[3]，王泽竭而诗不作[4]。大汉初定，日不暇给[5]。至于武宣之世[6]，乃崇礼官[7]，考文章[8]，内设金马石渠之署[9]，外兴乐府协律之事[10]，以兴废继绝[11]，润色鸿业[12]。是以众庶悦豫[13]，福应尤盛[14]。白麟、赤雁、芝房、宝鼎之歌[15]，荐于郊庙[16]，神雀、五凤、甘露、黄龙之瑞[17]，以为年纪。故言语侍从之臣[18]，若司马相如、虞丘寿王、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之属[19]，朝夕论思，日月献纳[20]；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倪宽、太常孔臧、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刘德、太子太傅萧望之等[21]，时时间作[22]。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或以宣上德而尽忠孝，雍容揄扬[23]，著于后嗣[24]，抑亦《雅》《颂》之亚也[25]。故孝成之世[26]，论而录之，盖奏御者千有余篇。而后大汉之文章，炳焉与三代同风[27]。
【注释】
[1]或：有的人。
[2]流：流变。此指变体。一说，支流，流派。
[3]成康：指周代极盛时期。成，周成王，武王之子，名诵。康，周康王，成王之子，名钊。相传成康之世，制礼作乐，重视教化，刑措不用，逾四十年。颂：指《诗经》的颂诗。寝：停息。
[4]王泽：帝王的恩泽。《孟子·离娄》曰：“王者之迹息而诗亡。”
[5]日不暇给：指汉初忙于解决百姓生活困难，恢复发展生产，来不及倡导礼乐文教。
[6]武宣之世：西汉鼎盛时期。武，武帝刘彻，景帝子。他雄才大略，对内发展生产，兴办学校；对外清除边患，开拓疆土，创西汉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全面发展局面。宣，宣帝刘询，武帝曾孙。他励精图治，任用贤能，体恤民情，轻徭薄赋，对西汉之继续发展起了重要作用。
[7]礼官：掌礼仪之官。
[8]文章：这里指礼乐法度。
[9]金马：即金马门。《后汉书·马援传》：“孝武皇帝时，善相马者东门京，铸作铜马法献之，有诏立马于鲁班门外，则更名鲁班门曰金马门。”后遂沿用为官署的代称。石渠：即石渠阁，汉宫中藏书之处。
[10]乐府：此指汉代主管音乐的官署。协律：汉置协律都尉、协律校尉、协律郎，为掌管音乐的官员，简称协律。一说，校正音乐律吕，使之和谐。
[11]兴废继绝：振兴继承成康之后业已废止的礼乐法度。
[12]润色鸿业：以礼乐文教，弘扬立国安邦的伟大事业。润色，使有光彩。
[13]悦豫：喜悦，欣愉。豫，悦乐。
[14]福应：吉祥的征兆。
[15]白麟、赤雁、芝房、宝鼎：都是汉武帝时所出现的“福应”。李善注引《汉书·武帝纪》曰：“行幸雍，获白麟，作《白麟》之歌。又曰：行幸东海，获赤雁，作《朱雁》之歌。又曰：甘泉宫内产芝，九茎连叶，作《芝房歌》。又曰：得宝鼎后土祠旁，作《宝鼎》之歌。”
[16]荐：进献。效庙：设于郊外的宗庙。
[17]神雀、五凤、甘露、黄龙：都是汉宣帝时所出现的“祥瑞”。李善注：“《汉书·宣纪》曰：神雀元年。应劭曰：前年神雀集长乐宫，故改年也。又曰：五凤元年。应劭曰：先者，凤皇五至，因以改元。又甘露元年。诏曰：乃者凤皇至，甘露降，故以名元年。又曰：黄龙元年。应劭曰：先是黄龙见新丰，因以改元焉。”
[18]言语：文辞。这里指文学著作。
[19]司马相如：西汉著名辞赋家。虞丘寿王：《汉书》本传作“吾丘寿王”。字子赣，从董仲舒受《春秋》，高材明辨。武帝时拜东郡都尉，后为光禄大夫侍中。《汉书·艺文志》有吾丘寿王赋十五篇，今皆不传。按，“虞”“吾”古通用。东方朔：字曼倩，武帝时为郎。著述甚丰，有《答客难》《非有先生论》等名篇。枚皋：字少儒，枚乘之子，武帝时为郎。善为辞赋，才思敏捷。《汉书·艺文志》载他有赋一百二十篇，今多不传。王褒：字子渊，宣帝时待诏。与扬雄并称“渊云”。有《甘泉赋》《洞箫赋》等名篇。刘向：字子政。高祖弟楚元王刘交四世孙。汉成帝时任光禄大夫，校阅经传诸子诗赋等书籍，写成《别录》一书，为我国最早的分类目录。另外著有《新序》《说苑》《列女传》《洪范五行传论》等书。
[20]献纳：此指向皇帝进献著作。
[21]御史大夫：汉代官名。地位仅次于丞相。主管弹劾、纠察以及掌管图书秘籍。与丞相（大司徒）、太尉（大司马）合称三公。成帝时曾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倪宽：李善注引《汉书》曰：“倪宽修《尚书》，以郡选，诣博士孔安国，射策为掌固，迁侍御史。”太常：官名。秦置奉常，汉时改称太常。为九卿之一，掌宗庙礼仪，兼掌选试博士。孔臧：李善注引《孔臧集》曰：“臧，仲尼之后。少以才博知名。稍迁御史大夫，辞曰：‘臣代以经学为家，乞为太常，专修家业。’武帝遂用之。”武帝元朔二年（前127）拜太常，五年（前124）坐事免。《汉书·艺文志》载孔臧有赋二十篇。太中大夫：汉代官名。掌议论。董仲舒：少时攻读《春秋》，三年不窥园。曾任博士、江都相和胶西王相。著有《春秋繁露》。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武帝所采纳，设五经博士，以五经取士，开此后两千余年以儒学为正统的先声。宗正：官名。秦置，汉沿之。掌管王室亲族的事务。刘德：字路叔，少修黄老术，有智略，汉武帝谓之为千里驹。昭帝初为宗正，迁太中大夫，后参与拥立汉宣帝，封阳城侯。太子太傅：为西汉时辅导太子的官名。萧望之：字长倩。以射策甲科为郎，宣帝时累官至御史大夫，左迁太子太傅，授太子（元帝）经。为汉代著名经学家。
[22]间作：抽空创作。
[23]雍容：温文和缓。指“抒下情而通讽谕”这类作品的文风。揄（yú）扬：启发宣扬。指“宣上德而尽忠孝”这类作品的文风。
[24]著：昭著，显示。
[25]抑：用于句首，无实义。亚：次。
[26]孝成：汉成帝刘骜，字太孙，元帝子。徐天麟《西汉会要》中叙述他“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术数，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
[27]炳：光辉显耀。三代：指夏商周。
【译文】
有人说道：“赋是古诗的变体。”当成康之盛世已成过去，颂扬的歌声即随之停止；先王的恩泽既已竭尽，赞美的诗章也随之消逝。大汉初年忙于百姓生计，其他事业均无暇顾及。直到武帝、宣帝鼎盛时期，才开始崇尚礼乐考核文章。宫内修金马门召词臣著述，建石渠阁把秘书珍藏，宫外还设立乐府机关，将协律作乐之事承当，从而振兴礼乐教化，对大汉的丰功伟业予以弘扬。于是广大百姓心情欢畅，各种瑞物呈示吉祥。白麟、赤雁、芝房、宝鼎纷纷出现，据以作歌并进献祖先；神雀、五凤、甘露、黄龙不断降临，据此瑞物而改变纪年。所以凭借文学以侍从君王之臣，如司马相如、虞丘寿王、东方朔、枚乘、王褒、刘向等等，朝朝暮暮议论创作构思缀文，计日计月把作品进献朝廷；而公卿大臣如御史大夫倪宽、太常孔臧、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刘德、太子太傅萧望之等人，则用从政余闲作赋进呈。有的抒发臣民衷情而通讽喻之意，有的宣扬君父恩德而尽忠孝之心，从容和婉地阐发宣扬，使大汉的业绩在后世昭传，这些词赋的价值与《雅》《颂》相去不远。汉成帝时加以评论并录目汇编，总计进奏御览的作品已千有余篇。从此大汉的文章和一般朝代显然不同，它光辉灿烂与夏商周三代是同样文风。
且夫道有夷隆[1]，学有粗密[2]，因时而建德者，不以远近易则[3]。故皋陶歌虞[4]，奚斯颂鲁[5]，同见采于孔氏，列于《诗》《书》，其义一也。稽之上古则如彼[6]，考之汉室又如此。斯事虽细，然先臣之旧式[7]，国家之遗美[8]，不可阙也[9]。臣窃见海内清平，朝廷无事，京师修宫室，浚城隍[10]，起苑囿[11]，以备制度；西土耆老[12]，咸怀怨思，冀上之眷顾，而盛称长安旧制，有陋雒邑之议[13]。故臣作《两都赋》，以极众人之所眩曜[14]，折以今之法度[15]。其词曰：
【注释】
[1]道：思想，学说。夷隆：衰落与兴盛。
[2]学：学问，知识。粗密：粗疏和细密。
[3]远近：此指古今。则：此指论文的原则。
[4]皋陶（yáo）歌虞：皋陶，传说为舜之臣，掌管刑狱之事。他曾作歌颂扬虞舜。
[5]奚斯：春秋时鲁国公子，名鱼，字奚斯。曾奉鲁僖公之命重修姜嫄之庙，新庙成，作《
宫》之诗以颂僖公功德，收于《诗经·鲁颂》中。
[6]稽：考核。
[7]旧式：指先代创立的模式。
[8]遗美：指前汉留下的美政。
[9]阙：同“缺”。
[10]浚（jùn）：挖深，疏通。城隍：城池。隍，无水之城池。
[11]苑囿：种植林木畜养禽兽之处，多为帝王及贵族游玩和打猎的风景园林。
[12]耆（qí）：古称六十岁为耆。此指老。
[13]雒邑：即洛邑，今洛阳（今属河南）。汉光武建都洛阳，自以为汉为火德，忌水，改洛阳为雒阳。三国魏自以为土德，土得水而柔，去隹加水，仍为“洛”字。
[14]极：极言，尽量述说。眩曜（xuàn yào）：光彩夺目之状。
[15]折以今之法度：以当今东都之礼仪制度使西都耆老折服。折，折服。此指使折服。
【译文】
道术有时衰落有时兴盛，学问有的粗疏有的精深，顺应时势建德立言的哲人，不以古今不同而改变论文的标准。所以皋陶颂舜之歌文辞粗疏，奚斯颂鲁之诗内容详尽，同样为孔子采纳编入《诗经》或《书经》，因为它们在润色鸿业上意义相等。检验上古既有皋陶歌舜、奚斯颂鲁，考查前汉又有长卿等人歌颂汉武。创作辞赋虽属细小之事，但先代词臣的榜样、本朝相传的美政必须予以继承。我见天下太平朝廷无事，东都正在兴修宫室疏浚城池，并且扩建苑囿以完善首都的体制；西都的故老心怀怨思，不但盼望君王怀念原来的京师，而且盛赞长安旧有的体制，议论中流露出鄙薄洛阳的意思。由于上述缘故，我才创作《两都赋》，尽量叙述西都故老所炫耀的事物，再以东都现行的法度使他们折服。其词为：
西都赋一首
有西都宾问于东都主人曰：“盖闻皇汉之初经营也[1]，尝有意乎都河洛矣[2]，辍而弗康[3]，寔用西迁[4]，作我上都[5]。主人闻其故而睹其制乎？”主人曰：“未也。愿宾摅怀旧之蓄念[6]，发思古之幽情，博我以皇道[7]，弘我以汉京。”宾曰：“唯唯。”
【注释】
[1]皇：大。
[2]河洛：黄河与洛水。也指这两条河之间的地区。这里指洛阳（今属河南）。
[3]辍：中止。弗康：不安。康，安。
[4]寔（shí）用：因此。寔，通“是”，这，此。
[5]作：兴建，造作。上都：首都。此指长安（今陕西西安）。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李贤曰：高祖五年，娄敬说上都关中。上疑之。左右大臣皆山东人，多劝都洛阳。此为有意都河洛矣。张良曰：洛阳其中小不过数百里，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国。关中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于是上即日西都关中。此为辍而弗康。”
[6]摅（shū）：抒发。
[7]皇道：大道。
【译文】
有一位长安的客人，向洛阳主人发问：“听说汉初营建首都，曾有意选择河洛之滨，后来认为此地定都并不安宁，因此决定西迁，以长安作为汉京。主人是否了解迁都的故事？是否见过长安的体制？”主人道：“没有啊。希望客人吐露怀旧的素心，抒发思古之幽情，阐发高祖定都的道理以扩充我的知识，叙述长安的情况以增长我的见闻。”客人道：“好的，好的。”
“汉之西都，在于雍州[1]，寔曰长安。左据函谷二崤之阻[2]，表以太华终南之山[3]；右界褒斜陇首之险[4]，带以洪河泾渭之川。众流之隈[5]，汧涌其西[6]。华实之毛[7]，则九州之上腴焉[8]；防御之阻，则天地之隩区焉[9]。是故横被六合[10]，三成帝畿[11]。周以龙兴，秦以虎视；及至大汉受命而都之也，仰悟东井之精[12]，俯协河图之灵[13]，奉春建策[14]，留侯演成[15]，天人合应[16]，以发皇明[17]，乃眷西顾，寔惟作京[18]。
【注释】
[1]雍州：古九州之一。《尔雅·释地》：“河西曰雍州。”河指今山西、陕西间的黄河。
[2]函谷：即函谷关。在今河南灵宝。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得名。崤：即崤山。在河南西部。分东、西两崤，延伸于黄河、洛河间。阻：险阻。
[3]表：标志。太华：即西岳华山。在陕西渭南。因其西南有少华山，故又称太华山。终南：即终南山。在陕西西安南，又称南山。
[4]褒斜：即褒斜谷。在陕西西南。南口称褒谷，北口称斜谷，全长四百七十里。褒斜道是汉以后往来秦岭南北的要道。陇首：即陇山。为陕甘要隘。
[5]隈（wēi）：水流弯曲之处。
[6]汧（qiān）：水名。渭河支流，今名千河。源出甘肃六盘山南麓，流经陕西陇县、千阳，注入渭河。
[7]毛：草木。
[8]九州：古分中国为九州。起于春秋、战国时代。《尚书·禹贡》：九州为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
[9]隩（ào）：指四方之土可定居者。
[10]六合：四方上下为六合。
[11]三成帝畿：李善注：“谓周秦汉也。”
[12]东井：星名。即井宿。《汉书·高帝纪》载，汉元年（前206）十月，五星聚于东井。古代星象家认为这是刘邦即帝位的征兆。精：指聚于东井之五星。
[13]河图：《周易·系辞》：“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图，汉郑玄以为是帝王圣者受命之瑞。灵：灵瑞，祥瑞。
[14]奉春：即奉春君。《汉书·高帝纪》载，高祖将都雒阳（今河南洛阳），戍卒娄敬劝入关。上问张良，张良因劝上都长安（今陕西西安）。上从之，遂拜娄敬为奉春君。
[15]演：演绎引申。
[16]天人：李善注：“天，谓五星也；人，谓娄敬也。”
[17]皇：此指汉高祖刘邦。
[18]寔惟：是以，因此。作京：建为京城。
【译文】
“汉朝西都，位于雍州，名叫长安。左据雄伟险峻的函谷和崤山，以及成为一方标志的太华与终南山；右与褒谷、斜谷、龙首山相毗连，绕着黄河、泾水、渭水等河川。众河曲折蜿蜒，汧水涌流西面。这儿的植物花果繁茂，有九州最膏腴的良田；这儿的防御固若金汤，是最宜于定居的地点。由于此地广连各方，定都于此有三朝帝王。周朝凭此而如龙飞腾，秦朝凭此而虎视东方；及至大汉受命将都长安的时分，仰视上天有五星相聚于东井，悟到那是汉主入秦的吉征，俯察大地有灵图出现于河滨，知道那是汉受天命的福应，娄敬提出建都长安的良策，张良阐释其议正确的原因，天命与人意相应和，启发了皇帝的圣明，于是眷顾关西，把长安定作京城。
“于是睎秦岭[1]，睋北阜[2]，挟沣灞[3]，据龙首[4]。图皇基于亿载，度宏规而大起[5]。肇自高而终平[6]，世增饰以崇丽；历十二之延祚[7]，故穷泰而极侈[8]。建金城而万雉[9]，呀周池而成渊[10]。披三条之广路[11]，立十二之通门[12]。内则街衢洞达[13]，闾阎且千[14]；九市开场[15]，货别隧分[16]。人不得顾，车不得旋[17]；阗城溢郭[18]，旁流百廛[19]。红尘四合，烟云相连。于是既庶且富[20]，娱乐无疆。都人士女，殊异乎五方[21]。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22]。乡曲豪举[23]，游侠之雄，节慕原尝[24]，名亚春陵[25]，连交合众[26]，骋骛乎其中[27]。若乃观其四郊，浮游近县，则南望杜霸[28]，北眺五陵[29]；名都对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绂冕所兴[30]，冠盖如云[31]，七相五公[32]，与乎州郡之豪杰，五都之货殖[33]，三选七迁[34]，充奉陵邑[35]。盖以强干弱枝[36]，隆上都而观万国也[37]。
【注释】
[1]睎（xī）：望。秦岭：此指长安城（今陕西西安）南的终南山。
[2]睋（é）：视。北阜：长安城北之山。
[3]沣（fēng）：即沣水。源出陕西秦岭山中，经西安西北入渭水。灞：即灞水。源出秦岭北麓，经西安东，过灞桥入渭水。
[4]龙首：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山海经》曰：华山之阳，龙首之山也。”
[5]宏规：指修建西都的宏伟规划。
[6]肇（zhào）：开始。高：指汉高祖。平：指汉平帝。
[7]十二之延祚（zuò）：十二代连续相承的皇位。即高祖、惠帝、吕后、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祚，皇位。
[8]穷泰：极端骄恣。泰，此指骄恣。
[9]金城：形容城墙之坚固，犹如金属铸成。雉：城墙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
[10]呀：李善注引《字林》：“呀，大空貌。”
[11]披：开辟。三条：三达之路，即丁字形道路。
[12]十二之通门：天子所居的京都设十二座城门，是象征十二个时辰都可以平安通行之意。
[13]衢（qú）：四通八达的道路。洞达：畅通。
[14]闾阎：里巷。闾，原指里门。阎，原指巷门（即里中门）。
[15]九市：李善注引《汉宫阙疏》曰：“长安立九市，其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东。”
[16]隧：此指市场中的道路。
[17]“人不得顾”二句：形容行人车马过分拥挤，以致人不能回顾，车不能旋转。
[18]阗（tián）：充满。
[19]廛（chán）：古代城市平民的住宅区。
[20]庶：众多。
[21]五方：东、西、南、北、中。此指各处。
[22]列肆：市场上成列的店铺。此指店铺中的售货妇女。姬姜：相传黄帝姓姬，炎帝姓姜，后来周王室姓姬，齐国主姓姜，姬姜两姓常通婚，故以之为贵族妇女之美称。
[23]乡曲：乡里。亦指穷乡僻壤。因偏处一隅，故称“乡曲”。豪举：才智过人的人。《淮南子·泰族训》：“故智过万人者谓之英，千人者谓之俊，百人者谓之豪，十人者谓之杰。”
[24]节：气节，节操。原：指平原君赵胜。战国时赵国贵族，惠文王之弟，曾三任赵相。相传有食客数千人。尝：指孟尝君田文。战国时齐国贵族，曾任齐相。有食客数千人。
[25]亚：仅次。春：指春申君黄歇。曾任楚相，有食客数千人。陵：指信陵君魏无忌。战国时魏国贵族。曾窃符救赵，解秦军之围。亦有食客数千人。
[26]连交：联络交结。
[27]骋骛：四处奔驰。
[28]杜：指杜陵。汉宣帝葬于此。霸：指霸陵。汉文帝葬于此。
[29]五陵：汉高帝葬长陵，惠帝葬安陵，景帝葬阳陵，武帝葬茂陵，昭帝葬平陵，统称五陵，皆在长安之北。
[30]绂冕（fú miǎn）：古时的礼服。此喻高官显爵。
[31]冠盖：此代指官宦。冠，指礼帽。盖，指车盖。
[32]七相五公：李善注：“《汉书》曰：韦贤为丞相，徙平陵；车千秋为丞相，徙长陵；黄霸为丞相，徙平陵；平当为丞相，徙平陵；魏相为丞相，徙平陵。公，御史大夫、将军通称也。《汉书》曰：张汤为御史大夫，徙杜陵；杜周为御史大夫，徙茂陵；萧望之为前将军，徙杜陵；冯奉世为右将军，徙杜陵；史丹为大将军，徙杜陵。然其余不在七相之数者，并以罪国除故也。”
[33]五都：指洛阳（今属河南）、邯郸（今属河北）、成都（今属四川）、宛（今河南南阳）、临淄（今山东淄博）。货殖：经商。此指商人。
[34]三选：选“七相五公”“州郡之豪杰”“五都之货殖”三等人。七迁：迁往七陵。即长陵、安陵、霸陵、阳陵、茂陵、平陵、杜陵。
[35]充奉：充任供奉祭祀之职。陵邑：皇陵所在之地。
[36]强干弱枝：意为加强中央王朝力量，削弱诸侯地方势力。干，喻中央王朝。枝，喻诸侯地区。
[37]隆：尊崇。观：示人，给人看。
【译文】
“眺望终南，遥视北山，挟带沣灞二水，依傍龙首之山。希图帝王基业能够绵延亿载，拟定宏伟蓝图而大举兴建。始于高祖终于平帝，历代增修日益壮丽；经过十二位帝王不断努力，因而繁华已极奢侈无比。建筑金城雉堞上万，疏浚城池注水成渊。三达的道路既平且宽，十二座通门无比庄严。城内街衢通达，里弄近千；九个市场一齐开业，不同的货店列于不同的路边。拥挤的人潮难以回顾，密集的车流不能回旋；行人充满市区，溢出城郭，流入成百上千的商店。滚滚的红尘四处弥漫，轻扬的烟霭连接云天。人口众多、社会富裕超过已往任何时光，百姓的欢乐程度实在是不可限量。京城的男男女女，不同于其他地方。游士衣着可比富贵公侯，商女服饰胜过贵族姑娘。乡里的豪强英俊，游侠首领，气节接近于平原君和孟尝君，名望仅次于春申君和信陵君，他们广泛交游，联合徒众，经常在京城往来驰骋。如果观察长安四郊，漫游附近县城，则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城郭相对，甲第楼阁相邻。那是英雄俊杰所居之区域，达官显贵所建之城镇，高冠华盖，往来如云；原来朝廷遴选国家的七相五公、州郡的豪杰英俊、五都的富裕商人，将此三等家庭迁于汉家七陵，担当供奉皇陵的重任。大概是以此加强中央，削弱地方，壮大京都，把国家威力显示于万邦。
“封畿之内[1]，厥土千里；逴跞诸夏[2]，兼其所有。其阳则崇山隐天，幽林穹谷，陆海珍藏，蓝田美玉[3]。商洛缘其隈[4]，鄠杜滨其足[5]，源泉灌注，陂池交属[6]。竹林果园，芳草甘木，郊野之富，号为近蜀。其阴则冠以九嵕[7]，陪以甘泉[8]，乃有灵宫起乎其中[9]。秦汉之所极观，渊云之所颂叹[10]，于是乎存焉。下有郑白之沃[11]，衣食之源。提封五万[12]，疆埸绮分[13]。沟塍刻镂[14]，原隰龙鳞[15]。决渠降雨，荷插成云[16]。五谷垂颖[17]，桑麻铺棻[18]。东郊则有通沟大漕[19]，溃渭洞河[20]，泛舟山东[21]，控引淮湖，与海通波。西郊则有上囿禁苑，林麓薮泽[22]，陂池连乎蜀汉[23]，缭以周墙，四百余里，离宫别馆，三十六所。神池灵沼[24]，往往而在。其中乃有九真之麟[25]，大宛之马[26]，黄支之犀[27]，条支之鸟[28]。逾昆仑，越巨海，殊方异类，至于三万里。
【注释】
[1]封畿（jī）：古代皇宫所在的千里地面。后多指京城管辖的地区。
[2]逴跞（chuō luò）：超越。诸夏：周王室分封的诸侯国。此指西汉各个藩国。
[3]蓝田：山名。在陕西蓝田东，产美玉，又名玉山。
[4]商：商县（今陕西商洛）。在长安（今陕西西安）东南，丹江上源。洛：洛南县（今属陕西）。在长安东南，洛河上游。缘：沿。隈：水曲。
[5]鄠（hù）：鄠县。汉县名。故地在今陕西西安鄠邑区，渭河下游。杜：杜阳。汉县名。故地在今陕西麟游西北，漆水河下游。
[6]陂（bēi）：池塘。
[7]九嵕（zōng）：山名。在陕西礼泉。有九峰高耸。
[8]甘泉：山名。在陕西淳化西北。
[9]灵宫：指甘泉山上之甘泉宫。秦始皇二十七年（前220）作甘泉前殿，汉武帝时增广之，建通天、高光、迎风诸殿。
[10]渊云之所颂叹：李善注：“《汉书》曰：王子渊为《甘泉颂》。又曰：杨子云奏《甘泉赋》。”
[11]郑白：郑渠与白渠。郑渠，战国时韩国水工郑国为秦所凿。引泾水东注洛河，长达三百余里，灌田四万余顷。今已湮废。白渠，汉武帝用中大夫白公建议，分泾水东南流，注入渭水，长达二百里，灌田四千五百余顷。
[12]提封：通共，举其总数而言。
[13]疆埸（yì）：田界。绮分：纵横交错如罗绮上的花纹一样纷繁。绮，有花纹的丝织品。分，一作“纷”，纷繁。
[14]沟塍（chéng）：田畦，田间界路。
[15]原隰（xí）：高平之地称原，低湿之地称隰。
[16]插：通“锸（chā）”，起土的工具，似铁锹。
[17]颖：谷穗。
[18]铺：布。棻：通“纷”，茂盛貌。
[19]通沟：畅通的人工沟渠。大漕：宽深的运输航道。
[20]溃渭：达到渭水。溃，达到。
[21]山东：此指崤山或华山以东地区。
[22]林麓：有树林的山脚。薮（sǒu）泽：泛指沼泽地区。
[23]陂池（pō tuó）：倾斜的地形。池，同“阤”，斜坡。蜀汉：蜀郡和汉中郡。
[24]神池：李善注引《三秦记》曰：“昆明池中有神池，通白鹿原。”灵沼：美好的池沼。灵，好。
[25]九真：郡名。郡治胥浦县（今越南清化）。
[26]大宛：古西域国名。在中亚费尔干纳盆地。辖七十余城。以产汗血马著名。
[27]黄支：古国名。《汉书·平帝纪》：“（元始）二年春，黄支国献犀牛。”应劭注：“黄支在日南之南，去京师三万里。”
[28]条支：古西域国名。当在今伊拉克境内。
【译文】
“首都直辖地区，约有方圆千里；超过华夏各诸侯国，兼具他们共有的物产。其南则密林深谷，崇山遮天，陆海珍藏，难以计算，美好玉石，产于蓝田。在丹、洛两河的水湾有商县和洛县，在渭、漆两河的下游有鄠县和杜县，清泉汩汩奔流，池塘纵横相连。竹林果园，芳草佳树，郊野之富，接近西蜀。北边有九嵕、甘泉两座名山，并有灵宫耸立在甘泉山巅。在秦汉两代最为壮观，王褒和扬雄都曾经作赋颂赞，到如今还保存于宫殿中间。下有郑渠、白渠所灌溉的沃田，那是广大百姓衣食的源泉。共有肥田沃土五万顷，田界纵横似丝织品上花纹一样纷繁。沟塍缭绕则如刻镂在大地上的图案，平原和低地的田畴块块相连，又好像巨龙身上的密密鳞片。开渠灌溉田土如降喜雨，举锸治水人群如涌祥云。五谷结籽垂下穗颖，桑林麻田繁荣茂盛。东郊有人工漕渠，通向渭水、黄河；泛舟可达崤山以东，还可控引淮水、湖泊；更与东海辗转相接，连通巨浪洪波。西郊则是上林禁苑，山林沼泽连绵不断，倾斜逶迤连于蜀郡和汉中郡，缭绕围墙四百多里，中有三十六所离宫别馆。神池灵沼，星罗棋布。珍奇的麒麟来自九真，名贵的骏马进于大宛，黄支国送来了犀牛，条支国把大鸟贡献。有的跨越昆仑高峰，有的横渡大海狂澜。还有一些远方异物，竟跋涉了几万里远。
“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1]，经纬乎阴阳[2]。据坤灵之正位[3]，仿太紫之圆方[4]。树中天之华阙[5]，丰冠山之朱堂[6]。因瑰材而究奇[7]，抗应龙之虹梁[8]。列棼橑以布翼[9]，荷栋桴而高骧[10]。雕玉瑱以居楹[11]，裁金璧以饰珰[12]。发五色之渥彩[13]，光
朗以景彰[14]。于是左墄右平[15]，重轩三阶[16]，闺房周通[17]，门闼洞开[18]。列钟虡于中庭[19]，立金人于端闱[20]。仍增崖而衡阈[21]，临峻路而启扉[22]。徇以离宫别寝[23]，承以崇台闲馆[24]，焕若列宿，紫宫是环。清凉宣温，神仙长年，金华玉堂，白虎麒麟[25]，区宇若兹[26]，不可殚论。增盘崔嵬[27]，登降炤烂[28]，殊形诡制[29]，每各异观。乘茵步辇[30]，惟所息宴[31]。
【注释】
[1]体：体制。象：取象。天地：宫室一般上圆下方，圆取象于天，方取象于地。
[2]经纬：此指宫室建筑的结构。织物的直线叫“经”，横线叫“纬”。阴阳：指日月运行的规律，包括日光的向背，气候的冷暖，光线的明暗，四季的变化等等。
[3]坤灵：地神。此指地域。正位：中正的位置。
[4]太紫：太微星座和紫微星座。太微星座呈方形，古人认为是天帝的南宫。紫微星座呈圆形，古人认为是天帝的正宫。帝王因仿星象而建立宫殿。
[5]华阙：古代宫门旁所立之壮丽的双阙。此指未央宫东面的苍龙阙与北面的玄武阙。
[6]冠山之朱堂：宫建于龙首山上，如山之冠。朱堂，指未央宫。
[7]瑰材：珍奇的建筑材料。究奇：穷尽宫殿的奇丽。
[8]抗：高。应龙：有翼的龙。
[9]棼（fén）：楼阁的栋。橑（liáo）：屋椽。
[10]栋：正梁。桴：二梁。高骧：高举。
[11]瑱（tián）：通“磌”，柱脚石。居楹：使楹柱立于其上。楹，柱。
[12]裁金璧：裁制黄金而成璧形。珰（dāng）：即瓦当。屋檐顶端的盖瓦头，俗叫“猫头”。
[13]渥（wò）彩：润泽的色彩。
[14]
（yàn）：火苗。景（yǐng）：日光。
[15]左墄（cè）右平：右边行车，故为平阶；左边行人，故为台阶。墄，台阶。
[16]轩：栏杆。一说指楼板。三阶：多段的台阶。三，约数，非实指。
[17]闺房：小室，内房。周通：四通。
[18]闼（tà）：此指宫中小门。
[19]钟虡（jù）：挂钟的架子。
[20]金人：铜人。端闱（wéi）：正门。《史记·秦始皇本纪》：“大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
，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
[21]仍：因，以，就。增崖：层层高耸的山崖。增，通“层”。衡阈（yù）：门槛。
[22]峻路：大路。峻，大。
[23]徇：围绕。离宫别寝：正式宫殿之外的行宫，以备帝王巡幸游息。
[24]承：连接。崇台：高台。闲馆：安静的馆阁。闲，安静。一说闲，大。
[25]“清凉宣温”几句：指清凉殿、宣室殿、中温室殿、金华殿、太玉堂殿、中白虎殿、麒麟殿，都是未央宫中殿名。神仙，神仙殿，是长乐宫中殿名。
[26]区宇：此指京畿名胜。
[27]增盘：重叠盘曲。崔嵬（wéi）：高貌。
[28]登降：上下，高低。炤（zhào）烂：光辉灿烂。
[29]殊形：罕见的形状。诡制：奇异的体制。
[30]乘茵步辇（niǎn）：皇后、婕妤乘辇，余皆以茵，四人舆以行。茵，车上坐席。后引申为“舆车”。乘者坐其上，四人抬其四角而行。步辇，以辇代步。辇，人力推挽之车。
[31]息宴：安息。
【译文】
“西都的宫室殿堂，体制取象于天地，结构取法于阴阳。据于区域之正位，仿紫微星座而为圆、太微星座而为方。华美的双阙矗立于半天之上，红色的未央宫殿屹立在龙首山冈。用瑰异的材料构建奇巧的式样，横架着形如飞龙、曲如长虹的殿梁。椽桷排列整齐、飞檐如鸟翼舒张，荷重的栋桴如骏马般气势高昂。雕美玉为础石而承接殿柱，裁黄金为璧形而装饰瓦珰。殿堂焕发润泽的五彩灿烂辉煌，那彩色的光焰像日光一般明亮。左边是人走的台阶，右边是车行的平阶，栏杆重重，台阶层层，闺房周通，门闼洞开。竖钟架在庭院中，立金人在正门外。就层崖修成门槛，对大路把正门敞开。围绕着的离宫别殿，连接着的崇台宏馆，它们像群星一样璀璨，把未央宫环绕在中间。清凉、宣温、神仙、长年、金华、玉堂、白虎、麒麟，都是富丽豪华的宫殿，区域内像这种壮丽的屋宇，不可能将它们全部说完。有的重叠盘曲，崔嵬屹立，有的高低上下，光辉富丽；有的形态特殊，构造奇异，各自显现不同的外观。让帝后乘舆坐辇，四处游历；所到之处，皆可安息。
“后宫则有掖庭椒房[1]，后妃之室，合欢增城，安处常宁，茝若椒风，披香发越，兰林蕙草，鸳鸾飞翔之列[2]。昭阳特盛[3]，隆乎孝成[4]。屋不呈材，墙不露形，裛以藻绣[5]，络以纶连[6]。随侯明月[7]，错落其间。金
衔璧[8]，是为列钱[9]。翡翠火齐[10]，流耀含英[11]。悬黎垂棘，夜光在焉[12]。于是玄墀
砌[13]，玉阶彤庭。碝磩彩致[14]，琳珉青荧[15]。珊瑚碧树[16]，周阿而生[17]。红罗飒
[18]，绮组缤纷[19]。精曜华烛[20]，俯仰如神。后宫之号，十有四位[21]。窈窕繁华[22]，更盛迭贵[23]。处乎斯列者[24]，盖以百数。
【注释】
[1]掖（yè）庭：宫中房舍，妃嫔居住之处。椒房：汉皇后所居的宫殿，以椒和泥涂壁，取温、香、多子之义。
[2]“合欢增城”几句：合欢、增城与安处、常宁、茝若、椒风、披香、发越、兰林、蕙草、鸳鸾、飞翔，皆为汉宫殿之名。
[3]昭阳：汉成帝皇后赵飞燕所居之殿。特盛：此指特别豪华。
[4]隆：盛，丰。
[5]裛（yì）：缠绕。藻绣：宫墙上光彩绚丽的装饰品。
[6]纶连：用彩色丝带编连而成的网络，用以装饰宫墙。
[7]随侯明月：珠名。李善注引高诱注曰：“随侯，汉中国姬姓诸侯也。随侯见大蛇伤断，以药傅而涂之。后蛇于夜中衔大珠以报之，因曰随侯之珠。盖明月珠也。”
[8]金
（gāng）：宫室壁带上的环形饰物，用黄金制成的叫金
。衔璧：衔着璧玉。
[9]列钱：李善注：“言金
衔璧，行列似钱也。”
[10]翡翠：此指美石，也称硬玉。以全为碧绿而透明者为最珍贵，可作装饰品。火齐：玫瑰珠。
[11]流耀：流光，闪烁光辉。含英：含有光泽。
[12]悬黎垂棘：与下句“夜光”皆珍珠美玉之名。
[13]墀（chí）：宫殿之地。一说殿上台阶。
（kòu）砌：以金玉嵌饰的门槛。
，以金或玉嵌饰器物。砌，门槛。
[14]碝磩（ruǎn qì）：如玉之美石。彩致：光彩而致密。
[15]琳珉（mín）：玉名。
[16]珊瑚：热带海洋中的腔肠动物，骨骼相连，形如树枝，故又名珊瑚树。碧树：用青色美石所雕之树。
[17]周阿：宫殿四周的曲处。
[18]飒
（xǐ）：长袖飘拂之状。
[19]绮组：细绫制的带子。组，带。
[20]精曜：精光闪耀。华烛：光彩映射。此指人的美丽丰姿。
[21]十有四位：十四等。汉宫中妃嫔的爵位共分十四等，名称有昭仪、倢伃、
娥、傛华、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少使、五官、顺常、无涓等。昭仪之官阶俸禄与丞相等，婕妤与上卿等。
[22]窈窕：美好貌。繁华：华丽。
[23]迭：代。
[24]斯列：指十四等爵位。
【译文】
“后宫则有掖庭、椒房，是后妃居住的地方，合欢、增成、安处、常宁、茝若、椒风、披香、发越、兰林、蕙草，以及鸳鸾与飞翔，这些殿阁都住着妃嫔媵嫱。昭阳宫特别华丽，它增修于成帝时期。屋宇不露栋梁，四壁不现原墙，锦绣缭绕其外，彩饰网络于上。随侯宝珠像明月，错落其间熠熠发光。壁带上的金
衔着璧玉，好似金钱排列成行。翡翠玉和玫瑰珠含辉流光，悬黎、垂棘和夜光之璧也在此闪亮。以髹漆涂的殿堂地面，以金玉嵌的宫殿门槛，以白玉砌的阶沿，以红石铺的庭院。杂以碝磩等彩石纹理致密，琳珉等美玉青翠晶莹。还有名贵的珊瑚枝和碧玉般的石雕树，栩栩如生地植于中庭四周转角处。身着红罗衣裙的宫廷美人，长袖飘拂，绮带缤纷。精光闪耀，容华映人，俯仰举止，飘逸如神。后宫爵号，十有四级。各级女官，姣好华丽，一个更比一个高贵，有爵号的数以百计。
“左右庭中，朝堂百寮之位[1]。萧曹魏邴[2]，谋谟乎其上[3]。佐命则垂统[4]，辅翼则成化[5]。流大汉之恺悌[6]，荡亡秦之毒螫[7]。故令斯人扬乐和之声[8]，作画一之歌[9]。功德著乎祖宗[10]，膏泽洽乎黎庶[11]。又有天禄石渠[12]，典籍之府，命夫惇诲故老[13]，名儒师傅[14]，讲论乎六艺[15]，稽合乎同异[16]。又有承明金马[17]，著作之庭，大雅宏达[18]，于兹为群[19]。元元本本[20]，殚见洽闻[21]；启发篇章[22]，校理秘文[23]。周以钩陈之位[24]，卫以严更之署[25]，总礼官之甲科[26]，群百郡之廉孝[27]。虎贲赘衣[28]，阉尹阍寺[29]，陛戟百重[30]，各有典司[31]。
【注释】
[1]百寮：百官。寮，同“僚”。
[2]萧：萧何。辅佐刘邦建立汉王朝，论功第一，为丞相，封酂侯。曹：曹参。佐刘邦灭项羽，封平阳侯，后继萧何为相。魏：魏相。宣帝时为丞相，封高平侯。邴：邴吉。曾为廷尉监。救过皇曾孙（宣帝）。后建议立宣帝，封博阳侯，任丞相。
[3]谋谟（mó）：谋划。
[4]垂统：使政权稳固地传于后代。
[5]成化：完成以教化治民的任务。
[6]恺悌（kǎi tì）：和乐简易。此指汉代政策的宽简便民。恺，乐。悌，易。
[7]毒螫（shì）：毒害。此指秦朝政令的苛酷虐民。
[8]乐和：音乐和谐。
[9]画一之歌：李善注引《汉书》曰：“萧何薨，曹参代之。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较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人以宁一。”画一，公平，明白。
[10]著：显示，宣扬。
[11]膏泽：恩惠，恩德。洽：沾润。黎庶：百姓。
[12]天禄：李善注引《三辅故事》曰：“天禄阁在大殿北，以阁秘书。”
[13]惇（dūn）诲：殷勤教导。故老：元勋老臣。
[14]师傅：太师与太傅。太师为古代三公之一。师、傅均有教诲天子敬德修业之职。
[15]六艺：指《诗》《书》《易》《礼》《乐》《春秋》。
[16]稽合：考核。
[17]承明：指承明庐。在石渠阁外，为词臣待诏之处。
[18]大雅：才德高尚之人。宏达：知识渊博通达之士。
[19]兹：此指承明庐、金马门。
[20]元元本本：李善注：“元元本本，谓得其元本也。”元本，此指学术的根本精神、文章的根本意旨。
[21]殚：尽。洽：广博。
[22]篇章：此指文章典籍。
[23]校理：考校整理。秘文：秘藏的文献。
[24]钩陈：星名。在紫微垣内。常以之指称后宫，帝王常居之处。《晋书·天文志》：“钩陈六星，皆在紫宫中……钩陈，后宫也，大帝之正妃也，大帝之常居也。”
[25]严更之署：督行夜鼓的郎官所居之署。
[26]总：集中。礼官：掌礼仪之官。甲科：即射策甲科。射策为汉代取士的考试科目之名。由主试者出试题，写在简策上，分甲乙科，应试者随意取答，主试者按题目难易和答案优劣而定甲乙。中甲科者可入仕。
[27]群：群集。廉孝：即孝廉。原为汉代选举官吏的两种科目。廉，指廉洁之士。孝，指孝子。汉武帝元光元年（前134），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后来合称孝廉。
[28]虎贲（bēn）：官名。掌管帝王出入仪卫之事，汉设有虎贲中郎将、虎贲郎。赘衣：官名。掌管皇宫服御，为天子近臣。
[29]阉尹：宦官首领。阍（hūn）寺：掌管开关宫门的宦官。
[30]陛戟：在宫殿台阶执戟守卫的武士。陛，宫殿台阶。
[31]典司：所负的职责。
【译文】
“左右庭中，是百官执事之处。萧何、曹参、魏相、邴吉等人，在那里出善策筹良谋。他们辅佐君王能够长传国统，他们协助施政能使教化成功。传布大汉的仁惠，涤荡亡秦之余毒。因此臣僚作和谐之乐，百姓唱画一之歌。其功德可以昭告于祖宗先人，其仁惠能够遍施于黎民百姓。又有两座楼阁名天禄、石渠，珍藏着无数典籍秘书，并令元老旧臣及名儒师傅，讲解儒家的六艺，考核经传的同异。又有承明庐和金马门，是词臣著作之庭，才德高尚之士，学问渊博之人，在这里结队成群。他们对学术能够穷源溯本，他们的知识博见广闻；能够透辟地阐发典籍，能够精确地校理秘文。后宫是帝王常居之处，周围有值夜护卫的官署，礼官总管考核全国的甲科举子，选拔州郡的廉孝之士，还有虎贲、赘衣、阉尹、阍寺，以及陛戟的武士，每人都各有专职。
“周庐千列[1]，徼道绮错[2]。辇路经营[3]，修除飞阁[4]。自未央而连桂宫[5]，北弥明光而亘长乐[6]；凌隥道而超西墉[7]，掍建章而连外属[8]。设璧门之凤阙[9]，上觚稜而栖金爵[10]。内则别风之嶕峣[11]，眇丽巧而耸擢[12]。张千门而立万户，顺阴阳以开阖[13]。尔乃正殿崔嵬，层构厥高[14]，临乎未央。经骀荡而出
娑[15]，洞枍诣以与天梁[16]。上反宇以盖戴[17]，激日景而纳光[18]。神明郁其特起[19]，遂偃蹇而上跻[20]，轶云雨于太半[21]，虹霓回带于棼楣[22]。虽轻迅与僄狡[23]，犹愕眙而不能阶[24]。攀井幹而未半[25]，目眴转而意迷[26]。舍棂槛而却倚[27]，若颠坠而复稽[28]。魂恍恍以失度[29]，巡回涂而下低[30]。既惩惧于登望，降周流以彷徨[31]。步甬道以萦纡[32]，又杳窱而不见阳[33]。排飞闼而上出[34]，若游目于天表[35]，似无依而洋洋[36]。
【注释】
[1]周庐：官员值班或卫士宿卫时的住处，设于宫廷四周。
[2]徼（jiào）道：卫士巡察时的道路。徼，巡察。绮错：道路纵横交错，如罗绮上的花纹。
[3]辇（niǎn）路：宫中大道，为天子车驾常经之路。经营：周旋往来。
[4]修：长。除：此指登楼的台阶。飞阁：架空建筑的阁道，俗称天桥。《三辅黄图·汉宫》：“帝于未央宫营造日广，以城中为小，乃于宫西跨城池作飞阁，通建章宫，构辇道以上下。”
[5]未央：即未央宫。故址在今陕西西安。高祖七年（前200）萧何主持建造，倚龙首山建前殿，立东阙、北阙、武库、太仓等。周围二十八里。桂宫：武帝所营造，周围十余里，在未央宫北面。
[6]弥：终止。明光：明光宫。武帝时建造。一在北宫，太初四年（前101）秋建，南与长乐宫相连。一在甘泉宫，为武帝求仙而建。此指前者。亘（gèn）：横贯，相连。长乐：长乐宫。故址在今陕西西安。周围二十里，内有长信、长秋诸殿，汉初为朝会之所，其后为太后所居。
[7]隥（dèng）道：阁道。西墉（yōng）：西城墙。
[8]掍（hùn）：混同。建章：建章宫。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建，周二十余里，在未央宫西，故址在今陕西西安。外属：正宫外的附属建筑。
[9]凤阙：李善注引《汉书》曰：“建章宫，其东则凤阙，高二十余丈，其南有璧门之属。”
[10]觚稜（gū léng）：檐角的瓦脊隆起处。金爵：即金雀，铜铸的凤凰。爵，通“雀”。
[11]别风：李善注：“《三辅故事》曰：建章宫东有折风阙。《关中记》曰：折风，一名别风。”嶕峣（jiāo yáo）：高耸貌。
[12]眇（miǎo）：辽远。此指高。耸擢（zhuó）：高耸挺立。
[13]阴阳：此指暮与朝。
[14]层构：层层构建。指建章宫中的重楼叠阁。
[15]骀（dài）荡：舒缓荡漾之貌。建章宫中有骀荡宫。《三辅黄图·建章宫》言殿名由来：“骀荡宫，春时景物骀荡满宫中也。”
娑（sàsuǒ）：马行轻快之貌。建章宫中有
娑宫，意为乘快马方能遍行殿中，极言宫之广大。
[16]洞：穿过。枍（yì）诣：佳木名。即檍树，建章宫中有枍诣宫，因宫中檍树茂盛，故以之为名。天梁：建章宫有天梁宫，因宫中梁高如天，故名。
[17]反宇：屋沿上仰起的瓦头。盖戴：复盖。
[18]激日景：宫殿绚丽，反射日光。景，日光。纳光：阳光下照，纳入宫中。
[19]神明：神明台。在建章宫中，高五十余丈，台上立有铜人，手举承露铜盘，以接仙露。郁：繁盛，壮观。特起：突起。
[20]偃蹇（yǎn jiǎn）：高貌。跻（jī）：升。
[21]轶（yì）：超越。太半：大半。言神明台的大部分都超越云雨之上。
[22]回带：萦绕。楣：梁。
[23]僄（piào）狡：轻疾勇猛。
[24]愕眙（chì）：惊视。阶：升，登。
[25]井幹（hán）：井上围栏。建章宫中有井幹楼，高五十余丈，与神明台的阁道相连接。
[26]眴（xuàn）转：眼目昏眩。
[27]棂（líng）槛：楼阁上的栏杆。却倚：退回向后靠。
[28]颠坠：头朝下坠落。稽：停留，停止。
[29]恍恍（huǎng）：心神恍惚貌。失度：失去常态。
[30]回涂：回路。涂，同“途”。下低：下行到低处。
[31]周流：周行各地。
[32]甬道：两旁有墙的驰道或通道。一说，即阁道。高楼之间凌空架设的通道。萦纡：曲折回环。
[33]杳窱（yǎo tiǎo）：同“窈窕”，幽深的样子。
[34]飞闼（tà）：高楼上面的门。
[35]游目：放眼观望。天表：天外。
[36]无依而洋洋：失去依靠，空虚渺茫之貌。
【译文】
“值勤的庐舍多达千座，巡行的道路纵横交错。宽阔的辇路循环往复，修长的楼阶上登阁道。未央宫有阁道连接桂宫，经过长乐宫北抵明光宫；西越城墙还通建章宫，并与其附属建筑璧门、凤阙相勾通。凤阙的檐角上还铸有金光闪烁的铜凤。别风阙矗立在建章宫旁边，那精美巧妙的结构上凌云烟。建章宫的门户成千上万，随着晦明寒暖而时开时关。它的正殿崔嵬宏壮，层层楼台崇高昂扬，凌驾在未央宫殿之上。它附近有四座大殿，经骀荡可到
娑，过枍诣就抵天梁。屋檐盖着那金饰的瓦珰晶莹闪光，它与日光交相辉映使殿内充满光亮。神明台巍然崛起，崇高的楼顶升入天际，超越了半空中的云雨，它的栋梁上萦绕着虹霓。即使是轻捷勇敢的健儿，也会惊愕呆视而不敢上去。登井幹楼还未及一半，就眼目昏眩心意迷乱，忙离开栏杆靠身向后，像下坠一半又中途得救。心神恍惚失去常度，循着回路下到低处。既害怕登楼去眺望，就下去周游而徜徉。散步于迂回的甬道，那儿幽静深暗不见太阳。推开高楼之门而向上眺望，若放眼于云天之外，失去依托而空虚渺茫。
“前唐中而后太液[1]，览沧海之汤汤[2]。扬波涛于碣石[3]，激神岳之
[4]。滥瀛洲与方壶[5]，蓬莱起乎中央[6]。于是灵草冬荣[7]，神木丛生。岩峻崷崪[8]，金石峥嵘[9]。抗仙掌以承露[10]，擢双立之金茎[11]。轶埃堨之混浊[12]，鲜颢气之清英[13]。骋文成之丕诞[14]，驰五利之所刑[15]。庶松乔之群类[16]，时游从乎斯庭[17]。实列仙之攸馆[18]，非吾人之所宁[19]。
【注释】
[1]唐中、太液：均为建章宫附近人工湖之名。李善注引《汉书》曰：“建章宫，其西则有唐中数十里。其北沼太液池，渐台高二十余丈，名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台梁，象海中仙山。”
[2]沧海：指太液池。汤汤（shāng）：池水浩荡波翻浪涌之状。
[3]碣石：此指太液池畔之山崖。
[4]神岳：此指池畔之碣石。
（qiāng）：波涛冲激山崖之声。
[5]滥：泛滥，浸漫。方壶：即方丈。
[6]中央：指蓬莱山处于瀛洲与方壶山的中间。
[7]灵草：与下句“神木”均指不死药。冬荣：冬天也茂盛。一说，冬天也开花。
[8]岩：高峻的山。崷崪（qiú zú）：高峻之状。
[9]金石：此指仙山上藏有金矿的石峰。峥嵘：高峻。
[10]抗：高举。仙掌：《汉书·郊祀志》：“（孝武）其后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
[11]擢：矗立。双立之金茎：据《三辅黄图·台榭》载，武帝元鼎二年（前115）春建柏梁台，有铜柱、承露仙人掌之类。后柏梁台毁于火灾，武帝于太初元年（前104）造建章宫，在神明台立铜柱，高二十丈，大七围，上有仙人掌承甘露。武帝以露和玉屑饮之，以求长生。
[12]轶：超越。堨（ài）：尘埃。
[13]颢（hào）气：洁白清新之气。清英：精华。此指颢气所凝之甘露。
[14]骋：驰骋，施展，运用。文成：《汉书·郊祀志》：“齐人少翁以方见上……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丕诞：最大的荒诞。丕，大。
[15]驰：义同“骋”。五利：李善注引《汉书》曰：“乐成侯登上书言栾大，大悦。曰：‘臣之师有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乃拜大为五利将军。”刑：法，法术。此指方术。
[16]庶：几乎，大概。松乔：指赤松子、王子乔两位仙人。《列仙传》：“赤松子者，神农时雨师也。服水玉以教神农。”《列仙传》：“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道士浮邱公接以上嵩高山。”
[17]斯庭：指建章宫廷。
[18]攸馆：所住。攸，所。馆，居住。
[19]宁：安居。
【译文】
俯瞰前面的唐中池和后面的太液池，清波像沧海一样浩浩荡荡。碣石的悬崖白浪翻卷，神山的脚下涛声轰响。湖水浸漫瀛洲与方丈，蓬莱位于两山的中央。灵草经冬犹荣，神树遍山丛生。
岩与险峰高峻，藏金的石山峥嵘。一双铜柱高入云层，上有高举仙掌承接甘露的铜人。甘露高过人间的埃尘，它是洁白清新空气的精英。少翁的谎言得到信任，栾大的方术能够实行。大概只有赤松子、王子乔一类仙人，能够时常从游于此庭。这儿实际是群仙所居之馆阁，绝非我们所能够侧身。
“尔乃盛娱游之壮观[1]，奋泰武乎上囿[2]。因兹以威戎夸狄，耀威灵而讲武事[3]。命荆州使起鸟[4]，诏梁野而驱兽[5]。毛群内阗[6]，飞羽上覆[7]，接翼侧足[8]，集禁林而屯聚[9]。水衡虞人[10]，修其营表[11]。种别群分[12]，部曲有署[13]。罘网连纮[14]，笼山络野。列卒周匝[15]，星罗云布。于是乘銮舆[16]，备法驾[17]，帅群臣，披飞廉[18]，入苑门，遂绕酆鄗[19]，历上兰[20]。六师发逐，百兽骇殚[21]。震震爚爚[22]，雷奔电激。草木涂地，山渊反覆[23]。蹂躏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24]。尔乃期门佽飞[25]，列刃
䙌[26]，要趹追踪[27]。鸟惊触丝[28]，兽骇值锋。机不虚掎[29]，弦不再控[30]，矢不单杀，中必叠双。飑飑纷纷[31]，矰缴相缠[32]。风毛雨血[33]，洒野蔽天[34]。平原赤，勇士厉[35]。猿狖失木[36]，豺狼慑窜。尔乃移师趋险，并蹈潜秽[37]。穷虎奔突[38]，狂兕触蹶[39]。许少施巧[40]，秦成力折[41]。掎僄狡[42]，扼猛噬[43]，脱角挫脰[44]，徒搏独杀[45]。挟师豹[46]，拖熊螭[47]，曳犀牦[48]，顿象罴[49]。超洞壑，越峻崖，蹶崭岩[50]，巨石
[51]，松柏仆，丛林摧。草木无余，禽兽殄夷[52]。
【注释】
[1]盛：使隆盛，使达最高程度。
[2]奋：奋力，致力。泰武：大显武力。泰，大。上囿：此指上林苑。
[3]耀威灵：显耀威风。讲武事：讲习军事。
[4]荆州：汉武帝所置十三刺史部之一。主要辖区约为今之湖南、湖北两省。此指荆州百姓。
[5]梁野：此指梁州乡野的农民。梁，古代九州之一。东界华山，南至长江，北为雍州，西无可考。古代荆梁一带以多鸟兽著称。
[6]毛群：指兽群。内阗：充满上林苑内。
[7]飞羽：指鸟类。
[8]接翼侧足：极言鸟类密集、兽群拥挤。
[9]禁林：帝王的苑囿。此指上林苑。
[10]水衡：宫名。汉武帝元鼎二年（前115）置水衡都尉、水衡丞，管理上林苑。虞人：管理山泽之官。
[11]营表：虞人在田猎的原野，除草立标，以定出猎部队的位置。
[12]种别群分：按车卒、骑卒、步卒分别列队，各就各位。
[13]部曲：古代兵队编制。《后汉书·百官志》：“其领军皆有部曲：大将军营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有军侯一人。”有署：有专责。署，布置，职责。
[14]罘（fú）网：捕兽的网。纮（hóng）：网索。
[15]周匝（zā）：周围。
[16]銮舆：帝王所用的车驾。此指代帝王。
[17]法驾：帝王的车驾，为六马所拉之车。
[18]披：开。飞廉：传说中的神鸟。身似鹿，头如雀，有角而蛇尾，斑纹如豹。武帝于元封二年（前109）在长安（今陕西西安）建飞廉馆，因馆上铸飞廉铜像，故名。
[19]酆（fēng）：酆邑，古地名。周文王都于此。在今陕西西安。鄗（hào）：同“镐”，周武王的国都，故址在今陕西西安。
[20]上兰：指上林苑中上兰观。
[21]殚：通“惮”。
[22]震震：指马蹄奔腾、车轮滚动之声如雷霆震震。爚爚（yuè）：指刀锋箭镞之光如电光闪耀。
[23]反覆：形容山川剧烈摇动之状。
[24]拗（yù）怒：抑制愤怒。拗，抑制，遏止。
[25]期门：官名。汉武帝建元三年（前138）置，掌执兵器出入护卫。武帝好微行，与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平帝元始元年（1）更名虎贲郎。佽（cì）飞：原为古勇士名，汉武帝以之作为官名，主管弋射。
[26]
（cuán hóu）：集中弓箭手同时发射。
，通“攒”，集中。
，箭名。用于近距离射击的箭。此代善射的人。
[27]要趹（jué）：截杀飞奔的野兽。要，阻截。趹，疾奔。
[28]丝：指捕鸟的罗网。
[29]机：弩机。弓弩上的发射装置。此指弓。掎（jǐ）：发射。
[30]控：引，拉。
[31]飑飑（pò）：众多貌。
[32]矰缴（zēng zhuó）：尾部系有丝绳的短箭，又称弋，用于射鸟。矰，短箭。缴，生丝绳。相缠：丝绳互相绞缠，极言射出矰缴之多。
[33]风毛雨血：飘毛降血。风、雨皆用为动词。
[34]洒野：降血如雨，洒遍原野。蔽天：毛随风飘，遮蔽天空。极言射杀飞禽之多。
[35]厉：振奋。
[36]猿狖（yòu）：泛指各类猿猴。失木：失于木，从树林中消失。指躲藏在丛林深处。
[37]潜秽：幽深的榛莽。潜，深。秽，榛莽丛生之处。
[38]穷虎：走投无路之虎。
[39]兕：似牛。蹶：踢，跳。一说，颠仆，倒下。
[40]许少：古代敏捷之人。
[41]秦成：古代勇士。力折：以武力制止。
[42]掎（jǐ）：拖住。僄（piào）狡：指轻疾凶狡之兽。
[43]扼（è）：捉持，掐住。猛噬（shì）：食人畜之猛兽。
[44]脱角：将兽角扳掉。挫脰（dòu）：把兽颈折断。脰，颈项。
[45]徒搏：徒手与猛兽搏斗。
[46]挟：拖曳。师：同“狮”。
[47]螭（chī）：猛兽。
[48]牦：牦牛。体矮身健，毛长色多黑，产于西南边远地区。
[49]顿：捉住。罴（pí）：熊的一种，猛憨有力，毛棕褐色，能爬树、游水。
[50]蹶：颠仆，倒塌。崭岩：高峻的山石。
[51]
（tuí）：坠落。
[52]殄（tiǎn）夷：灭尽。
【译文】
“为了展示游乐之壮观，炫耀武力于上林。借以示威于戎狄，既显神威又练兵。命荆州百姓逐起禽鸟，令梁野农民驱逐野兽。群兽充满林苑，飞禽翳盖云天，鸟翼相接，兽足相连，集于禁林中，聚于草莽间。水衡、虞人，除草立标；军种队列，按标部署。各个部曲，各有任务。网罗连接，布满山野。士卒排列成行，遍布四周山冈，队伍罗列很稠密，像星罗棋布一样。于是天子乘坐专车，率领百官，驰出飞廉门，进入上林苑，绕过酆县、镐县，经历上兰之观。六军发起追击，百兽惊骇乱窜。战车奔驰如雷声轰响，骏马穿过似闪电掠光。草木倒扑，山渊翻覆。十分之二三的禽兽或被捕获，或被击毙，进攻的广大士卒才控制盛怒，稍事休息。于是期门、佽飞一类勇士，又开始大展雄风，一齐举起兵刃，共同拉开雕弓。截杀狂奔之猛兽，追踪逃匿之狡兽。鸟惊飞而自投罗网，兽骇极而误触刀锋。机弩从未白发，弓弦决不虚控，羽箭也不单杀，一发必定双中。空中飞着纷纷弋箭，箭尾的丝绳互相绞缠。羽毛随风飘飞，鲜血洒如雨点，血雨落遍绿野，鸟毛遮蔽蓝天。兽血已染红平原，勇士却愈加勇敢。猿猴躲进深林，豺狼四处逃窜。挥师直奔险地，进入幽林深棘。困虎慌奔乱突，狂兕怒抵猛踢。许少般的快手施展巧技，秦成般的勇士运用神力。将狡兽拖住，把猛兽生擒，扳掉角，拧断颈，徒手搏击，使巨兽毙命。挟着狮豹，拖着熊螭，拽着犀牦，捉住象罴。跨过深壑，越过峻岭；峻岩倒塌，巨石坍崩；压倒松柏，摧毁丛林。草木不存，禽兽杀尽。
“于是天子乃登属玉之馆[1]，历长杨之榭[2]。览山川之体势，观三军之杀获。原野萧条，目极四裔[3]，禽相镇压[4]，兽相枕藉[5]。然后收禽会众，论功赐胙[6]。陈轻骑以行炰[7]，腾酒车以斟酌[8]。割鲜野食，举烽命釂[9]。飨赐毕[10]，劳逸齐[11]，大辂鸣銮[12]，容与徘徊[13]。集乎豫章之宇[14]，临乎昆明之池[15]。左牵牛而右织女[16]，似云汉之无涯。茂树荫蔚[17]，芳草被堤。兰茝发色[18]，晔晔猗猗[19]，若摛锦布绣[20]，烛耀乎其陂[21]。鸟则玄鹤白鹭[22]，黄鹄
鹳[23]，鸧鸹鸨
[24]，凫鹥鸿雁[25]，朝发河海，夕宿江汉，沉浮往来，云集雾散。于是后宫乘
辂[26]，登龙舟。张凤盖[27]，建华旗；袪黼帷[28]，镜清流；靡微风[29]，澹淡浮[30]。棹女讴[31]，《鼓吹》震[32]，声激越，謍厉天[33]，鸟群翔，鱼窥渊。招白鹇[34]，下双鹄；揄文竿[35]，出比目[36]，抚鸿罿[37]，御缯缴[38]。方舟并骛[39]，俯仰极乐[40]。遂乃风举云摇，浮游溥览[41]。
【注释】
[1]属玉之馆：因馆上铸有属玉，故以之为名。属玉，水鸟，似鸭而大，长颈赤目，紫绀色。
[2]长杨：宫名。上林苑中有长杨宫。榭：在台上盖的高屋。
[3]四裔：四方最边远的地区。
[4]镇压：堆叠积压。
[5]枕藉：纵横相枕而卧。枕，枕头。藉，草垫。
[6]胙（zuò）：祭肉。
[7]行炰（páo）：分送烤肉。
[8]腾：疾行，奔驰。
[9]釂（jiào）：指饮酒尽。
[10]飨（xiǎng）赐：犒赏，赐赏。
[11]劳逸齐：有辛劳之猎，也有逸乐之游。
[12]大辂：指天子之车。銮：车上铜铃。车行铃响，声如鸾鸣，故也书为“鸾”。
[13]容与：从容舒缓貌。
[14]豫章：上林苑有豫章观。宇：指屋宇之下。
[15]昆明之池：汉武帝欲通身毒，为昆明、越嶲所阻。乃仿昆明滇池，于长安（今陕西西安）近郊穿地作昆明池，以习水战。池周围四十里，广三百三十二顷，宋以后湮没。
[16]牵牛、织女：昆明池中有二石人，为牵牛、织女。
[17]荫蔚：林木茂盛貌。
[18]兰茝（zhǐ）：兰草与白茝。两种香草。茝，也作“芷”。发色：光色焕发。
[19]晔晔（yè）猗猗（yī）：明盛美茂貌。
[20]摛（chī）锦：舒展锦绣。摛，舒展。
[21]烛耀：照耀。陂（bēi）：此指昆明池。
[22]玄鹤：黑鹤。
[23]黄鹄（hú）：天鹅。䴔：传说中的鸟。群居而朋飞，其毛如雌雉。鹳（guàn）：水鸟。
[24]鸧鸹（cāng guā）：鸟名。大如鹤，青苍色或灰色。鸨（bǎo）：似雁而大。常群栖于草原地带，足强健善奔驰。
（yì）：即鹢，古籍中鸟名。像鹭鸶，能高飞。
[25]凫（fú）：野鸭。鹥（yī）：鸥的别名。鸿雁：即雁。古人以为大者为鸿，小者为雁。
[26]后宫：指随行的嫔妃。
辂（zhàn lù）：卧车。
[27]凤盖：饰凤的伞盖。
[28]袪（qū）：同“祛”，除去，取下。此指张开。黼（fǔ）帷：有黑白相间花纹的帷帐。
[29]靡（mǐ）：随。
[30]澹（dàn）淡：随风飘浮貌。
[31]棹（zhào）女：船家女。棹，长桨。讴（ōu）：歌唱。
[32]《鼓吹》：乐曲名。出自北方民歌，以为军中之乐。乐器为鼓钲箫笳。后进入宫廷，大宴群臣及天子出游常用之。
[33]謍（hōng）：指声音大。
[34]招：引。白鹇（xián）：弓弩名。
[35]揄（yú）：引，拉。文竿：竿以翠羽为文饰。
[36]比目：李善注引《尔雅》曰：“东方有比目鱼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鲽。”
[37]抚：按，持。鸿罿（chōng）：捕鸟大网。
[38]御：掌握。
[39]方舟：并两船。骛：疾进。
[40]俯仰：俯仰之间。指时间短暂。
[41]溥（pǔ）：普遍。
【译文】
“于是天子登上属玉之馆，经历长杨之榭。观览山川之形胜，视察三军之收获。原野萧条，一片空虚。放开目力，向四边望去，只见鸟体遍地堆积，兽躯互相枕藉。然后收集猎物，会合将卒，评论功绩，赏赐祭肉。成队的骑兵把烤肉分送，奔驰的车辆把美酒供应。切割鲜肉，在野外进食；点燃烽火，把美酒饮尽。飨宴完毕，有劳有逸。天子乘銮舆，缓缓向前驱。集合于豫章屋宇，面对着昆明之池。池上的左右雕像，是牵牛和织女；池中波涛浩渺，似银河没有边际。茂林荫翳，芳草披堤，兰草白茝，光艳茂密，好像舒展锦绣，照耀着昆明池水。飞鸟有玄鹤白鹭，黄鹄
鹳，鸧鸹鸨鹢，凫鹥鸿雁，它们朝发于河海，暮宿于江汉；在水上浮游，在空中往还；像云一样集中，似雾一般消散。于是妃嫔女官，乘卧车，登龙船。凤盖高举，彩旗招展；张开帷幕，照影清流；船随微风，逍遥漂浮。船女歌唱，《鼓吹》相伴；声音激越，响彻云天；鸟群在空中翱翔，游鱼潜窥于深渊。美人们拉开白鹇之弓，射下对对天鹅；举起有花纹的钓竿，钓比目鱼出清波。撒下捕鱼的网罗，射出系丝绳的飞缴。双舟并进，分浪推波；俯仰之间，极度欢乐。于是风飘云摇，浮游遍览。
“前乘秦岭[1]，后越九嵕，东薄河华[2]，西涉岐雍[3]。宫馆所历，百有余区[4]。行所朝夕[5]，储不改供[6]。礼上下而接山川[7]，究休祐之所用[8]。采游童之欢谣[9]，第从臣之嘉颂[10]。于斯之时，都都相望，邑邑相属[11]。国藉十世之基[12]，家承百年之业[13]。士食旧德之名氏[14]，农服先畴之畎亩[15]，商循族世之所鬻[16]，工用高曾之规矩[17]。粲乎隐隐[18]，各得其所。
【注释】
[1]乘：登，上。
[2]薄：至。河华：黄河与华山。华山在陕西东部，属秦岭东段。古称西岳，有莲花、落雁、朝阳、玉女、五云等峰，为游览胜地。
[3]涉：到达。岐：岐山。在陕西岐山县东北。雍：雍水。源出陕西凤翔西北，经扶风、武功等注入渭河。
[4]百有余区：百余所。
[5]行所：行在，帝王所到之处。
[6]储不改供：意为所历之宫馆，均有丰富的物资储备，故帝妃臣僚的生活所需都由各宫馆供应，不改用其他供应方式。储，储备。不改，不变更。供，供应。
[7]礼：封祭。上下：天地。
[8]究：穷尽。休祐：美善福祐。休，美善。所用：所需。
[9]欢谣：欢唱的歌谣。
[10]第：品评次第。李善注引《汉书》曰：“宣帝颇好儒术，王褒与张子乔等并待诏，所幸宫馆，辄为歌颂，第其高下，以差赐帛也。”
[11]相属（zhǔ）：相连。
[12]国：指各藩国。藉：凭借。
[13]家：指有采邑的卿大夫之家。
[14]旧德：先代的功德。名氏：汉代久入仕者，常以所任之官职作为姓氏，故姓氏常代表这些人的名位。
[15]服：从事。此指耕作。先畴：先辈。畎（quǎn）亩：田地。畎，田地中间的沟。
[16]循：遵守。族世：一个家族的世世代代。所鬻（yù）：所卖之货。
[17]高曾：高祖和曾祖。此指祖辈。规矩：画圆和画方的工具。此泛指工具。
[18]粲（càn）：光辉灿烂。隐隐：兴盛貌。
【译文】
“先登秦岭峰，后越九嵕山，东临黄河太华，西过岐山雍水。前后所经，百有余馆。行在朝朝暮暮，供应无比丰厚。敬礼天地祭祀山川，竭尽求福之所需用。采集各地的童谣，品评词臣之赞颂。于此之时，都都相望，邑邑相连。藩国奠十世之基，世家承百年之业。士人享祖辈之名位，农夫耕先人之土地，商人经营世代销售的货物，匠人使用祖宗遗留的工具。国家繁荣兴盛，百姓各得其宜。
“若臣者，徒观迹于旧墟[1]，闻之乎故老，十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举也。”
【注释】
[1]旧墟：旧城。此指长安（今陕西西安）。
【译文】
“我见到的只是长安的陈迹，听到的只是故老的记叙，十分未得其一，因此不能遍举。”
东都赋一首
【题解】
《东都赋》通过光武和明帝之政绩，盛赞东汉的典章制度：兴礼乐，尚法制，崇俭朴，抑奢侈；文教大兴，德化大成。使百姓弃末返本，背伪归真，从而内抚诸夏，外绥百蛮。总结了汉代立国兴邦之基，长治久安之源。惟赋中天人感应思想较浓厚，是其局限。
《西都赋》与《东都赋》虽分两篇，实为一赋。前者通过西都之繁荣富裕反映汉代经济文化建设之高度成就，后者通过东都之法度教化以反映汉代政治思想建设之重大成果。作者创作思想虽说是前抑后扬，但其艺术效果却是相辅相成，使两赋如珠联璧合，各呈异彩，共同为上升期中封建王朝的京都勾绘了崭新的艺术形象。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中说：“孟坚《两都》，明绚以雅赡。”这些评论，都准确道出两赋高度的思想艺术价值。
东都主人喟然而叹曰[1]：“痛乎风俗之移人也[2]。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河山[3]，信识昭襄[4]，而知始皇矣[5]，乌睹大汉之云为乎[6]！夫大汉之开元也[7]，奋布衣以登皇位[8]，由数期而创万代[9]，盖六籍所不能谈[10]，前圣靡得言焉[11]。当此之时，功有横而当天[12]，讨有逆而顺民[13]。故娄敬度势而献其说[14]，萧公权宜而拓其制[15]。时岂泰而安之哉[16]？计不得以已也[17]。吾子曾不是睹[18]，顾曜后嗣之末造[19]，不亦暗乎[20]？今将语子以建武之治[21]，永平之事[22]，监于太清[23]，以变子之惑志[24]。
【注释】
[1]喟（kuì）然：叹息貌。
[2]痛：甚，极。
[3]保界：仗恃，依仗。
[4]信识：的确了解。昭襄：秦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对各诸侯国实行远交近攻策略，曾以白起为将，大破诸侯之师。
[5]始皇：秦始皇。前期兼并六雄，统一中国，废封建，置郡县，车同轨，书同文，功绩彪炳；后期骄恣暴戾，焚书坑儒，急征暴敛，滥杀无辜，成为暴君。
[6]乌：哪里，怎么。云为：说的做的。此指成就。
[7]开元：开始。
[8]奋：奋起。布衣：平民。
[9]数期（jī）：数年。期，一周年。
[10]六籍：六经。
[11]靡：未，没有。
[12]功：当为“攻”。有横：专横，横暴。有，词首助词，无实义。当天：合天意。当，合乎，适应。
[13]有逆：叛逆。顺民：顺民心。
[14]度势：揣测形势。
[15]权宜：根据客观形势而采取相应的策略。拓：开创。其制：此指未央宫的规模体制。《汉书·高帝纪》载，萧何修未央宫。上见其壮丽，甚怒。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以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令壮丽亡以重威，且亡令后世有以加也。”上说。
[16]泰：奢侈。
[17]不得以已：不得已。指建都长安（今陕西西安）、修建未央宫，都是由于形势的需要，不得不这样做。
[18]曾：竟。不是睹：“不睹是”的倒置。
[19]曜（yào）：炫耀。
[20]暗：愚暗。
[21]建武：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年号（25—56）。治：此指治理。
[22]永平：东汉孝明帝刘庄的年号（58—75）。事：此指政绩。
[23]监：观察。太清：天道，自然。此指顺应天道，适应自然而治，为政质朴平易，以德化民。
[24]惑志：糊涂观念。志，心志。此指观念。
【译文】
东都主人喟然长叹，说道：“风俗多么影响人们的观念。先生确属秦地之人，只知道炫耀壮丽的宫殿，仗恃险固的河山，虽然理解昭襄与始皇，但先生哪里知道大汉的成就光辉灿烂！大汉王朝之开始创建，高祖由平民登上金銮宝殿，经过多年苦战创立了巩固的政权，这是六经所未能记载，前圣所不曾言传。当此之时，高祖进攻横暴的秦王而应天命，讨伐叛乱反逆以顺民心。娄敬衡量时局而建议定都长安，萧何根据形势而兴建壮丽宫殿。这难道是出于奢侈享乐的欲念？全都是形势所需而不得不然。先生非但认识不到这一点，反把后代求仙、奢侈等事炫耀夸赞，岂不是显得过分愚暗？现在，我告诉先生建武时期的政治，永平年间之政事，使先生知道为政应顺应天道而适应自然，以改变先生的糊涂观念。
“往者王莽作逆[1]，汉祚中缺[2]，天人致诛[3]，六合相灭[4]。于时之乱，生人几亡，鬼神泯绝[5]；壑无完柩[6]，郛罔遗室[7]，原野厌人之肉[8]，川谷流人之血。秦项之灾[9]，犹不克半[10]，书契以来[11]，未之或纪[12]。故下人号而上诉[13]，上帝怀而降监[14]，乃致命乎圣皇[15]。于是圣皇乃握乾符[16]，阐坤珍[17]，披皇图[18]，稽帝文[19]；赫然发愤[20]，应若兴云[21]，霆击昆阳[22]，凭怒雷震[23]。遂超大河，跨北岳[24]，立号高邑[25]，建都河洛。绍百王之荒屯[26]，因造化之荡涤[27]；体元立制[28]，继天而作。系唐统[29]，接汉绪[30]，茂育群生，恢复疆宇。勋兼乎在昔[31]，事勤乎三五[32]。岂特方轨并迹[33]，纷纶后辟[34]，治近古之所务，蹈一圣之险易云尔哉[35]？
【注释】
[1]王莽：西汉元帝王皇后之侄。元帝孙平帝嗣位时仅九岁，王皇后以太皇太后临朝，委政于王莽，号安汉公，莽专政擅权，弑平帝，立孺子婴为帝。后篡位自立，改国号为新，后为农民起义军所杀。作逆：指王莽叛汉篡位。
[2]汉祚（zuò）：汉朝的帝位。中缺：中断。
[3]致诛：进行诛戮。
[4]六合：上下四方，即天下。相灭：共同消灭。
[5]鬼神泯绝：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李贤曰：人者，神之主。生人既亡，故鬼神亦绝也。”泯绝，灭尽。
[6]壑无完柩：此句言大量死者均委尸沟壑，无法置棺殓葬。完柩，完整的棺柩。柩，装有尸体的棺材。
[7]郛（fú）：城郭，外城。罔：无。
[8]厌人之肉：铺满人的尸体。厌，满。
[9]秦项之灾：秦王、项羽所造成的灾难。秦并六国，杀伤惨重，仅长平一战，就坑赵降卒四十万之众。项羽和刘邦争天下，杀伤也不少。
[10]不克半：不及一半。克，能，及。
[11]书契：文字。《经典释文》：“书者，文字。契者，刻木而书其侧，故曰书契也。”
[12]未之或纪：即“未或纪之”。没有记载过。
[13]下人：平民。
[14]怀：同情，怜悯。降监：向下观察。监，观察。
[15]致命：传送命令。圣皇：此指光武帝刘秀。
[16]乾符：天降的符瑞。高步瀛认为指河图。
[17]坤珍：地上出现的符瑞。李贤认为指洛书。汉儒认为洛书即《洪范》，为帝王受天命之符瑞。
[18]披：翻开。皇图：李贤认为与下句之“帝文”都是附会经义以占验术数的图谶纬书中之文。
[19]稽：考察。
[20]赫然发愤：勃然发怒。
[21]应：指响应的百姓。兴云：涌现的云层。
[22]昆阳：古地名。在今河南叶县，因在昆水之北得名，新莽地皇四年（23），刘秀在此以三千兵力歼灭王莽十万大军，创历史上以少胜多的光辉战例。
[23]凭怒：盛怒。凭，盛。
[24]北岳：恒山。
[25]高邑：汉代地名。原名鄗。故地在今河北柏乡北，光武帝即位于此。
[26]绍：继续。荒屯：即“荒顿”。荒废之意。
[27]造化：天地，自然。此指天意。荡涤：此指清除弊政。
[28]体元：谓体法天地之德。元为我国古代哲学概念，指天地万物的本原。《春秋繁露·重政》：“故元者为万物之本。”以其为生物之始，天地之德莫先于此。
[29]系：继承。唐统：唐尧的传统。
[30]汉绪：大汉之功绩。绪，功绩。
[31]在昔：此指前汉有作为的一些君王。
[32]三五：三皇五帝。均为传说远古的部落酋长。三皇，一说为天皇、地皇、人皇。五帝，一说为黄帝、颛顼、帝喾、尧、舜。
[33]方轨：并车前进。方，并。轨，车辙。此指车。
[34]纷纶：混杂。后辟（bì）：后世国君。辟，国君。
[35]蹈：蹈袭。险易：喻治乱。此指治盛世与乱世之法。
【译文】
“往昔王莽作乱篡汉，大汉皇统因而中断，天意人心皆欲诛灭，天下百姓共歼国贼。当时战乱连接，生民几乎死尽，鬼神都将泯绝；沟壑白骨累累全无棺椁收殓，城郭房屋荡然只余断瓦残砖，尸体铺满郊原，鲜血流于谷川。秦、项所造灾祸，未能及此一半，自有文字以来，从未载此大难。下民哭诉上天，天帝视察人间，传命于圣皇光武。圣皇手持天降之祥符，阐释地现之瑞物，披览皇图，考察帝书；勃然起兵，应者如云，昆阳以少胜众，声势有如雷霆。于是横渡大河，跨越北岳，立帝号于高邑，建京都于河洛。继续历代荒废了的事业，根据天意而涤荡弊政；以天地之德为法式创立制度，继承上天意旨而付诸实行。远承唐尧的传统，近接前汉的丰功，使一切生灵繁衍滋长，让四方疆域归于一统。光武帝的功勋已经盖过前代明主，他的事迹已经超过三皇五帝。难道能说他仅仅只与近代圣君并驾齐驱？只与近代明主一样把国务治理？难道能说他只是蹈袭个别圣君的安邦大计？
“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内，更造夫妇，肇有父子[1]，君臣初建，人伦寔始，斯乃伏羲氏之所以基皇德也[2]。分州土，立市朝，作舟舆，造器械[3]，斯乃轩辕氏之所以开帝功也[4]。龚行天罚[5]，应天顺人，斯乃汤武之所以昭王业也[6]。迁都改邑，有殷宗中兴之则焉[7]；即土之中[8]，有周成隆平之制焉[9]。不阶尺土一人之柄[10]，同符乎高祖[11]；克己复礼[12]，以奉终始[13]，允恭乎孝文[14]；宪章稽古[15]，封岱勒成[16]，仪炳乎世宗[17]。案六经而校德[18]，眇古昔而论功[19]。仁圣之事既该[20]，而帝王之道备矣。
【注释】
[1]肇（zhào）：开始。
[2]基皇德：皇帝功德的基础。
[3]器：指礼乐之器。械：指刀矛剑戟等兵器。
[4]轩辕氏：即黄帝。居于轩辕之丘，故名。曾战胜炎帝、蚩尤，诸侯尊为天子。开帝功：开创帝王功业。
[5]龚：通“恭”。天罚：上天惩罚。
[6]汤武：指商汤王和周武王，商汤王讨伐无道的夏桀，灭夏建商，都于亳（今河南商丘）。周武王讨伐暴虐的商纣王，灭商建周，都于镐（今陕西西安）。昭：显示。
[7]殷宗中兴：殷之祖宗盘庚，率百姓自奄（今山东曲阜）迁于殷（今河南安阳小屯村）。使商由衰而复兴。
[8]即土之中：居大地之正中。指洛阳（今属河南）的位置。
[9]周成：周成王。隆平：升平。
[10]阶：因，靠。尺土：尺寸之封地。一人之柄：统治一人之权柄。
[11]同符乎高祖：此句言光武帝以布衣而为天子与高祖同，若符之相合。符，为古代朝廷用作凭证的信物，以竹、木或金属为之，上书文字，剖分为二，各执其一，使用时以两片相合为验，称为同符。
[12]克己复礼：克制个人的欲望以恢复周礼。此指光武帝节约朴素，体恤民情的作风。
[13]奉：奉行。终始：从始至终。
[14]允：的确，真实。孝文：汉文帝刘恒。自奉俭约，为政清静，重农耕，轻徭役，免租税十二年，民力得以恢复，经济发展迅速。与景帝养民政策被后人并称为“文景之治”。
[15]宪章：此指效法前代典章法度。稽古：考察古代善政。
[16]封岱：在泰山筑土为坛，祭祀天帝。岱，泰山。勒成：将记叙事业成功的铭文刻于石碑上。勒，雕刻。
[17]炳：光辉显耀。世宗：汉武帝。
[18]案六经：遵照六经所说。校德：考核德行。
[19]眇古昔：细察古代圣君贤臣。论功：评论功绩。
[20]仁圣：仁义圣明。该：具备。
【译文】
“在光武帝建武初年，天下革命而重新改变；四海之内，夫妇之道重造，父子之礼始全，君臣之义初建，人伦从此开了新篇，像伏羲氏一样把皇德的基础铺垫。划分州土城池，建立邑镇集市，制作舟船车舆，制造器械用具，这就是轩辕氏所以开创皇业的措施。恭谨地代替上帝惩罚叛逆，适应天命而顺从人意，这乃是商汤、周武弘扬帝业的义举。迁都改邑，有殷王盘庚中兴的准则为据；建都中土，有西周成王隆盛的楷模可依。不凭分封之地与世袭之权，光武与高祖同受符命于上天；克己复礼而始终遵行，光武与文帝同样地恭肃而谨严；效古法据古礼，刻石碑封泰山，光武与汉武同样礼仪光灿。遵六经而与古帝比较德义，观往昔而与先贤论列功绩。仁圣之事既周全，帝王之道也完备。
“至乎永平之际[1]，重熙而累洽[2]，盛三雍之上仪[3]，修衮龙之法服[4]。铺鸿藻[5]，信景铄[6]，扬世庙[7]，正雅乐[8]，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肃。乃动大辂[9]，遵皇衢[10]，省方巡狩[11]，躬览万国之有无[12]，考声教之所被[13]，散皇明以烛幽[14]。然后增周旧[15]，修洛邑，扇巍巍[16]，显翼翼[17]，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18]。于是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19]。外则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为沼[20]，发
藻以潜鱼[21]，丰圃草以毓兽[22]，制同乎梁邹[23]，谊合乎灵囿[24]。
【注释】
[1]永平：汉明帝刘庄年号（58—75）。明帝为光武帝子，在位十八年，法令分明，断狱得情，故建武、永平之政，为东汉之首。又重儒学，尊师重教，为世所称。
[2]重熙：愈加光明。熙，光明。累洽：愈加和谐。洽，和谐，协调。
[3]盛：使……隆重。三雍：辟雍、明堂、灵台，合称三雍宫。为封建帝王举行祭祀、典礼的场所。上仪：重大之礼仪。
[4]衮（gǔn）龙：古代帝王所着之绣龙的礼服。法服：礼法规定的标准服。
[5]铺：铺陈。鸿藻：体制宏伟、内容丰富的文章。
[6]信：通“伸”，此为伸张、发扬之意。景铄（shuò）：大美。景，大。铄，美。
[7]扬：传扬，颂扬。世庙：世祖庙。因汉明帝为光武帝起庙号，故曰“扬世庙”。
[8]雅乐：用于宗庙朝会的正乐。
[9]大辂（lù）：天子之车。
[10]皇衢：天子车驾往来之正道。
[11]省（xǐng）方：天子观察四方，了解民情，以便施政设教。巡狩：古代皇帝五年一巡狩，视察诸侯所守的地方。《孟子·梁惠王》：“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
[12]有无：李善注：“谓风俗善恶也。”
[13]所被：所到达之处。
[14]皇明：帝王的英明。烛幽：照耀幽暗之处。
[15]周旧：周代京城旧的体制规模。
[16]扇：弘扬。巍巍：崇高的雄姿。
[17]翼翼：壮伟的气势。
[18]极：中正，准则，标准。此指标志。
[19]侈：过分。
[20]填：王引之认为当为“慎”。慎，通“顺”，意为疏通。
[21]潜：藏。
[22]圃草：广大而茂盛之草。圃，博大，广大。毓（yù）：同“育”。
[23]梁邹：天子田猎之处。
[24]谊：同“义”，意义。灵囿：天子畜养禽兽之处。灵，言其神圣。
【译文】
“至于明帝永平之际，则愈加光明愈加和谐，于三雍宫举行隆重典礼，明帝将绣龙的礼服穿着。铺叙宏伟的文章，发扬光辉的美德，传颂世祖的庙号，端正庙堂之雅乐，人神之关系的确和谐，群臣之序列又很肃穆。于是车驾出动，沿着康庄的皇衢，巡视四方，考核守牧，观览万邦的民风习俗，考察教化之普及程度；广布帝王的神明，照亮幽远的区域。然后扩充周代京城的旧制，增修洛阳的宫室，弘扬巍峨的雄姿，显现壮伟的气势，向藩国显耀汉京的光彩，让它成为统领八方的标志。于是皇城之内，宫室光明，城阙门庭，壮丽神圣，豪华处不越法度，俭朴处也不过分。皇城之外，就原野而建苑囿，疏流泉而为沼湖，
藻繁盛以藏鱼，圃草丰茂而育兽，体制同于梁邹，意义合乎灵囿。
“若乃顺时节而蒐狩[1]，简车徒以讲武[2]，则必临之以《王制》[3]，考之以《风》《雅》[4]。历《驺虞》，览《驷
》[5]，嘉《车攻》，采《吉日》[6]，礼官整仪，乘舆乃出。于是发鲸鱼[7]，铿华钟[8]，登玉辂[9]，乘时龙[10]，凤盖棽丽[11]，和銮玲珑[12]，天官景从[13]，寝威盛容[14]。山灵护野[15]，属御方神[16]，雨师泛洒[17]，风伯清尘[18]。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19]，戈
彗云[20]，羽旄扫霓，旌旗拂天。焱焱炎炎[21]，扬光飞文，吐
生风[22]，欱野歕山[23]。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遂集乎中囿，陈师按屯[24]。骈部曲[25]，列校队[26]，勒三军[27]，誓将帅[28]。然后举烽伐鼓，申令三驱[29]，
车霆激[30]，骁骑电骛[31]。由基发射[32]，范氏施御[33]，弦不睼禽，辔不诡遇[34]。飞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指顾倏忽，获车已实。乐不极盘[35]，杀不尽物。马踠余足[36]，士怒未渫[37]。先驱复路[38]，属车案节[39]。于是荐三牺[40]，效五牲[41]，礼神祇[42]，怀百灵[43]。
【注释】
[1]蒐（sōu）：春猎为蒐，即搜选不孕之兽而击之。狩：冬猎为狩，即围守猎取之意。
[2]简：检阅。车徒：战车与士卒。
[3]临：处理。《王制》：此指《礼记·王制》中有关田猎的规定。《礼记·王制》：“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田不以礼，曰暴天物。”
[4]《风》《雅》：此指《风》《雅》中有关田猎的诗篇。如《国风》中的《驺虞》《驷
》，《小雅》中的《车攻》《吉日》。
[5]“历《驺虞》”二句：阅《驺虞》诗，体会仁兽驺虞好生之德，在田猎时不滥杀生物，有选择的猎取。观《驷
》诗，学习秦襄公重视田猎，最先列为政事之一。李善注：“《毛诗序》曰：《驺虞》，蒐田以时，仁如驺虞也。又曰：《驷
》，美襄公也。始命，有田狩之事。”
[6]“嘉《车攻》”二句：赞美并学习周宣王按照古代礼法从事田猎。李善注：“《车攻》，宣王复会诸侯于东都，因田猎而选车徒焉。又曰：《吉日》，美宣王也，能慎微接下，无不自尽，以奉其上焉。”
[7]鲸鱼：此指鲸鱼形之钟杵。李善注引薛综《西京赋》注曰：“海中有大鱼曰鲸，海边又有兽名蒲牢。蒲牢素畏鲸，鲸鱼击，蒲牢辄大鸣，凡钟欲令声大者，故作蒲牢于上。所以撞之者为鲸鱼。”
[8]华钟：铸有装饰性花纹之钟。
[9]玉辂（lù）：以美玉为饰的天子之车。
[10]时龙：何焯《义门读书记》曰：“《后汉书》注云：马八尺以上为龙。《月令》：春驾苍龙。各随四时之色，故曰时也。”
[11]棽（shēn）丽：绵密披覆貌。一说，盛貌。《后汉书·班彪传》附班固《东都赋》作“飒洒”，飘动之意。当以后者为是。
[12]和銮：挂在车衡和车轼上的铜铃。玲珑：车铃声。
[13]天官：百官小吏。景：同“影”。
[14]寝威：寝息兵威。盛容：隆盛礼容。
[15]山灵：山神。
[16]属御：属车之御者。御，驾车的人。方神：四方之神。
[17]雨师：掌降雨之神。泛洒：遍洒。
[18]风伯：风神。
[19]元戎：巨型战车。
[20]
：铁柄短矛。彗：扫帚。此用为动词“扫”。
[21]焱焱（yàn）：火花。炎炎：火光。
[22]
（yàn）：火苗。
[23]欱（hē）野：吸入山野之气。欱，吮进，吸进。歕（pēn）山：喷出山野之气。歕，同“喷”。吹气。
[24]按屯：停兵驻守。
[25]骈：并列。部曲：古代军队编制：大将军辖五部，部下有曲。
[26]校队：古代军队的编制单位。校，汉武帝设八校，每校少者七百人，多者一千二百人。队，古代百人为一队。
[27]勒：此指统率。三军：指步军、骑军、车军。
[28]誓：此指告诫。
[29]三驱：三面驱禽，让开一路。即网开三面，以示好生之德。一说，古之田猎，一为祭祀祖先，二为进御宾客，三为充君庖厨。
[30]
（yóu）车：轻车。霆激：如迅雷激震。
[31]电骛（wù）：电驰，如闪电般迅速。
[32]由基：养由基。春秋时楚国大夫，善射，能百步穿杨，曾与人试射，一发穿七层甲叶。
[33]范氏：古代善御者。
[34]“弦不睼（tiàn）禽”二句：拉弓者不射击迎面飞来的禽鸟，驾车者不射击侧面过去的禽兽。其意为这种射击似“诛降”，不合田猎之礼，必须当禽兽逃离时，从后射之方合于礼。睼，正视。诡遇，李善注：“刘熙曰：横而射之曰诡遇。”
[35]极盘：尽乐。极，尽，最高限度。盘，快乐。
[36]踠（wǎn）：屈，曲。马足有余力未全部发挥。
[37]渫（xiè）：止息，消散。
[38]先驱：先行之车马，为天子车驾清路。
[39]属车：天子扈从之车。案节：按辔缓行。
[40]荐：进献。三牺：祭天、地、宗庙三者之牺。
[41]效：呈献。五牲：古代指麋、鹿、麏、狼、兔。
[42]礼：祭礼。神祇（qí）：天神与地神。
[43]怀百灵：邀请敬礼各种神灵。怀，怀柔，招徕安抚。此指邀请敬礼。
【译文】
“如果顺应时节而猎禽兽，检阅车卒而习武事，则必定按照《礼记》中的《王制》，参考《风》《雅》中有关田猎的诗。观《驺虞》，阅《驷
》，赞《车攻》，择《吉日》，礼官整饬威仪，车驾方才出去。于是举起鲸鱼形的钟杵冲撞，铸有篆文的华钟发出巨响，登上玉饰的宝车，乘坐六匹骏马所拉的猎车，绣凤的伞盖随风飘动，行进的车马銮铃叮咚，百官小吏如影一般跟从，寝息兵威而隆盛礼容。山林之神在原野护卫，四方之神驾车跟随，雨师遍洒道路，风伯清除尘灰。千辆兵车起动如雷，上万骑卒你进我随，巨型战车在郊野布满，长戈短矛遮蔽了云天，羽旄上扫霓虹，旌旗拂过苍穹。刀矛挥动只觉火花闪亮，旗帜飘荡但见多彩飞扬，刀枪耀空如喷吐光焰，车马奔过似长风翻卷，山岳和着平野，清气随着回旋。日月因而暗淡，丘陵为之震撼。于是苑囿的中央，集中了全部兵将。部曲相并陈，校队列成行，布置了三军，告诫了将领。然后举起烽火，战鼓轰鸣，宣布田猎按三驱的原则进行，轻车如迅雷激震，骁骑如闪电穿云。由基般的射手弯弓搭箭，范氏般的驭手驾车疾行，不射杀迎面逃来的惊惶之兽，不射杀侧面飞过的恐惧之禽。朝前逃的鸟刚起飞就中箭坠落，朝前奔的兽未跑远就受伤难行。指手顾盼之间，获车已经满盈。寻欢而不极乐，猎物而不杀尽。骏马尚有余力，士卒锐气犹存。先驱已上归途，属车缓缓随行。于是向天地宗庙把三牺进呈，还献上麋鹿等五牲，不但敬礼天神地祇，而且招徕各种神灵。
“觐明堂[1]，临辟雍，扬缉熙[2]，宣皇风[3]。登灵台，考休征[4]，俯仰乎乾坤[5]，参象乎圣躬[6]。目中夏而布德[7]，瞰四裔而抗稜[8]。西荡河源[9]，东澹海漘[10]，北动幽崖[11]，南耀朱垠[12]。殊方别区，界绝而不邻[13]，自孝武之所不征，孝宣之所未臣，莫不陆詟水栗[14]，奔走而来宾。遂绥哀牢[15]，开永昌[16]。春王三朝[17]，会同汉京[18]。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图籍[19]，膺万国之贡珍[20]，内抚诸夏[21]，外绥百蛮[22]。尔乃盛礼兴乐，供帐置乎云龙之庭[23]，陈百寮而赞群后[24]，究皇仪而展帝容[25]。于是庭实千品[26]，旨酒万钟[27]，列金罍[28]，班玉觞[29]，嘉珍御[30]，太牢飨[31]。尔乃食举《雍》彻[32]，太师奏乐[33]。陈金石[34]，布丝竹[35]，钟鼓铿
[36]，管弦烨煜[37]。抗五声[38]，极六律[39]，歌《九功》[40]，舞《八佾》[41]，《韶》《武》备[42]，泰古毕[43]；四夷间奏[44]，德广所及，《僸佅》《兜离》[45]，罔不具集。万乐备，百礼暨[46]，皇欢浃[47]，群臣醉，降烟煴[48]，调元气[49]。然后撞钟告罢，百寮遂退。
【注释】
[1]觐（jìn）：诸侯秋朝天子之称。
[2]缉熙：光明貌。
[3]皇风：帝王之风范。
[4]休征：吉利的征兆。
[5]俯仰乎乾坤：《周易·系辞》：“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乾坤，天地。
[6]参象：即参比乾坤之象，思与合德。圣躬：皇帝自身。
[7]中夏：此指中国。
[8]四裔：四方边远之地。抗稜：传布神威。
[9]荡：动。河源：黄河发源处。
[10]澹：此指触动。海漘（chún）：海滨。
[11]幽崖：指极北之地。
[12]朱垠（yín）：指南方。
[13]界绝：边界绝离，不相连接。
[14]陆詟（zhé）水栗：形容四方畏惧之状。
[15]绥：安抚。哀牢：古代西南少数民族之名。明帝永平十二年（69）臣服于汉。
[16]开永昌：李善注引《东观汉记》曰：“以益州徼外哀牢王率众慕化，地旷远，置永昌郡也。”
[17]三朝（zhāo）：正月初一为岁、月、日之始，故称三朝。
[18]会同：古代诸侯朝见天子的通称。
[19]图籍：地图与户籍。
[20]膺：接受。
[21]诸夏：各诸侯国。
[22]百蛮：各少数民族。
[23]供帐：供设帷帐。云龙：云龙门。
[24]赞：引导。群后：各诸侯国之王。
[25]究：尽。皇仪：朝见皇帝的仪式。
[26]庭实：皇帝宴请群臣之食物充满云龙门内之庭。
[27]旨酒：美酒。旨，味美。
[28]金罍（léi）：酒器。
[29]班：引。玉觞（shāng）：玉杯。
[30]嘉珍：美味佳肴。御：享用。
[31]太牢：盛牲的食器叫牢，大的叫太牢。太牢盛牛、羊、豕三牲。因此也把宴会或祭祀时的三牲称太牢。飨（xiǎng）：犒劳，赏赐。
[32]食举《雍》彻：进食时奏乐，食毕用《雍》乐。彻，撤除。
[33]太师：乐师。
[34]金石：钟磬之类乐器。
[35]丝竹：琴瑟箫笙之类乐器。
[36]铿
（kēng hóng）：钟鼓声。
[37]烨煜（yè yù）：光辉闪烁。描写声乐的热烈奔放。属于通感。
[38]抗：高举，高昂。五声：宫、商、角、徵、羽。
[39]极：尽，全。六律：古代乐律有阳律、阴律各六，合为十二律。阳六曰“律”，为黄钟、太蔟、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阴六曰“吕”，为大吕、夹钟、仲吕、林钟、南吕、应钟。合称律吕。
[40]《九功》：九功包括六府三事之功，合称九功。此指赞颂六府三事之功的歌曲。《尚书·大禹谟》：“九功惟叙。”孔疏：“养民者使水、火、金、木、土、谷此六事惟当修治之；正身之德，利民之用，厚民之生，此三事惟当谐和之。”
[41]《八佾（yì）》：古代天子舞乐。
[42]《韶》：传说为舜所制乐曲。《武》：武王克商的颂曲。《论语·八佾》：“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43]泰古毕：指上古之乐全部演奏。
[44]间奏：交替演奏。
[45]《僸佅（jìn mài）》《兜离》：四方少数民族乐曲之名。
[46]暨：至，到。
[47]浃（jiā）：融洽，和洽。
[48]烟煴（yūn）：古代指天地间阴阳二气交互作用的状态。
[49]元气：此指精神，生气。
【译文】
“接见诸侯于明堂，宣布政教于辟雍，发扬光明之盛德，显示圣君之仁风。登上高入云端的灵台，考察天降瑞物的吉兆，仰观上天又俯察大地，反思皇德是否与天地合一。观览中国而广布仁德，眺望四边而远扬神威。西荡黄河源头，东震大海之滨，北动幽深山崖，南耀朱红之境。直到异域殊方，边界隔绝而不相邻之邦；武帝所不曾征讨，宣帝所未能归降，无不既畏又敬，水陆兼程，奔赴中国而俯首称臣。于是哀牢倾服，永昌归顺。春天诸侯朝觐，一齐会同洛京。这一天，明帝接受四海所呈之版图户籍，受纳万国所贡的异宝奇珍，内安华夏诸侯，外抚蛮邦夷民。继而盛陈礼乐之器，供帐于云龙之庭，百官引各藩王入宫，先行朝觐的礼仪，后瞻君主的圣容。宫廷满陈佳肴千种，美酒万钟，金罍列成队，玉杯排成行，将美味尽用，把三牲遍赏。进餐设乐，食毕伴以《雍》之乐，乐师指挥演奏的进行。陈列编钟编磬，布置琴瑟箫笙，钟鼓之声庄重悠永，管弦之声激越热情。五声高奏，六律弹尽，《九功》的歌声嘹亮入云，《八佾》的舞姿高雅动人；《韶乐》《武乐》尽奏，太古之曲毕陈；四夷之乐穿插其间，因大汉声威影响遥远，《僸佅》《兜离》等曲也来此助欢。万种音乐齐备，行完百种礼仪，皇帝欢愉，群臣沉醉，此时天降烟煴，调和人间元气。然后撞钟宣告礼毕，百官方才谢恩退去。
“于是圣上睹万方之欢娱[1]，又沐浴于膏泽[2]，惧其侈心之将萌，而怠于东作也[3]。乃申旧章，下明诏，命有司，班宪度，昭节俭，示太素[4]。去后宫之丽饰，损乘舆之服御[5]；抑工商之淫业[6]，兴农桑之盛务；遂令海内弃末而反本[7]，背伪而归真[8]。女修织
[9]，男务耕耘；器用陶匏[10]，服尚素玄[11]；耻纤靡而不服[12]，贱奇丽而弗珍，捐金于山[13]，沉珠于渊。于是百姓涤瑕荡秽[14]，而镜至清[15]，形神寂漠[16]，耳目弗营[17]，嗜欲之源灭，廉耻之心生。莫不优游而自得[18]，玉润而金声[19]。是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20]，献酬交错[21]，俎豆莘莘[22]，下舞上歌[23]，蹈德咏仁。登降饫宴之礼既毕[24]，因相与嗟叹玄德[25]。谠言弘说[26]，咸含和而吐气[27]，颂曰：盛哉乎斯世[28]！
【注释】
[1]圣上：指汉明帝。
[2]膏泽：指圣上恩惠。
[3]东作：指耕种。
[4]太素：朴素。
[5]乘舆：此指天子。
[6]淫业：末业。
[7]末：指手工业、商业。本：指农业生产。
[8]伪：指奢侈豪华。真：指纯正朴素。
[9]纴（rèn）：织机。
[10]陶匏（páo）：瓦器和葫芦。此指简朴的器皿。
[11]素玄：白黑两色。此指朴素的衣着。
[12]纤靡（mǐ）：精致华丽的服饰。
[13]捐：抛弃。
[14]涤瑕（xiá）：洗除污点。瑕，玉上瑕疵。喻过错。
[15]镜：借鉴。至清：同“太清”。天道，自然。
[16]形神：肉体和精神。寂漠：涤除私欲、俗虑后的宁静而澹泊的精神境界。
[17]弗营：不沉溺。
[18]优游而自得：清操自守、自得其乐之态。
[19]玉润金声：形容品德之高尚，如金似玉。
[20]庠序：古代学校名称。周代叫庠，殷代叫序。此指学员。
[21]献酬：饮宴时敬酒与酬酒。
[22]俎（zǔ）豆：祭祀时的两种礼器。俎，置肉之几。豆，盛脯之器。莘莘（shēn）：众多貌。
[23]下舞上歌：师尊歌于堂上，学子舞于堂下。
[24]登降：尊卑。饫（yù）宴：此指宴饮之礼。不脱鞋升堂入席称为饫。脱鞋上座称为宴。
[25]嗟叹：赞叹。玄德：自然而质朴之品德。一说潜蓄不著于外之品德。《尚书·舜典》：“玄德升闻，乃命以位。”孔传：“玄谓幽潜，潜行道德。”
[26]谠（dǎng）言：善言。弘说：宏论。
[27]含和：内含中和之德。吐气：吐纳天地元气。
[28]斯世：指汉明帝永平之世。
【译文】
“君王见万方如此欢乐，享受着上天赐予的恩泽，唯恐奢侈之心萌生，而怠慢于田间劳作。于是重申旧有的制度，下达圣明的诏书，命令有关的臣僚，把具体的章程宣布，崇尚节俭，表彰朴素。摒除后宫的奢侈装饰，减少乘舆的车服用物；贬抑工商之末业，振兴农桑之要务；于是天下百姓弃工商而重农耕，背虚伪而归真诚。妇女精于织
，男子专于耕耘；采用陶罐、葫芦等质朴器皿，选择颜色素淡的俭朴衣裙；轻视精美的衣裳而不穿着，鄙弃奇丽的饰品而不以为珍；弃金于山，沉珠于渊。于是百姓涤净污秽观念，取法于天道自然；形神保持澹泊宁静，耳目不为外物沾染，嗜欲之根源去净，廉耻之思想产生。万民之心情优游乐业，自得自尊；万民之品德如玉之润，似金之声。因此，四海之内学校如林，青年学子济济盈门。进献酬答之礼仪往来交错，俎豆之类的礼器陈列繁多，堂下的学子起舞，堂上的师尊咏歌，舞蹈颂扬帝功，歌声赞美仁德。尊卑饮宴之礼已毕，赞叹美德具备的皇帝。各人发表良言宏议，内怀中和之德，吐纳天地元气，最后齐声颂扬：多么伟大啊，这圣明的时期！
“今论者但知诵虞夏之《书》[1]，咏殷周之《诗》[2]，讲羲文之《易》[3]，论孔氏之《春秋》[4]，罕能精古今之清浊[5]，究汉德之所由[6]。唯子颇识旧典[7]，又徒驰骋乎末流[8]，温故知新已难，而知德者鲜矣[9]。且夫僻界西戎[10]，险阻四塞[11]，修其防御[12]，孰与处乎土中[13]，平夷洞达[14]，万方辐凑[15]？秦岭九嵕[16]，泾渭之川[17]，曷若四渎五岳[18]，带河溯洛[19]，图书之渊[20]？建章甘泉，馆御列仙[21]，孰与灵台明堂，统和天人[22]？太液昆明，鸟兽之囿，曷若辟雍海流[23]，道德之富？游侠逾侈[24]，犯义侵礼，孰与同履法度，翼翼济济也[25]？子徒习秦阿房之造天[26]，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识函谷之可关，而不知王者之无外也[27]。”
【注释】
[1]虞夏之《书》：指《尚书》中的《虞书》和《夏书》，据《十三经注疏》载，《虞书》包括《尧典》《舜典》《大禹谟》《皋陶谟》《益稷》五篇。《夏书》包括《禹贡》《甘誓》《五子之歌》《胤征》四篇。其中《舜典》《大禹谟》《益稷》《五子之歌》《胤征》五篇，经后人考证为东晋梅赜伪作。
[2]殷周之《诗》：指《诗经》。
[3]羲文之《易》：相传伏羲氏始画八卦，周文王被殷纣王囚于羑里时，据八卦演绎而为《易》。原有《连山》《归藏》《周易》三种，今仅存《周易》，为古代占卜之书。属儒家经典之一。羲，指伏羲氏。文，指周文王。
[4]《春秋》：为我国最早的编年体史书，相传为孔子据鲁史修订。起自鲁隐公元年（前722），迄于鲁哀公十四年（前481）。为儒家经典之一。
[5]精：精研。清浊：清时浊世。此指二者间的演变。
[6]究：考究。
[7]旧典：过去的典章制度。此指西都的体制与风尚。
[8]末流：末代的风俗。此指奢靡风习。
[9]鲜：少。
[10]界：连接，毗邻。西戎：古代西北少数民族的总称。
[11]四塞：四方都是关塞，即有山关之国。
[12]修：修建，构筑。
[13]土中：大地中正之位置。
[14]平夷：平坦。洞达：通达。
[15]辐凑：像车轮的辐条凑集于车轮中心的毂一样。
[16]秦岭九嵕：终南山和九嵕山。
[17]泾渭：泾河和渭河。
[18]四渎（dú）：指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尔雅·释水》：“江、河、淮、济为四渎。四渎者，发源注海者也。”说这四条河从发源地起，单独注入大海。五岳：指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
[19]带河：挟带黄河。溯（sù）洛：上溯洛水。
[20]图书：河图与洛书。
[21]馆御：留住，接待。
[22]统和：统一协和。
[23]辟雍海流：辟雍宫四周环水，既象征教化传布如水畅流，又象征道德之富，有如四海。
[24]逾侈：过分放纵。侈，放纵。
[25]翼翼：恭貌。济济：威仪貌。
[26]造天：到天，无比崇高。
[27]无外：赞东都以德化天下之民，远胜凭函谷之险仅守一隅之地。
【译文】
“如今论者只知诵虞夏之《书》，咏殷周之《诗》，讲伏羲、文王之《易》，论孔氏之《春秋》，很少能通古今之演变，探汉德之渊源。先生对过时的旧章陈典颇有钻研，对往日的奢侈风习又很迷恋，温故知新已属不易，想知当今盛德就更为困难。况且长安与西戎相连，位置偏处西部，四面关塞险阻，借以作为防御，怎比得上东都，居于大地中部，平旷通达，万方归服，有如车轮辐条，都集中于车毂？西都依傍秦岭、九嵕之山，挟带泾水、渭水之川，怎比得上东都四河贯穿，五岳岿然，河图、洛书之瑞，都在水中呈现？西都的建章、甘泉，接纳众神列仙，怎比得上东都的灵台、明堂，是宣扬教化之宫，统和天人之殿？西都的太液、昆明之池沼，畜养鸟兽之囿苑，怎比得上东都之辟雍，环水既深且宽，象征道德之富，如四海无边？西都之游侠逾法越纪，犯礼侵义，怎比得上东都之人同遵国家法纪，都有谦恭容仪？先生只知道阿房宫高耸入云，哪里知道东都的制度无比昌明；先生只知道函谷关可以封锁，哪里知道王道的威力无往不胜！”
主人之辞未终，西都宾矍然失容[1]，逡巡降阶[2]，
然意下[3]，捧手欲辞[4]。主人曰：“复位。今将授子以五篇之诗。”宾既卒业[5]，乃称曰：“美哉乎斯诗！义正乎杨雄[6]，事实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学，盖乃遭遇乎斯时也[7]。小子狂简[8]，不知所裁[9]，既闻正道[10]，请终身而诵之。”
【注释】
[1]矍（jué）然：惊视貌。一说，惶恐的样子。
[2]逡（qūn）巡：后退，欲进不进，迟疑不决貌。
[3]
（dié）然：犹恐惧。意下：情绪低落。
[4]捧手：拱手。表示敬意。
[5]卒业：卒读，学完。
[6]杨雄：即“扬雄”，与下句中相如均为辞赋之高者，故假以言。
[7]斯时：指明帝时的太平盛世。
[8]狂简：指志大而于事疏略。《论语·公冶长》：“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9]裁：裁制。此指节制。
[10]正道：指五首诗中的思想内容。
【译文】
东都主人的话尚未说完，西都宾客惶恐得变了容颜，他退席下了阶沿，情绪异常低沉，拱手告辞欲还。主人说道：“请回来坐下。我将告诉你颂诗五篇。”宾客既已听完，不禁连声称赞：“多美好啊，这些诗篇！意义比扬雄之赋更正，内容比相如之赋更真，不仅是由于主人有丰富学问，更主要的还是时代的真实反映。小子志虽大而才鲁钝，不知浅深，既闻诗中所言的正道，定将把它吟诵一生。”
其诗曰：
明堂诗
於昭明堂[1]！明堂孔阳[2]。圣皇宗祀[3]，穆穆煌煌[4]。上帝宴飨[5]，五位时序[6]。谁其配之[7]？世祖光武[8]。普天率土[9]，各以其职[10]。猗欤缉熙[11]，允怀多福[12]。
【注释】
[1]於（wū）：於乎。叹词。昭：光明。
[2]孔：很，非常。阳：光明，光亮。
[3]宗祀：祭祖。
[4]穆穆煌煌：庄重肃穆，光辉灿烂。
[5]上帝：天帝太一。宴飨：神灵享用祭品。飨，通“享”。
[6]五位：五方之神，即苍帝灵威仰，赤帝赤熛怒，黄帝含枢纽，白帝白招拒，黑帝汁光纪。皆为天帝之辅佐神。时序：依其序就位。时，通“是”。
[7]谁其配之：李善注引《东观汉记》曰：“明帝宗祀五帝于明堂，光武皇帝配之。”
[8]世祖：光武帝之庙号。
[9]普天：遍天之下。率土：为“率土之滨”的省语，意为四海之内。率，循，沿。
[10]各以其职：各尽其职。
[11]猗（yī）欤：叹词。缉熙：光明。
[12]允：真实，的确。怀：来到。
【译文】
其诗曰：
啊！光辉的明堂，是多么明朗。圣皇祭祀祖先，礼仪庄严辉煌。上帝亲临宴会，五神依次就位。有谁可以作陪？世祖光武皇帝。天下所有诸侯，各尽自己职守。啊，盛德无比光明，必致无限幸福。
辟雍诗
乃流辟雍[1]，辟雍汤汤[2]。圣皇莅止[3]，造舟为梁[4]。皤皤国老[5]，乃父乃兄。抑抑威仪[6]，孝友光明[7]。於赫太上[8]！示我汉行[9]。洪化惟神[10]，永观厥成[11]。
【注释】
[1]乃：语助词，无实义。
[2]辟雍汤汤：辟雍宫周围的流水波涛激荡之貌。
[3]莅止：到来停息。
[4]造舟为梁：连接舟船为桥梁。
[5]皤皤（pó）：老人貌。国老：古代告老退职的卿大夫。
[6]抑抑：谦诚恭谨之貌。
[7]孝友：李善注引《尔雅》曰：“善事父母为孝，善事兄弟为友。”
[8]於（wū）：於乎，叹词。赫：显耀。太上：天子。
[9]汉行：大汉的德行。
[10]洪化惟神：宏德化民，其功如神。
[11]厥：其。成：完成，成功。
【译文】
辟雍环绕清流，碧波滚滚滔滔。圣皇亲临雍宫，连接舟船成桥。国老德高望重，有如慈父长兄。圣皇仪容谦诚，孝友之心光明。啊！显赫光耀的圣君，大汉道德的典型。德化万民如神，将见大功告成。
灵台诗
乃经灵台[1]，灵台既崇。帝勤时登[2]，爰考休征[3]。三光宣精[4]，五行布序[5]。习习祥风[6]，祁祁甘雨[7]。百谷蓁蓁[8]，庶草蕃庑[9]。屡惟丰年[10]，於皇乐胥[11]！
【注释】
[1]经：经营，营造。
[2]帝：指汉明帝。
[3]爰：语助词。休征：吉祥的征兆。休，美好，吉祥。
[4]三光：日、月、星。宣精：放光。宣，放，发。精，光。
[5]五行：金、木、水、火、土。古人以为宇宙万物均由这五种元素构成。序：序列。
[6]习习：轻拂貌。祥风：温煦的和风。
[7]祁祁：舒缓貌。甘雨：及时雨。
[8]蓁蓁（zhēn）：茂盛貌。
[9]庶草：百草。蕃庑（wú）：草木茂盛貌。
[10]屡：屡次，多次。惟：语助词。
[11]乐胥：欢乐。胥，语助词。
【译文】
灵台既已建成，楼台崇高入云。明帝经常登临，考察瑞物吉征。日月星辰明丽，五行井然有序。轻拂的祥风和煦，飘着舒缓的甘雨。田畴的百谷繁荣，郊原的众草茂盛。连年都获得丰收啊，圣皇是多么欢欣！
宝鼎诗
岳修贡兮川效珍[1]，吐金景兮歊浮云[2]。宝鼎见兮色纷缊[3]，焕其炳兮被龙文[4]。登祖庙兮享圣神[5]，昭灵德兮弥亿年[6]。
【注释】
[1]修：治理，产生。贡：进贡之物。效：献上。
[2]金景：金色的光辉。歊（xiāo）：升腾。
[3]宝鼎：《东观汉记·显宗孝明皇帝》：“（永平）六年，庐江太守献宝鼎，出王雒山。”见：同“现”。纷缊（yùn）：此指色彩纷繁。
[4]焕：焕发。炳：光辉灿烂。被：遍布。龙文：龙形文彩。
[5]祖庙：世祖光武帝之庙。享：献祭品使享用。圣神：天地之神。
[6]昭：显示。灵德：神灵之德。弥：满，终。
【译文】
山岳产出贡品啊，河水献出奇珍；山川放射金光啊，升起朵朵祥云。王雒山发现宝鼎啊，色彩纷繁而交映；焕发灿烂的光辉啊，布满美妙的龙文。进奉宗庙殿堂啊，献于祖先神灵；显示先皇灵德啊，亿年永播清芬。
白雉诗
启灵篇兮披瑞图[1]，获白雉兮效素乌[2]。嘉祥阜兮集皇都[3]，发皓羽兮奋翘英[4]。容洁朗兮於纯精[5]，彰皇德兮侔周成[6]。永延长兮膺天庆[7]！
【注释】
[1]启：翻开。灵篇：即瑞图。披：披览。
[2]白雉：李善注引范晔《后汉书》曰：“永平十年，白雉所在出焉。”效：进献。素乌：即白雉。
[3]嘉祥：瑞物，即白雉。阜：盛多。
[4]翘英：为押韵而将定语后置，应为“英翘”。白玉般的鸟尾。翘，尾。英，白玉。
[5]洁朗：洁白明朗。纯精：写鸟羽纯白，无一丝杂色。
[6]彰：显示。侔（móu）：比配，相等。周成：周成王。
[7]膺：得到，蒙受。天庆：天降之福荫。李善注引《河图》曰：“谋道吉，谋德吉，能行此大吉，受天之庆也。”
【译文】
翻开灵篇啊观看皇图，获取白雉啊献上素乌。不少祥瑞啊集于京城，展翅翘尾啊白如玉英。颜色光洁啊而且晶莹，显示皇德啊可配周成。千年万载啊受天之福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