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赋乙

京都中

张平子

见卷第二《西京赋》作者介绍。

东京赋一首

【题解】

此赋接《西京赋》而作，思想艺术都有鲜明的特色。作者以假设的凭虚公子之所论为否定对象，从正面加以铺陈描述，以阐明自己的思想见解。作品一开始即写到周室衰微和秦的竞奢与暴政，然后集中描述汉朝创业之艰，历数高、文、武、宣四帝的卓绝功业，尤其对光武剪除王莽、建都洛阳、承续皇统，倍加称颂，其中明显地表现出作者的政治理想和对社会现实的态度：提倡仁政，反对暴虐；主张君主要“克己复礼”，宽厚待民；防止声色物欲，要坚持勤勉俭朴。作者提出“所贵惟贤，所宝惟谷”，切莫“剿民以偷乐，忘民怨之为仇”，“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这些深刻的议论，无疑是对当权者的严重警告，也表现出作者对当时社会的深刻忧患意识。

作为大赋，对洛阳宫室的建筑，如宫殿、苑囿、城池、道路，以及郊祀、亲耕、射猎、驱鬼的描述，也极尽铺张扬厉之能事，对了解汉代礼仪和习俗，不无帮助。赋作语句清新，颇富文采。

安处先生于是似不能言^[1]，怃然有间^[2]，乃莞尔而笑曰^[3]：“若客所谓末学肤受^[4]，贵耳而贱目者也。苟有胸而无心^[5]，不能节之以礼^[6]，宜其陋今而荣古矣^[7]。由余以西戎孤臣^[8]，而悝缪公于宫室^[9]，如之何其以温故知新^[10]，研核是非^[11]，近于此惑。

【注释】

[1]安处先生于是似不能言：安处先生听了凭虚公子所讲西京的豪华，认为是违礼失道的，所以沉默不语。安处先生，作者假托的人名。

[2]怃（wǔ）然：失意不乐之貌。有间（jiàn）：顷刻之间。间，顷刻，须臾。

[3]莞（wǎn）尔：薛综注：“舒张面目之貌也。”即微笑的样子。

[4]末学肤受：指学问不求根本，浅尝即止，仅及皮毛。薛综注：“末学，谓不经根本；肤受，谓皮肤之不经于心胸。”

[5]苟：犹“诚”。

[6]不能节之以礼：《论语·学而》：“不以礼节之。”节，节制。

[7]陋今而荣古：即厚古薄今之意。

[8]由余：春秋时晋人，流亡至西戎，为戎王贤相。出使至秦国以观秦之强弱，秦穆公请他参观宫室积聚，他讲西戎国君考虑到百姓的劳若，不做这种劳民伤财的事。秦穆公听了以后十分惭愧。孤臣：薛综注：“谓孤陋之臣也。”

[9]悝（kuī）：嘲谑。缪公：即秦穆公。

[10]温故知新：《论语·为政》：“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11]研核：研究考核。

【译文】

安处先生此时好像不能言语，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过了片刻，才微笑着说：“你就是所谓见解肤浅，只相信耳闻不重视亲眼所见的人啊。实在是只凭想象并不加思考，不以礼仪的标准加以衡量，这就势必菲薄现实而崇尚往古。春秋时的由余是西戎一个孤陋寡闻的臣子，出使秦国时尚知嘲讽秦穆公修建宫室的奢华，为什么像你这样一位本应温故知新，考察明断是非的公子，却是如此不明事理。

“周姬之末^[1]，不能厥政，政用多僻^[2]。始于宫邻^[3]，卒于金虎^[4]。嬴氏搏翼^[5]，择肉西邑^[6]。是时也，七雄并争，竞相高以奢丽。楚筑章华于前^[7]，赵建丛台于后^[8]。秦政利觜长距^[9]，终得擅场^[10]。思专其侈，以莫己若^[11]。乃构阿房、起甘泉^[12]，结云阁、冠南山^[13]。征税尽，人力殚。然后收以太半之赋^[14]，威以参夷之刑^[15]。其遇民也，若薙氏之芟草^[16]，既蕴崇之^[17]，又行火焉。黔首^[18]，岂徒跼高天、蹐厚地而已哉^[19]？乃救死于其颈。驱以就役，唯力是视^[20]。百姓弗能忍，是用息肩于大汉^[21]，而欣戴高祖^[22]。

【注释】

[1]周姬之末：姬是周朝国君之姓。末，指西周末世之王，即周厉王、周幽王。周朝的弊政从厉、幽二王开始。

[2]僻：偏，邪。

[3]宫邻：指周幽王宠爱褒姒，终至亡周之事。薛综注：“邻，近也。谓幽王近于宫室，惑于褒姒，卒有祸败也。”

[4]金虎：指秦。《淮南子·天文训》：“西方，金也……其神为太白，其兽白虎。”秦在西方，故以金虎指秦。一说指小人。

[5]嬴氏：秦王嬴姓，指秦国。搏翼：即傅翼，增添羽翼。薛综注：“《周书》曰：‘无为虎搏翼，将飞入邑，择人而食也。’搏翼，谓著翼也。”搏，通“傅”。

[6]择肉：吞并，扫平之意。

[7]章华：台名。春秋楚灵王所建。故址在华容，今湖北监利境内。

[8]丛台：台名。战国赵武灵王所建。故址在今河北邯郸城内。

[9]秦政：秦始皇，秦庄襄王子，名政。利觜（zuǐ）：尖锐的鸟喙。觜，同“嘴”，鸟喙，移以称人。距：鸡爪。《春秋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季（平子）、郈（昭伯）之鸡斗，季氏介其鸡，郈氏为之金距。”后专指雄鸡足后突出如趾之尖骨。

[10]擅场：以斗鸡场作为比喻，强者胜弱者，专据一场。《说文解字》：“擅，专也。”

[11]以莫己若：没有能比得过自己的。薛综注：“莫，无也。若，如也。言始皇所以思专擅其奢侈者，以天下之君无如于我也。”

[12]阿房：阿房宫。薛综注引《三辅故事》：“秦始皇上林苑中作离宫别观一百四十六所，不足以为大会群臣。二世胡亥起阿房殿，东西三里，南北三百步，下可建五丈旗，在山之阿，故号阿房也。”甘泉：宫名。《三辅黄图·汉宫》：“甘泉宫，一曰云阳宫。”

[13]结：连。云阁：阁名。薛综注引《三辅故事》：“秦二世胡亥起云阁，欲与山齐。”故称云阁。冠：覆。南山：终南山，秦岭主峰之一，在长安南。吕延济注：“起观于南山巅也。”

[14]收以太半之赋：《汉书·伍被传》：“（秦）作阿房之宫，收太半之赋。”太半，韦昭注：“凡数三分有二为太半。”

[15]参夷之刑：指诛灭三族。《汉书·刑法志》：“秦用商鞅，连相坐之法，造参夷之诛。”参，即三。

[16]薙（tì）氏：掌管山泽除草的官。《周礼·薙氏》：“薙氏掌杀草。”芟（shān）：除草。

[17]蕴崇：积聚。

[18]（dié）：同“惵惵”，恐惧貌。黔首：百姓。薛综注：“《史记》曰秦皇更名民曰‘黔首’，谓黑头无知也。”

[19]跼（jú）高天、蹐（jí）厚地：指窘迫，无处容身。跼，屈曲不伸。蹐，局促。

[20]唯力是视：意指榨干百姓劳力。

[21]息肩：卸去负担。

[22]高祖：汉高祖刘邦。

【译文】

“西周末年，厉、幽二王，昏庸暴虐，不能认真治理国家，国家政事出现许多邪僻歪风。开始宠信奸佞，沉溺女色，到最后岐周故地终于被秦占有。秦国雄踞西方，逐渐强盛，如虎添翼，吞并各诸侯领地。这时，七个强盛的国家并立争斗，互相竞争攀比，建造高大而华丽的宫殿。楚国最先建造章华台，接着赵国就修筑丛台，秦始皇利嘴长爪，终得独占天下。他想专享奢侈荣华，使天下都不如自己。于是修筑阿房宫，起造甘泉殿，宫殿连接高耸的云阁，云阁之高超过终南山之山巅。天下赋税征收已尽，百姓劳力也已耗竭。再用诛灭三族的酷刑威逼，收取过量的赋税。秦始皇对待百姓，就像除草官除草那样，先将它们堆积起来，然后一把火烧掉。战战兢兢的平民百姓，不仅饥寒交迫、无处安身，还得日夜担心被杀头。秦始皇驱赶百姓去服劳役，把他们的劳力全部榨干。百姓无法忍受秦的暴政，想休养生息于大汉王朝，因而欣然拥戴高祖皇帝。

“高祖膺箓受图^[1]，顺天行诛^[2]，杖朱旗而建大号^[3]。所推必亡^[4]，所存必固。扫项军于垓下^[5]，绁子婴于轵涂^[6]。因秦宫室^[7]，据其府库^[8]。作洛之制^[9]，我则未暇^[10]。是以西匠营宫^[11]，目翫阿房^[12]，规摹逾溢^[13]，不度不臧^[14]。损之又损之^[15]，然尚过于周堂^[16]。观者狭而谓之陋，帝已讥其泰而弗康^[17]。

【注释】

[1]膺箓受图：指帝王亲受图箓，应运而兴。膺箓，薛综注：“谓当五胜之箓。”五胜指金木水火土五行相胜，言高祖当以火德王。箓，符命之书。受图，薛综注：“受图，卯金刀之语。”《汉书·王莽传》：“夫刘（劉）之为字，卯金刀也。”指当时阴阳家预言刘姓当接受天命的图书记载。

[2]顺天行诛：指汉高祖顺应天命斩蛇起事。《汉书·高帝纪》记载有大蛇当道，高祖拔剑斩蛇，蛇分为二，道开。“后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妪何哭，妪曰：‘人杀吾子。’人曰：‘妪子何为见杀？’妪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者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苦之，妪因忽不见。”以此，刘邦以赤帝子自命。

[3]朱旗：《汉书·高帝纪》记载高祖于沛起事，杀牛羊以血涂旗鼓，“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也”。大号：指名号。此指汉王号。

[4]推：伐，攻。

[5]项军：指项羽的军队。垓（gāi）下：地名。在今安徽灵璧东南。《汉书·高帝纪》：汉王“围羽垓下，羽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知尽得楚地，羽与数百骑走，是以兵大败。灌婴追斩羽东城”。

[6]绁（xiè）：绑缚。子婴：秦始皇长子扶苏之子。据《史记·高祖本纪》，赵高杀二世，立子婴，子婴杀赵高，去帝号，称王六十四日，刘邦兵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轵（zhǐ）涂：即轵道，亭名。在今陕西西安东北。

[7]因：仍。

[8]据：就。府库：《礼记·曲礼》郑玄注：“府，谓宝藏货贿之处也。库，谓车马兵甲之处也。”

[9]作洛：周建都于镐京，成王时，周公以洛阳作为东都，后世称为作洛。此指另建新都。

[10]我：指汉高祖。

[11]西匠：指秦国旧工匠。

[12]翫（wàn）：习惯。

[13]规摹：指制度程式。逾：超过。

[14]度：法度。臧：完善。

[15]损：减。

[16]周堂：指周代宫室。

[17]泰：奢华。康：安。

【译文】

“高祖承受符命应运而兴，顺从天意斩蛇起义，举起朱红色的旗帜，建立大汉名号。所要讨伐的一定使其灭亡，所要保护的一定让它牢固。在垓下一战扫荡了项羽的军队，在轵道亭旁秦王子婴自缚投降。汉初沿用秦国宫殿，占据旧时府库。至于另建新都，我大汉初期尚无暇顾及。因用秦国工匠营造宫殿，工匠习惯于阿房宫那种豪华样式，所以长安宫室的建筑都超过规模，不合法度也不完美。尽管高祖对宫室建造减之又减，可是还是超过周朝宫殿的规模。观者以为狭小而简陋，但高祖还是嫌它过于豪华而不安。

“且高既受命建家^[1]，造我区夏矣^[2]。文又躬自菲薄^[3]，治致升平之德。武有大启土宇^[4]，纪禅肃然之功^[5]。宣重威以抚和戎狄^[6]，呼韩来享^[7]。咸用纪宗存主^[8]，飨祀不辍^[9]，铭勋彝器^[10]，历世弥光^[11]。今舍纯懿^[12]，而论爽德^[13]，以《春秋》所讳而为美谈^[14]，宜无嫌于往初^[15]，故蔽善而扬恶，祗吾子之不知言也^[16]。

【注释】

[1]高：汉高祖。建家：建立国家。

[2]区夏：诸夏之地，指中国。

[3]文：汉文帝。菲薄：俭约。《汉书·文帝纪》：“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所以汉代文、景之治，称为太平盛世。

[4]武：汉武帝。大启土宇：开拓疆域。

[5]纪禅肃然：指汉武帝封禅事。在泰山祭天，又至肃然山祭地。纪，记。禅，即封禅。古代帝王祭天地的大典。在泰山上筑土为坛，报天之功，称封；在泰山下的某山上辟场祭地，报地之德，称禅。肃然，山名。在今山东莱芜。《汉书·郊祀志》：“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

[6]宣：汉宣帝。抚：安。戎狄：古代泛指我国西部和北部少数部族。

[7]呼韩：即匈奴呼韩邪单于。享：献。《汉书·宣帝纪》载，甘露二年（前52）冬十二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奉国珍朝”。

[8]纪宗存主：李周翰注：“高皇帝为太祖庙，文皇帝为太宗庙，武皇帝为代宗庙，宣皇帝为中宗庙。此四庙代代不迁毁其主。”即这几位皇帝全用纪宗，称“宗”的皇帝其神主长期保存不迁毁，不断享受祭祀。

[9]飨：通“享”，享受。

[10]铭勋彝器：《春秋左传·襄公十九年》：“夫大伐小，取其所得以作彝器，铭其功烈，以示子孙。”铭，勒，镌刻。勋，功勋，业绩。彝器，古代宗庙之青铜祭器，如钟、鼎、尊、俎之类。

[11]历：经。弥：益。

[12]纯懿：高尚完美的德行。纯，大。懿，美。

[13]爽德：失德。

[14]《春秋》所讳：《春秋公羊传·闵公元年》：“《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此不言君过，是为尊者讳。讳，隐讳。

[15]宜：义。嫌：憎恶，怨恨。往初：此指西汉。

[16]祗（zhǐ）：仅仅，只是。祗与“适”“是”“禔”“疷”等字音近，常相通假；又与“秖”“衹”等字形近，古籍中常多混用。此应作“衹”，只是义。

【译文】

“且说高祖皇帝接受天命缔造国家，统一我华夏。文帝又身体力行，俭约勤勉，治理天下，升平繁华。武帝有开拓疆域，登泰山祭天、在肃然山祭地，建汉家封禅之功。宣帝对西戎北狄恩威并加，呼韩邪单于朝贡进献皇家。这几位帝王全用纪宗长期保存神主，享用庙祀永远不断，其功勋铭刻在青铜祭器上，经历世代愈远，其功勋愈放光芒。如今公子舍弃四帝纯美之德不谈，而谈论过失，《春秋》所避讳的谈君之恶，今公子却以为美谈，应该说公子对西汉并不反感，之所以如此蔽善而扬恶，是公子不懂立言之道啊。

“必以肆奢为贤^[1]，则是黄帝合宫^[2]，有虞总期^[3]，固不如夏癸之瑶台^[4]，殷辛之琼室也^[5]。汤武谁革而用师哉^[6]？盍亦览东京之事以自寤乎^[7]？且天子有道，守在海外^[8]。守位以仁^[9]，不恃隘害^[10]。苟民志之不谅^[11]，何云岩险与襟带^[12]！秦负阻于二关^[13]，卒开项而受沛^[14]。彼偏据而规小^[15]，岂如宅中而图大^[16]。

【注释】

[1]肆奢：过于奢侈。肆，放。

[2]黄帝：少典之子，姓公孙，居轩辕之丘，故号轩辕氏。又居姬水，因改姓姬。国于有熊，故亦称有熊氏。败炎帝、杀蚩尤，诸侯尊为天子。合宫：黄帝宫室。薛综注：“谓黄帝明堂，以草盖之，名曰合宫。”

[3]有虞：虞舜，古帝名。姚姓，有虞氏，名重华。尧命摄政三十年，天下大治，受禅继尧位，在位四十八年。总期：虞舜宫室。薛综注：“舜之明堂，以草盖之，名曰总章。”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总章、总期之义，皆同合宫。以各礼总于此表章，故名总章。以各礼总于此期会，故名总期。字异而义则同也。”

[4]夏癸：即夏桀。相传夏代最后一个君王，名履癸，荒淫暴虐，成汤起兵伐桀，被俘，流死南巢。瑶台：夏桀的宫室。

[5]殷辛：商朝传至盘庚，迁都殷（今河南安阳小屯村），后来或殷商互举，或殷商连称。辛，即纣王，商代最后一位君主，帝乙之子，名受，号帝辛，史称纣王。为周武王所灭。琼室：纣王的宫室。李善注引《汲冢古文》：“夏桀作倾宫瑶台，殚百姓之财。殷纣作琼室，立玉门也。”

[6]汤武：商汤和周武王。《周易·革》：“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谁革而用师：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释文》‘革’本作‘亟’。是‘亟’与‘革’通也。谁，何也。言何必亟亟于用师也。”

[7]盍：何不。事：指行事。

[8]“且天子”二句：《淮南子·泰族训》：“故天子得道，守在四夷。天子失道，守在诸侯。”道，指仁义。守，守卫疆土。《尚书·舜典》“岁二月，东巡守”，孔传：“诸侯为天子守土，故称守。”海外，指边远之地。

[9]守位以仁：《周易·系辞》“何以守仁，曰仁”，《周易集解》引宋衷曰：“守位，当得士大夫、公、侯，有其仁贤，兼济天下。”仁，指仁人，即有才德的人。

[10]恃：依赖，凭借。隘害：险要的关隘、地形。隘，险。

[11]谅：信。

[12]襟带：指山川屏障环绕，如襟如带。比喻地势险要。

[13]负：恃。二关：指函谷关和武关。

[14]开项：指项羽打开函谷关而入咸阳。项，项羽。受沛：汉刘邦攻破武关，而入咸阳。沛，刘邦。刘邦起兵于沛，众拥立为沛公。

[15]彼：指秦。据：依。

[16]宅中而图大：指得地势之利，居中便于控制四方。

【译文】

“如果一定要以过分奢华为美善，那么黄帝的合宫、虞舜的总期，都是以草盖起来的，当然不及夏桀的瑶台和殷纣王的琼室了，但为什么商汤和周武王要兴师讨伐夏桀和纣王呢？公子何不观察一下东京的实际情况，使自己心中有所觉悟呢？况且天子以仁义治天下，四海之外的诸侯都会为他守卫疆土。君主地位的巩固，必须依靠德才贤良的人，不依赖险要的地形和关隘。如果民心不服还谈得上什么‘岩险周固，襟带易守’！秦国依靠函谷关和武关的险阻，最后还是被项羽和沛公攻破了。秦国偏据关西，规模狭小，怎及东都洛阳居国之中，便于控制四方？

“昔先王之经邑也^[1]，掩观九隩^[2]，靡地不营^[3]。土圭测景^[4]，不缩不盈^[5]。总风雨之所交，然后以建王城^[6]。审曲面势^[7]，溯洛背河^[8]，左伊右瀍^[9]，西阻九阿^[10]，东门于旋^[11]。盟津达其后^[12]，太谷通其前^[13]。回行道乎伊阙^[14]，邪径捷乎辕^[15]。

【注释】

[1]先王：指周成王。邑：洛邑。

[2]掩观：遍观。掩，遍及，尽。九隩（ào）：九州以内。隩，可以定居的地方。

[3]营：度，丈量。

[4]土圭：古代用以测日影、正四时和测度土地的器具。《周礼·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

[5]缩：短。盈：长。

[6]“总风雨”二句：薛综注：“四时之所交，风雨之所会，阴阳之所和，乃建王国也。”总，括。王城，帝王的都城，指周代东都洛邑。故址在今河南洛阳西。周公摄政五年，成王在镐京，使召公营建洛邑，谓之王城，是为东都。

[7]审曲面势：审察地形曲直及阴阳面背之势。薛综注：“审，度也。谓审察地形曲直之势，而建王都。”

[8]溯（sù）：向。洛：洛水。源出陕西北部，流经河南洛阳，汇伊水，入黄河。河：指黄河。

[9]伊：伊水。流经洛阳。瀍（chán）：瀍水。源出河南西北谷城山，经洛阳城东入洛水。

[10]阻：险。九阿（ē）：长坂名。即九曲阪。《水经·洛水》“又东北出散关南”注云：“洛水东，迳九曲南，其地十里，有坡九曲。”阿，曲。

[11]东门于旋：东有旋门。薛综注：“在成皋西南十数里。阪形周屈，故曰于旋。”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引朱珔曰：“《水经·河水》注云：河水东迳旋门坂北，今成皋西大阪，升陟此阪，而东趋成皋。”曹大家《东征赋》“望河洛之交流，看成皋之旋门”即此。《读史方舆纪要》谓成皋城、虎牢关，皆在开封府汜水县，县有旋门关。

[12]盟津：地名。即孟津。在洛阳北。相传周武王伐纣与八百诸侯会盟于此，故又名盟津。

[13]太谷：地名。即大谷，又称大谷口。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引《读史方舆纪要》曰：“大谷在河南府东南五十里，亦曰大谷口。灵帝时八关之一也。”在今河南洛阳南。

[14]伊阙：地名。在今洛阳南，即春秋周阙塞。《水经注·伊水》：“伊水又北入伊阙。昔大禹疏以通水，两山相对，望之若阙。伊水历其间，北流，故谓之伊阙矣。《春秋》之阙塞也。”即今之龙门石窟处。

[15]（huán）辕：山名。关口名。在今河南偃师东南。山路险阻，凡十二曲，循环往还，故称辕。

【译文】

“从前周成王经营洛邑，遍观九州，无一处不被察看。用土圭在此测量日影，不短也不长。察看到四时风雨在此交会，然后决定在此建造王城。审察地形高低曲直、左右面背之形势，就可以看到，它面向洛水，背靠黄河；伊水在左，瀍水在右；西有九曲长坂之险，东有旋门关隘；后与孟津相接，前与大谷相通。蜿蜒的大道通达伊阙，倾斜的山径经过辕关口。

“大室作镇^[1]，揭以熊耳^[2]。底柱辍流^[3]，镡以大岯^[4]。温液汤泉^[5]，黑丹石缁^[6]。王鲔岫居^[7]，能鳖三趾^[8]。宓妃攸馆^[9]，神用挺纪^[10]。龙图授羲^[11]，龟书畀姒^[12]。召伯相宅^[13]，卜惟洛食^[14]。周公初基^[15]，其绳则直^[16]。苌弘魏舒^[17]，是廓是极^[18]。经途九轨^[19]，城隅九雉^[20]。度堂以筵，度室以几^[21]。京邑翼翼^[22]，四方所视。汉初弗之宅，故宗绪中圮^[23]。巨猾间舋^[24]，窃弄神器^[25]。历载三六^[26]，偷安天位^[27]。于时蒸民^[28]，罔敢或贰^[29]，其取威也重矣^[30]！

【注释】

[1]大室：亦称太室，中岳嵩山的别名。在今河南登封北。镇：一方的主山。《尚书·尧典》“封十有二山”，孔传：“每州之名山殊大者，以为其州之镇。”

[2]揭：标志。薛综注：“揭，犹表也。”熊耳：山名。即熊耳山。在河南洛水与伊水之间。

[3]底柱：即今河南三门峡市黄河急流中的三门山。亦作“砥柱”。辍：止。

[4]镡（xín）：剑柄末端的突起部分。大岯（pī）：山名。一作“大伾”。在今河南浚县西南。

[5]温液：汤泉流出的水。汤泉：即温泉。薛综注：“（温泉）在河南梁县界中也。”

[6]黑丹：石墨。石缁（zī）：即缁石，一种黑石。为押韵而倒置。

[7]王鲔（wěi）：大鲔鱼。岫：山洞。

[8]能鳖：传说中的一种三足鳖。李善注：“《尔雅》曰：‘鳖三足曰能。’”一说“能”字为“熊”，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说文》及《字林》皆云：能，熊属，足似鹿。”

[9]宓（fú）妃：传说洛水女神名。《楚辞·九叹·愍命》“迎宓妃于伊洛”，王逸注：“宓妃，神女，盖伊、洛水之精也。”《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索隐》引如淳注：“宓妃，伏羲女，溺死洛水，遂为洛水之神。”攸馆：居住之所。攸，所。

[10]神用挺纪：薛综注：“成王迁九鼎于洛邑，卜年七百，卜世三十。后皆如其言，故云神所挺纪，谓告年纪之处也。”

[11]龙图授羲：薛综注引《尚书传》：“伏羲氏王天下，龙马出河，遂则其文，以画八卦，谓之河图。”龙图，即河图。传说由龙马从黄河中负出，因称龙图。

[12]龟书畀（bì）姒：薛综注引《尚书传》：“天与禹，洛出书。谓神龟负文而出，列于背。”龟书，即洛书。畀，赐。姒，此指禹。禹，姒姓。

[13]召伯：即召公，姬姓，名奭。周的支族，周武王之臣。封地在召，故称召公或召伯。

[14]卜惟洛食：意谓占卜在洛阳建都吉利。《尚书·洛诰》：“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孔传：“卜必先墨画龟，然后灼之，兆顺食墨。”食，谓吉兆。

[15]周公：姬姓，名旦，周文王之子。辅助武王伐纣，封于鲁。武王死后，成王年幼，周公摄政。七年，建成周洛邑。初基：指初造洛邑。基，开始。

[16]其绳则直：薛综注：“周公绳度之，合于制度。”绳，指建筑施工用的绳尺。

[17]苌弘：春秋周敬王大夫。魏舒：春秋晋顷公大夫。二人曾一起主持重修周的王城。

[18]廓：规。极：致。

[19]经：南北为经。途：大道。九轨：指大道宽度可同时容九辆车子并行。九，言其多，表示大道的宽阔。轨，车辙。

[20]城隅：城楼。因位于城角、城曲处，故称为城隅。九雉：极言城墙之高大。雉，计算城墙面积的单位。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

[21]“度堂”二句：度，度量长短的标准。堂，明堂。筵，垫底的竹席。薛综注：“筵，席也，长九尺。几，俎也，长七尺。”

[22]京邑：大邑，指洛阳。翼翼：庄严雄伟的样子。

[23]宗绪：宗庙之统。绪，统。圮（pǐ）：断绝。

[24]巨猾：大恶人。此指王莽。王莽为元帝皇后之侄，平帝幼，以莽为大司马，号安国公。平帝死，立孺子婴为帝，自称“摄皇帝”。三年后代立称帝，改国号曰新。后为义军所杀。间：候。舋（xìn）：隙。

[25]神器：指帝位。

[26]三六：十八年。指从王莽居摄称“摄皇帝”算起，至其被杀，篡位共十八年。

[27]天位：帝位。

[28]蒸民：同“烝民”，众民百姓。

[29]罔：无。

[30]威：畏。重：多。

【译文】

“嵩山巍巍为主山，高高熊耳山是标志。底柱山挡住黄河水流，大坯山耸立像宝剑插入天际。温泉流出温热的泉水，山陵含有各种黑色丹石。大鲔鱼穴居在山洞里，还有三只足的能鳖。这里有神女宓妃居住的馆舍，神所预告朝代的年限。传说龙马从黄河出来将河图授给伏羲，神龟从洛水出来将背上天书赐给夏禹。召公察看地形以建帝都，占卜之后唯有洛阳最吉利。周公开始营建洛邑，用绳尺度量一切依照礼制。苌弘魏舒来主持重修王城，规模宏大达到极致。南北大道无比宽阔，高大的城楼巍巍耸立。设计明堂用九尺竹席，度量宫室用七尺俎几。洛阳大邑庄严雄伟，四面八方都很关注称意。汉初不在这里建都，所以宗庙统绪中途断绝。大恶人王莽趁着汉室微弱的空子，窃居帝位。历时一十八年，苟且偷安享受皇帝宝座。这时的黎民百姓，不敢对他怀有反抗之心，因为非常畏惧他的威势。

“我世祖忿之^[1]，乃龙飞白水^[2]，凤翔参墟^[3]。授钺四七^[4]，共工是除^[5]。欃枪旬始^[6]，群凶靡余。区宇乂宁^[7]，思和求中^[8]。睿哲玄览^[9]，都兹洛宫。曰止曰时^[10]，昭明有融^[11]。既光厥武^[12]，仁洽道丰^[13]。登岱勒封^[14]，与黄比崇^[15]。

【注释】

[1]世祖：汉光武帝刘秀。更始三年（28）即帝位，定都洛阳，是为东汉。

[2]龙飞：比喻皇帝的兴起或即位。《周易·乾》“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孔疏：“若圣人有龙德，飞腾而居天位。”白水：地名。刘秀生于南阳白水乡（今河南南阳），谶称白水真人。

[3]凤翔：薛综注：“龙飞凤翔，以喻圣人之兴也。”参墟：指河北。河北为参宿分野。参，参宿，星座名。在西方。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参为晋星，光武诛王郎于邯郸，邯郸春秋时属晋。“参墟，谓晋也。”“赵本晋地，故借用之耳。”

[4]授钺：授给斧钺，象征权力。斧钺，兵器名。四七：指云台二十八将。即刘秀麾下助其统一天下的功劳最大、能力最强的二十八位将领。

[5]共工：古代传说中的天神。《淮南子·天文训》：“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此处以共工喻王莽。

[6]欃（chán）枪：彗星的别名。旬始：本为星名。此处作为妖孽的象征。

[7]区宇：疆土境域。区，指疆域。宇，指上下四方。乂（yì）宁：安宁。

[8]思和求中：薛综注：“言海内既已乂安，思求阴阳之和，天地之中而居之。”

[9]睿哲：圣明，用为对皇帝的敬辞。玄览：深察。《老子》十章“涤除玄览”，河上公注：“心居玄冥之处，览知万事，故谓之玄览。”

[10]止：定居。时：通“跱”，止息，停止。

[11]昭明：显明，光明。融：长。

[12]既光厥武：薛综注：“止戈曰武。《谥法》曰：‘功格天下曰光，克定祸乱曰武。’”

[13]仁洽道丰：薛综注：“言仁义之道大丰盛也。”洽，合。丰，盛。

[14]岱：泰山。勒：镌刻功名于石。封：封泰山，即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祭天，报天之功，为封。

[15]黄：指黄帝。崇：尊。

【译文】

“我世祖光武皇帝愤恨王莽的篡逆，于是率众起义于白水乡如天龙飞腾，诛伐王郎于河北如凤凰翱翔。授斧钺于二十八将，王莽之类恶人才被歼除。灾星妖孽一扫光，作乱群凶无遗存。海内既已安定，天子就想在阴阳调和之处，国家中心之地定都。皇帝圣明洞察一切，决定在洛阳城建立国都。皇帝在洛阳建都居住，必有光明大德永远昌盛。既已大功告成，平定祸乱，仁义之道遍天下，于是东登泰山祭天，刻石纪功，举行封禅大礼，可与黄帝比其尊崇。

“逮至显宗^[1]，六合殷昌^[2]。乃新崇德，遂作德阳^[3]。启南端之特闱^[4]，立应门之将将^[5]。昭仁惠于崇贤^[6]，抗义声于金商^[7]。飞云龙于春路^[8]，屯神虎于秋方^[9]。建象魏之两观^[10]，旌六典之旧章^[11]。其内则含德、章台、天禄、宣明、温饬、迎春、寿安、永宁^[12]，飞阁神行^[13]，莫我能形^[14]。濯龙芳林^[15]，九谷八溪^[16]。芙蓉覆水^[17]，秋兰被涯^[18]。渚戏跃鱼^[19]，渊游龟^[20]。永安离宫^[21]，修竹冬青^[22]。阴池幽流^[23]，玄泉洌清^[24]。鹎秋栖^[25]，鹘鸼春鸣^[26]。雎鸠丽黄^[27]，关关嘤嘤^[28]。

【注释】

[1]逮：及。显宗：汉明帝。

[2]六合：上下与四方，共六个方面为六合，泛指天下。殷：盛。

[3]“乃新崇德”二句：新，翻新。崇德、德阳，皆洛阳宫中殿名。崇德殿在南宫，光武时本有，故曰新；德阳殿在北宫，明帝始立，故曰作。

[4]启：开。南端：端门。薛综注：“端门，南方正门。”李善注引《洛阳宫舍记》：“洛阳有端门。”闱：宫中之门。

[5]应门：中门。《诗经·大雅·绵》“应门将将”，毛传：“王之正门曰应门。”将将：严正之貌。

[6]崇贤：为南宫崇德殿之东门。薛综注：“东方为木，主仁，如春以生万物，昭天子仁惠之德。”

[7]金商：为南宫崇德殿之西门。薛综注：“西为金，主义，音为商，若秋气之杀万物，抗天子德义之声。”

[8]云龙：北宫德阳殿东门称云龙门。薛综注：“飞，飞龙也。《易》曰‘云从龙’，为木兽。”春路：东方道。

[9]屯：陈。神虎：北宫德阳殿西门称神虎门。秋方：西方。

[10]象魏之两观：象魏为宫廷外的阙门。古代宫廷门外有二台，上作楼观，上圆下方，两观双植。门在两旁，中央阙然为道，为悬示教令之处，谓之象魏。

[11]旌：表明。六典：《周礼·太宰》曰：太宰掌建邦之六典，一曰治典，二曰教典，三曰礼典，四曰政典，五曰刑典，六曰事典。典，为国家制度，法则，即国之大法。旧章：旧时的典章制度。

[12]含德、章台、天禄、宣明、温饬、迎春、寿安、永宁：皆殿阁名。

[13]飞阁神行：宫殿之间阁道相连，凌空高架，故曰飞。看不到飞阁中之人往来行走，故曰神行。

[14]形：形状。

[15]濯（zhuó）龙：池名。薛综注：“《洛阳图经》曰：濯龙，池名。故歌曰：‘濯龙望如海，河桥渡似雷。’”芳林：宫苑名。三国时改为华林园。

[16]九谷、八溪：皆养鱼池名。

[17]芙蓉：荷花。

[18]秋兰：香草名。生水边，秋季开花。

[19]渚：水边。

[20]（xī）：一种大龟。

[21]永安：宫名。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洛阳宫殿名》曰：永安宫周回六百九十八丈，故基在洛阳故城中。”离宫：古代帝王于正式宫殿之外，别筑宫室，以便随时游处，谓之离宫，表示与正式宫殿分离之意。

[22]修：长。

[23]幽流：伏沟，从地下流通于河。

[24]玄泉：幽深的泉水。玄，黑色。洌：清澄貌。

[25]鹎（bēi jū）：鸟名。又名鸦鸟、鹎鸟。小而多群，腹下白色。

[26]鹘鸼（gǔ zhōu）：鸟名。似山鹊而小，短尾，青黑色，多声。一说即斑鸠。

[27]雎鸠：水鸟。又名王鸠，俗名鱼鹰。丽黄：即黄鹂，又名仓庚。

[28]关关嘤嘤：象声词，鸟鸣声。

【译文】

“到了汉明帝的时候，天下四方都十分太平昌盛。于是翻新南宫崇德殿，又建造北宫德阳殿。开辟南方之正大门，新建立的中门严正堂皇。南宫崇贤东门显示出天子仁惠之德，南宫金商西门高标出君主德义的声望。北宫云龙东门飞架在通往东方的大道上，北宫神虎西门坐落在向西的方向。在宫廷前面兴建阙门两观，中间高悬古时的六典表明国家法令条章。宫内含德、章台、天禄、宣明、温饬、迎春、寿安、永宁八座宫殿，富丽堂皇。高阁凌空飞架，宫人往来其中如神仙穿行，无法描述那些形状。宫墙内有濯龙池、芳林园，以及九谷、八溪养鱼池塘。荷花覆盖着水面，兰草长遍池塘岸旁。水边鱼儿嬉戏跳跃，深水处有大龟鳖在游荡。北宫东北的永安离宫，丛丛翠竹冬夏常青，繁茂生长。阴池的水在地下流淌，泉水幽深，澄澈清凉。秋天鹎栖息枝头，春天鹘鸼声声啼叫忙。还有那水上雎鸠，枝上黄鹂，关关嘤嘤，宛转歌唱。

于南则前殿灵台^[1]，龢安福^[2]。门曲榭^[3]，邪阻城洫^[4]。奇树珍果，钩盾所职^[5]。西登少华^[6]，亭候修敕^[7]。九龙之内^[8]，寔曰嘉德^[9]。西南其户^[10]，匪雕匪刻。我后好约^[11]，乃宴斯息^[12]。于东则洪池清蘌^[13]，渌水澹澹。内阜川禽^[14]，外丰葭菼^[15]。献鳖蜃与龟鱼^[16]，供蜗蠯与菱芡^[17]。其西则有平乐都场^[18]，示远之观。龙雀蟠蜿^[19]，天马半汉^[20]。瑰异谲诡^[21]，灿烂炳焕^[22]。奢未及侈，俭而不陋。规遵王度^[23]，动中得趣^[24]。于是观礼，礼举仪具^[25]。

【注释】

[1]前殿：路寝。灵台：殿名。五臣本作“云台”，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此南宫云台也。灵台别在下文。‘灵’但传写误耳。”

[2]龢、安福：皆宫殿名。龢，古“和”字。，古“欢”字。

[3]（yí）门：即宣阳门，门内有宣阳冰室。榭：台有木曰榭。

[4]阻：依。洫（xù）：护城河。

[5]钩盾：官署名。掌管苑囿果树的官吏。

[6]少华：指西园中的小山。

[7]亭候：本指边境上监视敌情的岗亭。此指少华山上之候馆楼，可以登临眺望。修敕：翻修整理。

[8]九龙：薛综注：“本周时殿名也。门上有三铜柱，柱有三龙相纠绕，故曰九龙。”

[9]寔：通“实”，是。嘉德：殿名。在九龙门内。

[10]西南其户：指殿舍门户之多，或西或南。

[11]我后：指汉明帝。后，指君主。

[12]宴：安。息：止。

[13]洪池：池名。在洛阳城东，亦作“鸿池”。蘌（yǔ）：禁苑，周围有篱落，禁人往来。一说为养鸟处，犹苑之蓄兽，池之蓄鱼。

[14]阜：多。川禽：鳖蜃之类水生动物。

[15]丰：饶。葭菼（jiā tǎn）：芦荻之类。

[16]蜃（shèn）：大蛤。《国语·晋语》韦昭注：“小曰蛤，大曰蜃。”

[17]蜗：螺。蠯（pí）：蚌。菱：菱角。芡：水生植物，又名鸡头，乌头。

[18]平乐：台观名。即平乐观。都场：大场地。都，指聚会。薛综注：“为大场于上，以作乐，使远观之，谓之平乐，在城西也。”

[19]龙雀：传说中的神鸟，即飞廉。《汉书·武帝纪》“长安飞廉馆”应劭注：“飞廉，神禽，能致风气者也。”晋灼注：“身似鹿，头如爵，有角而蛇尾，文如豹文。”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明帝永平五年，至长安迎取飞廉并铜马，置上西门外（平乐观）。”蟠蜿：盘曲貌。

[20]天马：即铜马。半汉：一说为半霄汉之意，形容铜马之高与天马行空之势。一说为纵驰之意。

[21]瑰异：奇异。谲（jué）诡：怪诞，变幻。

[22]灿烂炳焕：洁白鲜明之貌。

[23]规：摹。遵：循。王度：先王之法度。

[24]动中得趣（qū）：指举动合乎礼制。得，通“德”。趣，与……相应。

[25]礼举仪具：礼仪具备。

【译文】

南面有路寝，南宫云台、龢、安福三座大殿，宣阳门上有木榭曲折回环，下有护城沟河依墙蜿蜒。园中奇树珍果，有掌管苑囿果树的钩盾所管。登上西园少华山，山上候馆楼已修缮，可登高望远。从庄严的九龙门进去，里面是嘉德大殿。殿舍门户众多，不雕不刻，正是古朴礼制的体现。我皇明帝崇尚俭约，就在这里安居止息。至于东面，有洪池禁苑，池中碧波荡漾。水中鱼鳖繁多，池边长满了芦苇荻草。这里可以进献龟蛤和鱼鳖，以及螺蚌和菱角、鸡头等物品。西面有平乐观大广场，在场上作乐，使远处之人都可以观看。平乐观中设有从长安迎来的神鸟飞廉，以及铜马铸像。飞廉有飞旋盘曲之态，铜马如天马行空之势。奇异怪诞，形象生动，鲜明灿烂。整个建筑，豪华而不靡费，俭朴而不粗陋。遵照先王的法度规矩，举动都合于礼的要求。在这里观赏典礼，礼法齐全礼仪也很完备。

“经始勿亟^[1]，成之不日^[2]。犹谓为之者劳，居之者逸。慕唐虞之茅茨^[3]，思夏后之卑室^[4]。乃营三宫^[5]，布教颁常^[6]。复庙重屋^[7]，八达九房^[8]。规天矩地^[9]，授时顺乡^[10]。造舟清池^[11]，惟水泱泱^[12]。左制辟雍^[13]，右立灵台^[14]。因进距衰，表贤简能^[15]。冯相观祲^[16]，祈禠禳灾^[17]。

【注释】

[1]经始：开始经营宫室。亟：急。

[2]成之不日：即不日成之。薛综注：“言不用一日即成之。”一说即不限期日建成。

[3]唐虞：唐尧、虞舜。茅茨：茅草屋顶。《韩非子·五蠹》：“尧之王天下也，茅茨不剪，采椽不斫。”

[4]夏后：夏禹。卑室：低陋的宫室。

[5]三宫：即明堂、辟雍、灵台，亦称三雍宫。为古代帝王举行祭祀、典礼的场所。《后汉书·光武帝纪》：中元元年（56），初起明堂、灵台、辟雍。

[6]布教：布行教化。颁常：颁布旧章。常，旧章，旧典。

[7]复庙重屋：指明堂的栋梁屋檐和屋顶都有两重。

[8]八达九房：指明堂有九室，室有八窗。《后汉书·光武帝纪》注引《礼图》曰：“建武三十一年作明堂，上员下方，十二堂法日辰，九室法九州。室八窗，八九七十二，法一时之王，室有十二户，法阴阳之数。”

[9]规天矩地：指明堂上圆下方，圆者象天，方者象地。

[10]授时顺乡：指随着四时不同季节，在明堂的不同方向的室屋发布政令。乡，方。

[11]造舟：连船为桥，即今之谓浮桥。《诗经·大雅·大明》：“造舟为梁，不显其光。”

[12]泱泱：池水深广的样子。

[13]辟雍：古代学宫。

[14]灵台：观测天象之所。

[15]“因进距衰”二句：李善注引《尸子》曰：“治国有四术：一曰忠爱，二曰无私，三曰用贤，四曰简能。”因进距衰，指举用贤能，拒斥不贤。进，善。距，通“拒”。衰，老。简能，择能。

[16]冯相：即冯相氏，古代官名。掌天文。《周礼·冯相氏》郑注：“冯，乘也；相，视也。世登高台，以视天文之次序。”祲（jìn）：古代所谓阴阳二气相侵所形成的不祥之气。

[17]祈：求。禠（sī）：福。禳：除。

【译文】

“开始修建宫室，施工从容不慌不急，建成之时不限时日。这样天子还认为修建的人劳苦，居住在宫室的人安逸。仰慕唐尧虞舜的茅屋，思念夏禹的陋室。于是营造明堂、辟雍和灵台三座宫殿，施行教化、颁布旧典常礼。明堂双重栋檐和双重屋宇，堂有九室，室有八窗。上圆象天而下方法地，天子随不同时令在不同方向发布政令。在清水池上架起浮桥，池水清澈深广。左边设置辟雍学宫教授子弟，右边建立灵台以观天象。举用德行良善者，屏退失德不才之人；表彰推荐贤良，选拔有能之才。冯相善于观察不祥之兆，向上天祈求福佑免除灾殃。

“于是孟春元日^[1]，群后旁戾^[2]。百僚师师^[3]，于斯胥洎^[4]。藩国奉聘^[5]，要荒来质^[6]。具惟帝臣^[7]，献琛执贽^[8]。当觐乎殿下者^[9]，盖数万以二^[10]。尔乃九宾重^[11]，胪人列^[12]。崇牙张^[13]，镛鼓设^[14]。郎将司阶^[15]，虎戟交铩^[16]。龙辂充庭^[17]，云旗拂霓^[18]。

【注释】

[1]孟春元日：正月初一。

[2]群后：公卿诸侯。旁戾：一起到来。旁，并，一齐。戾，至，到达。

[3]百僚：百官。师师：互相师法。《尚书·皋陶谟》“百僚师师”，孔疏：“百官各师其师，转相教诲。”

[4]胥：相。洎（jì）：及，到达。

[5]藩国：诸侯国。古代帝王以之藩屏王室，故称藩国。奉聘：指奉聘令进宫朝见。

[6]要荒：古代称离王城以外极远的地方。要，要服。相传距王畿一千五百里至二千里为要服。荒，荒服。相传距王畿二千里至二千五百里为荒服。服，指服事天子。质：送人质表示臣服。

[7]具：俱。

[8]献：贡。琛：珍宝。执贽：古代礼制，宾主相见时要赠送礼物。执，持。贽，所赠礼品。

[9]觐（jìn）：朝见君主或朝拜圣地。

[10]数万以二：朝觐者数以万计，在殿下分为两行。

[11]九宾：古代朝会大典设九宾。九宾说法不一。一说九个接待客人的人。李善注引《周礼》九仪郑玄注为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

[12]胪（lú）人：即鸿胪，掌朝贺时司仪及传令之职。薛综注：“言鸿胪所主羌胡之人，皆罗列于朝廷也。”

[13]崇牙：悬钟木架上端所刻的锯齿装饰。

[14]镛：大钟。

[15]郎将：官名。即虎贲中郎将，侍卫之职。或执戟，或执铩，夹阶相对而立。

[16]交铩（shā）：交刃。铩，有刃之兵器，长刃矛。

[17]龙辂（lù）：天子乘坐的车马。马八尺为龙。辂，天子之车。

[18]云旗：指旗上画有熊虎图文的旗帜。薛综注：“谓熊虎为旗，为高至云，故曰云旗也。”

【译文】

“到正月初一那天，公卿诸侯从四方而至。百官相互师法，在这里一起向天子朝贺。诸侯国都奉聘令来朝，边远的属国也送来人质。都作为皇帝的臣子，进献贡品及珍贵宝物。那些觐见的人数以万计，他们在殿下分成两行朝拜。九位傧相站立于宫廷一侧，大鸿胪及其属吏排列于宫廷另一侧。木架上高挂着悬钟，大殿上陈设着钟鼓。虎贲中郎将执戟守在两阶，戟锋交架庄严威武。龙辂车马停满庭前，绣着熊虎的旗帜当空招展。

“夏正三朝^[1]，庭燎晢晢^[2]。撞洪钟，伐灵鼓^[3]，旁震八鄙^[4]，磕隐訇^[5]，若疾霆转雷^[6]，而激迅风也^[7]。是时称警跸已^[8]，下雕辇于东厢^[9]。冠通天^[10]，佩玉玺^[11]，纡皇组^[12]，要干将^[13]，负斧扆^[14]，次席纷纯^[15]。左右玉几^[16]，而南面以听矣。

【注释】

[1]夏正三朝（zhāo）：夏历正月初一。夏正，夏历正月的省称。三朝，正月一日，是一年的岁、月、日的开始，故曰三朝。

[2]庭燎：庭中照明的火炬。《周礼·司炬氏》：“凡邦之大事，共坟烛庭燎。”晢晢（zhé）：大光明。

[3]伐：击。灵鼓：六面鼓。

[4]八鄙：八方边远之地。

[5]（pēng）磕（kē）隐訇（hōng）：形容钟鼓之声。

[6]霆：霹雳。

[7]迅风：疾风。

[8]警跸：古时帝王出入称警跸。左右侍卫为警，止人清道为跸，以戒止行人。

[9]雕辇：装有雕饰的车辇。辇，皇帝乘坐的人挽车。

[10]通天：即通天冠。皇帝之冠。始于秦，终于明，唯元不用。

[11]玉玺：天子之印。

[12]纡：缠绕。皇组：即组绶。皇，大。组，组绶。古代皇帝、诸侯、大夫、士佩玉为饰，系玉的丝带称组绶。

[13]要：同“腰”。干将：宝剑名。《吴越春秋·阖闾内传》记载，春秋时吴人干将与莫邪，铸有二剑，锋利无比，一名干将，一名莫邪，为雄雌二剑，献给吴王阖闾。

[14]负：背向。斧扆（yǐ）：古代帝王朝廷所用一种绣有斧形图案的屏风。《逸周书·明堂解》：“天子之位，负斧扆南面立。”

[15]次席：竹席的一种。纷纯：以编织物为边。

[16]玉几：可供扶倚的玉饰小案，古代帝王之用具。

【译文】

“夏历正月初一那天，宫廷大殿上火炬熊熊明亮耀眼。撞动架上洪钟，敲响六面大鼓，声音震动四面八方。轰轰隆隆，像声声霹雳、阵阵雷鸣，又像激雷闪电刮起呼啸大风。这时，天子接受朝拜已毕，在东房步下雕饰御辇。头戴通天冠，身佩天子玉玺，前后系着大绶带，腰间佩着干将宝剑，背靠着绣有斧形图案的屏风，设坐在编有花边的竹席上。左右是玉饰小案，坐北面南听取大臣的奏章。

“然后百辟乃入^[1]，司仪辨等^[2]。尊卑以班^[3]，璧羔皮帛之贽既奠^[4]，天子乃以三揖之礼礼之^[5]。穆穆焉，皇皇焉，济济焉，将将焉^[6]，信天下之壮观也^[7]。乃羡公侯卿士^[8]，登自东除^[9]，访万机^[10]，询朝政^[11]，勤恤民隐^[12]，而除民眚^[13]。人或不得其所，若己纳之于隍^[14]。荷天下之重任，匪怠皇以宁静^[15]。发京仓^[16]，散禁财^[17]，赉皇寮^[18]，逮舆台^[19]。命膳夫以大飨^[20]，饔饩浃乎家陪^[21]。春醴惟醇^[22]，燔炙芬芬^[23]。君臣欢康^[24]，具醉熏熏^[25]。千品万官^[26]，已事而踆^[27]。勤屡省，懋乾乾^[28]。清风协于玄德^[29]，淳化通于自然^[30]。宪先灵而齐轨^[31]，必三思以顾愆^[32]。招有道于侧陋^[33]，开敢谏之直言。聘丘园之耿絜^[34]，旅束帛之戋戋^[35]。上下通情^[36]，式宴且盘^[37]。

【注释】

[1]百辟：指诸侯。辟，即君。

[2]司仪：官名。主管接待宾客之礼仪。辨等：分别等级。

[3]班：位次。

[4]羔：小羊。皮帛：束帛。外面以虎豹皮为之装饰。奠：放置。李善注：“《周礼》曰：‘子执谷璧，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执雁，士雉，各有次第。’”

[5]三揖之礼：《周礼·司仪》“（王）土揖庶姓，时揖异姓，天揖同姓”，郑注：“庶姓，无亲者也。土揖，推手小下之也。异姓，昏姻也。时揖，平推手也。天揖，推手小举之。”

[6]“穆穆焉”几句：《礼记·曲礼》：“天子穆穆，诸侯皇皇，大夫济济，士跄跄。”穆穆，威仪多盛的样子。皇皇，庄重宏大的样子。济济，徐行而有节奏的样子。将将，容貌舒扬的样子。亦作“跄跄”。

[7]信：诚。

[8]羡：延，引进。

[9]登自东除：薛综注：“谓命之上殿也。天子从中阶，诸侯从东西阶。”登，进。除，台阶。

[10]万机：指帝王日常纷繁的政务。也作“万几”。机，微。

[11]询：谋。

[12]恤：忧虑。民隐：人民的痛苦。

[13]眚（shěng）：病苦。

[14]隍：城下无水的壕沟。

[15]怠：懈。皇：暇。

[16]发：开。京仓：大粮仓。

[17]禁财：宫禁所储藏的财物。

[18]赉（lài）：赐。皇寮：百官。

[19]逮：及。舆台：古代分人为十等，舆为六等，台为第十等。此泛指奴役之人。《春秋左传·昭公七年》：“人有十等……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

[20]膳夫：官名。掌天子及后妃饮食。大飨（xiǎng）：大张筵宴。

[21]饔（yōng）饩（xì）：熟肉曰饔，生牲曰饩。浃（jiā）：遍及。家陪：指诸侯公卿的家臣、陪臣。

[22]春醴：春酒。醇：酒味浓厚。

[23]燔（fán）炙：烤肉。芬芬：香气很盛。

[24]欢康：欢乐。康，乐。

[25]熏熏：和悦的样子。

[26]千品万官：众多官员。

[27]已：止。踆（qūn）：退还。

[28]懋（mào）：勉励。乾乾：自强不息之貌。

[29]清风：清惠的风化。协：同。玄德：天德，一种自然无为的素质。《老子》十章：“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30]淳化：淳厚的教化。自然：天然。薛综注：“自然，通神明也。”

[31]宪：效法。先灵：先圣之神灵，指尧舜。齐轨：指与先圣同轨迹。轨，迹。

[32]愆：过失。

[33]侧陋：有才德而居于卑微地位的人。

[34]丘园：山丘园圃，朴素自然之处。指隐居之地。耿絜：贞洁清白。耿，薛综注：“清也。”

[35]旅：陈。束帛：古代招贤所用的聘礼。帛五匹为束。《周礼·大宗伯》“孤执皮帛”，贾公彦疏：“束者十端，每端丈八尺，皆两端合卷，总为五匹，故云束帛也。”戋戋：委积貌。

[36]上下：指君臣。

[37]式：用。盘：乐。

【译文】

“这时诸侯百官入见天子，司仪官区别等级。按品位高低分列班次，各将璧玉、羔羊、束帛等礼物陈列上来，天子起身以三揖之礼还礼。这气氛多么威严啊，多么庄重啊，徐徐而有节，从容而舒畅，实在是天下最壮观的景象。于是，天子请公侯卿士，从东西两阶进入大殿，咨询大臣对各种国家政务、宫廷朝政的意见和建议，勉励臣子要体恤民间疾苦，要解除百姓病痛。只要有人没有得到妥善安置，就要当成像是自己将他推入深沟一样。天子担负着治理天下的重任，不敢稍有懈怠，或贪图安逸。打开国家大粮仓，散发宫禁储藏的财物，上赐百官，下及差役。命令宫廷掌管饮食之官大张筵宴，生熟食品普遍赏及王侯家臣。春酒味道芳醇，烤肉散发着香气。君臣一片欢乐，一片和悦。众官员朝见已毕，都要返回封地或官府。天子告诫他们要经常自我省察，要勤勉职守、自强奋进。天子那清惠的风化同于天德，淳厚的教化通于神明。效法古代圣贤遗轨治理国家，遇事必须三思以检点和避免过失。从地位卑微的人当中招举有道之士而用，广开言路使臣民敢于直言批评朝政得失。聘请在山林田园隐居的耿介贞洁之士，陈列的聘请礼品如山堆积。君情通于下，下情达于上，所以君臣饮宴欢乐无比。

“及将祀天郊，报地功^[1]，祈福乎上玄^[2]，思所以为虔。肃肃之仪尽^[3]，穆穆之礼殚^[4]。然后以献精诚，奉禋祀^[5]，曰允矣天子者也^[6]！乃整法服^[7]，正冕带^[8]，珩纮^[9]，玉笄綦会^[10]。火龙黼黻^[11]，藻鞶厉^[12]。结飞云之袷辂^[13]，树翠羽之高盖。建辰旒之太常^[14]，纷焱悠以容裔^[15]。六玄虬之弈弈^[16]，齐腾骧而沛艾^[17]。

【注释】

[1]“及将”二句：将，欲。祀天郊，报地功，祭祀天地。《白虎通》曰：“祭天必在郊何，天体至清，故祭必于郊，取其清洁也。”李善注：“《周礼》：以正月上辛，郊祀。告于上帝，祭天而郊，以报去年土地之功。”

[2]祈：求。上玄：上天。

[3]肃肃：恭敬。

[4]殚：尽。

[5]禋（yīn）祀：对天神的祭祀。以祭神的牲体和玉帛置于柴上，燃柴烟气上升，表示告于上天。

[6]允：诚信。

[7]法服：礼法规定的标准礼服。

[8]冕：即平天冠，天子礼冠。长一尺六寸，广八寸，前圆后方，以珠玉饰之。举行郊祀、宗祀时则冠之。带：指冕冠两侧装饰有采缯大带。

[9]珩（héng（dǎn）纮（hóng）（yán）：都是冠冕上的装饰。珩，是冠冕上的玉饰，也称“衡”。，冠冕上用以系瑱的丝绳。纮，冠冕上系于颔下的带子。，冠冕上的装饰。

[10]玉笄：玉簪。綦（qí）：王冠皮弁上的玉饰，皮弁之缝中，每贯结五采玉十二，以为饰，谓之綦。会：皮弁之缝中。

[11]火龙黼黻（fǔ fú）：指衣服上绘绣有龙火等花纹。

[12]藻（lǜ）：用来垫玉的韦带。，为组，绳索。鞶（pán）厉：衣服上下垂的绶带。

[13]袷（jiá）辂：皇帝出行时的副车。车上竖着翠羽，为盖如云飞。后世称为羽盖车。

[14]辰旒（liú）之太常：指皇帝前后画有日、月、星，垂有十二旒的旌旗。辰，指日、月、星。旗上垂十二旒，名为太常。

[15]焱（yàn）悠：飘舞的样子。指风吹动旌旗，纷纭繁乱，如火花之飞舞。容裔：旌旗起伏动摇的样子，像水波动摇。

[16]六玄虬：六匹黑马。古时天子出行驾六马。弈弈：高大盛美的样子。弈，通“奕”。

[17]腾骧（xiāng）：奔跃，超越。沛艾：马疾行时昂首摇动的样子。

【译文】

“及至要举行郊外祭祀天地大典，天子向上苍祈求赐福，想着怎样对上帝尽其忠敬。庄重严肃，态度毕恭毕敬，威仪肃穆，礼数全已尽到。对上帝献上一片赤诚，也献上祭祀牺牲，诚信啊！真是天帝之子啊！然后重整礼服，端正冠带，冠冕上珩、、纮、各种装饰华丽无比，各种美玉从玉簪上一直垂下来。礼服上绣着龙火的花纹，并飘着长长的绶带。皇帝辇后羽盖车上翠羽高高地树立，像片片飞云联结覆盖在皇帝上空。前后仪仗举着绘有日月星图案的旗帜，旗上都垂着十二旒饰。微风吹动旌旗，纷纭繁乱，如同火花飞起。旌旗起伏飘动，又如水波激起涟漪。六匹黑马驾车，高大而庄重。奔跃跨越，昂首阔步，直趋向前。

“龙辀华^[1]，金镂钖^[2]。方左纛^[3]，钩膺玉瓖^[4]。銮声哕哕^[5]，和铃^[6]。重轮贰辖^[7]，疏毂飞^[8]。羽盖威蕤^[9]，葩瑵曲茎^[10]。顺时服而设副^[11]，咸龙旂而繁缨^[12]。立戈迤戛^[13]，农舆辂木^[14]。属车九九^[15]，乘轩并毂^[16]。弩重旃^[17]，朱旄青屋^[18]。奉引既毕^[19]，先辂乃发。鸾旗皮轩^[20]，通帛旆^[21]。云罕九斿^[22]，戟^[23]。髶髦被绣^[24]，虎夫戴鹖^[25]。驸承华之蒲梢^[26]，飞流苏之骚杀^[27]。总轻武于后陈^[28]，奏严鼓之嘈^[29]。戎士介而扬挥^[30]，戴金钲而建黄钺^[31]。清道案列^[32]，天行星陈^[33]。肃肃习习^[34]，隐隐辚辚^[35]。殿未出乎城阙^[36]，旆已反乎郊畛^[37]。

【注释】

[1]龙辀（zhōu）：刻有龙头的车辕。辀，车辕。华（yǐ）：彩绘的辔环。，缰绳穿过的环。

[2]金（wàn）镂钖（yáng）：都是马头饰物。李善注引蔡雍曰：“金，马冠，高广各五寸，上如玉华形，在马髦前。镂，雕饰也。当颅，刻金为之。”

[3]方（xì）：《说文解字》：“乘舆马头上防，插以翟尾，铁翮，象角，所以防网罗，去之。”左纛（dào）：薛综注：“左纛以旄牛尾，大如斗，置马头上，以乱马目，不令相见也。”

[4]钩膺：马胸带。玉瓖（xiāng）：马带上的玉饰。

[5]銮：车衡上悬挂的金铃。哕哕（huì）：和鸣声。

[6]和铃：车轼上悬挂的金铃。（yāng）：形容铃声。象声词。

[7]重轮贰辖：双重车毂与车辖。辖，固定车轮与车轴的位置，插入轴端的销钉。

[8]疏毂（gǔ）：指镂有花纹的车毂。疏，镂，雕刻。飞（líng）：车轴两头的装饰物。薛综注引蔡雍曰：“飞，以缇，广八尺，长柱地，画左青龙、右白虎，系轴头，取两边饰。”

[9]羽盖：以翠羽为饰的车盖。威蕤：羽毛纷披的样子。

[10]葩瑵（zhǎo）曲茎：车上伞盖的茎是弯曲的，茎端有花形装饰物。

[11]时服：即五时之服。古代随时节不同而改穿用不同颜色的服饰。此指车服。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林茂春曰：汉制：五时变服。《礼仪志》：立春，京师百官衣青。立夏，衣赤。先立秋十八日，衣黄。立秋，衣白。立冬，衣皂。”设副：按照五时之服色，各随其车，车各一色，以为副车。

[12]龙旂：画交龙图纹的旗，古代王侯作仪卫用。繁（pán）缨：王侯所用的马腹带装饰。繁，马腹带。缨，马鞅。

[13]戈：古代兵器，称句子戟。戟内无刃谓之戈。戛（jiá）：长矛。

[14]农舆：耕作用的车。辂木：即木辂，皇帝亲耕时乘的车，为押韵而倒置。薛综注：“言耕稼于藉田，乘马无饰，故称木。”

[15]属车：指副车。九九：八十一乘。

[16]轩：一种有曲辕的车，为卿大夫所乘。并毂：指车分几行并进。

[17]（fú）弩：李善注：“徐广《车服志》曰：‘轻车，置弩于轼上，载以属车，然置弩于曰弩。’”，车上装弩的皮筐。旃（zhān）：赤色曲柄的旗。

[18]朱旄（máo）：赤色的旄牛尾。青屋：青色里子的车盖。

[19]奉引：引导车驾。

[20]鸾旗：天子车上的旗，赤色，编以羽毛，上绣鸾鸟。《汉书·贾捐之传》“鸾旗在前，属车在后”，颜师古注：“鸾旗，编以羽毛，列系橦旁，载于车上，大驾出，则陈于道而先行。”皮轩：虎皮装饰的车。

[21]通帛：赤色曲柄的旗，即旜。天子车上所用。旆（qiàn pèi）：红旗。，草名。染物为赤色。引申为颜色名。

[22]云罕、九斿（liú）：皆旌旗别名。天子出行时作为先导。罕，亦作“”。斿，亦作“旒”。

[23]（xī）戟：杂乱的样子。（jiāo gé）：纵横参差的样子。

[24]髶髦（róng máo）：披发前驱的武士。

[25]虎夫：即虎士，勇士。戴鹖（hé）：即将鹖鸟羽毛插在冠上。薛综注：“鹖，鹥鸟也，斗至死乃止。令武士戴之，取猛也。”

[26]驸：副马。承华：皇家马厩。蒲梢：骏马名。《史记·乐书》：“后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也作“蒲稍”。

[27]流苏：以五彩毛错杂在一起制成的穗状马饰。骚杀：下垂的样子。

[28]轻武：轻车。古代战车。

[29]严鼓：急促的鼓声。嘈（cáo zá）：喧闹的鼓声。

[30]戎：兵。士：士卒。介：甲。挥：通“徽”，旗，幡，作为标识。

[31]金钲（zhēng）：金属乐器，军中用代号令。黄钺（yuè）：以黄金为饰之钺，天子所用。《尚书·牧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后世作为帝王的仪仗。钺，本是古代兵器，用以砍杀。

[32]清道：皇帝出行时，禁止行人以清道。案列：定行列。

[33]天行星陈：薛综注：“言天子行如上天之星行，罗列有次。”

[34]习习：行走的样子。

[35]隐隐：众多貌。辚辚：车声。

[36]殿：队伍的尾部。

[37]旆：前队的旌旗。郊畛（zhěn）：郊界。

【译文】

“车辕上刻着龙头，辔环上涂着彩绘，马额上悬挂着各种金属装饰物。马头上装饰着雉尾和旄牛尾，马的胸带上饰着玉瓖。车衡上铃铛和鸣，车轼上和铃丁当。双重的车毂和双重的车辖，车毂上刻着花纹，车轴两头系着彩绸。翠羽车盖羽毛纷披，伞盖曲柄上端饰着朵朵金花。车服颜色按照时节而不同，旌旗绘着交龙，马腹带饰着垂缨。车上立着戟，插着长矛，天子乘着质朴的农车到藉田亲耕。随同的车驾八十一乘，卿大夫的车也随后列队并行。车上皮筐装着弓弩，赤旗林立，旗上挂着的旄尾一片猩红，车上是青色里子的车盖。引导车驾的次序已排定，先行车这才出发。插着鸾旗、饰着虎皮的车开路先导，曲柄的红色大旗迎风招展。云罕、九斿各种旌旗，纷繁杂乱，纵横参差。披散头发、身穿绣衣的武士前驱，头上插着鹖尾的猛士守在两旁。取皇厩之蒲梢骏马作为副马，马额前垂着五彩饰物鲜艳明亮。轻车排列在后队，急促喧闹的鼓声阵阵敲响。士卒甲胄旗幡耀眼，带着金钲军乐器，举着金灿灿的斧钺。清好道路，定好行列，天子出行队伍如同天上星辰纷繁罗列。一片庄严肃穆，习习行进，旌旗隐隐，车声辚辚。后队车马还没出城，前队旌旗已迂回到城郊。

“盛夏后之致美^[1]，爰敬恭于明神^[2]。尔乃孤竹之管^[3]，云和之瑟^[4]，雷鼓^[5]，六变既毕^[6]。冠华秉翟^[7]，列舞八佾^[8]。元祀惟称^[9]，群望咸秩^[10]。飏槱燎之炎炀^[11]，致高烟乎太一^[12]。神歆馨而顾德^[13]，祚灵主以元吉^[14]。

【注释】

[1]盛：嘉。夏后：夏禹。

[2]爰：语首助词。明神：古代对神的尊称。

[3]孤竹：殷商古国名。在今河北卢龙西。

[4]云和：李善注：“云和，山名也，出美木，用为瑟，其声清亮。”

[5]雷鼓：八面鼓。（yuān）：鼓声多而远。

[6]六变：薛综注：“凡乐六变为一成，则更奏。”李善注引《周礼》曰：“雷鼓路鼗奏之，若乐六变：一变川泽之神见，二变山林之神见，三变丘陵之神见，四变坟衍之神见，五变地神见，六变天神见。”

[7]冠华：舞人头戴的一种华冠。薛综注：“以铁作之，上阔下狭，以翟雉尾饰之。”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引蔡邕《独断》曰：“建华冠以铁为柱，卷贯大珠九枚。”秉翟：舞人手执野鸡尾。

[8]八佾（yì）：古代天子专用的舞乐，有八列，列八人，共六十四人。佾，舞列。

[9]元祀：大的祭祀。指祭天地。元，大。称：举行。

[10]群望：指山川之神的祭祀。薛综注：“既举群岳众神望以祭祀也。”

[11]飏：飞扬。槱（yǒu）燎：祭神时聚薪焚烧。槱，聚。炎炀（yàng）：火焰很盛。炀，火炽猛烈。

[12]太一：天神之最尊贵者。也作泰一。

[13]歆馨：接受祭祀。歆，飨。顾德：眷念天子之德。

[14]祚：报，降福。灵主：明主，圣主。元吉：大福，大吉利。

【译文】

“盛赞夏禹致美于鬼神，恭敬地祈福于上天神明。吹起孤竹国出的管箫，奏起云和山之木制作的琴瑟。敲起八面大鼓，鼓声咚咚震天响，乐奏六变一成奏完，群神已经全现。接着舞人头戴华冠，手执雉尾，排成天子专用的八佾舞队舞蹈。祭祀天地的大典已经开始举行，群岳众神都依次受到祭祀。祭祀时聚柴焚烧，火焰飘扬，高高的烟气一直上升到至尊天府。神明享用着馨香的祭品，感激眷念着天子和群臣的恭敬之德，将大吉大福赐给人间贤明的君主。

“然后宗上帝于明堂^[1]，推光武以作配^[2]。辩方位而正则^[3]，五精帅而来摧^[4]。尊赤氏之朱光^[5]，四灵懋而允怀^[6]。于是春秋改节，四时迭代^[7]。蒸蒸之心^[8]，感物曾思^[9]，躬追养于庙祧^[10]，奉蒸尝与禴祠^[11]。物牲辩省^[12]，设其楅衡^[13]。毛炰豚胉^[14]，亦有和羹^[15]。涤濯静嘉^[16]，礼仪孔明^[17]。万舞奕奕^[18]，钟鼓喤喤^[19]。灵祖皇考^[20]，来顾来飨^[21]。神具醉止^[22]，降福穰穰^[23]。

【注释】

[1]宗：尊。上帝：天帝。薛综注：“上帝，太微中五帝也。”五帝说法不一，纬书说为天上五方之帝：东方青帝，名灵威仰；南方赤帝，名赤熛怒；中央黄帝，名含枢纽；西方白帝，名白招拒；北方黑帝，名汁光纪。

[2]光武：东汉光武帝。配：配享。薛综注：“《（后）汉书》曰：‘明帝宗祀五帝于明堂，光武皇帝配之。’”

[3]辩：别。方位：四方中央之位。则：法。

[4]五精：五方星的神，五方星即五帝的标识。帅：循。摧：至。

[5]赤氏：即南方赤帝。朱光：表示火德。古代方士有“五德”之说，以帝王受命正值五行的火运，即称为火德。刘邦称赤帝子，故汉为火德所统，所以独尊赤帝赤熛怒。

[6]四灵：五帝中除赤帝之外其他四帝。懋：喜悦。允怀：满意，安怀。怀，安。

[7]迭代：更相代替，轮换。迭，更。代，谢。

[8]蒸蒸：孝敬。

[9]感物曾思：薛综注：“即春韭卵，夏麦鱼，秋黍肫，冬稻雁。孝子感此新物，则思祭先祖也。”感物，感受四季之物。

[10]追养：追感养育之恩。祧（tiāo）：远祖庙。

[11]蒸、尝、禴（yuè）、祠：四时之祭的名称。《诗经·小雅·天保》“禴祠烝尝，于公先王”，毛传：“春曰祠，夏曰禴，秋曰尝，冬曰烝。”蒸，同“烝”。

[12]物牲：祭祀时用的牲畜祭物。辩省：普遍省视察看。辩，通“遍”。

[13]楅（bī）衡：绑在牛角上以防触人的横木。一说楅设于牛角，衡设于牛鼻。《周礼·封人》“凡祭祀，饰其牛牲，设其楅衡”，注：“楅设于角，衡设于鼻，如椵状也。”

[14]毛炰（páo）豚胉（pò）：李善注：“豚胉去其毛而炰之，以备八珍。”炰，同“炮”，烧烤。豚胉，猪肋肉。

[15]和羹：用不同调味制作的汤羹。

[16]涤濯：洗涤祭器。静：洁。嘉：善。

[17]孔明：鲜明。孔，甚。

[18]万舞：用于宗庙祭祀的舞。《诗经·邶风·简兮》“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毛传：“以干羽为万舞，用之宗庙山川。”孔疏：“万，舞名也。谓之万者……以万者舞之总名，干戚与羽籥皆是，故云以干羽为万舞。”古代分文舞与武舞，文舞手执羽旄，武舞手执干戚。两种舞都用于祭祀。一说只用干戚舞。奕奕：盛大的样子。

[19]喤喤：钟鼓声。

[20]灵祖：先祖之神灵。皇考：对亡父的尊称。

[21]来顾来飨：指先祖神灵，顾怜子孙，来享其祭祀物品。

[22]神：先帝之神灵。具：俱。止：已。

[23]穰穰（rǎng）：丰盛众多。

【译文】

“然后尊崇天上五帝在明堂受祭，以光武皇帝配享。分别四方中央的位置而正法则，五帝相连而来到明堂。独尊代表火德的赤帝，其他四帝亦觉安然允当。这样春去秋来，四季交替代谢。天子一片孝敬之心，看到一年四季所产物品，就会想到以此祭祀先帝，天子亲临宗庙祭祀以追念先祖养育之恩，一年四季奉行祭祀不断。对祭祀用的牲畜物品都要普遍省视察看，将两只牛角紧紧绑上楅衡。将小猪肋肉去毛烧烤，制成八珍，调和各种滋味做成汤羹。将祭器洗得干干净净，祭祀礼仪都很鲜明。跳起万舞，盛大庄重，钟声铿锵，鼓声咚咚。先帝与父皇的神灵，顾念子孙前来享用祭品。众神都已沉醉满意，为人间子孙降下很多福禄吉祥。

“及至农祥晨正^[1]，土膏脉起^[2]。乘銮辂而驾苍龙^[3]，介驭间以剡耜^[4]。躬三推于天田^[5]，修帝籍之千亩^[6]。供禘郊之粢盛^[7]，必致思乎勤己。兆民劝于疆埸^[8]，感懋力以耘耔^[9]。

【注释】

[1]农祥：星名。即房星。《国语·周语》“月之所在辰马，农祥也”，注：“祥，犹象也。房星晨正而农事起焉，故谓之农祥。”后亦指农时。晨正：房星正月初早晨出现在正南方，指立春之日。《国语·周语》“农祥晨正，日月厎于天庙，土乃脉发”，注曰：“晨正，谓立春之日，晨中于午也。农事之候，故曰农祥。”

[2]土膏：土地的膏泽、肥力。脉：理。

[3]銮辂：皇帝乘坐的车。苍龙：青色的马。

[4]介：与皇帝同在一车上的甲士，起保卫作用。驭间：指将农具置于甲士和御者中间。剡耜（yǎn sì）：锐利的金属农具。

[5]三推：古代帝王为了表示劝农，每年举行一次亲耕藉田之礼，掌犁推行往还三度，称三推。历代王朝，天子皆有亲耕三推仪式。《礼记·月令》孟春之月：“乃择元辰，天子亲载耒耜……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躬耕帝藉。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天田：本是星名，后也指皇帝亲耕之田。

[6]帝籍：也作“帝藉”。古代皇帝亲耕的藉田。实际上平时是征用民力耕作。藉田所出供宗庙祭祀之用。籍，通“藉”。千亩：周制，天子藉田有千亩，诸侯百亩。

[7]禘（dì）郊：祭天于国都之南郊。禘，祭天。粢盛（zī chénɡ）：祭品。指盛在祭器内的黍稷。

[8]兆民：万民。极言民数之多。《礼记·内则》“降德于众兆民”，郑注：“万亿曰兆。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疆埸：田界。此处泛指农田。

[9]懋：勉励。耘耔（zǐ）：除草培土。

【译文】

“到房星正月初早晨出现在正南方的立春时节，土地脉理开始润泽。天子乘坐着銮舆，驾着青马，甲士和御者中间放着锐利的农具，来到藉田举行亲耕之礼。天子亲自推犁往还三度，修整皇帝千亩藉田。藉田谷物以供祭祀天地，向神灵表达自己没有忘记劳苦勤俭。劝化万民勤劳农事，都受感化不懈地致力于农田耕耘。

“春日载阳^[1]，合射辟雍^[2]。设业设虡^[3]，宫悬金镛^[4]。鼖鼓路鼗^[5]，树羽幢幢^[6]。于是备物^[7]，物有其容^[8]。伯夷起而相仪^[9]，后夔坐而为工^[10]。张大侯^[11]，制五正^[12]，设三乏^[13]，厞司旌^[14]。并夹既设^[15]，储乎广庭^[16]。

【注释】

[1]载阳：阳光温暖。载，则。

[2]合射辟雍：指阳春三月天子与诸侯合射于辟雍宫，以行礼教。射，古代六艺之一。《礼记·射义》：“古者天子以射选诸侯、卿、大夫、士。射者，男子之事也。”

[3]设：施。业：古时乐器架上装饰用的大板，刻如锯齿状，用以悬挂钟、鼓、磬等。虡（jù）：悬挂编钟编磬的木架，横木曰簨（sǔn），直木曰虡。

[4]宫悬：古时钟磬等乐器悬挂于架上，悬挂的形式根据身份地位而不同，帝王悬挂四面，象征宫室四面的墙壁，故名宫悬。宫悬为天子之礼。镛：大钟。

[5]鼖（fén）鼓：大鼓。《周礼·鼓人》“以鼖鼓鼓军事”，郑注：“大鼓谓之鼖。鼖鼓，长八尺。”也作“贲鼓”。路鼗（táo）：鼓名。《周礼·大司乐》“路鼓，路鼗”，郑注：“（郑司农云）灵鼓灵鼗四面，路鼓路鼗两面……（郑玄谓）灵鼓灵鼗六面，路鼓路鼗四面。”疏：“皆祭祀之鼓。”也作“路鞉”。

[6]幢幢：形容羽饰的繁盛。

[7]备物：礼仪物品全已齐备。

[8]容：仪容，法度。

[9]伯夷：尧、舜时明礼仪之官。相：赞礼。

[10]后夔（kuí）：薛综注：“舜臣，掌乐之官。”工：乐工。

[11]侯：箭靶。

[12]五正：李善注：“《周礼》曰：‘王射三侯五正。’郑司农曰：‘王张五采之侯，即五正之侯也。谓天子五正，诸侯三正，大夫、士二正。以布画取五方正色于大侯之上也。’”

[13]三乏：指三个御矢的器具，以皮革制成，作为掩护报靶人的设施。

[14]厞（fěi）：遮蔽。司旄：指以举动旄旗的方法报靶的人。

[15]并夹：将箭靶上的箭矢钳取下来的工具。箭靶高，必须用并夹取矢。

[16]储乎广庭：指张设于辟雍宫中广大的庭院，以待天子。储，待。

【译文】

“阳光温暖的春天，天子和诸侯在辟雍学宫举行大射以行礼教。安置好刻有锯齿的大板和木架，木架上四面悬挂着大钟。鼓架上挂着大鼓和四面鼓，架子上装饰着丛丛羽毛。各种礼仪物品都已齐备，这些物品都有一定仪容和法度。伯夷起身赞礼司仪，后夔坐下指挥乐工。张挂起巨大箭靶，将靶心画上五种颜色，设置三个防御箭矢的器具，以掩护举旗报靶的司旄。钳箭头的并夹已安好，靶场设置在广阔的大庭以等待天子亲临。

“于是皇舆夙驾^[1]，于东阶^[2]。以须消启明^[3]，扫朝霞，登天光于扶桑^[4]，天子乃抚玉辂^[5]，时乘六龙^[6]。发鲸鱼^[7]，铿华钟^[8]，大丙弭节^[9]，风后陪乘^[10]，摄提运衡^[11]，徐至于射宫。礼事展，乐物具，《王夏》阕^[12]，《驺虞》奏^[13]。决拾既次^[14]，雕弓斯彀^[15]。达余萌于暮春^[16]，昭诚心以远喻^[17]。进明德而崇业^[18]，涤饕餮之贪欲^[19]。仁风衍而外流^[20]，谊方激而遐骛^[21]。日月会于龙狵^[22]，恤民事之劳疚^[23]。因休力以息勤^[24]，致欢忻于春酒^[25]。执銮刀以袒割^[26]，奉觞豆于国叟^[27]。降至尊以训恭，送迎拜乎三寿^[28]。敬慎威仪^[29]，示民不偷^[30]。

【注释】

[1]皇舆：皇帝乘的车。夙驾：早起驾车出行。

[2]（chái）：停车。

[3]须：俟。消：不见。启明：启明星。

[4]天光：日光。扶桑：神木名。传说日出其下。《淮南子·天文训》：“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

[5]抚：据。玉辂：玉饰的车。

[6]时乘六龙：李善注：“《周易》曰：‘时乘六龙’，此谓各随其时而乘之。”

[7]发：举。鲸鱼：撞钟之杵，因刻着鲸鱼形，故名。

[8]铿：犹击。华钟：钟上镌刻有篆字图文，故名华钟。

[9]大丙：传说仙人名。善御车。《淮南子·原道训》：“昔者冯夷、大丙之御也，乘云车，入云霓，游微雾，骛恍忽……虽有轻车良马，劲策利锻，不能与之争先。”弭节：缓行。

[10]风后：相传为黄帝相。《史记·五帝本纪》“举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以治民”，《集解》引郑玄曰：“风后，黄帝三公也。”

[11]摄提运衡：此指皇帝的车像摄提星随玉衡运转一样行进。摄提，星名。属亢宿，共六星。位于大角星两侧，左三星曰左摄提，右三星曰右摄提。衡，星名。即玉衡，北斗第五星。第五至第七星称斗柄。斗柄有时也称玉衡。

[12]《王夏》：乐章名。王者出入时初奏之乐。《周礼·大司乐》：“大祭祀……王出入，则令奏《王夏》。”阕：曲终。

[13]《驺虞》：乐名。王者行射礼时奏《驺虞》。

[14]决拾：射时戴在手臂上的器具。薛综注：“决，以象骨著右手巨指，所以钩弦也。拾，捍著左臂也。”次：指手指相比有次序。

[15]雕弓：装饰刻有花纹的弓。《荀子·大略》曰：“天子雕弓，诸侯彤弓，大夫黑弓，礼也。”彀（gòu）：张弓。

[16]达余萌：古人认为天子的行为影响自然界，使春天余下的幼芽都能出土。《礼记·月令》曰：季春“句者（曲生）毕出，萌者尽达”。萌者尽达，即幼芽都能出土。

[17]昭诚心以远喻：李善注：“《白虎通》曰：天子所以亲射何？助阳气，达万物也。名之为侯者何？明诸侯不朝者，则当射之。然则射者，帝诚心远喻于下也。”昭，明。诚心，指天子之诚心。远喻，晓喻影响深远。

[18]明德：完美的德性。崇：犹兴。业：指射业，射礼。

[19]涤：荡去，除去。饕餮（tāo tiè）：贪婪残毒的恶人。

[20]仁风：指皇帝仁德恩泽之风。衍：遍布。

[21]谊：义。方：道。激：感。遐：远。骛：驰。

[22]龙狵（zhuó）：星名。东方苍龙七宿中的龙尾。日月会于龙尾，即夏历十月。《国语·楚语》“日月会于龙狵”，注曰：“狵，龙尾也。谓周十二月、夏十月，日月合辰于尾上。《月令》：孟冬，日在尾。”

[23]劳疚：劳病。疚，病。

[24]休力：使劳动者得以休息。息勤：歇止，停止勤劳。

[25]春酒：冬天酿造，春天成熟，故名春酒。

[26]銮刀：柄端饰有金铃的刀。袒割：古代敬老、养老之礼，天子解上衣，露左臂，亲自执刀切割牲口。《礼记·乐记》：“食三老、五更于大学，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

[27]觞（shāng）豆：饮食器具。觞酒豆肉的简称，泛指酒肉饮食。《礼记·坊记》：“觞酒豆肉，让而受恶，民犹犯齿。”国叟：即国老。

[28]三寿：即三老。古代老人高寿分上中下三等。《春秋左传·昭公三年》杜注：“上寿，中寿，下寿皆八十以上。”李善注引《养生经》：“上寿百二十，中寿百年，下寿八十。”后称三老为三寿。古代有天子敬养三老五更之制。

[29]威仪：庄严的容貌举止。《春秋左传·襄公三十一年》：“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

[30]偷：偷薄，不厚道。

【译文】

“这时皇舆清晨出发，车辇早已停在东阶之下。天子只待启明星消失，朝霞散开，日上扶桑，这才登上玉辂，乘六马皇舆出行。举起鲸鱼形的大槌，敲响刻着篆字的华钟，由仙人大丙驾车缓缓而行，黄帝臣子风后陪天子同乘，就像摄提星随着北斗玉衡慢慢运转一样，徐徐来到举行射礼的辟雍学宫。大射的礼仪开始进行，乐器都已摆好符合规定。乐队奏完《王夏》乐章，接着又奏起《驺虞》之乐。天子右手大指戴上象骨，左臂套上捍，手指已钩好弓弦，此时已拉开雕弓准备射靶。天子亲射，射箭发舒阳气，使暮春所有的幼芽都能出土生长，显示出天子的诚心并晓喻天下。举行射礼而能选进具有完美德性的人，也会清除贪婪凶恶之徒的欲望。天子仁德之风流布于四方，道义的感化远及各地。孟冬十月，当日月会于苍龙座龙尾时，天子就对百姓一年的辛劳进行抚恤工作。使终年勤劳的人都得以休息，共饮春酒以使大家欢乐。天子袒露左臂亲自操刀宰割，将酒肉敬奉给国中老人。天子降尊，恭恭敬敬，以礼迎送乡间三老寿星。恭敬谨慎的容貌举止，告诫百姓也要淳朴厚道。

“我有嘉宾^[1]，其乐愉愉^[2]。声教布濩^[3]，盈溢天区^[4]。文德既昭^[5]，武节是宣^[6]。三农之隙^[7]，曜威中原^[8]。岁惟仲冬，大阅西园^[9]。虞人掌焉^[10]，先期戒事^[11]。悉率百禽^[12]，鸠诸灵囿^[13]。兽之所同^[14]，是谓告备。

【注释】

[1]嘉宾：指三老五更等贵客。

[2]愉愉：和悦的样子。

[3]声教：声威和教化。布濩（hù）：散布。

[4]天区：薛综注：“天区，谓四方上下也。”

[5]文德：指以礼乐教化治理国家，常对“武功”而言。

[6]武节：武德，武道。宣：发。

[7]三农：指春、夏、秋三个农时。隙：空闲。

[8]曜威：指治兵、练武。中原：平原，原野。

[9]大阅：对军队大检阅。西园：上林苑。

[10]虞人：古代掌管山泽苑圃以及田猎的官吏。

[11]先期戒事：指到了冬季，事先令苑圃群吏修理准备好田猎的工具。戒，犹告。

[12]悉：尽。率：敛。

[13]鸠：聚。灵囿：天子打猎的苑林。

[14]同：薛综注：“亦聚也。”

【译文】

“有三老五更的贵客，在一起相聚其乐也融融。天子的声威教化广被天下，充满了四方各个地方。文德既已显著，武道也得以发扬。春、夏、秋三个农时勤劳耕作，空闲的时间在原野练兵习武。到一年的仲冬季节，天子在上林苑检阅兵马队伍。虞人掌管山泽苑圃，事先告诫园吏修理准备好天子射猎的工具。将鸟兽都驱赶在一起，集中在皇家的灵囿里。鸟兽都已合聚灵囿，报告天子一切都准备就绪。

“乃御小戎^[1]，抚轻轩^[2]。中畋四牡^[3]，既佶且闲^[4]。戈矛若林，牙旗缤纷^[5]。迄上林^[6]，结徒营^[7]。次和树表^[8]，司铎授钲^[9]。坐作进退^[10]，节以军声^[11]。三令五申^[12]，示戮斩牲^[13]。陈师鞠旅^[14]，教达禁成^[15]。火列具举^[16]，武士星敷^[17]。鹅鹳鱼丽^[18]，箕张翼舒^[19]。轨尘掩迒^[20]，匪疾匪徐^[21]。驭不诡遇^[22]，射不翦毛^[23]。升献六禽^[24]，时膳四膏^[25]。马足未极^[26]，舆徒不劳^[27]。成礼三殴^[28]，解罘放麟^[29]。不穷乐以训俭^[30]，不殚物以昭仁^[31]。慕天乙之弛罟^[32]，因教祝以怀民^[33]。仪姬伯之渭阳^[34]，失熊罴而获人^[35]。泽浸昆虫^[36]，威振八宇^[37]。好乐无荒^[38]，允文允武^[39]。薄狩于敖^[40]，既璅璅焉^[41]。岐阳之蒐^[42]，又何足数？

【注释】

[1]小戎：古代兵车的一种。

[2]抚：据。轻轩：轻捷的车。

[3]中畋（tián）：田猎时居中之车。

[4]佶：健壮。闲：通“娴”，熟练。

[5]牙旗：大将的旌旗。古代天子出行建大旗，旗杆上以象牙装饰，故名牙旗。

[6]迄：至。上林：即西园上林苑。

[7]结：止。徒：众。营：域。宿营地。

[8]和：军营正门。《孙子兵法·军争》“交和而舍”，曹操注军门为和门，两军相对为交和。树表：即立两旌旗表示军门，亦称门表。李善注：“《周礼》曰：‘大阅，虞人为表，以旌为左右和门。’”

[9]司铎：《周礼·大司马》：“群司马振铎，车徒皆作。”司，指司马。钲：古代乐器名。亦名丁宁。形似钟而狭长，有长柄，用时口朝上，以槌敲击。行军时用以节止步伐。《诗经·小雅·采芑》“方叔率止，钲人伐鼓”，毛传：“钲以静之，鼓以动之。”

[10]坐作进退：坐与起、行与止。《周礼·大司马》：“以教坐作进退疾徐疏数之节。”

[11]节：节奏。薛综注：“言声中进退，取钟鼓旌之节。”

[12]三令五申：再三告诫。李善注引《尹文子》：“将战，有司读诰誓，三令五申，既毕，然后即敌。”

[13]示戮斩牲：薛综注：“有不用命者，斩之若牲也。”李善注引《周礼》：“大阅，斩牲以徇阵，曰：不用令者斩之。”

[14]陈师鞠旅：即列队誓师。鞠，告诫，誓告。《诗经·小雅·采芑》“陈师鞠旅”，郑笺：“此言将战之日，陈列其师旅，誓告之也。”

[15]教达：指三令五申。

[16]火列：举火把者的行列。《诗经·郑风·大叔于田》“火烈具举”，郑笺：“列人持火俱举，言众同心。”

[17]敷：遍布。

[18]鹅、鹳、鱼丽：皆战阵名。

[19]箕张翼舒：亦阵形之变化。箕，苍龙七宿中的箕宿。由四星组成，形如簸箕，口大，故曰箕张。翼，南方朱鸟七宿中的翼宿，为朱鸟之翼，由二十二星组成，为鸟舒展双翅之形，故曰翼舒。

[20]轨尘掩迒（háng）：车轮扬起的尘土正好掩盖着车辙。迒，迹。

[21]匪：同“非”，不。

[22]诡遇：指打猎时不按礼法规定而横射禽兽。

[23]射不翦毛：古代田猎时射击鸟兽都有一定规定，分上杀、中杀、下杀。《诗经·小雅·车攻》朱熹曰：“古者田猎获禽，面伤不献，践毛不献，不成禽不献。”翦毛，即破坏损害了鸟兽的羽毛。

[24]升献：进献。升，进。六禽：雁、、、、鸠、鸽。

[25]四膏：薛综注：“四膏者，《礼记》曰：牛膏香，犬膏臊，鸡膏腥，羊膏膻。”膏，油脂。

[26]极：尽。

[27]舆徒：车徒，车卒。李善注：“韦昭《汉书》注曰：‘舆，车士也。’”

[28]三殴：即三驱。殴，同“驱”。三驱说法不一。《春秋穀梁传·桓公四年》：“四时之田用三焉……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又，三驱即三面驱禽，让开一路，即网开一面，表示好生之德。

[29]罘（fú）：网。麟：薛综注：“大鹿曰麟。”《说文解字》：“麟，大牝鹿也。”

[30]穷：极。训：教。

[31]殚：尽。物：指禽兽。昭仁：显扬仁德。

[32]天乙之弛罟（gǔ）：指成汤让田猎者将网罗去掉三面，不要捕尽鸟兽。《吕氏春秋·异用》：“汤见祝网者，置四面，其祝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离吾网。’汤曰：‘嘻，尽之矣。非桀其孰为此也？’汤收其三面，置其一面，更教祝曰：‘昔蛛蝥作网罟，今之人学纾，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吾取其犯命者。’汉南之国闻之曰：‘汤之德及禽兽矣！’四十国归之。”天乙，成汤。弛，废。

[33]祝：掌管祠庙中祭祀的人。怀：来。

[34]仪：则，效法。姬伯之渭阳：指周文王访姜子牙于渭水之阳。姬伯，周文王姬昌，曾为西伯侯。

[35]失熊罴而获人：指周文王出猎时未获得野兽，而得到了贤臣姜尚。《史记·齐太公世家》：“太公望吕尚者，东海上人……以渔钓奸周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彨，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于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于渭之阳，与语大说……载与俱归。”

[36]泽：恩泽，德泽。浸：润。昆虫：小虫。李善注：“《毛诗序》曰：‘文王德及鸟兽昆虫焉。’”

[37]八宇：八方区宇。

[38]无荒：指不好荒淫之乐。

[39]允文允武：薛综注：“信与文王武王等其功德也。”允，确实。文，指周文王。武，指周武王。一说指文事和武功兼备。

[40]薄狩于敖：指周宣王在敖地举行狩猎之礼。薄，发语助词。敖，郑地。今河南荥阳。

[41]璅璅（suǒ）：细小不足道。璅，同“琐”。

[42]岐阳之蒐（sōu）：指周成王在岐山之阳举行狩猎之礼。《春秋左传·昭公四年》“成有岐阳之蒐”，杜预注：“周成王归自奄，大蒐于岐山之阳。”岐阳，今陕西岐山县治。蒐，即大蒐，古代军队每五年进行一次大检阅，称大蒐。大检阅时即以狩猎练兵。《周礼·大司马》：“中冬，教大阅……遂以狩田。”

【译文】

“于是驾起小战车先行，轻捷的车子也已起动。中间的田猎车驾着四匹雄马，既雄健又能熟练地驰骋。狩猎队伍戈矛林立，军中大旗飘扬挥动。队伍到达城西上林苑，停止下来集中一起临时宿营。虞人将营地建军门，左右立两旌旗为门表，司马振铎传击金钲以停止前行。军士站立坐下前进后退，都服从军中旌旗和军乐的节奏号令。在军前三令五申告诫士兵服从命令，以斩杀牲畜向不服从军令者示众。列好阵容誓师狩猎，军纪下达军法禁令已成。一队队士兵齐举火把，武士散开如星罗棋布。摆开鹅阵、鹳阵、鱼丽阵，战阵如箕张口如鸟展开双翼。车轮碾起的尘土掩盖着车辙，战马不快不慢地奔腾。驾车射猎而不横射禽兽，射击鸟兽而不伤害皮毛。进献上六种飞禽，时新膳食用牛、羊、犬、鸡。战马未耗尽气力，车卒也不很疲劳。三种进献礼品的猎物都已获得，解下罗网放走大鹿等禽兽。提倡节俭而不穷奢极欲，表现天子仁德对禽兽不赶尽杀绝。仰慕成汤网开三面之德，教导庙祝德及禽兽因使远国之民前来归顺。效法西伯姬昌在渭水之阳求贤之举，出猎时未获野兽却得到了贤臣。贤王的恩德泽及鸟兽昆虫，令人崇敬的威势声望振动四面八方。爱好娱乐而不荒淫，确实文事与武功兼备与文王武王一样。从前周宣王在敖地举行狩礼，规模小得微不足道。周成王在岐山之阳狩猎阅军，规模也小得不能与此相比。

“尔乃卒岁大傩^[1]，殴除群厉^[2]。方相秉钺^[3]，巫觋操茢^[4]，侲子万童^[5]，丹首玄制^[6]。桃弧棘矢^[7]，所发无臬^[8]，飞砾雨散^[9]，刚瘅必毙^[10]。煌火驰而星流^[11]，逐赤疫于四裔^[12]。然后凌天池^[13]，绝飞梁^[14]，捎魑魅^[15]，斫獝狂^[16]，斩蜲蛇^[17]，脑方良^[18]，囚耕父于清泠^[19]，溺女魃于神潢^[20]。残夔魖与罔像^[21]，殪野仲而歼游光^[22]。八灵为之震慑^[23]，况鬾蜮与毕方^[24]。度朔作梗，守以郁垒，神荼副焉，对操索苇，目察区陬，司执遗鬼^[25]。京室密清^[26]，罔有不韪^[27]。

【注释】

[1]卒：终。大傩（nuó）：年终驱鬼的一种仪式。

[2]殴：同“驱”。厉：恶鬼。

[3]方相：古代驱疫辟邪之神像。

[4]巫觋（xí）：男女巫的合称。女巫曰巫，男巫曰觋。《荀子·正论》“出户而巫觋有事”，注曰：“女曰巫，男曰觋。有事，祓除不祥。”茢（liè）：笤帚。古代迷信认为用笤帚可扫除不祥。《礼记·檀弓》：“君临臣丧，以巫、祝、桃、茢、执戈，恶之也。”郑注：“茢，萑苕，可扫不祥。”

[5]侲（zhèn）子：幼童。《后汉书·礼仪志》：“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其仪，选中黄门子弟年十岁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为侲子。皆赤帻皂制，执大鼗。”注曰：“侲之言善。善童幼子也。”亦作“振子”。万童：可能是跳舞的童子，或者侲子跳舞。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尔雅·释诂》曰：万，大也。侲取于善，岂万取于大欤？又《左传·隐公五年》杜注曰：‘万，舞。’抑逐疫时有歌舞，而曰万童欤？”

[6]丹首：即头戴赤帻，红色头巾。玄制：身穿黑色衣服。

[7]桃弧棘矢：桃木制的弓，棘枝做的箭。古人迷信，以为桃木可以驱鬼，以此用以避邪。

[8]臬（niè）：射箭的靶子。

[9]砾：小石子。

[10]刚瘅（dǎn）：恶鬼。吕向注：“瘅，鬼也。言投石如雨，刚坚之鬼皆死也。”

[11]煌火：明亮的火把。驰：竞。星流：薛综注：“星流，谓群鬼竞走，煌煌然如火光之与星流也。”李善注引《续汉书》：“傩持火炬，送疫出端门外，驺骑传炬出宫，五营骑士传火，弃洛水中。星流，言疾也。”李说为是。

[12]赤疫：薛综注：“疫鬼恶者也。”四裔：四方极远的地方。

[13]凌：升。天池：寓言幻想中的南海。《庄子·逍遥游》：“南冥者，天池也。”

[14]飞梁：天桥。《后汉书·礼仪志》注引《东京赋》注：“逐鬼投洛水中，仍上天池，绝其桥梁，使不复度还。”

[15]捎：杀。魑魅：传说中的山神、鬼怪。

[16]斫（zhuó）：斩。獝（xù）狂：恶鬼名。

[17]蜲（wēi）蛇：寓言中的大蛇、泥鳅等怪物。《庄子·达生》：“委蛇，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委蛇，即蜲蛇。

[18]脑：击破其头颅，脑浆溢出。薛综注：“陷其头也。”方良：传说中的山精鬼怪名，食死人脑。亦作“罔两”“魍魉”“罔阆”。

[19]耕父：主干旱之神。《山海经·中山经》：“神耕父处之，常游清泠之渊，出入有光，见则其国为败。”清泠：水名。薛综注：“在南阳西鄂山上。”

[20]女魃（bá）：神话中的旱神。《山海经·大荒北经》：“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请风伯雨师从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神潢：薛综注：“神潢，亦水名，未知所在。”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认为也在南阳，曰：“今据《续汉志》南阳郡蔡侯国注云：有松子亭，下有神陂……《南都赋》云：松子神陂，上云耕父扬光于清泠之渊。此赋亦清泠、神潢并言。清泠水在南阳，则神潢亦在南阳，即神陂矣。”

[21]残：犹杀。夔：薛综注：“木石之怪，如龙有角，鳞甲光如日月，见则其邑大旱。”魖（xū）：传说中使人耗财的鬼。罔像：传说中的水怪。《国语·鲁语》：“木石之怪曰夔，蝄。水之怪曰龙，罔象。”[22]殪（yì）：杀死。野仲、游光：皆恶鬼名。薛综注：“野仲、游光，恶鬼也。兄弟八人，常在人间作怪害。”

[23]八灵：《楚辞·九叹·远逝》王逸注：“八灵，八方之神也。”慑：恐惧。

[24]鬾（qí）：小儿鬼。蜮：水中鬼怪，含沙射人，使人发病。毕方：火灾之怪。《山海经·西山经》：“章莪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名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25]“度朔作梗”几句：指用桃木雕成神荼、郁垒的形状以驱避恶鬼。《风俗通义·祀典》：“《黄帝书》曰：‘上古之时，有（神）荼与郁垒昆弟二人，性能执鬼，度朔山上立桃树下，简阅百鬼，无道理，妄为人祸害，荼与郁垒缚以苇索，执以食虎。’于是县官常以腊除夕，饰桃人，垂苇茭，画虎于门，皆追效于前事，冀以卫凶也。”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学林》曰：今人正月旦，以桃木为版，书神荼郁垒于版，而置于门，谓之桃符，即桃梗也……桃梗即木偶人也。谓之梗者，削桃为人形，以其粗有人形，大略而已，故谓之梗……《东京赋》言度朔作梗者，言以度朔山桃木为符梗也。”度朔，神话传说中的山名。作梗，梗即桃梗。索苇，用以缚鬼的草绳。区陬（zōu），角落。司，主。遗鬼，逃亡之鬼。

[26]京室：王室。密：静。清：洁。

[27]罔：无。韪（wěi）：善。

【译文】

“至于年终举行大傩，驱除那些恶鬼。方相氏手执斧钺，男巫和女巫操起笤帚，一百二十名驱鬼童子跳着万舞，头上戴着红头巾，身上穿着黑衣服。桃木弓棘枝箭，向四面八方射击，小石子像雨一样飞散，刚坚的恶鬼全都毙命。明亮的火把如流星般飞驰，将赤疫恶鬼驱逐在四海之外。然后登上天池，截断桥梁，使众鬼无路返回原处，杀死山泽的鬼怪，砍杀凶恶的獝狂鬼，斩断蜲蛇身躯，砸烂方良脑袋，将旱神耕父囚禁在清泠渊，将妖怪女魃溺死在神潢。杀死夔魖罔象，击毙野仲和游光。八方的精怪都震慑恐惧，何况那种小儿鬼与毕方。用东海度朔山上的桃木作符梗木偶避邪，门前有神荼郁垒守护，郁垒神荼一正一副，二人手执缚鬼的绳索，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各个角落，搜寻捉拿那些逃窜的鬼怪妖魔。从此京城宫廷王室安宁洁净，再没有妖怪和厉鬼作恶。

“于是阴阳交和^[1]，庶物时育^[2]。卜征考祥^[3]，终然允淑^[4]。乘舆巡乎岱岳^[5]，劝稼穑于原陆^[6]。同衡律而壹轨量^[7]，齐急舒于寒燠^[8]。省幽明以黜陟^[9]，乃反旆而回复^[10]。望先帝之旧墟^[11]，慨长思而怀古^[12]。俟阊风而西遐^[13]，致恭祀乎高祖^[14]。既春游以发生^[15]，启诸蛰于潜户^[16]。度秋豫以收成^[17]，观丰年之多稌^[18]。嘉田畯之匪懈^[19]，行致赉于九扈^[20]。

【注释】

[1]交和：和合。

[2]庶物：众物，万物。

[3]卜征：古时皇帝五年一巡，巡行时先占卜看是否吉祥，五年五卜，皆吉乃行。征，巡行，巡狩。

[4]终然：自始至终。允：语气助词。淑：善。

[5]乘舆：指天子。岱岳：东岳泰山。

[6]稼穑：种谷曰稼，收获曰穑，泛指农业劳动。原陆：原野，田野。

[7]衡：古代测量物体重量的器具。如天平、称等。律：法则。轨：法度。

[8]急舒：缓急。寒燠：冷暖。燠，暖。薛综注：“寒燠，犹苦乐。”

[9]幽明：指善恶、贤愚。黜陟：进退人才，使有功者进，无功者退。降官曰黜，升官曰陟。

[10]反旆：出师归来。旆，军前大旗。因称凯旋归来曰反旆。

[11]旧墟：故城。指长安。

[12]古：薛综注：“谓前汉初也。”

[13]俟：待。阊风：秋风。即阊阖风。秋分阊阖风至。西遐：远去西方。指去长安。

[14]致恭祀乎高祖：指祭祀高祖庙。李善注引《东观汉记》：“永明（当为永平）二年十月，幸长安，祠高庙。”

[15]春游：薛综注：“谓仲春巡行岱岳，是时蛰虫皆开户，帝乃东巡，助宣气也。”发生：萌发，滋长。《尔雅·释天》：“春为发生，夏为长嬴，秋为收成，冬为安宁。”

[16]蛰（zhé）：冬眠的虫。

[17]秋豫：古代天子于秋季收获时巡行视察农事。豫，巡游。

[18]稌（tú）：稻。

[19]田畯：田官，主管农事的官吏。

[20]赉（lài）：赏赐。九扈（hù）：传说少皞时主管农事的官名。《春秋左传·昭公十七年》“九扈为九农正”，杜注：“扈有九种也……以九扈为九农之号，各随其宜以教民事。”

【译文】

“于是阴阳交和融会，万物应时令而生长繁育。皇帝巡行时先占卜是否吉祥，结果自始至终都很吉利。天子乘舆东巡泰山，一路到田野劝勉农夫勤于农事。统一度量衡并统一法度，使天下人都能贫富苦乐均衡一样。深入考察官吏的昏庸与明智，分别予以黜退和提升，然后才反旆凯旋归来。遥望先帝长安旧城，慨叹缅怀高祖开国功绩。待到秋风吹起的时候西去长安，到高祖庙前进行恭敬虔诚的祭祀。天子在仲春出行视察农事则万物萌生，使冬眠的蛰虫都爬出洞户。到秋季收获时视察农事，喜看丰收之年稻黍堆满各家各户。嘉奖田官管理农事勤劳不懈，庆祝丰收赏赐农正和农夫。

“左瞰旸谷^[1]，右睨玄圃^[2]，眇天末以远期^[3]，规万世而大摹^[4]。且归来以释劳^[5]，膺多福以安悆^[6]。总集瑞命^[7]，备致嘉祥^[8]。圉林氏之驺虞^[9]，扰泽马与腾黄^[10]。鸣女床之鸾鸟^[11]，舞丹穴之凤皇^[12]。植华平于春圃^[13]，丰朱草于中唐^[14]。惠风广被^[15]，泽洎幽荒^[16]。北燮丁令^[17]，南谐越裳^[18]。西包大秦^[19]，东过乐浪^[20]。重舌之人九译^[21]，佥稽首而来王^[22]。

【注释】

[1]瞰：望。旸谷：日出之处。《尚书·尧典》“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孔传：“日出于谷而天下明，故称旸谷。”

[2]睨：视。玄圃：相传昆仑山顶，有金台五所，玉楼十二，为仙人所居。《水经注·河水》：“昆仑之山三级……。二曰玄圃，一名阆风……是为太帝之居。”

[3]眇（miǎo）：远看。天末：天边。指极远的地方。

[4]规：谋划。大摹：大法。

[5]释劳：解除疲劳。

[6]膺：受。福：降福，保佑。安悆（yù）：安宁。

[7]总：会。集：聚。瑞：祥瑞，吉祥之兆。

[8]嘉祥：祥瑞。

[9]圉（yǔ）：本指养马之处。此为驯养，动词。林氏：神话中的林氏国。驺虞：神兽名。《山海经·海内北经》：“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其名驺吾，乘之日行千里。”驺吾即驺虞。

[10]扰：驯养。泽马：吉瑞的神马。《孝经援神契》：“（王者）德至山陵，则泽出神马。”腾黄：神马，又名吉光、吉良、吉量。《山海经·海内北经》：“有文马，缟身朱鬣，目若黄金，名曰吉量，乘之寿千岁。”

[11]女床：山名。相传在陕西华阴西六百里。《山海经·西山经》：“西南三百里，曰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12]丹穴：山名。《山海经·南山经》：“丹穴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凤皇：即凤凰。

[13]华平：传说中的瑞草。也作“花平”。薛综注：“华平，瑞木也。天下平，其华则平，有不平处，其华则向其方倾。”李善注引《孝经援神契》：“德至于地，则华平盛也。”春圃：春天的园地。

[14]朱草：瑞草。李善注：“《鹖冠子》曰：‘圣王之德，下及万灵，则朱草生。’《抱朴子》曰：‘朱草长三尺，枝叶皆赤，茎似珊瑚也。’”中唐：大门至厅堂的路。

[15]惠风：和风。比喻仁爱、恩惠。

[16]泽：指皇帝恩泽。洎（jì）：及，到达。幽荒：边远之地，九州之外。指四夷。

[17]燮（xiè）：和。丁令：国名。也作“丁零”“丁灵”。汉时为匈奴属国，游牧于我国北部和西部广大地区。

[18]越裳：古代南海国名。相传周公辅成王，制礼作乐，越裳氏以三象重译而献白雉。

[19]大秦：古国名。古代罗马帝国。

[20]乐浪：东部郡名。汉武帝元封三年（前108）置。治所在朝鲜县（今朝鲜平壤大同江南岸土城洞，一说即今平壤）。

[21]重舌：指通晓外族语言能口译的人。九译：多次辗转翻译。薛综注：“重舌，谓晓夷狄语者。九译，九度译言，始至中国者也。”

[22]佥：皆。稽首：古时所行跪拜礼，称稽首。来王：古时诸侯定期来京朝见天子，叫来王。

【译文】

“左面望着日出的旸谷，右面看到西方的玄圃，遥望天际想着长远的未来，规划出万世有效的治国宏图。西行归来解除士卒劳顿，接受神灵安康多福的福佑。汇聚了各种瑞兆符命，出现许多喜庆之祥。马厩驯养着林氏国的义兽驺虞，也驯养出神马泽马和腾黄。女床山上鸾鸟引颈鸣叫，丹穴山上凤凰展翅起舞飞翔。春天园地里种植出华平瑞木，宫廷路侧有吉祥的朱草丰茂生长。皇帝仁爱之风吹遍各地，恩惠之德泽及四面八方。北边与丁令国和睦，南边与越裳国友好交往。西边包容大秦国，东边疆土超过乐浪。通晓外族语言的人多次辗转翻译，远方各国都臣服前来叩拜君王。

“是以论其迁邑易京^[1]，则同规乎殷盘^[2]。改奢即俭，则合美乎《斯干》^[3]。登封降禅^[4]，则齐德乎黄轩^[5]。为无为，事无事^[6]，永有民，以孔安^[7]。遵节俭，尚素朴，思仲尼之克己^[8]，履老氏之常足^[9]。将使心不乱其所在，目不见其可欲^[10]。贱犀象^[11]，简珠玉^[12]，藏金于山，扺璧于谷^[13]。翡翠不裂^[14]，玳瑁不蔟^[15]。所贵惟贤，所宝惟谷^[16]。民去末而反本^[17]，咸怀忠而抱悫^[18]。于斯之时，海内同悦，曰：吁，汉帝之德，侯其袆而^[19]！

【注释】

[1]京：京师。

[2]规：法。殷盘：指殷商君主盘庚，汤九世孙祖丁之子。继兄阳甲即位。时王室衰乱，盘庚率众自奄（今山东曲阜）迁都于殷（今河南安阳），使商复兴。

[3]《斯干》：《诗经·小雅》之篇名。歌颂周宣王缩减宫室的美政。薛综注：“今汉光武改西京奢华而就俭约，合《斯干》之美。”

[4]登封降禅：薛综注：“登，谓上泰山封土。降，谓下禅梁父也。”

[5]黄轩：黄帝轩辕。薛综注：“言光武登上泰山，下禅梁父，则与黄帝轩辕齐其功德。”

[6]“为无为”二句：儒家提倡以德政感化人民，不施行刑法的无为而治。《论语·卫灵公》：“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道家也提倡顺应自然，顺民之自然，不以强求。《老子》六十三章：“为无为，事无事。”五十七章：“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

[7]孔：甚。

[8]仲尼：孔子。克己：克己约身。己，私欲。《论语·颜渊》：“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马融注：“克己，约身。”

[9]老氏：老子。常足：《老子》四十六章：“祸莫大于不知足……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10]“将使心”二句：《老子》三章：“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可欲，引起欲望的事物。

[11]犀象：犀角、象牙等宝贵之物。

[12]简：捐弃，剔除。

[13]扺（zhǐ）：投掷。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扺，投也，与掷训同。”

[14]翡翠不裂：指不折断拔取翡翠羽毛以作装饰。翡翠，鸟名。

[15]玳瑁（dài mào）：形状如龟的一种爬行动物，产于热带海中，甲壳名贵，可作装饰品。不蔟（chuò）：不用鱼叉捕取。蔟，同“簎（cè）”，叉取，刺破。

[16]所宝惟谷：李善注引《范子计然》：“五谷者，万人之命，国之重宝。”

[17]去末而反本：薛综注：“诈伪为末，忠信为本。”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本，谓农，末，谓工商。”两说均可通。

[18]悫（què）：朴实，谨慎。

[19]侯其袆而：张铣注：“侯，惟也。而，语助辞。”薛综注：“袆，美也。”《尔雅·释诂》：“祎，美也。”故“袆”字误，应作“祎（yī）”。

【译文】

“所以论起迁移国都改换京师之事，则与殷王盘庚的做法一样。如今光武皇帝改变西京的奢华而就东京的俭朴，合乎《斯干》歌颂周宣王美政的榜样。上登泰山封土祭天，下至梁父行禅祭地，光武皇帝功德可与黄帝轩辕相仿。以无为为功，以无事为业，永远拥有民心，永保太平安康。遵奉节俭，提倡朴素，想到孔子克己复礼的教诲，履行老子知足常足的思想。使心志不会因为声色美物所惑乱，对那些容易引起欲望的事物目不见，心不想。贱视犀角象牙，抛弃珍珠美玉，将黄金埋在深山，将璧玉丢进峡谷。不折取翡翠的羽毛作为装饰，也不用鱼叉捕取玳瑁以为珍器。所贵重的唯有能治国安民的贤才，所宝贵的唯有养育万民的粮食。百姓弃工商末事以农为本，全都心怀忠信而朴实谨慎。当此之时，天下万民同乐，齐声欢呼：啊，大汉天子的仁德，实在完美啊！

“盖蓂荚为难莳也^[1]，故旷世而不觌^[2]。惟我后能殖之^[3]，以至和平，方将数诸朝阶^[4]。然则道胡不怀^[5]，化胡不柔^[6]？声与风翔^[7]，泽从云游^[8]。万物我赖^[9]，亦又何求。德宇天覆^[10]，辉烈光烛。狭三王之趢趗^[11]，轶五帝之长驱^[12]。踵二皇之遐武^[13]，谁谓驾迟而不能属^[14]？东京之懿未罄^[15]，值余有犬马之疾^[16]，不能究其精详^[17]，故粗为宾言其梗概如此。

【注释】

[1]蓂荚（míng jiá）：古代传说中的瑞草名。一名历荚。相传尧时有草夹阶而生，随月而死。每月朔日生一荚，至月半则生十五荚。至十六日后，日落一荚，至月晦而尽。若月小则余一荚，厌而不落，以是占日月之数。莳（shì）：移植，栽培。

[2]旷世：绝世，举世。觌（dí）：见。

[3]后：指皇帝。殖：种植。

[4]方：且。数：指数知蓂荚之荚数以计日月。

[5]胡：何。怀：来。

[6]化：教化。柔：安，顺。

[7]声：声教。

[8]泽：恩泽。

[9]万物我赖：指万物皆依赖皇帝恩泽。我赖，赖我。

[10]宇：犹“盖”。

[11]狭：陋。三王：指夏禹、商汤、周文王或周武王。趢趗（lù cù）：局面很小的样子。

[12]轶（yì）：超过。五帝：传说中上古时五个皇帝：黄帝、颛顼、帝喾、尧、舜。见《史记·五帝本纪》。长驱：远驰。

[13]踵：继。二皇：指伏羲、神农。遐：远。武：足迹。踵武，比喻继承前人的事业。

[14]属：逮，赶上。

[15]懿：美。罄：尽。

[16]犬马之疾：谦辞。指身体有病。

[17]究：探求。详：审。

【译文】

“报时蓂荚瑞草很难栽培，所以旷世而不一见。只有我朝皇帝能种植，显示着太平盛世，生长在宫廷庭院之中，且得以计日并数知月份大小。像这样仁义之德怎能不使人归顺，教化怎能不使人和顺？声教号令随风而远行，恩泽从云而传播。世间万物都依靠我皇恩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要求的呢？皇帝恩德如同天宇覆盖一切，如同日月的光辉照耀远近。以三王礼法的规模为狭小，要超过五帝之仁德而向前迈进。继承二皇上古以来业绩，谁敢说今天步伐缓慢而赶不上他们呢？东京之美未能说尽，赶上我身体不适，不能精细地详加描述，所以只能如此粗略地为客人讲个大致梗概。

“若乃流遁忘反^[1]，放心不觉^[2]，乐而无节，后离其戚^[3]。一言几于丧国^[4]，我未之学也。且夫挈瓶之智，守不假器^[5]，况纂帝业而轻天位^[6]。瞻仰二祖^[7]，厥庸孔肆^[8]。常翘翘以危惧^[9]，若乘奔而无辔^[10]。白龙鱼服，见困豫且^[11]。虽万乘之无惧^[12]，犹怵惕于一夫^[13]。终日不离其辎重^[14]，独微行其焉如^[15]。夫君人者，黈纩塞耳^[16]，车中不内顾^[17]。佩以制容^[18]，銮以节涂^[19]。行不变玉，驾不乱步^[20]。却走马以粪车^[21]，何惜与飞兔^[22]。方其用财取物^[23]，常畏生类之殄也^[24]。赋政任役^[25]，常畏人力之尽也。取之以道，用之以时^[26]。山无槎枿^[27]，畋不䴠胎^[28]。草木蕃庑^[29]，鸟兽阜滋^[30]。民忘其劳，乐输其财^[31]。百姓同于饶衍^[32]，上下共其雍熙^[33]。洪恩素蓄，民心固结。执谊顾主^[34]，夫怀贞节^[35]。

【注释】

[1]流遁忘反：指沉迷游乐之事。遁，逸。

[2]放心：放纵之心。

[3]离：同“罹”，遭受。戚：忧祸。

[4]一言：一句话，一番话。此处指《西京赋》中凭虚公子所说的只管目前享乐的一番话。几：近。

[5]“且夫挈瓶”二句：《春秋左传·昭公七年》：“虽有挈瓶之知，守不假器，礼也。”谓虽有以瓶汲水的知识，亦要谨守其汲器，不借给别人。

[6]纂：继承。轻天位：薛综注：“今如公子言，皆淫心放意之事，此乃轻居天王之尊位，而禅于董贤。”

[7]二祖：指汉高祖刘邦、世祖光武帝刘秀。

[8]庸：功劳。孔：甚。肆：勤苦。

[9]翘翘：高而危险的样子。

[10]若乘奔而无辔：薛综注：“言居天子之位，常若奔马而无辔，履冰而负重也。”辔，马缰。

[11]“白龙”二句：《说苑·正谏》：“吴王欲从民饮酒，伍子胥谏曰：‘不可。昔白龙下清泠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jū）射中其目……白龙不化，豫且不射。今君弃万乘之位，而从布衣之士饮酒，臣恐其有豫且之患。’”此处用以指责凭虚公子“阳戒期门，微行要屈”的话。

[12]万乘：指天子，大国之君主。

[13]怵（chù）惕于一夫：薛综注：“昔秦始皇东游，为张良所击，中其副车。汉高祖于柏人亭，殆为贯高所中。”怵惕，恐惧，警惕。一夫，一人。

[14]终日不离其辎重：《老子》二十六章：“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辎重，为行军带的粮食、装备等物资。此处比喻帝王要时刻把权力握在手中。

[15]微行：不使人知其尊贵身份，便装秘密出行民间。焉：安。如：往。

[16]纩（tǒu kuàng）：黄绵。古之冕制，以黄绵大如丸，悬于冕之两旁，遮住两耳，以示不听无益之言。

[17]内顾：回头看。薛综注：“内顾，谓不外视臣下之私也。”《论语·乡党》“车中不内顾”，包咸曰：“车中不内顾者，前视不过衡轭，傍视不过毂。”

[18]佩：玉佩。制容：节制行步时的容仪。

[19]銮：车上装饰的鸾铃。节涂：节制车马行走的步伐。涂，道路。

[20]“行不”二句：指佩的制容与銮的节行如此。薛综注：“行合容，则玉声应。马步齐，则銮和响，并谓君之礼法。”刘良注：“行缓急得中，则玉声不变；马步整齐，銮声乃和。”

[21]却：退。走马：善走的马。粪车：农事用的车。薛综注：“《老子》曰：‘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河上公曰：‘粪者，粪田也。兵甲不用，却走马以务农田。’”

[22]（yǎo niǎo）、飞兔：皆骏马名。《淮南子·齐俗训》：“夫待、飞兔而驾之，则世莫乘车。”

[23]方：当，在。介词。

[24]生类：指世上各种生物。殄：尽，灭。

[25]赋政：征兵。政，通“征”。

[26]“取之”二句：《诗经·小雅·鱼丽》毛传：“太平而后微物众多，取之有时，用之有道。”指不任意用财取物。

[27]槎枿（chá niè）：树木砍后的再生枝。斜砍曰槎，砍伐后复生者曰枿。

[28]䴠（yǎo）：麋鹿幼子。胎：兽胎。

[29]蕃庑：滋长茂盛。也作“蕃芜”。

[30]阜滋：繁盛。

[31]“民忘其劳”二句：百姓不辞劳苦，乐于交纳赋税。薛综注：“言民不以力役为劳苦，不以财赋为损费。故文王有子来之人，武帝时卜式入钱以助官也。”

[32]饶衍：丰饶，富庶。

[33]雍熙：和乐的样子。

[34]执谊：坚持正义。谊，通“义”。顾：顾念。

[35]夫：薛综注：“夫，犹人人也。”

【译文】

“要是像您所说的可以沉迷于游逸，放纵不自觉悟，淫乐而无节制，其后必定遭受祸患。一言可以使人亡国的话，我未曾学过。有的人只有提瓶汲水的小智术，尚能谨守汲瓶不轻易借给别人，何况是继承帝王大业，怎能轻易地听信放纵淫逸之言，而丢失王位呢？瞻望缅怀汉高祖和世祖，他们都是艰苦创业。经常战战兢兢，像站在高而危险的地方，像乘坐奔驰的车马而无操纵的缰辔。传说白龙化为水中游鱼，因而被渔人豫且射中眼睛。虽说万乘之君本是无所畏惧，但还得担心提防一夫作难。帝王要时刻不离开他的皇位，单独微服出行，要他往哪里去呢？作为一国之君，正应该黄绵塞耳，不听无益谗言，车中内顾不管臣下私事。身上带着佩玉，用以节制行容仪态，车上装有銮铃使车马行路富有节奏。步子不紧不慢合于帝王仪容，则玉声不变；马步整齐，则车上銮铃和鸣。天下太平，将战马退下来用在耕田运粪的农事上，即使和飞兔等良马也不为可惜。当要用材取物的时候，经常考虑唯恐将各类生物灭绝。征兵服役的时候，经常担心是否将百姓人力用尽。所以古代贤王总是取之有道，用之有时。山林中没有乱砍滥伐的断枝残芽，在野外狩猎对幼小的野兽也不捕杀。以致草木生长茂盛，鸟兽大量繁殖。人民对于国事不辞劳苦，都很愉快地交纳赋税。百姓与朝廷共同富裕，上下和悦，一片欢乐。高祖以来，积洪恩，施广惠，以致民心统一团结。遵守礼义，眷念汉室君主隆恩，人人怀着忠贞的德操。

“忿奸慝之干命^[1]，怨皇统之见替^[2]。玄谋设而阴行^[3]，合二九而成谲^[4]。登圣皇于天阶^[5]，章汉祚之有秩^[6]。若此，故王业可乐焉^[7]。

【注释】

[1]奸慝：奸诈，邪恶。干命：干犯天命。

[2]皇统：指汉朝皇位。替：废。

[3]玄谋：阴谋。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说文》曰：‘玄，幽深也’。幽深之谋，犹云阴谋。”阴行：指窃取王位。

[4]合二九：指王莽篡位十八年。谲：变化。

[5]圣皇：指汉光武皇帝。天阶：帝位。

[6]章：明。汉祚：汉朝皇位。秩：常。

[7]王业：帝王基业。

【译文】

“可恨奸人王莽干犯天命，让人为汉朝皇权被废替而痛心。王莽依靠阴谋窃取王位，共是十八年造成汉朝的巨大变化。圣明的光武皇帝登上帝位，才使汉室皇权得以正常继续。由于这样，大汉帝王的基业又能发展，这是使人高兴的啊。

“今公子苟好剿民以偷乐^[1]，忘民怨之为仇也。好殚物以穷宠^[2]，忽下叛而生忧也^[3]。夫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4]。坚冰作于履霜^[5]，寻木起于蘖栽^[6]。昧旦丕显，后世犹怠^[7]。况初制于甚泰，服者焉能改裁^[8]？故相如壮上林之观，扬雄骋羽猎之辞，虽系以‘墙填堑’^[9]，乱以‘收罝解罘’^[10]，卒无补于风规^[11]，衹以昭其愆尤^[12]。臣济奓以陵君^[13]，忘经国之长基^[14]。故函谷击柝于东^[15]，西朝颠覆而莫持^[16]。凡人心是所学，体安所习^[17]。鲍肆不知其臭^[18]，翫其所以先入^[19]。《咸池》不齐度于蛙咬，而众听或疑^[20]。能不惑者，其唯子野乎^[21]？”

【注释】

[1]剿（jiǎo）：劳。偷乐：苟且寻乐。

[2]穷宠：穷极骄逸之乐。宠，骄。

[3]忽：忽略，忽视。

[4]“夫水”二句：《孔子家语·五仪解》：“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

[5]坚冰作于履霜：指事情皆从微末开始显著。《周易·坤》：“履霜坚冰至。”意谓行于霜上而知严寒冰冻将至。作，兴起。

[6]寻木：指高大的树木。《山海经·海外北经》：“寻木长千里。”蘖（niè）栽：初种的树苗。

[7]“昧旦丕显”二句：语出《春秋左传·昭公三年》：“昧旦丕显，后世犹怠。”薛综注：“谓起行大明之道，后世子孙犹尚懈怠。”昧旦，天未全明之时。昧，早。丕显，大明。

[8]“况初制”二句：薛综注：“譬如为人裁衣，始制之洪大，服者得而衣之，何能更小之乎？”况，比方。裁，制。

[9]系以“（tuí）墙填堑（qiàn）”：司马相如作《上林赋》，结尾部分有：“乃命有司……墙填堑，使山泽之人得至焉。”系，文章结尾之词。墙，推倒围墙。，同“颓”，使倒塌。填堑，填平壕沟。

[10]乱以“收罝（jū）解罘（fú）”：扬雄《羽猎赋》最后结尾曰：“放雉兔、收罝罘，糜鹿茎荛，与百姓共之。”乱，文章结尾之词。罝、罘皆为捕兽网，捕兔用。

[11]风规：教化成规。亦谓讽谏规劝。

[12]衹（zhǐ）：薛综注：“祇，适也。”古籍中“祗”“衹”“秖”等字通用。今皆读zhǐ。愆尤：过失。

[13]济奓（chǐ）：过度奢侈。薛综注：“济谓度也。度于奢侈，谓谮也。”奓，同“侈”。陵：逾，超过。

[14]经国：治理国家。长基：长久基业。

[15]函谷：关名。在今河南新安东北。柝（tuò）：巡夜击以报警的木梆子。

[16]西朝颠覆：指西汉政权被推翻。

[17]“凡人”二句：薛综注：“所习，为心所好。爱者即学。”《商君书·更法》：“夫常人安于故习，学者溺于所闻。”

[18]鲍肆不知其臭：《孔子家语·六本》：“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鲍肆，出售鲍鱼的商店。鲍鱼，即盐渍鱼，其气味腥臭。

[19]翫（wàn）：习惯于。先入：薛综注：“言久处其俗也。”

[20]“《咸池》”二句：薛综注：“言《咸池》之音，本不与蛙咬同，而众听者乃有疑惑。”《咸池》，古乐名。相传为尧乐。《礼记·乐记》曰：“《咸池》，备矣。”孔疏说是黄帝之乐，尧增修沿用。蛙咬，同“哇咬”，不合礼乐的俗乐。

[21]子野：即师旷。春秋晋乐师。字子野，生而目盲，善辨声乐。薛综注：“以喻安处先生也。言西京奢泰肆情，不依礼度。东京俭约，依礼行事，众人观之，谓是其一。唯安处先生得知其旨也。”

【译文】

“如今公子所言只想劳苦百姓以图眼前的欢乐，不知人民会怨恨而把自己当成仇人。如果只喜欢刮尽民财以骄奢淫逸，忽视下民会背叛自己，就会造成莫大祸患。水可以将船载托起来，也可以使船倾覆沉没。坚厚的冰层是从脚下的薄霜积累起来的，参天大树是从小树苗慢慢长大的。先帝未明即起以务光明大业，后世子孙尚且懈怠。譬如开始裁制的衣服过于宽大，穿衣服的人又怎能将其改裁？所以司马相如《上林赋》描写上林苑的奇观，扬雄《羽猎赋》以铺张的辞藻描绘狩猎的宏阔场面，虽然《上林赋》结尾提到‘墙填堑’，《羽猎赋》结尾说到‘收罝解罘’，但最终无补于教化规范，却恰恰表现出他们的过失。作为臣子如果以过度奢侈靡费凌驾于君主之上，就会忘记治国安民的根本大计。所以京师以东函谷关的守兵正在击柝报警，西汉政权已被王莽颠覆无法维持。大凡人的心性总是认为自己学的是对的，人的身体总是安于习俗。常在咸鱼商店的人嗅不到腥臭，原因是习惯于长久所处的环境。上古圣王之乐《咸池》与蛙咬淫靡之曲，本是不同法度的两种音乐，然而听众不能分辨，对合礼之乐反而表示怀疑。能够分辨清楚不受迷惑的，大概只有师旷一人了。”

客既醉于大道，饱于文义^[1]。劝德畏戒^[2]，喜惧交争^[3]，罔然若酲^[4]，朝罢夕倦，夺气褫魄之为者^[5]，忘其所以为谈，失其所以为夸。良久乃言曰：“鄙哉予乎！习非而遂迷也^[6]。幸见指南于吾子^[7]。若仆所闻，华而不实。先生之言，信而有征^[8]。鄙夫寡识^[9]，而今而后，乃知大汉之德馨^[10]，咸在于此。昔常恨‘三坟’‘五典’既泯^[11]，仰不睹炎帝帝魁之美^[12]。得闻先生之余论^[13]，则大庭氏何以尚兹^[14]。走虽不敏^[15]，庶斯达矣^[16]。”

【注释】

[1]“客既醉”二句：薛综注：“客斥公子，谓闻东京文义之道，若醉饱焉。”张铣注：“得道义之味。”大道，指安处先生所说的这些大道理。文义，文章内容含义。

[2]劝德畏戒：薛综注：“劝德，谓公子见先生说东京礼法，自劝勉行其道德。又畏惧先生之戒也。”

[3]喜惧交争：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闻东京之礼法而劝德，故喜。闻西京之危亡而畏戒，故惧……两者心战……心战者，即此赋交争之义。”

[4]罔然：失意的样子。酲：醉后昏迷。

[5]“朝罢夕倦”二句：薛综注：“朝罢夕倦，晓夜不卧，惘然如神夺其精气，又若魂魄亡离其身。”朝罢夕倦，从早到晚感到疲倦。罢，疲劳，疲倦。褫，夺。

[6]习非而遂迷：薛综注：“自鄙其迷惑，所学者非正也。”《法言·寡见》：“多闻见而识乎邪道者，迷识也。”

[7]指南：比喻指导或指导者。薛综注：“言己之惑，不知南北。今先生指以示我，我则足以三隅反也。”

[8]征：验。

[9]鄙夫：鄙陋浅薄的人。此处用作谦辞。

[10]馨：远闻的香气。

[11]三坟、五典：传说中我国最古的书。三坟，三皇之书。伪孔安国《尚书序》：“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五典，五帝之书。泯：灭。

[12]炎帝、帝魁：薛综注：“炎帝，神农后也。帝魁，神农名。并古之君号也。”一说为一人。《潜夫论·五德志》曰：“赤帝魁隗，身号炎帝，世号神农。”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窃以此赋之帝魁，当为神农后之帝魁。下文大庭氏即神农。帝魁为帝临魁。炎帝亦神农之后……即《五帝本纪》炎帝欲侵陵诸侯者也。此举古帝王，故称其美，不必以文害义。”

[13]余：丰富。

[14]大庭氏：薛综注：“大庭，古国名。”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礼记·月令》郑注曰：‘炎帝，大庭氏也。’……此赋之意，似与《春秋说》同指神农氏而言也。”尚：高。兹：此。

[15]走：奴仆。公子自谦之辞。薛综注：“走，公子自称走使之人，如今言仆矣。”

[16]庶：庶几，差不多。

【译文】

客人听了这番话，已经沉醉在安处先生所说的大道理之中，饱尝了这些话的精深含义。一方面为先生所说的东京礼法所劝勉鼓舞，另一方面又为先生所告诫的西京奢侈不合礼教而畏惧。一喜一惧在胸中斗争十分激烈，茫茫然像喝醉了酒似的整天感到疲倦，又像被夺去精气那样失魂落魄，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夸饰。停了好久才说道：“我这个人是多么浅陋啊！所学者非正道，因此受这般迷惑。今天荣幸地得到先生指教，使我在迷途中明确了方向。像我所闻见的西京之事，都是虚华而非实录。先生所说的，有根有据，真实可靠。我这个鄙陋浅薄之人见识不广，从今以后，才知大汉美善的德政，全在这里。从前常常痛惜‘三坟’‘五典’这些古籍已经泯灭，只有仰慕而看不到炎帝和帝魁的美德。现在得闻先生这篇宏论，就知道大庭神农氏何以如此受到尊崇。仆虽愚钝未通晓大道，经先生之言差不多已经通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