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现实·熬夜·日全食

丁妈妈身为一个高龄孕妇,且快到分娩期,依然操持着家里的一日三餐。对于唯一的,暂时唯一的一个女儿,她向来非常看重。而且这是丁但升入初中的开学第一天,虽然大家饱受五感病的侵扰,但也值得庆祝一番。所以她一大早就做了丰盛的早餐。如果薄先生在的话,他一定会阻止她的行为,勒令她好好休养生息,为生孩子做准备。但很显然,他昨天因为突发事件一直没有从五感病研究所回来。对于这种现象,丁妈妈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也表示非常理解。

告别妈妈后,丁但先是去了老头儿那里闲聊了一会儿才出发去学校。他们谈论了一些关于疾病的话题,譬如有些患者,明明到了癌症晚期,却又能奇迹般生还。就好像真的有奇迹发生,有神明庇佑。丁但最终决定将这种事归结为与梦一样的未解之谜里面,虽然有人解释是心的力量,而且认为一切的疾病源泉都在于人的心,但丁但并不认同这种说法,所以她保持猜测。而老头儿对此的解释和她的相差无几,他也认为是有一种未知的力量治愈了疾病,而且对象没有规律。又一次的,他们达成了一种共识,虽然又是不明不白,但老头儿始终认为事情本来就都是不明不白的。丁但却始终坚持,应该对称。所以在最后,他们又因为这个分歧点而有所争议,这是一直以来存在的事实。谁也说服不了谁。但很庆幸的是,他们从不会脸红脖子粗的争吵或嘲讽对方,他们总是包容着,但又坚决的反对着。

但反对也要有理由,所以丁但一边分神想着歌词,一边试图举例,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学。

找座位时,她莫名的成了班里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人。

不过没关系,她不在乎这些,她在乎的一直没有找到,如果可能,也许她(他)也和她一样,在寻找对方。这是最理想的方式。

新任班主任是个喜爱夸夸其谈的人。新学期第一节课期间,她率先发表了一通就职演讲。大抵意思就是,在这个敏感而环境极端恶劣的时期,她毅然决然的选择进校担任教师职位,其意义远大于当初非典时的义工们。她以此为傲,也称赞学生们一个个都是孤胆英雄。可事实并非如此,事实是他们大都是被迫的,因为国家的强制性要求。

事情要从昨天说起,与今天相比,隔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大家都对昨天的场景历历在目。

当许许多多的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们窝在家中,自以为可以在父母的支持下度过长久看不到未来尽头的假期时,迎来了国家下派的工作人员。他们全体出动,每家每户上门游说,名曰执行紧急任务,旨在告诫人们,即便情况艰苦,也不能放弃学习。而且因为没有明确的五感病传染病例,他们并不认同,把祖国的未来关在家里的行为是正确的。他们认为这和当初的闭关锁国没有根本上的区别,都是一种落后和愚蠢。他们名义上是打着说服的名义,实际上随身携带的文件和律师可没有这样柔和,在强硬的告诫下,所有的家长都签下了有关孩子入学的协议。当然,其中也有国家要为孩子们购买保险的条例,但家长们更为看重的并非是金钱问题,而是其后紧随的一项诱人条件——当五感病的药物研发出来后,遵守协议的孩子们将享受优先使用权。这一点是让大多数家长动心的事实,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未来是怎样的,也许他们将因为签下这个协议,而为孩子们争取到以后的生存权。

就这样,使得今天的新生报到变得尤为热闹,除了她旁边的空位,无人缺席。据说她的同桌在一个月前出了车祸,至今未有恢复的消息,是以同桌的家长以医院的名义向学校递交了病历文件,来证明无奈的缺席事实。

而因为昨天丁但一家人的特殊活动,工作人员登门拜访时扑了个空。直到傍晚再次上门才见到主人,丁妈妈毫不犹豫就签下了。因为丁但早在很久之前就坚决的表达了按时上学的意念,而且她从小到大,即便生病,也未曾请假旷课。虽然现在她知道她的目的在于找人,丁妈妈并不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人,也许是她和老先生的新游戏,也许是她青春期成长的苗头,在为自己找一个同龄的朋友等等。这些都不是她要担忧的,她只担忧丁但的出行问题。最近车祸事件屡见不鲜,即便是无辜的行人也有被连累的可能。而很快事实就证明,丁妈妈的担忧不是多余,运动鞋的时尚也不是空穴来风。

就在丁但一边盯着班主任的嘴巴一开一合,一边在纸上画她的白石头时,突然听到走廊外响起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门外的成年人迅雷不及掩耳的挤满了走廊,并且毫不留情的打断班主任的课堂,闯进门来。这和他们以往的恭敬态度不同,以前无论做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总要寒暄几句的。但看他们的行为显然没有了这种打算。他们相当有默契,事先商量好了一般,三下两下把手里的文件撕的粉碎,然后非常干脆利落,各自拉着自己的孩子就要往回走,离开教室。

不仅是学生,班主任也被吓到了,她第一反应是阻止这些冲动的家长们。但奈何人数太多,她只好迅速跑到前门,暂时拦了一些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就不怕坐牢吗?你们对抗的可是整个国家!”班主任义正言辞的指责道。

有家长倒是有耐心解释一通,他的内容好像能验证他的代表人身份。“我们不能因为未来的不确定因素而让孩子遭遇现今的危险。为了孩子们,我们不怕得罪国家,即便是国家,它也是为保护公民而存在。如果不能保护公民,不能保护少年人,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听从。这份文件太过轻率,太过小瞧五感病的威力,即便没有传染病例,但谁知道呢?况且无论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以往也在发生,现在更在发生,但这次离我们太近,我们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让孩子冒险。”

听到这些,班主任还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始终绷着一张脸质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不应该目光短浅,我们要从长远的角度看——”

“什么短浅!什么长远!若是性命不保,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一小时之前,一辆校车与货车相撞,据调查是校车司机患上了五感病,二十四名学生都死了,他们应国家强制按时报到,但谁又为他们的生命买账?单靠未来虚无缥缈的保证吗?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把孩子带回家,其他的以后再说。”一名家长打断她的话,气冲冲道。说完就一把拨开班主任的身子,头也不回的拉着孩子离去,一同离去的还有各路家长与学生。班主任被推倒在地,呆呆的瞪着一地的碎纸屑看。丁但背上书包,拿着竹笛,见她一动不动,打算上去扶她起来,却在抬脚的刹那看她一骨碌从地上弹起,失魂落魄的跑向校长办公室的方向。

丁但对今天发生的事不知该怎样评论。

这时丁但收到丁妈妈的消息,丁妈妈声称因自己的特殊孕妇身份无法冒险前来,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且告知丁但,她和许许多多爱护孩子的家长一样,坚信生命第一位。最后不忘说明自己把签约的文件毁坏的行为,通知她随时回家。

如果这样下去,那么她的学生身份也没办法给她带来便利。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要拥有适当的年龄、身份等,就能轻松在数万人计的同龄人当中随意穿梭了,有哪个地方又能比得上学校这个拥有高纯度同龄人的存在呢?而要解决这件事,目前看来,只有首先解决五感病。丁但的脑海中又再一次的划过了邻居老太太和戴帽子男人的黑眼圈,也许她不能再忽视她的怀疑。

丁但快速离开教室,说干就干,她要去寻找证据。

本来最高速有效的方法是直接询问薄先生。不过他从昨天开始,一直处于“失联”状态。不难猜测,他肯定忙的连喝杯茶、上个厕所的功夫都没有。而其次大为有效的方法,是冲到五感病研究所。那里每天都有大批的新病源,足以来证明她的怀疑。但她也知道,她不可能进得去,研究所几乎是全封闭式的,除了部分人员,譬如薄先生,其余的甚至一些护士,都是只进不出。即便她声称自己是薄先生的女儿,他们也不可能通融。而最后只剩下一个方法,就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满大街的寻找尚未被发现的感染者,亲眼目睹病发时刻。而丁但隐约觉得,如果在夜晚寻找的话,可能会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但因为对睡眠的执着,她选择放弃。对她来说,夜晚是颇为不容侵犯的存在。

但她依然很幸运,因为她在街头遇到了薄先生。薄先生大半张脸保存着来不及打理的胡须昭示着他的忙碌。他在一旁边记录边指挥救护人员将病人抬上去。丁但连忙抬脚走近,在看清几个病人时,停下脚步,心脏猛地跳动一下。

情况和她的猜测并不相同。

只见除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外,剩余的青年人眼底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黑眼圈的痕迹。

丁但迟疑了,她没和老头儿说的就是,她怀疑五感病和睡眠有关。严重怀疑。但现在看来,似乎事实并非如此,不过,丁但小心猜测,也许有的人体质不同,不容易长黑眼圈?

摒着不错过一丝可能的心情,丁但还是决定询问一下薄先生,虽然可能薄先生也早发现了这个问题,并经过求证摒弃了这个关联性,但万一没有呢?

“薄先生,我想问——”丁但一靠近,就被薄先生伸手打断,他带着惯有的严肃表情,制止丁但的靠近,“赶紧回家,被你妈妈知道,一定会怪我。这里太危险,今天忙完了我就回去,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救护人员把所有患者都抬进救护车里,薄先生也紧随其后,一分一秒也不耽搁的上车关门。

丁但来不及抢先提问,加上她本来就不是很有证据,只好暂时放弃。就像他说的,不知道条件是否允许,他今天会回家。毕竟他一直很忙碌,为了这些事。

时间还早,她该多走走,碰碰运气。

丁但没有意识到,在一众并不多的行人中,她显得颇为另类。因为大家无不戴着口罩和墨镜之类,总是有各种保护措施的。不像她,一点儿没有防护意识,即便是平常的打扮,也在对比中有了张狂或鲁莽的含义。尤其她还有着一头漂亮到不可思议的长发,这尤其体现在它的长度上。

丁但的行动很简单,首先沿着一个方向走,然后盯着每个路人的眼睛看,发现很多人都有黑眼圈,虽然不占一半的比例,他们也没有患病,但丁但对此有种异样感。

她掠过墨镜,寻找眼睛裸露的人,他们也在看她。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丁但边看边思索着。不知道何时开始,大家习惯了黑眼圈的存在。它快成为人们身体的一部分了,就像眉毛一样。

不过丁但从未有过,像她一直做的,总是在夜晚睡觉。

如果问她为什么对夜晚那么执着,丁但是回答不出的,即便她坚持万物对称,但也在这个问题上变得不明不白,偏向老头儿的说法了。但不是主动,是被动,她的主动,在于保持怀疑态度,并寻找真相。只是要寻找的真相太多,她不能完全招架。

一贯热闹喧嚣的街道,随着五感病的爆发,渐渐变得安静沉默。空气中始终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但丁但不明白,一个月来,在看到那么多五感病惨况后,为什么很难生起同情心呢?丁妈妈不止一次抱怨她的冷血。也是这种不同情心理,让丁但一直拖延自己内心的怀疑,哪怕认为它和五感病有很大关联,她还是无声的选择漠视,她甚至都不想和老头儿说。直到今天因为学校才决定去验证。不管得到什么证明,她依然认为和熬夜有关。

充满现代化建筑的整条街,竟然比大自然里中的山河还要沉寂。好歹山水中还有鸟儿与流水伴奏,这里却只有清晰可闻的匆匆脚步声,一下一下,似要将恐惧更近一步的踏进人的心底里去。

走着走着,丁但便听到轻微的摩挲地面的沙沙作响声。抬眼望去,是有个清洁工人在打扫卫生。是个苍老的不下于六十岁的老人。和全身武装的路人不同,他与丁但一样,穿着简单,面无遮拦。他的神色平淡,但在一众焦灼的眼睛中,却突出了不同的立体感,这使得他整个人给人一种难言的气质。就像平常不为人所注意的青草,突然间暴露在一个满是沙粒的海滩,因格格不入而吸引人的注意。

他就在丁但的前面清理垃圾。丁但路过时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没有打算多做停留。却听老人热心肠的轻斥她一句:“女孩儿,怎么胆子那么大?还不赶紧回家待着。现在谁还在外面?”

丁但闻言停下脚步,像披肩一样的长发跟着顿住,覆盖在她瘦削的肩背。丁但抬手指了指他手里的清扫工具,“你,我。”说着还拿着竹笛指了指他们以外的其他人。

老人叹口气无奈道:“你和我们不同,我也和他们不同,我是为了生计,为了责任。如果是为了玩乐和贪图新鲜,或者追求刺激,你不应该冒这个险,不如回家看看恐怖片。”

丁但靠近他,老人推着清洁车就要走,还不忘念叨道:“快点回去吧,要好好珍惜生命才是。”

“你也相信五感病是会传染的吗?”丁但突然心血来潮问了一句。

“当然相信。”老人孤疑的瞥她一眼回答,“情况就是这样。不过我也没多少年活头了,倒不像其他人那么介意。”老人说罢快步要离开。

丁但觉得他有些心急,说完就走,说完就走,便问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老人摇头,面上出现了一丝疲惫之色,“昨晚东市场发生事故,我和几个朋友连夜打扫,一晚没睡了,得赶紧回家补个觉去。儿子快要回来了,被他发现我一夜没睡,肯定要念叨个不停。”

“你一夜没睡?看不出来有黑眼圈。”

“黑眼圈?哦,这个呀,熬夜不一定有黑眼圈,而且大家作息规律不同。我的邻居们都在工厂工作,连年累月的两班倒制,熬夜是长态,不过白天休息好就行了,倒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也很难再长黑眼圈,就恐怕会对健康造成威胁。”老人语气随意道。

丁但的脑袋嗡的一下,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她并未踏破铁鞋,以她走的路程长度来计算的话,就算赤脚,也不至于走到脚底起泡的程度。但她想,也许是因为环境的特殊性吧,在这个不到万不得已,几乎无人敢出门的时刻,她忽略任何危险性来找答案(先不讲她在不在乎),所以用对称解释,高风险高利润。

她想通了疑点。

熬夜不一定要有黑眼圈,而是——在白天休息,日夜颠倒了。

“真是,多谢提醒!”丁但眼神发亮道。没来由的一句,弄得老人摸不着头脑,看了她半晌,默默离去。倒是身后传来一声笑来。

“提醒你什么?”

丁但一回头看见老头儿不知何时走到她跟前来。后面竟然晃晃悠悠的跟着一只黄花狸猫。

“五感病的事。现在也只是猜测。我怀疑和熬夜有关,而且不单是睡眠的问题,还有关睡眠的时间。”丁但转过身很有兴致的说。手上不自觉的翻转竹笛。

“这话怎么说?”老头儿问道,他身后的黄花狸猫不时冲着他喵喵叫,还拿耳朵朝他的脚跟蹭去,一如既往忽视丁但的存在。丁但认得出来,这只猫就是昨天的那只。看来它和老头儿还挺有缘分,大概是只野猫吧,所以才得以在外面游荡。

“我的证据不足,只有一个论证点,等见到薄先生,我们大概就能看到一些脉络了。不过我个人认为,事情发生在这里,按照对称原则,理由该在另一个地方才是。”

“我倒认为,真正的对称,应该在一件事上,也许它还有其他的,但它本身必须得有对称本身。简单直白点说,就拿我们的五官做比喻。我们是一个人,而两只眼睛、两只耳朵等,就长在我们脸上,使得对称就在我们自身上。所以如果它们其中一个出了毛病,还有另一个继续发挥它们应有的功能,我们也不会为此变得混乱。所以对称应该变得立体些,起码有双层含义才好,这也是某种意味上的不明不白。不是一下子左右分明。”

“……”丁但眨眨眼思索着老头儿的话,一时难以判断,却并不觉得他说的错。

“你给了我新思路。”不知过了几分钟,丁但开口道。

“终于给了你新思路。”老头儿眯着眼睛笑。心情大好的抱着黄花狸猫,慢慢抚摸它的脊梁。

“听你这样说,好像你等待这句话等了很久。”

“确实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有《对称》特殊吗?”

“两者对称,不可比较。”

“这话记下了,收在歌词里。”

丁但知道薄先生说今天会回家,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她以为又得等到晚上,等到她和妈妈都睡着的时候。即便她在丁妈妈和薄先生刚认识的时候,就曾给过他建议,一定要敬重黑夜、按时睡觉。但薄先生因各种理由,一直无法做到。

应老头儿邀请,丁但在老头儿家里吃的午饭,他亲自下厨。他们这次并没有聊些什么事情,只是安静的吃一顿饭而已,最不安分的倒要说是那只猫了,一条鱼被它扯得不成样子,还将汤汁溅到她的裤子上。

丁但吃饱喝足,一回到家就看到薄先生和妈妈在用午餐,她看看饭桌上丰盛的午饭,的确是妈妈的风格,一向偏爱丰盛的餐食。虽然已经得到消息,知道丁但不在家吃午饭,但丁妈妈还是要丁但坐下来陪他们一起。因为这对她来讲,是一家人难得的团圆时刻。和薄先生在一起,连吃顿饭的时间都太珍贵。说不好这顿饭都没吃完,薄先生又会因为棘手事而抽身离开。就让她好好利用这个休闲时光,满足她小小的心愿吧。

丁但听话的坐下来。薄先生的胡须已经清理干净,见她回来冲她严肃的笑笑。扯开的嘴角幅度即便再大,也掩盖不了他脸上浓重到几近化不开的愁云。本打算吃完饭再说的丁但,发现他非常明显的表现了食不知味后,决定开口。

“薄先生,五感病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丁妈妈闻言不赞同的瞪她一眼,认为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太没有眼色了。起码不要在饭桌上谈论沉重话题,这会让本就胃口不好的人食欲锐减的。果然,薄先生放下碗筷,深深从喉咙里叹口气摇头道:“并没有。”

“我有一个发现,也许你们可以查查。”丁但拿着竹笛敲了一下玻璃杯道,竹子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薄先生看起来有几分诧异,很明显不觉得她会提出什么好线索出来,但不放过一切可能是他身为科研人员的基本素质。他还是会对丁但的话严肃以待。

“什么发现?”他们花费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虽然懂得不要小瞧人的道理,但还是有很大的质疑心理。

“我觉得这都是熬夜惹的祸,白天睡觉不算,如果晚上没有睡的话,就有可能遭遇五感病。虽然这只是猜测,但我想你们可以查查。毕竟科学手段一直没有侦察到任何规律性。而且你们只要口头审查一下,不需要动用多少资源,这很简单不是吗?”

薄先生听到丁但的猜测不能不说是震惊的。他从未想过五感病会和熬夜惹上关系。不过硬要拉扯在一起的话,他会承认,熬夜会使人的五感敏感度降低,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但是,说到它的可信度……薄先生脑袋不受控制的,回想起许多患者的画面,当他接到消息,赶去现场,见到患者初次爆发病症的场景时,很多人的黑眼圈历历在目,尽管没有黑眼圈,也是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那是专属于熬夜带给人的颓靡感。他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像一个皮球击打着他的心脏,甚至一瞬间使他感到供血不足,脑袋晕眩。这个大胆而无厘头的设想让他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起身的瞬间,眼神一下子充满了干劲,每个动作都彰显着他的激动。

“瞧瞧你发现了什么?”薄先生握紧丁但的肩膀摇晃,压住她的长发,头皮被拉扯一般疼痛,丁但倒吸一口冷气。

薄先生恍若未闻,他现在的感受,就是在绝路中看到一条河流,即便水性不好,他也有希望游到对面去。

不等丁但自救,一阵电话声就解救了她的头发。薄先生放开丁但的肩膀,根本来不及跟对方寒暄,直接开口道:“我这就去研究所,有一个大发现,也许五感病要有突破了,非一般的突破!”

薄先生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拿起落地置衣架上的外套,单方面给了丁妈妈一个告别吻后,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话里。

“你先把所有病人都集中在一起……”

丁妈妈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夹菜的手纹丝不动,像个蜡像一般,丁但揉揉自己的头皮,见状提醒道:“饭菜要掉了。”

丁妈妈一下回过神,筷子上的菜当真掉在桌子上。

“看你爸爸的反应,难道你说的是真的?”这种时候,她不可能还在意饭菜的事情。她没想到女儿的几句话会让薄先生那么激动。那份激动,连带着她也有了几丝期待感,有些飘然,仿若将要见证一个奇迹。

“单就直觉来说,是真的。”丁但只能用这种角度给予肯定回答。

“你的直觉一向很准。为什么你会想到这一点?不,也许你真的是对的。你发现这一点,也许这和你从不熬夜有关……”丁妈妈说着说着成了自言自语,仿佛在自己说服自己,并不需要丁但的回答。

丁但只希望薄先生早点证明这一猜测,并且公布于世,之后学校就会恢复原来的热闹盛况,她也可以见到许多新面孔,有更大几率找到她的初始目标。

如果说一开始薄先生是有几分因被时间和压力逼迫带有赌徒心思的话,那在询问了所有患者得到患病前一夜或者前几夜熬夜的消息后,他就万分肯定了丁但的猜测。

即便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发现这一点,或者提出这一点,但现在根本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也没工夫计较。等一切结果出来后,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半左右,这意味着新的夜晚将要来临,他最好赶在今天日落之前将结果整理严密呈报给国家,在又一轮熬夜人出现之前采取措施避免多余的患者出现。

薄先生和助手们费尽力气压抑新进展带来的喜悦与激动,逼迫自己投入到研究结果的整理中。而另一些人已经开始联络有关负责人和一些主流媒体了,他们打算一经确立就即刻将消息散发出去,不耽搁分毫时间,尽可能减少因熬夜而造成的患病损失。毕竟他们可没有完全被喜悦冲昏头脑,即便发现五感病的病因,但没人知道根除了病因后,那些患者是否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丁妈妈自从薄先生走后,就一直拉着丁但不让她回屋。她们守在电视机旁边,早已将频道转到五感病直播节目。因为五感病的特殊性与全球性,国家为五感病专门设定了新栏目,专门报导五感病的最新消息。在这之前,所谓的最新,一直都是五感病的发病群体和发病症状以及发病后造成的伤害的最新,从未谈及它的致病原因与解决措施。薄先生偶尔也会出现在画面里。但今天,丁妈妈一直守着,她迫切期望再次看到薄先生的画面,听他谈论最新发现,解决困扰所有人的五感病问题,让大家从愁云惨淡中恢复出来。她好久没有轻松的去逛街了,昨天虽然举办了一场婚礼,但婚纱事宜也是请专人收集好数据直接定做的,她并没有深入参与。而且逛街的乐趣,不仅仅是买漂亮衣服那么简单。即便她怀有身孕,也不代表她失去了一个做女人的乐趣。

丁但被丁妈妈压着不能离开,和之前一样,顾及到她的孕妇身份,丁但决定顺从她的要求。她陪在一旁,拿着歌词本写词,白天时老头儿给了她新的灵感。不知道过了多久,丁妈妈因生理问题去厕所,笨拙的动作让她踩到丁但的脚。两个人的重量造成的巨大疼痛惊到了她,让她从沉思中一下子回过神来。她揉揉僵硬的肩膀,甩甩仍然很疼的脚背,将视线转向电视机,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是讲日全食的。主持人说明天下午有日全食。

几十年难得一见,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心情观赏日全食。

她可以约老头儿一起,不过恐怕到时候那只猫也会跟去。听老头儿说,它这两天一直粘着他,简直是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