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演员

喜剧演员伊凡·阿基莫维奇·沃罗别夫-索科洛夫，把两只手插在他那肥裤子的口袋里，转过身去对着窗口，懒洋洋的眼睛盯住对面房屋的窗子。在沉默中大约过了五分钟。……

“无聊啊！”少女角色演员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打着哈欠说。“您为什么不说话呢，伊凡·阿基梅奇？您既然来了，害得人没法背台词，那么至少也该谈谈话呀！您可叫人受不了，真是的。……”

“嗯。……我打算跟您说一件事，可是有点不好开口。……本来应该一五一十，不顾客套……像个男子汉那样说出来才是，可是您马上就会责备我，拿我当笑柄。……不，还是不说为妙！我要咬住舌头，免得生事。……”

“他到底打算说什么呢？”女演员暗想，“他心情激动，看上去有点古怪，不住地调换两只脚站着。……莫非他是想表白爱情？嗯。……这些调皮的家伙真叫人没办法！昨天，首席提琴手就表白过，今天整个排演时间，那个专演道学家角色的演员一直长吁短叹。……大家都无聊得发疯了！”

喜剧演员离开窗口，走到五屉柜跟前，开始端详一把剪刀和一小罐唇膏。

“是啊。……我有心说出来，可又担心……不好出口。……我照俄国人那样老老实实对您一说，您马上就会骂街：大老粗！乡巴佬！这样那样的。……我可知道您的脾气。……还是闭上嘴的好。……”

“要是他真的开口表白爱情，那该对他说什么好呢？”女演员继续暗想，“他倒是个善良的、挺好的人，也有才气，可是……我不喜欢他。长得太不好看了。……他走起路来背有点驼，脸上又长着些不知什么疙瘩。……说话粗声粗气的。……再者，还有他那种派头。……不，说什么也不行！”

喜剧演员一言不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沉甸甸地在圈椅上坐下，从桌子上呼啦一声拿过报纸来。他的目光在报纸上东张西望，仿佛在找什么东西，然后停在一个字上，昏昏欲睡。

“主啊……哪怕有几个苍蝇也好！”他嘟哝说，“那样毕竟也热闹些。”

“不过，他那对眼睛倒还不坏，”女演员继续暗想，“可是他最好的地方却是性格，对男人来说，漂亮的相貌总不及灵魂和智慧要紧。……看样子，明媒正娶地嫁给他倒还可以，至于随随便便地跟他同居……那可断断不行！不过，他目前在怎样看我啊。……就像浑身起了火似的！他何必胆怯呢，我不懂！……”

喜剧演员长叹一声，嗽了嗽喉咙。看得出来，他费了很大的劲才保持住沉默。他脸红得像大虾一样，嘴歪到一边去。……他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也许，就连随随便便地跟他同居也未尝不可呢，”女演员不停地想下去，“他挣的薪金不少。……不管怎样，跟他同居总比跟一个穿得破烂的上尉同居好。真的，我干脆对他说：我同意！何必回绝他，害得他这个可怜人满肚子委屈呢？他已经熬得够苦的了！”

“不行！我受不住了！”喜剧演员哀叫道，站起来，丢开报纸。“要知道，我这性格可恶透了！我没法克制我自己！您打我也罢，骂我也罢，反正我得说出来，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

“您就说吧，说吧。您不要再装疯卖傻了！”

“亲爱的！好人！请您宽宏大量地原谅我……我要跪着吻您的小手。……”

喜剧演员的眼睛里涌上豌豆那么大的泪珠。

“您就说吧……讨厌的人！是什么事？”

“您这儿，我的好人，有……一小杯白酒吗？我的灵魂燃烧起来了！自从昨天灌了一通酒以后，我的嘴里至今还留下那么些氧化物，什么一氧化物啦，过氧化物啦，任何一个化学家都没法分析清楚！您相信吗？我的灵魂折腾得厉害！我都活不下去了！”

女演员涨红脸，皱起眉头，可是随后她清醒过来，就给喜剧演员倒了一小杯白酒。……喜剧演员喝下去，活泼起来，开始讲各种奇闻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