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连摇头:“二少爷,这事,奴才不能答应你,奴才说一生一世为小姐牛马,任何事郑不疑都不会欺瞒她!”
“不错不错!”令狐仲易连连夸赞,“你也真是难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令狐思危嫡女令狐清润,出身名门,温恭貌著,秉性柔嘉,持躬淑慎。特赐于恒郡王言禛为侧妃,钦此。
赐婚圣旨一下,轰动了整个燃城。太子言晋都快气疯了,为什么同样是侧妃,他只能娶庶女,而老五却能纳嫡女。他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了侧妃令狐清娴身上,竟打了她一巴掌,还罚她跪在祠堂静思己过。
静思己过,令狐清娴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错在何处,她虽是庶女,但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如此屈辱。便一气之下回了令狐家,这才知道,妹妹要嫁给恒郡王。
一身贵妇装扮的令狐清娴横冲直撞地进了府,直接进了父亲的房里。
令狐清润跪在父亲面前一声不吭,只低着头,清娴走上去拂礼道:“女儿问父亲安,听说陛下给恒王和妹妹赐婚了?”
令狐思危怒不可遏,将桌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清娴也跪了下来:“父亲息怒!”
“你们姐妹俩,要气死为父吗?”令狐思危重重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恼恨不已,“最是无情帝王家,我做梦都没想到我的两个女儿都加入了皇家,还只是小小侧妃。今后你们两姐妹该怎么办?”
清润跪行至父亲跟前,握住父亲粗糙不堪的手,戚戚道:“父亲,你放心恒王殿下他会待我很好的,请父亲不要怪哥哥,是女儿心仪恒王,要嫁给他为侧妃的!”
令狐思危一手宠溺地抚摸着女儿光滑白皙的脸颊,一手擦着眼泪:“父亲原先就想让我的润儿,找一个平凡公子,安稳地度过一生。可没想到那苏影深这般命薄,白白耽搁了你的声誉!”他一改哭调,欣慰地看着女儿,“恒王也好,他出身不高,陛下也不宠爱他,将来能与你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父亲也安心!”
令狐清润深情地揽住父亲哭了起来,她心想,父亲对不起,是我欺骗了你。恒王不受宠如何?出身不高又如何?有我和哥哥帮他,他一定能荣登太子之位,到那时,我就为影深哥哥报了这血海深仇,也算对苏家有个交代。
令狐清娴在一旁看他们父慈女孝的样子,感觉自己就像个外人,心里燃起一股怒火。她蹉跎到二十多岁,才走到心爱的太子殿下身边,她以为她好歹是丞相之女,太子会好好待她,谁曾想到,太子对她十分凉薄。太子宫里的宫女太监见她不得宠,也跟着势利起来,没把她放在眼中。
太子的正妃薛氏,是皇贵妃的亲侄女,为人泼辣,不好相与,天天鸡蛋里挑骨头,为难与她。
这是自己求来的姻缘,自己连母家都不能倾诉,自己种的因结的果再苦涩也得咽下。她悲凉地退出了房内,回了太子宫。
西北北凉皇宫。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北凉国紧邻大漠非常荒凉,帝都夜城坐落在北凉国的正中心,虽然繁华,但不如燃城资源丰富。
北凉的人,生来头发卷曲,他们没有梳成发髻,而是带一个皮质发圈将卷发披散在身后。这样一来可以省去梳洗的时间,二来能在漫长的冬日里御寒。
北凉的冬日寒冷而又漫长,长达半年之久。
北凉大王在位二十年,膝下只有一个庶子,名唤仲孙元烨,仲孙元烨十五年前被册立为太子,同年迎娶大岳怀敏长公主为太子妃。
夜半时分,一位舍人打扮的男子,神色慌张地悄悄潜入了太子仲孙元烨的寝殿。
仲孙元烨只穿了一件深褐色的中衣,他打开了房中的密室,将那舍人拉了进来。透过密室里昏暗的烛光,看清了仲孙元烨的容貌,他的五官还算齐整,身量中等,但皮肤略黑,额间还有一个黑痣。
“殿下,属下失手了!”舍人叫丰华,仲孙元烨派往大岳执行秘密任务的细作兼刺客。
“怎么,又没除掉令狐仲易?”元烨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像炸药桶一样,感觉随时会爆发,“这都几次了,竟然这般无用,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他端起笔架朝丰华砸了过去,丰华实实挨了一下,跪下道:“殿下息怒,本来我们快得手了,谁知半路杀出一个贱奴,此人武功高强,我们才不得已放弃了刺杀计划!”
“这搅黄了本宫好事的贱奴是谁!”仲孙元烨眸子里充满了杀气,如果郑不疑在场,只怕就被元烨大卸八块。
“属下查过了,他是令狐家的马奴!”丰华缓缓抬起头,却不敢看他,“殿下,这个马奴的武功路数不太像大岳的,反而......反而有点跟我们北凉类似!”
“哦?是吗?那可知这个贱奴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他叫郑不疑!”
“郑......他居然姓郑?”元烨的嘴唇都颤抖起来,“丰华,你可知道,二十多年前那个怀了龙种的宫女,她也姓郑!难道......难道郑不疑是?”
“可是当年贵妃娘娘已经处理了这个宫女,并且发现了她的遗体!”
“母妃发现了她的遗体不假,可那都是一年后的事情了。万一她生下孽种,诞下孩子......”想着想着,元烨浑身冒起了冷汗,“丰华,本宫不管,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你亲去大岳,取来这个叫郑不疑的首级!此事若办不好,你就不用回来见本宫了!还有,你若将此事泄露出去,你全族的性命就都保不住了。”
“殿下,奴才谨遵殿下吩咐!”丰华领命退下,打开密室的门一个女子提着一柄青钢剑,一脸杀气地站在门口。
女子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身穿明黄袍子,梳着北凉皇族发饰,鹅蛋脸,柳叶眉,身材丰腴,气质极佳。
“太子妃娘娘!”丰华惶恐地跪了下来。
言玉虽然是北凉的太子妃,可到底是大岳的嫡公主,看她的表情,明显听到了元烨和丰华的对话,这下可大事不妙啊。
言玉将青钢剑抵到丰华的颈部,仲孙元烨站起来惊愕地拂手:“公主,手下留情!”
言玉一脸阴郁地移开架在丰华脖子上的青钢剑,又调转方向指着元烨:“大岳和北凉不是早已罢兵言和,堂堂北凉太子,竟然派人刺杀我大岳的大将军!仲孙元烨,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罢兵言和?”元烨破罐破摔,他不屑地指着言玉,“你去问问你的父皇,是否真心与我们言和,他最近几年,派令狐仲易日日训练骑兵,他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令狐仲易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军事奇才,他训练的骑兵,作战能力快要超越我们北凉铁骑了,我北凉出于自保,只能出此下策!”
言玉执剑的手还是没有放下,丰华给元烨使眼色,问他要不要拿下言玉,元烨摇摇头。
“公主,你觉得你父皇真的爱你吗?”元烨不怀好意地问。
“你用不着挑拨离间!”言玉执剑的手略微晃动了下,语气依然很坚定,“我是我母后唯一在世的孩子,是我父皇唯一的嫡女,我父皇当然爱我!”
“可你父皇怎舍得让你来北凉和亲?”他挑衅道,“他若爱你,就不用利用你向北凉言和,更不会十五年来从未召你回大岳省亲。”
言玉心里的防线最终被击垮,青钢剑应声落地,随即被丰华收了起来。十五年前,她反对去北凉和亲,父皇与她彻谈了一夜,痛陈要害,去和亲是为了大岳的安定,功在社稷,还有这也是身为长公主的责任。
琏思皇后的哥哥,言玉的亲舅舅亲自跪下求她同意远嫁北凉和亲。自琏思皇后去世,李氏一族不复昔日的荣耀,舅舅认为只要言玉答应和亲,当上北凉太子妃,才能挽救李家逐渐衰败的颓势。
面对父皇和舅舅的连番轰炸,言玉再也抵御不住,只得披上鲜红的嫁衣,满心悲凉地独自北上。出发那日,她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看着母国的一草一木,她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父皇正站在城头上眼巴巴望着她,多期望她回头一顾,可她终究没有回头。
仲孙元烨虽然相貌尚可,但有一羞于启齿的隐疾,狐臭。因此他每日用花瓣香料沐浴三四次才出门见人。言玉心中很难受,但夫君到底是一国太子,她只能将委屈和着眼泪吞了下去。
婚后二年,言玉诞下嫡长子,只是这个嫡子活了半年,就夭折了。
婚后十年,言玉又诞下嫡次子仲孙长青,由于难产血崩言玉再也无法生育。
而仲孙元烨十年来纳妃无数,与言玉渐行渐远。
她几次上书父皇,请求与仲孙元烨和离,都被父皇无情地驳回,舅舅也来信劝她为了李家的荣耀,退一步又何妨。
仲孙元烨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畔小声道:“大岳弃了你,没关系,还有北凉,还有我!玉儿,等本宫继承了王位,你就是北凉的王后,青儿就是太子。除掉令狐仲易,咱们的青儿才能无后顾之忧。所以,这件事,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然呢?”言玉推开他,依旧保持着高傲的姿态,多年夫妻,她岂会不知仲孙元烨并非善类。
他被猜中了心事,便不再伪装,狡黠地笑了笑:“不然太子宫不缺女人做王后,更不缺孩子当太子。”
“你敢!我是大岳嫡公主,你怎可以这般羞辱?”她瞪大眼睛怒视着他,她没想到仲孙元烨无耻到这种地步,竟一点也不顾念夫妻之情。
“怀敏长公主,真的好威武!”他指着言玉讽刺道,“将来若两国反目成仇,你这公主的身份就是你的催命符,言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自己找死,别带着青儿!”
言玉伤情地笑了起来,她究竟嫁了个什么人啊!大岳,北凉,是你们先辜负我,休怪我不义。她镇定了下了,道:“好,今后我不插手你们的事情,仲孙元烨,我告诉你,将来的王后只能是我,太子也只能是青儿,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好,我答应你!”仲孙元烨点点头,到底青儿是他的嫡子,只要言玉安分守己,念着青儿这日子也要过下去。
在外游历的言律返回帝都之后,第一时间没有进宫,而是去了令狐府,因为府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闵郡王言律,今年刚满二十岁,风华正茂,英姿飒爽。是皇帝言松最宠爱的儿子,十岁就被册封为郡王,也是除太子之外,唯一被允许居住于皇宫的成年皇子。
言律虽出身帝王家,却对宫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毫无兴趣。因此萧妃伤透了脑筋,萧妃心里眼里都希望将来言律能问鼎太子之位,因此给他精心挑选了多个世家千金,但都被他拒绝了。
几个月前萧妃旧事重提,言律一气之下便出城游历。
清润亲自出门相迎,笑着拂手道:“闵王殿下,里面请!”
言律跟随着清润走入正厅清润亲自给他倒上茶,他的眼神到处打转,似乎没有捕捉到想要捕捉的。
“殿下,含笑出门采买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清润抿唇一笑,
“这这这......”言律一时语塞,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不是......不是......”
“不是来找含笑的?”她嘟起嘴,故意道,“哎,这些年你总来府上找含笑,世人都以为你心仪的是我。”
言律起身抱拳惭愧道:“润儿妹妹,是我累及你的名誉,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心诚意思慕含笑,想娶她做我的正妃。”
“殿下我是开玩笑的!”清润温和地将他拉回椅子上,“可你当知道,你和含笑身份天差地别,别说正妃,就连让她做你的妾室,我想陛下和萧妃娘娘也不会答应。”
“妹妹,你还记得十年前吗?”他陷入了回忆,心里甜丝丝的,嘴角微微弯曲,“咱们游湖遇险,是含笑救了我,若无含笑,我岂能活到现在?自从她把我从水中救起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心里发誓,今后我要娶她做我的王妃。”
“这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殿下居然记得这般清晰,可见殿下对含笑是真心的!”她严肃地看着言律,担忧了起来,“含笑虽然和我一同长大,可是到底出身卑微,陛下和萧妃娘娘怎会让你娶一个毫无背景的王妃,殿下,这些你都想过吗?”
“正因如此,我才接手帝都的城防!只要我顺着父皇母妃的心意,我想他们也会让我如愿以偿的!”言律抿唇一笑,“反正今生今世,我言律再也不会爱上其他女子,唯含笑一人而已!”
采买回来的含笑在门口听到言律这一番动人心弦的告白,心中似乎被两股力拉扯着!她爱言律,可她这样的身份实在难以匹配,所以她一直抗拒着言律强烈的爱意。
“殿下,女子的青春就这么须臾几年。”清润又道,“含笑比我小一岁,已经过了嫁龄,更何况含笑一旦跟我嫁入恒王府,你们见面就更不易了!”
“妹妹要嫁给我五哥?”言律惊诧道,“原来传言是真的!令狐家嫡女要嫁给恒郡王为侧妃。”
“不错!”她点点头。
“可当五哥侧妃,委实委屈妹妹了!”言律遗憾道,“恳求妹妹能不能不让含笑当你的陪嫁......”
清润神情严肃,言律怕她不答应便皱起了眉头,清润噗嗤一笑,点点头:“好,我答应你!等过些日子我会让父亲认含笑为义女,到时候你们俩的路能够少些坎坷!”
言律正要起身言谢,含笑便一脸忧郁地走了进来,跪在清润面前:“小姐,别把含笑丢下,含笑愿意一生一世伺候小姐。”
言律想要扶起她,她闪身一躲,他扑了个空:“含笑,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我?”
“含笑何德何能?”含笑卑微地跪在言律面前,“您是殿下,我是奴婢,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往左,我往右,及时走到天边也不会有交集,王爷,那么多世家之女,您就放过奴婢吧!”
言律像被抽空了力气,像棉花一样瘫软在含笑面前,握住含笑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含笑,我对你的心你应该明白!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放心无论我们的未来多么艰难,我都会争取的!哪怕父皇母妃都反对,我都不会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我好吗?”
“殿下!”她甩开他的手,“可是奴婢并不爱你,这一切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一厢情愿?”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几个字居然出自含笑之口,他一直以为含笑心中也有他,两个人你情我愿、他无法接受现实地奔了出去。
含笑扑倒在地哭了起来,令狐清润也不知道含笑为何如此,她知道含笑打心底里是喜欢言律的。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多问,便扶着含笑回了寝殿。
言禛纳妃前一晚,去到李明达的寝殿之中,看望依旧缠绵于病榻的言昭。
言昭瘦的已然皮包骨,双眼凹陷,面无血色,若不是有那一口气,跟死人没什么两样。李明达几乎日日坐在儿子床边垂泪,一只眼睛视线已经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