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围

1947年秋的一天晚上,演完戏以后,王负图同志把我叫到队长办公室,要求我秘密地完成一项任务——为马彦祥解围。马彦祥是中国著名戏剧导演、戏剧活动家、理论家。抗战胜利后,马彦祥在北平主编《新民报》副刊《天桥》,他先后为我们剧宣二队等戏剧团体导演了《北京人》《丽人行》《卖油郎》等剧。

当时特务已经盯上了马彦祥。就在他住宅大门的正对面,特务摆了一个烟摊,日夜监视他的行踪。他的家里有一些秘密资料,其中有毛主席的著作和宣传解放区的文件,还有大量新华通讯社的稿件。当时马彦祥已经不可能带这些东西出来,如果要烧掉,烟囱冒出的烟又会惊动特务。在这种情况下上级决定由我一个人前去取出资料,出了问题由我一人承担,不准牵涉任何人。我对王负图说:“我一定能完成任务,你放心吧!行动计划等我想好了再向队长汇报。”

从王负图那里出来,我穿着便衣就去马彦祥家,在附近小心侦查了一下。马彦祥家在一个小胡同里,胡同也就不到10米宽,中间可以过辆车。

他家的对面是一个房子的后墙,特务就在那里摆了个烟摊监视他。看了现场的情况,我回去整理好思路,制订了具体的行动计划并得到队长的同意。时间紧迫,第二天我就去执行任务。中午的太阳烤得人头上直冒汗,劳累了一上午,人们都已经疲倦了,都躲在阴凉处休息。我穿上国民党少校军官服,披上军大衣,戴上墨镜,坐着漂亮的人力车进了小胡同。那时天气还很炎热,但为了任务需要我还是穿上了军大衣。

车子拐进小胡同,我顺着路往前一看,果然在马家的大门口摆着一个烟摊。摊子上没有人,监视者退到了墙根下,正眯着双眼乘凉。我让车夫把人力车停在马彦祥家的大门口,车子刚好挡住了监视者的视线。我快速地跳下车,让车夫在门口等候。

走到大门前,我按照暗号,重复拍打马家的大门两下,门里很快有了回应:“来了!”一个女佣人打开房门,迎我进了里面。进了上房,马彦祥早已等候多时,他很客气也很紧张地说:“感谢你!”我说:“不客气。东西在哪里?我马上就走!”马彦祥早有准备,他从门后提出一个鼓囊囊的面口袋,里面塞满了东西:“文件材料都在里边。”

我拿着面口袋,对他说:“交给我吧!”他和女佣人都要送我,我说:“不要送!我出去以后你们把门关好,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不要开门!也不要管我!”

我提着面口袋走出去,看了一眼盯梢人,他站起来,警惕地盯着我。

我一转身,用军大衣挡住了盯梢人的视线,手提口袋跨上了人力车。他快步走向我,想要看我拿的是什么东西。我用军大衣盖住口袋,让车夫拉车走人。他见我要走,急忙拦住车说:“长官你先别走——”我打断他的话语:“我不买烟!让开!”就这样,我坐着车离开了马彦祥家。在车上我警惕地注视着后方,观察他有没有跟踪我。果然,特务不肯放弃,他从远处奔向我们:“站住,站住!”我想,我不能这样直接回灯市口宿舍。我对车夫说我要赶火车,到前门火车站,让他快点跑。车夫这时迟疑起来,他不愿快跑。我跟他说:“我给你加倍的钱,快点!我上火车站。”他开始迈开大步,加快速度奔向前门,我终于把“尾巴”远远地抛在后面。

到了前门火车站,我按照约定给了车夫加倍的钱。下车我直接进了火车站大门,在火车站里转了一个弯又提着口袋出来了。我在车站仔细地观察周围,没有可疑的事情发生,刚才我坐的那辆人力车也已经离开了。我赶到停车场又找了一辆人力车,拉车的小伙子身强力壮,我让他快速到西单去。到了西单我又换了一辆车,这样才回到西四,这时我才确定已经甩掉了“尾巴”。傍晚,我终于回到了灯市口宿舍。我把口袋提到二楼,掀开地板,把口袋藏在楼层深处。换了便服,我还是通过窗户观察了一下街头情况,一切正常。对面建国东堂剧场门前,站着一些人,那是来看《丽人行》的观众,他们正等待入场。我吃了点东西,进入了剧场后台。虽然白天那么匆忙,晚上我倒成了第一个来化妆的演员。我闭目养神,集中精力思考剧中人物,想象剧中人物的生活,然后开始化妆准备演出。登上舞台,我即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热情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