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解放区
(1948—1949年)
血液中毒
在等待大队撤回解放区的时候,我们和三部的艺术家共同创作了剧目《民主青年进行曲》,主要内容是北平学生在党的领导下,为了配合全国的革命形势,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反迫害、反饥饿的民主运动。《民主青年进行曲》的演出受到了好评。接着我又参加了《十九号》的演出,这是华大三部文艺工作团创作的,作者是逯裴和陈明,导演是舒强和穆虹。剧情内容是反映石家庄解放前夕,国民党特务机关惊恐万状、草木皆兵、乱杀乱捕的丑态,剧中我演一个变戏法打大锣的老头。该戏的主要情节是:特务把变戏法的老头当作共产党的密探抓进“十九号”特务机关进行逼供,强迫他承认自己是密探,最后逼他交出党证。打大锣的老头认真地从衣服中翻出包了多层布的党证,特务如获至宝,打开一看却是国民党的党证。这一极具讽刺的情节引起了观众的开怀大笑。
在演出过程中,我因为疲劳受了些风寒,浑身无力,后来有些发烧。
当时领队是舒强,他说:“剧场旁边就有个门诊部,你让他给你打一针,坚持演出完了,回学校再看校医。”于是我就到剧场旁医疗门诊部去看病。医生诊断后给我打了一针,我也不知道注射的是什么药水。回到解放区后我就放松了警惕,我没有怀疑门诊部的医生会毒害我。我忽略了这是刚从国民党手中解放的城市,而这个城市曾集中了国民党在华北地区的军人、警察、宪兵和特务。
医生给我打完针以后,我自以为痊愈了,非常高兴地参加了演出。当演到最后一场戏时,我已经昏昏沉沉,浑身滚烫。我难受地直想躺下,就在心里跟自己说:“一定要坚持演到最后!”戏演到了国民党特务兴高采烈地看我打开包,发现里面竟是国民党证时,按照剧情,气急败坏的特务要狠狠地打我一拳。当时我已经是半昏迷地摇晃着,已经没有任何控制能力了,一拳打来,我站不住就躺下了,根本不可能站起来谢幕。我记得有人发现我发高烧、昏迷不醒,以后的事就都记不清了。偶尔清醒时我感觉是在担架上,他们快速地奔跑着,我能听见有人“呼呼”地大声地喘着气,有人抢着替换着抬担架。只听到有人说:“我来替换,你歇会儿!”我当时只记得抬担架的有管佑民、于谦、王犁和刘运辉,其他人就记不得了。我被抬到当地最好的医院——铁路医院,经医生检查,确诊是“血液中毒”,要住院抢救。
我在医院治疗期间,始终处在昏迷状态,有时也清醒一阵,就能看到我的两只臂膀两条腿上都布满了扎过的针眼。有一次我醒了,忽然想到演出的时间到了:“我怎么躺到这儿来了?”疑惑着,我马上爬起来,穿上拖鞋,却到处找不到衣服,我想时间来不及了,就穿着裤衩、背心走出去了。我沿着大街走啊、走啊,感觉天气太热,走不动。我太累了!就坐在道旁歇一会儿,然后再站起来继续走,我很快找到团部。到了团部,进了门站在那里,看见他们正在开会,舒强同志惊讶地问我:“你干吗来了?”我说:“要去剧场演出。”舒强又问:“你怎么来的?”我说:“我自己来的。”舒强说:“医院不知道吧?”我似乎明白了,我还在住院,我是病号。这时我已经说不出话了,舒强同志说:“快把他送回医院!”我迷迷糊糊地被送出团部,两个人搀扶着我。在回去的路上我们碰见医院的护士,她们正在街上找我,看见我们三个人她们很兴奋,七嘴八舌地说:“一转脸的工夫就找不到人啦。”她们两个人扶着我,把我送回病房,让我躺下,向我讲了很多应该注意的事项。很快我又昏迷过去了。
两个多月的抢救使我渡过了危险期,我可以出院了。谁从医院把我接出来的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失去了记忆力。我拿起笔想写日记时,什么字也想不起来了,“日记”这两个字都写不出来。看见熟人向我打招呼,我好像认识他,但不知道他是谁,只能微笑点头。这时我就知道我的记忆力丧失了。
以后我见到了舒强同志,我问他:“给我打针的是什么人?”他说:“那个门诊部是特务机关,给你打的是毒药针!他们已经被查办了。”我很庆幸,在医生和同志们的大力抢救下,我从死神魔爪中逃生,获得了新的生命。我非常感激那些抢救我的、关心我的同志。但是我在这次中毒事件中身体受到极大伤害,非常虚弱,又丧失了记忆力。我是做演员的,身体不好又记不住东西,什么也干不了,大家都很同情我。我暗地里也流过眼泪,但是我相信我会好的,在革命大家庭中,我有信心战胜虚弱和病痛,成为一个健康的人。我热爱中国共产党,我热爱将要诞生的新中国,我要为新中国的建设出一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