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电台

我们换过便服,准备向中央请示汇报。因为路途太远,不能直接到中央所在地——平山去,所以只能先找到有电台的机关,通过电台向中央请示。那时县一级政府是没有电台的,而且我们所处的位置离平津国民党统治区很近,那附近的电台都是保密的。曲凯准备带我们去华北局城市工作部,在那里有向中央联系的电台。他找到村长,借了一头小毛驴,驮上我们的行李就出发了,一路上经过了任丘、河间和献县地界。

我们和小毛驴缺乏共同语言,它不听我们的指挥,自己做主跑向回家的路上,我们又要把它追回来,就这样跟着它跑了不少冤枉路。步行了一天,走得很累,还要准备小毛驴的草料,但我们的心里是愉快的。我们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我们回到了老家!我们一路上又说又笑、又唱又跳;我们经常在小毛驴周围跳舞,吓得它抛下行李自己向前狂奔,我们又费很大力气才把它拉回来。

我们就这样行军到了晚上,住在附近的老乡家,坐在温暖的热炕上吃“派饭”。老乡待我们就像对亲人似的,吃完饭一位老大娘就拉我们去看戏。当时是土地改革期间,为了庆祝土改胜利,群众围拢在场院的土台上观看村里的剧团演出河北梆子《白毛女》。另一个村庄,贫下中农正在斗争恶霸地主,锣鼓声、口号声热火朝天。新的天地、新的景象,使我们陶醉在幸福的欢乐中。

第二天我们继续上路,终于到达了沧县的一个村庄,这就是城工部的所在地。这个村庄对外界保密,白天村里看不见工作人员。到这里来联系工作的主要都是地下工作者,来人都安排在老乡家,不准出门、不准串门,住在老乡家,吃“派饭”,晚上才能与有关部门联系工作。第一天夜里接待田冲和我的是城工部的负责人刘仁同志。我是第一次见刘仁同志,他平易近人,热情好客,招待我们抽烟喝茶。他对北平城内的情况了如指掌。他说:“你们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但不了解你们的真实身份。刘景毅、苏民、蓝天野都是北平地下党员,是派到二队去工作的。”我说:“刘景毅曾单独和我谈过,要求我为共产党工作。”刘仁说:“现在清楚了,都是一家人嘛!我可以帮你们打电报请示中央,你们必须把请示内容和与中央联系的秘密代号告诉我。”田冲告诉了他,直属中央组织部的特别支部代号是“济生堂”。刘仁同志让我们耐心等待,我们回到了住处。第二天,刘仁同志让人送来了解放区的书,有《新民主主义论》《大众哲学》《社会发展史》等,这些是为了消除我们等待的寂寞而送来的精神食粮。他还送来了两盒美国烟,是从国民党那里缴获来的。

等了二十多天,刘仁同志通知我们中央来了电报。中央组织部向刘少奇、周恩来同志请示后,刘少奇同志回电说:“欢迎剧宣二队撤回解放区。”周恩来同志的电文里说:“剧宣二队在国统区已无存在的必要,应速撤回解放区,进行总结并转告南方各队酌情办理。”他还让城工部负责做好撤退的安排。刘仁同志对此事非常重视,让田冲把密写的中央电报夹在点心包里,返回北平传达中央指示,并派人负责安排沿途的安全事宜。他让我留在城工部,负责转运站的工作。田冲接受刘仁同志指示回到北平传达了中央指示后,剧宣二队地下党支部积极筹划安全撤退事宜。队长王负图赶赴南京、上海、武汉等地向有关剧宣队传达中央指示,这些剧宣队利用各种途径安全撤回解放区。

当时南京国防部紧急派接收大员向世仁担任新队长,来北平接管剧宣二队。老队长借故有病在家休养,不能上班,副队长彭后嵘到大门外欢迎新队长,并请他在全体队员大会上讲话。他向新队长介绍了著名演员和主要干部,并拿出一份演出器材等贵重物品清单。向世仁没有想到彭副队长对他如此热情、尊敬,他觉得彭副队长讲义气、够朋友,发誓要和彭副队长结为兄弟,密切合作。

为了欢迎新队长,厨房置办了丰盛的饭菜。在酒席上,二队的演职人员轮流向新队长敬酒。向世仁受宠若惊,当场宣布接受彭副队长的建议:时逢中秋节,全队放假3天。酒席后新队长要求摆设麻将、扑克牌桌,让大家尽情欢乐。为了加强队长之间的友谊,向世仁和彭副队长要一起玩牌比比高低。彭副队长有意让新队长赢钱,一夜之间竟让新队长的皮包内装满了国债券。向世仁情绪高涨,自以为牌艺高超,说:“我赢钱了,不能拿钱就走,那不够朋友,要继续战斗。”彭副队长假意上火:“我不认输,不能善罢甘休,我去取钱,再战三百回合。”

早晨第一批从牌桌上换下来的队员,在彭副队长策划下,不回宿舍,不带任何行李物品,分散地离开二队,在开往天津的火车上集合。两天两夜牌桌上轮番战斗,向世仁满载而归,带着随从满怀胜利的喜悦进入梦乡,彭副队长也带领最后一批人员踏上了回解放区的路程。

向世仁从醉梦中醒来,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等看到住地里一片静悄悄,他才发现全体队员和家属已经人去楼空。

在城工部负责人刘仁同志领导下,严密组织,细致安排,剧宣二队分三批,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巧妙通过封锁线安全抵达沧州城工部驻地。刘仁同志举杯庆祝剧宣二队胜利返回解放区。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青年艺术剧院上演了由兰光同志编剧的《最后一幕》。兰光同志是剧宣二队的老队员,是光未然的胞妹。《最后一幕》就是描写剧宣二队地下党策划的与敌人巧妙斗争和胜利撤退的事迹。曹禺先生曾在《人民戏剧》中发表了《看〈最后一幕〉》,他说:“戏中的演剧队是一支不拿枪的战斗队伍,机智巧妙地对敌斗争,塑造了性格突出、语言生动的各种人物,取得了政治思想和艺术上的巨大成就。”

二队队员会合之后我们离开了城工部,行军经石家庄到正定大教堂——华北联合大学第三部即文艺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