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华坐在李府厅堂里,感受着李峤他娘对她的问长问短。她是来还李峤风衣的。怎奈刚才在厅堂里坐定,李峤他娘便拉着她的手,问个不停。李老爷子满意地看着李峤她娘今日的表现,更满意地看着方灼华——这个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他们孙媳妇的人(现在李峤他娘和他爷爷,已经俨然把方灼华当成他们李家未来的媳妇了)。
李峤今天本欲出门,方灼华便同他一起出了李府。李太太与李老爷子在后面,满意地看着。通过刚才李太太的拷问,李老爷子与李太太自然知道了昨天的事情(除去细节)。他们欣喜李峤昨天与方灼华的一同出游(据他们所知,这可是李峤平生第一次与女孩子约会)。李老爷子仿佛看到了希望,看来孙子心里终于不再迷恋那个戏子了。
“峤哥哥,你今日要去哪里办事?”方灼华没话找话。
“明湖剧院。”李峤没多想,给方灼华说了实话(自然刚才在家里没敢说,要不又要被爷爷臭骂)。
“太好啦!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保证,绝对不给你捣乱!”
李峤犯了难。去明湖剧院,李峤今天自然是要去见那个人的。早知道,刚才不告诉她了。
“好吗,峤哥哥?我保证,不捣乱?”方灼华给他撒娇。
“好吧。你不要乱跑。有戏听戏,没戏坐在那里,好好等我,听到没。”
李峤像嘱咐小孩一样嘱咐她,方灼华笑着答应。她心里高兴李峤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仿佛二人已经很熟悉了,仿佛二人已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仿佛李峤把她当成了一个他疼爱的小妹妹。方灼华不知道,李峤确实,只把她当成了一个小妹妹。
坐在明湖剧院里,方灼华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那个女人。
此刻台上的女人,一颦一笑,万种风情。有与刚才截然不同。
刚进剧院,李峤就完全无视了方灼华,来到了后台。
他要找的,是戏班的台柱子,浣月。
浣月刚刚薄施淡妆,正准备上戏。
方灼华能看出来,淡妆之下,浣月人如其名,果然如月光洗练一般,清冷美丽。月中的仙子,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方灼华更能看出来,李峤对浣月的问寒问暖之下,是抹不掉的浓浓情谊。
方灼华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着李峤从后来出来,又怎么跟着他坐到了观众席上。自己为什么不直接离开。方灼华甚至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台上人,如泣如诉,身旁人,如痴如醉。
台上正演到杜丽娘梦魂归去、香消玉殒。
看着,看着,方灼华开始掉眼泪……
回去的路上,二人自然又一路无话。
李峤没有注意方灼华的情绪。他自己也是满腹心事。
这一次,他去明湖剧院,本来是想跟浣月道别的。
李峤苦恋浣月三年,一直无果。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快要去报社供职的缘故,李峤深感自己已是成人,不可再如少年时,沉溺于恋情不拔。
而且,三年来,对于自己的示好,浣月向来无动于衷,一直把自己当空气般对待。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李峤萌生了想结束这种“恋情”(其实是单纯的暗恋)的念头。但又不甘就这样不为人知、黯然结束,总要给自己这长达三年的少年恋情(暗恋)一个合适的结尾,一段告慰。
这就是李峤今天去明湖剧院寻找浣月的目的,他本想寻得一个机会,给浣月最后说一说自己的心事。诸如,自己这三年如何苦恋于她,自己如何懂得浣月眼里没他,自己如何痛下决心、如今斩断情丝,云云。
怎奈,今天戏班子在明湖剧院排戏极满,且浣月仍如往常一样,对他冷若冰霜。李峤一直没寻得机会开口,没能将自己的满腹心事付诸于她,好作最后的告别。
最后,李峤只好满腹失望地,带着方灼华这个拖油瓶离开了明湖剧院。
从头至尾,李峤一直没注意到自己的拖油瓶。这个拖油瓶在李峤身边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内心的情绪起伏,一点儿也不亚于他。
今日明湖剧院一行,方灼华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现在的李峤对于她,早就不再是儿时偶遇的一个普通男孩,路人一般;现在的李峤,天天落到她的梦里,魂牵梦绕。
方灼华终于弄懂了自己的心意。
可是她更弄懂了李峤的心意。
原来,自打二人在济城重逢,李峤还只是把她当成儿时的那个小姑娘。
原来,李峤,确是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一路上默默跟在李峤身后,看着李峤为了那个女人没精打采的样子,方灼华觉得有些哀怨。
她怨恨李峤,为甚么要对自己这么好,让自己误会。
她又嘲笑自己,是自己太多情,是自己想得太多。
晚上,李峤默然无语,坐在自己房间。
哥哥李岱过来了。李岱最近忙于公事,很少回家,也不怎么过来找李峤交流。
“峤儿,你今天又去明湖剧院,找浣月了。”
“嗯。”李峤没有情绪,他甚至不关心哥哥怎么知道的。
“那个浣月,你最好离她远点。”原来哥哥是来当爷爷说客的。
“嗯。”李峤确实已经决定要离了浣月,但不能这样不明不白。他已决定,明日他要再去寻一次浣月,为自己这段少年的恋情,做一次最后的纪奠。
看到弟弟这么没有情绪,李岱欲言又止。
“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
李岱抛下这句含义不明、模模糊糊的话,就离开了。
李峤坐在那里,只顾想自己的心事,对于哥哥这句话里,是否意有所指,他完全没注意。
浣月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来人。这个人浓眉大眼、英俊挺拔,宽阔的胸膛该是多少怀春少女梦中想要依偎的地方。
“李队长,你又来了。”她唇边勾起一抹笑。
“李队长近日,可真是得闲。总往我这儿跑,比你弟弟跑得还勤快。”浣月见来人并不回答,愈发笑得更加灿烂。
李岱默默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他的心里很乱。
自己昨晚警告弟弟,不要再来找浣月。可是自己,今天又忍不住来了。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李岱已经记不清了。
浣月看李岱只是木然站着,仿佛自己的调笑对他没有产生丝毫作用,内心不禁有点恼火。
她款款起身,缓步移至李岱身旁。
“李队长,你看望我,如此之勤。莫不是……看上我了。”浣月对着李岱的耳边,吐气如兰。她的身体,几乎贴到了李岱的身上,俩人已近耳鬓厮磨。
从浣月贴过来,李岱只觉得,脑子里似乎烧起来,都是火。
他直勾勾地看着浣月,她的红唇,好像会说话。
……
浣月的梳妆台上,一片狼藉。两人衣带尽解,气喘吁吁。
……
自己本来是想到后台再看一眼那个女人,没想到却撞破这一幕。
方灼华羞得满脸通红,急忙转身就跑,却撞到一个人的胸膛上。
李峤。
李峤,直直地看着眼前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竟是眼前的这两个人。
他低下头木然地看了方灼华一眼,只见她早就羞得满脸通红。
“走吧。”李峤转身,大步流星。
方灼华跟在后边,一路小跑。
方灼华心里,乱极了。
刚才的香艳场面,她这个懵懂少女,哪里见识过。此刻她只觉得心慌意乱,又愧又怕,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很见不得人的错事,被别人抓包了一样。
李峤却只顾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一言不发。
李峤带她出城了。
他俩来到了城门外不远的一家客栈,挑着酒幌。
李峤一直走在她前面,方灼华自然一直没能注意到他的表情。
二人在客栈露台,依栏坐下,方灼华方才注意到,李峤的表情仍然很痛苦,他的眼圈儿很红,显见刚才哭过。
男人有泪不轻弹。
方灼华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心事。
她只觉得很心疼。
心疼李峤。
“陪我喝酒吧。”李峤有些木然。
“拿两罐好酒!”方灼华招呼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