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炎上台后,他环顾左右,一边是虽坐在龙椅上但基本不敢吱声的魏帝曹奂,另一边是他父亲留下的一大帮手握重权的宗亲功臣,如何才能站稳脚跟,把大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掌之中呢?他突然想到一个人——曹丕。

想当年这位魏国开国皇帝从他老爸曹操手中接过权杖的情形,与此时此刻何等相似,既然如此,司马炎决定采用“拿来主义”,向这位前辈虚心学习,学习的核心内容只有四个字——篡位称帝。

看上去这是件涉及改朝换代的天大事情,但实际上只是履行个正常程序,因为自从高平陵之变后,司马家族就牢牢控制了曹魏政权,历经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三代,曹魏皇帝至多只是一个摆设,所能做的只是每天到点上朝,然后看着几位司马大爷眼色行事。

名不正言不顺,虽然大局已定,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咸熙二年十二月丙寅,一场隆重的禅让仪式如期举行,这是需要废帝和新帝共同出演的古装大戏,经过一系列繁文缛节的规定动作,这场大戏终于进行到最高潮的阶段,男主角司马炎高声宣布继位称帝,国号大晋,改元泰始。

翻开历史可以发现,这类戏的第一位导演兼主演也是曹丕,当年演出结束后,他感慨道:“舜、禹之事,吾知之矣。”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仅仅过了四十五年,同样的剧情再次上演,只是主角和配角调换了位置。

终于坐上了高高的龙椅,司马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该如何处置刚刚下台的曹魏宗室。历史上有三种方案可供选择,一是杀掉,二是软禁,三是养着。在这个问题上,司马炎展现了他一生中最大的优点,便是“宽仁”。他不仅选择了第三种,而且还在前面加了个定语——好好养着。

曹奂由此成为历史上最幸福的亡国之君,似乎没有之一。司马炎封他为陈留王,食邑万户,宫室安排在邺城,给予他使用天子旌旗,备五时副车,郊祀天地礼乐制度都仿效魏国初期的制度,享受上书不称臣,受诏不拜的待遇。一句话,除了不行使皇帝权力,其他的和皇帝基本没有两样,曹奂比司马炎还活得长,五十八岁时终老而死,死后的谥号是“元皇帝”,这大概也是被赶下台皇帝中最好的谥号。

曹魏宗室的事情处理得很得体,司马炎可以为自己加十分,接下来更头疼也更为重要的问题,是自己家的宗室怎么办。说它重要,是因为涉及权力结构问题,而科学稳定的权力结构是这个新生王朝能否长久的关键所在,作为开国皇帝,他责无旁贷,必须要在这个事关千秋万代的问题上做出重大抉择。

关键时刻,他又想到了曹丕,不过这次是把他当作“反面典型”,曹丕当年为了确保皇权安全,对皇室宗亲进行打压,搞得各位曹氏王爷有名号但无实权,不仅如此,各位王爷还被列为重点监控对象,他们活动区域不得超过三十里,无诏不得进京,而且相互之间不能往来,结果这些王爷到后来眼睁睁地看着司马氏专权却无能为力。

司马氏家族按说是曹丕“刻薄宗亲”的最大受益者,但自己得了便宜的司马炎不能再让其他人得便宜,他反其道行之,一口气封了二十七个司马氏王爷,更为关键的是不仅给他们名号,而且又给地又给兵,让这些王爷真正有了王爷的感觉。分封这些王爷只是第一阶段,后来司马炎似乎患了“封王上瘾症”,到死之前,一共封了五十七个同姓王,创造了中国古代史的一个新纪录,一直没有被打破。

两害相较取其轻,司马炎其实也想到了大肆分封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但是除了这条路,似乎没有更好的道路,说到底自家人总比外人要可靠,他心里想,如果能适当控制亲王封地规模,在一定程度就能控制住风险。

但司马炎没想到的是,在他死后,把中央朝廷搞得一塌糊涂的不是士族权臣,而正是这帮王爷们,唯一让他宽慰的是,并不是这些亲王主动起来要篡夺皇权,而更多的是因朝廷内斗引狼入室所致,所以这个锅他完全可以不背。

只是无论初衷如何,结果是他看不上的曹丕,至少维持了三代才被司马氏夺权,而他开创的大晋王朝,风平浪静的只有他这一代,之后便是骨肉相残,整个王朝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皆大欢喜”,这是曹魏宗亲和司马宗亲的共同感受,两边都各得其所,收获满满。但仅让宗亲们满意是不够的,使天下苍生均有获得感,王朝才会长久稳固。

于百姓而言,所谓“获得感”可以用一句歌词概括,“我要的不多,无非是轻徭薄赋。我要的真的不多,无非是不瞎折腾。”司马炎便循着这样的路子,把无为与宽松政策作为西晋之初的立国精神。他下令减免一部分赋税,并亲自到田里耕作,以显示对农业的重视,通过休养生息的政策,普通百姓感觉自己的腰包渐渐鼓了起来。

“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把宗亲和百姓都安顿好,司马炎开始忙乎另一件大事——立法。他让贾充、杜预等制定了一部律法,因在泰始年间实施,故称之为“泰始律”,先说说这部律法的历史地位,它是第一部“以儒入法”,就是以儒家学说为指导思想,并把儒家礼制直接写入其中的法律。

除此之外,这部法律比较牛的有两点。一是简明规范,这有利于审理案件的官员,过去的律法过于繁杂,定罪需要拉来几车的竹简翻阅,现在精简到只需要翻一本书就可以了。二是量刑较轻,这有利于百姓,不仅重申不恢复割鼻、砍足等肉刑,死刑的数目也大为减少。不过有一项死刑显得有些过于严厉,就是“不孝”可以判死罪,这是因为晋朝以“孝”立国,所以要求子女必须“常回家看看”,否则大刑伺候。

法律有了,但律法专业性很强,老百姓不了解怎么办?这就需要大力开展普法宣传,司马炎找来了张斐和杜预两人来做这项工作。当然普法并不是拿着小喇叭到处宣讲,也不是贴标语写海报,而是让他们为这部法律做注解,有点像现在的司法解释,自此中国古代法制史翻开新的一页。在律法的执行上,司马炎也是身先士卒,他多次去洛阳监狱审决罪犯,为不少人减轻了罪行。这不完全是一种作秀,而是表明推行律法的决心,让官员和百姓对“法从宽,断从公,令从平”的理念入脑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