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蜀地悲歌——桓公西征灭成汉
- 三国之神州陆沉:公元339—383
- 明轩公子
- 25684字
- 2020-06-19 15:20:23
(一)
如果说“昌黎会战”是北方局势的一次转折,那么,之后在大江对岸发生的一件事,则是彻底改变了羯赵、氐成、汉晋这三足鼎立的态势。因为这个变故,间接地推动了中三国后期新三极的形成——前秦、前燕、东晋。那么,这件事究竟是什么呢?
在提起这件事之前,我们还是把时光轴拨回苏峻之乱后,看看在这之后的若干年里,东晋政坛又经过了几番变动。“苏峻之乱”是公元328年彻底平定的,然而,恰恰第二年(329)一代帝师,两平内乱的名臣温峤也撒手西归了。温峤的突然死亡让他手里的江州并入到了陶侃手中,陶侃自是成了东晋军界说一不二的主儿了,都督荆、湘、雍、梁、交、广、宁、江八州诸军事,烜赫一时。
然而,也正是因为温峤的离世,刚刚建立起来微弱的三头格局(即陶侃、王导、温峤)面临着解体的境地。站在权力顶峰的只能有一人,当然,绝不是司马家的皇帝,可究竟花落谁家,陶侃和王导这两个老江湖都展开了暗地里的较劲。
那么,为什么要选择暗中较劲呢?这一来,刚刚打完一场仗,谁都不愿意再次挑起内战,因为那个时间段石勒已经统一北方,随时准备南下,王导,陶侃还不至于拿华夏的命运做赌本。其次,王导虽然出身名门,但手里没枪,陶侃倒是有枪,可寒门的身份让他在门阀政治下的东晋很是尴尬。所以两人各有长短,因而也就采用了暗中对抗。而最能体现王、陶两人暗斗的一次事件便是“郭默案”。
之前这位郭默也出场过,但没怎么仔细介绍,这边我们就岔开话题说下此人生平。不得不说,这位乱世中的老油条还是很有料的。郭默这个人是在永嘉之乱后,留在北方一批抵抗胡人的汉将之一,一定程度上可以划归为乞活军的行列。祖逖北伐的时候此人便投靠在了祖逖麾下,与李矩、赵固、苏峻可以并称为祖帅手下“四名将”。郭默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特别会耍滑,在乱世中屡屡能从险境中开溜。
起初,郭默曾被刘曜围困,长久围城之下城内闹起了饥荒,于是郭默就以妻子小孩儿为人质,希望刘曜发点米粮给城内人员,表示刘曜前脚放粮,他后脚便投降。刘曜本是个性情中人,觉得郭默这厮品行不错,就应允了。哪知道郭默一拿到粮食,立刻反悔了,高筑城墙以抗刘曜。刘曜眼看被人耍了,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当下就把郭默的妻子小孩沉河了。
死了老婆孩子的郭默又派弟弟去刘琨那求援,结果刘琨知道郭默平日里就是个偷奸耍滑之辈,担心自己一旦出兵等同于给郭默做了挡板。刘曜会转而咬上自己,而郭默却趁机开溜,便扣下了郭默弟弟。郭默弟弟眼看苗头不对,便从刘琨大营溜了出来,哪知道他前脚回来,郭默后脚又派他去出使石勒。
那时候石勒和刘曜还没翻脸,当下绑了郭默弟弟准备送给刘曜,可惜半路又让郭默弟弟溜了。郭默寻思坐等下去只能死路一条,便抛下百姓,带着少数人员逃出了城池。祖逖死后李矩和郭默合兵一处,哪知道李矩被围之时,郭默一看苗头不对,又抛妻弃子(不知道第几任了),逃了出去。
逃出生天的郭默南下投靠了东晋政府,对当时的皇帝司马绍一顿吹嘘,说自己在前方英勇作战,但终因寡不敌众而不得不退回来搬救兵。晋明帝司马绍听完感动地一伸大拇指说道:“忠臣啊,封你做征虏将军啦!”
而后没过多久晋明帝司马绍暴毙,随即庾亮上台,逼反了苏峻、祖约。这一次郭默没有站在昔日战友的一边,而是倒向了陶侃和庾亮那边,并在平定苏峻之乱中立下战功。“苏峻之乱”虽然有多方势力共同参与,但最后分割权力之后,也仅是王导、温峤、陶侃三家鼎足而立。作为像郭默这样的小角色自然是靠边站了,那么,一向喜欢偷奸耍滑的郭默自然不甘心,不久兴兵杀了时任江州刺史的刘胤。
说到这里,大家会有个疑问,不是温峤死后陶侃兼管了江州吗,那这刘胤又是何人?原来,陶侃当时兼管的只是军事,台面上的一些事情还是让刘胤这个挂名刺史操控的。
(二)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豁然开朗了吧,陶侃可以允许一位文官暂领着江州的事宜,但绝不容许一个具有军事才干的军阀从他口中夺食!
所以,当郭默做完这件事情的时候,在他的头顶上方便出现了一个由咱们侃爷亲手书写的大大的“死”字。当然,郭默也不傻,凭他多年在乱世中打滚儿的经验,他很敏锐地觉察出这江州便是王导和陶侃较劲的场所,只要自己抱上王导这棵大树,难道还怕他陶侃?
于是,朝廷的红头文件下来了——“刘胤该死,郭默有功,”郭默很清楚这是王导在向自己示好呢,他便天真地以为从此之后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是,郭默的自作聪明非但没让自己多活一阵子,反倒更激起侃爷杀他的决心了。
得知郭默和王导搭上线了,陶侃二话不说,一方面上书朝廷谴责王导姑息养奸,另一方面提兵就朝江州杀来。正所谓“侃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面对陶侃大军压境,郭默都没扛住几下就被砍了脑袋。陶侃用郭默的人头在向世人宣示:在这片土地上,你得分清楚大小王,别以为占块地方就能呼风唤雨了,侃爷真要动你就算是王导也保不住你!!
郭默,这个活跃于两晋之交的军阀,就这般轻而易举地退出了历史舞台。随着他的离世,祖逖当年的那批人马也正式尘封于历史。
对于郭默这个人,后人评价不一。有人说他是英雄,为了守住城池,不惜以妻小的性命去刘曜那换粮,还派他弟弟两入虎穴搬救兵。但也有人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几次抛弃家眷,又几次坑卖队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是个十足的投机分子!当然,也有人对其知之不多,甚至根本没有留意此人。
小公子觉得,郭默这个人是个悲剧式人物:他一生都在乱世中挣扎浮沉,想抓住一根枝条飞黄腾达,可无奈抓住的却是水中的稻草,最终伴随着片刻的欣慰而永坠水底。他不是陶侃,并非每个人在乱世中都能出人头地,而他很不幸地成了大人物间博弈的棋子。一个“棋子”的悲哀之处在于,当他成为棋子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便不在自己的手中了,而那一刻恰恰是郭默介入到“陶王之争”中去的时候。
“如果一个人的命运,注定悲惨的话,他抗拒也好,不抗拒也好,结局可能都是悲惨,这就是宿命的可怕之处……”这是电视剧《天下第一》中段天涯的台词,我觉得用来总结郭默的一生倒也很贴切。有些无奈,有些遗憾,有些落寞,有些可悲,最终被人所淡忘。当然,这悲剧性并不仅体现在郭默一个人身上,在同时期的许多英才身上也有相似之处。比如,后面我们要提到的桓大司马,其人生轨迹亦如是,只不过他的故事读来更令人唏嘘和落泪。
“郭默案”的发生从侧面表现出王导和陶侃双方暗斗的激烈状况,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爆发实质性的公开战争,这为后来江左七十余年的和平局面打下了基础。当然,有人将这一局势的形成都归功于陶侃的识大体,我还是持些许意见的。因为,陶侃死后不久,他在荆州的影响力就被另一个人给取代了,那时候东晋的走向已经取决于他人,又怎么能将后来的历史发展轨迹都归结于陶侃个人呢?平心而论,后来那个人恰恰才是奠定东晋七十余年海内无事的关键性人物。
《晋书》也称陶侃有“窥窬之志”,可见在当时,陶侃或多或少还是能让人看出其部分野心的。只不过陶侃也知道,自己这样一个依靠军功上位的寒门子弟是不可能在门阀当政的东晋王朝秉政的,因而他也是“怀止足之分,不与朝权”。所以说,许多时候,把握好一个“度”很重要,陶侃便是做到了,也成了东晋诸多军事大佬中名声最好的一个,在他后面的桓温和刘裕都是被后人评论为“毁誉参半”的人物。
咸和九年(334)六月,陶侃在病中上表逊位,遣人将官印节传等送还朝廷。不久之后,他便死在回朝途中,时年76岁。至此,东晋大权全部归于王导手中,可是此时的王导也是时日无多了。陶侃死后第五年,王导也在京城的乌衣巷中闭上了眼睛。此时,东晋帝国的第三位皇帝司马衍也18岁了,他能否拿回本应属于他的帝王权力呢?
(三)
很可惜,咱们这位司马衍小正太不知是不是小时候受“苏峻之乱”惊吓过度,后来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朝政大权看来也只能另托他人了。于是乎,我们的老朋友庾亮国舅再次走上了台前。
相比前一次的嚣张跋扈,这一次咱们的庾国舅学乖了,低调很多,处理政务上面也开始兼顾各方利益,不再独断专行。看来,“苏峻之乱”的唯一益处就是重新塑造了庾国舅的人格,让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当然,虽然政务处理得不错,可庾国舅内心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这股忧伤来自于他妹夫——黄发鲜卑儿司马绍幼年的那句话:“举目则见日,不见长安!”是啊,自永嘉之乱后,他随着朝廷衣冠南渡至江东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北伐中原,还于旧都”的梦想依旧牵系着他那颗早已不年轻的心。
庾国舅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否重见汉家旌旗插上洛阳城头的那一天,他明白自己需要做点什么,让这个目标更近一些。北伐,必须是北伐!打定主意后,庾国舅便开始运作起来。在那之前,陶侃坐镇荆州的时候,曾趁着石虎夺权那个当口,从后赵手中夺回了荆州北面重镇——襄阳,于是庾国舅便准备以襄阳为跳板,从荆州发兵中原。
也许老天爷也被庾国舅这分子“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宏愿感动了,有意成全于他。公元339年,庾亮终于迎来了一个契机:就在此前一年,北方的石虎刚刚在昌黎会战中大败而回,此时正谋划着再次攻伐辽东。而凭借着“苏峻之乱”后近十年的恢复成效,庾国舅觉得自己已经有资本和后赵打一场大战了。
很快,大棘城中的慕容皝便收到了东晋方面的国书,国书先是盛赞了慕容皝昌黎之战中的丰功伟绩,而后话锋一转,要求慕容皝与己方南北夹击,共讨石虎。
此时的慕容皝暗恨当年东晋朝廷忽悠自己老爹,导致慕容廆直到死都没捞到“燕王”的封号,但是此刻自己已经和后赵撕破脸了,要是再和东晋闹掰了,那可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于是,慕容皝再次表现出了政客的狡黠之处,应允了东晋方面的请求。
慕容皝的这一举动很让手下不解,在送走了东晋使臣后,慕容皝便向手下解释了这般做的原因:“诸君一定还在记恨当年先父讨封‘燕王’一事,孤也不曾忘怀。但前番我们刚和石虎撕破脸,虽然在昌黎之战中侥幸获胜,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羯胡吃了一次亏必然想要报复。如今东晋既然想北伐,我们何不祸水东引呢?口头应允他们,司马家必然率先挑起战端,一旦晋赵两国交上火,你们觉得石虎还会有空再来报复吗?”
慕容皝的一番分析让众人纷纷拍手叫好,从结盟石赵攻灭段部到现在祸引江东,弹指间慕容皝指点江山之态已经让许多人折服了。
可叹咱们的庾国舅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钞票,得到慕容皝的回复后,庾国舅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立刻准备干,他一声令下,三军整装待发。庾亮亲自将大本营搬至武昌,并委任弟弟庾翼为辅国将军,相助他处理军务。而庾亮另一个弟弟庾冰则被任命为中书监,留在建康处理政事。
继祖逖之后,东晋王朝又迎来了第二次北伐,而且这次北伐是朝廷当家人庾国舅亲自主导的,所以全国上下热情高涨,誓要将羯胡丑类赶出中土。
庾国舅的高调“北伐”自然逃不过石虎的法眼,面对东晋方面的攻势,石虎召开了军事会议,一同商讨应对措施。
在会上,石虎大发雷霆:“他庾亮算个什么东西,靠女人上位的外戚,当初还是穿了女人衣服才从苏峻眼皮子底下逃脱的,也敢和爷爷我叫板?诸将有敢领命出征的上前一步走!”此时的赵军上下还未从“昌黎会战”失败的阴影中走出,全军士气低迷,普遍厌战畏战,听到石虎的命令,大家集体后退了一步,陡然间原地不动的那位将军映入了石虎眼帘。
石虎笑眯眯地说道:“不愧是吾孙儿棘奴,就你了,务必要将来犯之敌全数歼灭!”
(四)
这位石虎口中的“棘奴”便是昌黎之战中的赵军新秀,刚刚擢升为游击将军的冉闵(注:冉闵、石闵指的是一个人,为了本书阅读方便,统一都用冉闵)。这一次石虎点将点到他只能算是庾国舅点背了,因为从之前冉闵的表现来看,我们已经能预知庾国舅这次北伐的最终结局了。
公元339年夏,庾国舅在武昌誓师,随即他派遣毛宝率军三万为先锋,渡江北上进抵邾城(今天湖北省黄冈西北)。令人遗憾的是,庾国舅这第一枪便打错了地方,因为毛宝进驻的城池恰恰是当年侃爷和手下议论过的“危地”!
陶侃驻守武昌之时,不少人主张在江北的邾城派兵镇守。陶侃每次都不回答,而众人一直说此事,陶侃于是借着一次渡江狩猎的机会对手下分析说,邾城隔在江北,内无所倚,外接敌寇。即便派兵驻守,也无益江南。长江才是御寇的天险!
侃爷的敏锐目光让手下纷纷称叹,只可惜我们的庾国舅就难有这番见识了。很快,后赵的部队也到了,出人意料的是,此次领军统帅并不是冉闵,而是夔安。翻看这个夔安的履历,我们不觉惊讶,此人竟是当年石勒发家的十八骑之一!而相比之下,冉闵所率的只不过是一支偏师。
关于为何石虎没有委派冉闵为主帅,史书上没有给出答案,不过细想之下,原因概不出于以下两点:一来是夔安资历深,二来只怕还是冉闵汉人的身份始终是隔在他与石虎之间的一丝芥蒂。
尽管冉闵从出生起就在石赵国内长大,尽管他是石虎的义孙,可他毕竟流着汉人的血,只这一点就决定了他对于石赵权贵始终是异类!正因石氏对他的提防,也为冉闵后来与羯胡决裂埋下了伏笔。夔安和冉闵的部队共计七万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江边杀来。
庾亮这边也是不甘示弱,他加派蔡怀的一万多人马,从邾城的西侧渡过长江,企图与毛宝的部队形成掎角之势。
哪知道这个蔡怀运气差得可以,带着这一万人马竟然和冉闵的偏师撞上了,二人就地打了一场遭遇战。结局可想而知,冉闵阵斩蔡怀,晋军全军覆没。
这时候夔安一看冉闵初战告捷,心里不爽了:小家伙你这叫抢戏懂不懂?这场仗我才是主角啊,真不守规矩!于是夔安率领主力部队即刻猛攻邾城,毛宝眼见敌军势大,连忙派人飞鸽传书送去急信,希望庾亮能够增援。
得闻蔡怀被冉闵一招秒杀的消息,我们的庾国舅当场就石化了,再看毛宝的求救信,他哪里还敢再派部队渡江给羯胡刷经验啊?于是,头脑发蒙的庾国舅只能死撑着说道:“你们别担心,毛将军当初在苏峻之乱中多么英勇啊,腿被箭头钉在马背上都能拼死奋战,最后还不赢了吗?你们就擦亮眼睛看他爆发潜能逆袭羯胡吧!”
看到庾国舅居然援兵都不派,我们的毛将军明白自己是要被人给卖了,无奈之下他只能率军突围,可是面对两倍于己的羯胡部队,毛宝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最终他死于乱军之中。这时,距离他率部渡江北来才刚刚过去三个月。
毛宝一死,我们的庾国舅也只能灰头土脸地逃回了建康,本打算北伐建功来洗清自己早年的骂名,哪承想最后闹了个大笑话,我们的庾国舅注定要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想到这些,年事已高的庾国舅竟然一病不起,不久便去九泉之下找被他坑害的人忏悔去了。
庾亮死后,其弟庾冰继续把持着朝政,经过兄弟俩的苦心经营,颍川庾氏终于成了继琅邪王氏之后,东晋第二个崛起的顶级门阀。
公元342年,即庾亮死后第二年,他的外甥晋成帝司马衍的各项生命体征也趋于衰竭,皇位继承人的问题再次摆上台面。按理说“父死子继”,司马衍生有两个儿子,由其嫡长子接班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权臣庾冰却搬出一套“国事艰难,宜立长君”的论调,册立了司马衍胞弟司马岳为皇储。
(五)
所谓“肉烂在锅里”,司马岳也是庾太后的儿子,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庾冰这里面的道道来,只是碍于他是说一不二的权臣,大家也都默认了。
皇储定下后,司马衍不久便撒手西归,享年21岁,在位17年,史书称赞其草书写得不错——“工书,草书劲力外爽,古风内含”,除此之外便再无长物了。
司马衍死后,司马岳继位,是为晋康帝。不久,权倾朝野的庾冰国舅竟然也翘辫子了,时年四十九岁。更令人诧异的是,在位仅仅一年的晋康帝,也离开了人世。
晋康帝司马岳死后,其子司马聃继位,是为晋穆帝。晋穆帝登基的时候才是个两岁的娃娃,是中国历史上仅次于汉殇帝的继位年纪最小的皇帝。这简直是对“国事艰难,宜立长君”说辞的莫大讽刺,估计司马衍九泉之下都得叫屈呢!不过,天道好还,后来司马衍的两个儿子都坐上了皇帝宝座。
回过头来,晋穆帝登基后,朝政大权继续由庾家把持,庾亮、庾冰死后,庾翼成了新的掌权人。与庾亮和庾冰不同,庾翼在政治上野心不大,但却是个文武全才,算是庾家那筐子烂萝卜里面唯一能拿出来啃啃的了。
魏晋时代书法家迭出,钟繇算一个,卫瓘算一个,晋成帝算一个,当然,咱们的庾翼也算一个。而且,庾翼水平还不是一般的好,他在当时可与“书圣”王右军王羲之相媲美。只不过,王羲之那个右军是徒有虚名,庾翼在军事上的建树可以说是实打实的。早年他在东晋西南部边境与成汉争夺云贵高原西南夷的控制权曾多次交手,极大地阻碍了成汉势力进入到云贵一带。甚至庾翼还在与羯胡部队边境摩擦中小有斩获,让石虎都知道东晋除了陶侃还有庾翼这号人物。所以庾亮组织北伐的时候,才特地加封这位弟弟为辅国将军,协助自己一道参与对羯胡的战争。
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作为一方藩将倒也是个能干之人,但要是让他把持朝政,还真有点不对胃口。更遗憾的是,庾翼才掌权不到半年,就背生毒疮离世,高层再次出现权力真空。
庾家三位当家的先后辞世,小辈里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让沉寂了许久的琅邪王氏瞅准了机会,准备重新夺回朝政大权,宫廷内外山雨欲来。
公元345年,庾翼弥留之际曾想安排自己儿子庾爱之接任荆州刺史一职,他心里清楚,小辈们里面已经没有那种能掌控朝廷的人了。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借助控制荆州来制衡朝廷,以此保全庾氏一家的荣华富贵。
作为庾家在朝中的头号政敌,琅邪王氏自然不会同意这一任命,当时琅邪王氏的掌门人是任职中书监的何充。何充虽然本人不姓王,但他毕竟是王导表外甥,再加上本事还是有些的,所以全权代表了琅邪王氏。
只不过琅邪王氏虽然反对庾翼的政令,却也无法安插自己的人去拿下荆州刺史这一肥缺,两派竞争之下,如何选出一位能让双方都满意又都能兼顾到双方利益的人成了棘手问题。百般郁闷的何充在一次宴饮的时候和幕僚刘惔提出了内心的隐忧,哪知道刘惔听完哈哈大笑,说道:“何公何须多虑,我说一人,定可胜庾家小儿十倍!”
何充一听来了精神:“刘郎休要骗我,能胜庾家小儿十倍之人我又岂会不知?况且,真有此能人,那庾家还会同意?”刘惔起身大笑着说道:“何公放心,此人可了不得,其祖当年差点整死宣王,其父又是帝师温峤的生死之交,其人面貌雄壮,有孙仲谋之态。更重要的是,推举此人,庾家定然同意!”
何充听刘惔一番夸赞,心里痒痒的,忙问:“此人莫非是?”刘惔眼睛一眯,说道:“明皇帝女婿,成、康二帝姐夫,当朝陛下姑父,驸马桓温!”最后这四个字一说出口,何充的酒意也醒了一半,当下拍案而起道:“不用想了,就他了!”
世人不会知道,何充不经意间的一个决定竟然开启了东晋王朝一个时代的到来,而这个叫桓温的人缔造了一个王朝的辉煌,他的一生更是东晋王朝中期一个时代的缩影!
(六)
那么,我们的桓驸马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呢?在讲他之前,还得先从其祖辈展开,毕竟两晋就是个“拼爹”时代嘛。
看过老版《三国演义》电视剧的朋友们一定不会忘记“司马懿诈病赚曹爽”这一段,里面司马懿趁着曹爽带着曹芳祭祖之际,发动政变控制了京师。当时曹爽手下各个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有一老叟带着玉玺出现在曹爽面前,劝曹爽趁着天子在手,赶快去许都。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号召天下诛杀司马懿一家。这个人叫桓范,是桓温的先祖,假使说当初曹爽听了他的话,那鹿死谁手还真是尚未可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桓家和司马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虽然被司马家不待见,但在民间桓家的影响还是不小,桓温的父亲桓彝和当时的大名士谢鲲(谢安伯父)等人一起并称“江左八达”,还留下了“皮里阳秋”的经典典故。
然而,随着永嘉之乱,国家很快陷入无序和混乱之中。作为有志青年的桓彝,他告别了吟风弄月,和温峤相交,成了一对堪与刘琨、祖逖相媲美的生死之交。而我们的主人公桓温,恰恰出生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峥嵘岁月。据说桓温刚出生时,桓彝很高兴,他喊来温峤说道:“以汝之姓,冠吾之名,这孩子是咱俩情义的结晶!”温峤看了刚刚出生的小宝宝,也是很开心,说道:“可儿,可儿,这孩子天生一副奇骨,是世间少有的英物,只怕以后我也得改名避他的讳了。”
有人对于这段故事存疑,因为以温峤的智商,不至于犯这杀头的大罪吧?避名讳在古代也就帝王有这待遇,这不是拐弯抹角在说桓温以后得当皇帝吗?但小公子觉得这事真实性很大,因为熟悉魏晋风度的人都知道那时候皇帝都是开得起笑话的,两个亲密无间的好友之间开开玩笑也没什么奇怪的,虽然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更重要的一点是,六朝时代是皇权极度衰微的时候,皇权政治还达不到后世那种严酷到黑暗的地步!
也许是温峤的那番话给了这个孩子一个好兆头,也让桓彝打心底里要为儿子打下一片基础。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竟然让桓氏家族走到了一个濒临崩溃的绝境!
那一年,苏峻之乱爆发,桓彝作为一方藩将,也就成了苏峻争取的对象。对于苏峻,桓彝理解其造反苦衷,但却决不与之同流合污,后来桓彝属下江播投靠苏峻部将韩晃,联手杀害了桓彝,而此时的桓温才是刚刚年满十五岁的少年,这年纪放在现在也就是初中刚毕业。
桓家不比王谢,在南渡到江东的这批门阀中,底子薄根基浅,桓彝作为家中的顶梁柱,他的死直接意味着这个家族极有可能沦为平民家庭。虽然苏峻之乱最终平定,而桓彝也受到了追封,可杀害父亲的仇人江播却依然逍遥法外,而失去父亲的桓家在没落的路上越走越远,这一切的一切刺痛了少年桓温的心。
尤其是当父亲的挚友,曾为自己取名的温峤伯伯辞世后,桓温更加感受到世态炎凉,他发觉,要想重整家门只能靠自己!于是桓温拒绝别人的怜悯与施舍,他白天努力做工补贴家用,夜里苦练武艺做好报仇准备,枕头下始终藏着匕首,而午夜梦回他甚至能哭泣地流下血泪。这段“枕戈泣血”的辛酸往事磨砺了桓温的性格,也为其日后的辉煌打下第一片基础。
然而奋斗很励志,现实却太讽刺,三年后,江播居然寿终正寝了,与此相对的是桓家的家境依旧没有多大好转。这些年积压在桓温心头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决心拼了这条命也要报仇,再也不能继续等待下去了:江播,你杀我爹一个,我誓必灭你满门!
江播或许这些年对桓温的境遇也略有耳闻,临死前也嘱咐三个儿子小心桓温上门寻仇,所以江播三子警惕性还是有的。可是,江家三子还是无法预料到桓温来得竟是如此之快,他居然化装成吊唁人员,悄悄混入府中。而后桓温脱下装束,拔出宝剑,干净利索地送江家三子下去陪他们爹了。
正所谓“杀人一时爽,过后悔断肠”,许多人在冲动过后都会变得茫然无措,乃至后悔万分,但我们的桓温却没有一丝惊慌。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剩下的就等待命运安排了。
(七)
在法制健全的现代社会,犯下如此大案的人,那只能是死路一条了。可在当时,人们敬佩那种敢于报杀父之仇的勇士,所以桓温被朝廷赦免了。有时候想想也挺讽刺的,如果当时按照律法将桓温送上断头台,那还会有日后那个北伐打出汉家豪气的桓大司马吗?
但是,当我们冷静地去仔细分析东晋王朝的这一次“法外开恩”便会发觉,这绝不是因为桓温报父仇成了当年“感动江东十大人物之一”,而是背后有高人相助。因为晋廷对桓温的处置不仅是免责,还让他娶了晋明帝的长女南康公主司马兴男,如此的恩典显然是让人匪夷所思了。那么,暗中相助桓温的贵人是谁?
第一说,“黄发鲜卑”司马绍。很多人把嫁公主给桓温说成是司马绍的主意,还编得活灵活现的,说是司马绍和桓温促膝长谈,发觉他是个人才,因而免责之后还招为女婿。但这个说法明显就是胡扯,桓彝是死于苏峻之乱的,而晋明帝死的时候苏峻之乱还没爆发,难道司马绍托梦和桓温谈心的?
第二说,帝师温峤,按理说桓彝和温峤是挚友,他俩的关系足以让温峤好好庇护这位世侄。但这个人也经不起推敲,因为桓温杀江播三子的时候温峤也已经入土了。温家随着温峤的离世也开始没落,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第三说,大奸似忠的王导,这人对于晋廷有掌控力,且有争取桓温为己方的动机。但很遗憾,也不可能是他,为何?因为王导就是“苏峻之乱”的幕后推手,他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温峤,作为温峤的世侄,桓温不可能倒向王导那边,这点王导很清楚。而且,如果王导要争取桓温,绝不是让其娶公主,而是以琅邪王氏和桓温联姻,所以王导没必要也不会如此做。
第四说,军方大佬陶侃,侃爷是军旅出身,按理说应该和桓彝亲密关系。但是,如果是侃爷出面保桓温,那侃爷必定是要将桓温拉到自己阵营中,可桓温做了驸马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任职的范围都不是侃爷的辖区,这不是很矛盾吗?
那么,综合来看,最后还有一位人物可能出面保桓温,这个人是谁呢?我知道我说出这个人大家或许不信,但却是可能性最大的——外戚庾亮。为什么会是他?且听我慢慢道来:桓温杀江播三子是公元331年,这一年恰恰是王导和陶侃为“郭默案”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双方都不可能为了去拉一个桓温而凭空留给对方把柄和由头。但除这两强以外,庾亮的实力也不弱,足以有拉桓温一把的能力。而且,温峤生前和庾亮关系不错,不排除他临死之前托孤的可能性。更关键的是,我们注意下庾亮的身份——外戚,再看娶了司马兴男之后的桓温身份,也是外戚。这么一来就合理了,庾亮拉拢桓温进入自己的圈子,走的是外戚路线,美其名曰加强皇权,实则是将桓温收到他们庾家的帐下。而桓温做了驸马后,紧贴庾家也是从侧面论证了这一点。
庾亮,这厮虽然是个小人,也犯下很多错事,但从他后来的一些事情来看,我们可以相信他确实悔改了。但是,最终他却因梦想破灭而郁郁而终,若他泉下有知的话,一定会为自己的善举而有所欣慰:正是他救下的桓温,实现了他北伐中原举目则见长安的愿望!!
(八)
庆典过后,桓温缓步走进了新房,他轻轻地揭开司马兴男的盖头,脸色微微有些陶醉,公主确实是个美女,且眉宇间甚至带有男子的洒脱和清爽。
而司马兴男则打量着眼前人:那忧郁的眼神,稀疏的胡楂子,神乎其神的刀法,不是星爷演的凌凌漆那就只能是手刃江家三子的桓温了!同时司马兴男又无意间瞥见了屋内的摆设,很普通,也很简陋,实在难以将这与曾经历任高官的桓家相联系。
桓温似乎看出了司马兴男内心的困惑,于是他慢慢坐到公主身边,用有些沧桑的手指指着屋内的摆设问道:“你一定很奇怪吧,堂堂的桓府,居然是这么的寒酸。”司马兴男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桓温会给她做出解释。
果然,桓温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自从父亲死后,我桓家已经是家道中落了。但是,我不甘心让桓家就此没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装饰好桓家的门面。可除了外表的光鲜亮丽,真正空乏的内部你都已经眼见了。”
桓温说话声渐渐变得哽咽,他缓缓地站起身来,长叹道:“我的父亲为了国家早早地去世了,注定我此后没有大路可以走。为了给父亲报仇,我苦练武艺。为了给母亲治病,我甚至将冲弟卖与人家换来一头羊!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是想撑起桓家的门面,为了早日出人头地。终有一天,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叫我一声‘桓公’!”
聆听着桓温的话语,司马兴男对眼前这个丈夫有了新的认识:出身于如此家世,他不能像王谢子弟那样,优游傲啸于东山之阴就可以取得高位,只能按父亲的路子,从建立军功来跨入政治之门。但是,不正因为如此,他才显得与众不同,才有吸引自己的光彩之处吗?
司马兴男也站起身来,走到桓温身边,轻轻地抱住他说道:“阿温,以前我经常和父亲、妹妹讨论,说我不要嫁给那种像刘惔一样的文弱名士。我要嫁就要嫁真正有本事的男人,我希望帮助他成就一番事业。我想我今天遇到了,在你胸中有一股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我知道,你现在只是在等一个好机会。不用香烛纸马,我会始终站在你身边,做最懂得欣赏你万丈雄心的女人!”
桓温转身紧紧握住司马兴男的手臂,目光坚毅地说道:“请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多久了,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司马家最荣耀的公主。”司马兴男也点了点头说道:“一切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迎娶司马兴男不久之后的桓温开始正式加入庾氏家族阵营,等到庾翼秉政的时候,桓温被加封为前锋小督,虽然官职并不是很大,但相比较刘裕和陶侃之类的底层人士,桓温无疑还是沾了一点关系户的光。要知道,有这样一层关系让桓温可以少奋斗整整十年,如果陶侃和刘裕没有遇上战乱,或许根本也无法能有后来的高度。
如果说六朝时代给后世留下最深刻的烙印,那必然是庞大的人脉关系网,即使在今天,人脉关系印记依旧融入到整个民族的血液之中。
或许因为庾翼就是抓军政的,所以对于这位桓驸马有着特殊的钟爱,一年之内桓温又升任为徐州刺史,并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可不久就赶上庾翼病死,桓温的大树一下子又倒了。
这时候,刘惔对于桓温的命运便起了关键性作用。这个刘惔既是桓温的发小,又是他的连襟(刘惔也是晋明帝驸马,娶的是司马兴男的妹妹司马南弟)。可是这个刘惔却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为何?因为捧桓温的人是他,打压桓温的人里面也有他,是个邪里邪气的人物。他曾夸赞桓温脸上的黑痣呈北斗七星状,并说桓温有紫水晶一样的眼珠,刺猬毛一样的胡须,就是孙权、司马懿的相貌都不如他壮阔。可每当桓温要立大功的时候,他又经常撺掇朝中人员要提防和打压桓温的权势,摆明了要和桓温作对。这一次他建议何充的头号人选也不是桓温而是司马昱,只不过桓温是王、庾两家都能接受的中间人。
(九)
这个司马昱我们以后还会讲到,这边暂且不提。就这样,桓温成功出任东晋的荆州刺史,他们谯国桓氏也在颍川庾氏和琅邪王氏两大家族的博弈之下,开始登上了东晋历史的舞台,前后长达三十多年的“桓温时代”也由此拉开了序幕。
桓温出身军旅,深知要想往上爬只能靠军功建威,荆州地处四战之地,确实是建功立业的好场所,但是究竟该往何处扩张呢?摆在桓刺史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北上或是西进!
荆州北边是石赵,陶侃晚年打下了襄阳,有了可以北伐的跳板,加上石赵前不久连败于慕容鲜卑,确实有进攻的便利条件。但是,对于东晋来说,庾亮国舅的北伐也才结束没几年,这惨痛的教训告诉他们:此路不通!虽然桓温也很能打,但他刚来荆州不久,接手的烂摊子还不足以让他训练出一支沙场劲旅,与羯胡争锋的时机并不成熟。
那么,剩下的一条路只能是西进了,西攻成汉,收回蜀地,这确实比北伐难度系数小很多。但话又说回来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啊,克服地理上的障碍桓温可以做到吗?更为关键的是,与历次伐蜀战役相比,桓温有两个“第一”需要创造:首先,他要克服陆逊的失利,成为首位从东面进攻灭蜀的人物。(刘秀灭公孙述,邓艾灭蜀都是从东北方切入,以汉中为跳板)其次,桓温如果要灭蜀,东晋是不可能给予他大力支持的,也就是说他要缔造首个以“一州之力灭一国”的奇迹。
这两个问题无论是哪一个对于一个刚接手一个地区的新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挑战,但这些挑战到了桓温面前都会变得微不足道,因为他的名字叫桓温!当然,在总结了桓温这么多不利条件之后,我们也得看下对于桓温灭蜀的有利条件,其中成汉这几年的颓势我觉得是桓温能利用的最大便利。
让我们将视角调整到这块被我们忽略了很久的天府之国吧,自从李雄建国后我们便极少提到这片土地,是时候交代下这些年成汉的境遇了。
自从公元304年李雄建国起,经过其本人的苦心经营,成国的地盘成几何倍数增长,不仅囊括了四川盆地,还将版图往南扩展到了云贵高原,极盛时期甚至超过了丢掉荆州后的蜀汉政权。更为难得的是,在北起汉中(即秦岭以南),南达宁州(今云南省)的广袤土地之上,成国的社会经济也是发展得相当不错的。
得益于李雄与民休息的开明政策,在其统治的三十年内,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对外战争。李雄本人也是谦虚谨慎,勤于政事,重视教育,轻徭薄役,关爱民生,把天府之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人民安居乐业。
与东晋门阀森严,社会差距悬殊,阶级矛盾尖锐的现状相比,成国更像是一个王道乐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无论是社会中的名流还是普通老百姓,衣食住行不存在太大的差别。即使政府官员也不会显得那么高高在上,没有过多的灰色收入和潜规则。如果他们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能突破到一个量级,那完全就是社会主义理想国的蓝图啊!
当然,成国的社会模式在东晋眼中自然是奇葩得不能再奇葩的物种,《晋书》中就批判其“为国无威仪,官无禄秩,班序不别,君子小人服章不殊……”
不过东晋的怪异目光倒不是李雄所在意的,晚年李雄的愁绪一言以蔽之,雄主多败儿啊。李雄的任皇后没能给他生一个嫡子,其他妾室生出来的都是些只知道花天酒地的二世祖,在李雄眼中简直是猪狗不如啊。倒是李雄的侄子李班是个人物,李雄有心想扶持他接班。这李班是李雄哥哥李荡的儿子(上部中曾提到李荡特能打,就是运气不好,死得特早),李雄一来觉得这江山有哥哥一半的功劳,二来还是看中李班的孝顺。
李雄得病后,身上的旧伤全都化脓溃烂,别的儿子都来看看然后就赶紧走开了,只有李班昼夜侍奉床前,甚至为李雄吮脓。眼看这个侄子这般懂事,李雄顶着压力一定要立李班为太子。大臣们反复劝谏,说什么李班不是李雄的亲生儿子,立他会坏规矩,恐怕日后要生乱。这些话语李雄一概不听,反正自己这个国家就特立独行,立储再特别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十)
咸和九年(334),李雄旧创迸发身亡,享年61岁。临死前他以建宁王李寿为大将军,辅佐太子李班继位。值得一说的是,东晋的陶侃也是当年死掉的。
按照多数剧情,刚刚登基的李班会撕掉伪装,大肆杀戮李雄诸子,譬如以“伪饰”著称的杨广便是这么做的。但也许成国太过特立独行了,所以其发展轨迹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李班一如既往地与堂兄弟们友善相处,对于朝中要员也是态度谦卑,在为李雄守丧期间更是哭得一塌糊涂。
但李班这么做却并没有换来那群猪狗不如的李雄诸子的感恩,李雄长子李越和弟弟李期以“吊丧”为名,合谋杀害了李班。随后,李越召集百官宣布:“先帝为李班所杀,我奉太后密令铲除奸凶,册立李期为帝。”
李期登基后立即追封李班为戾太子(汉武帝长子刘据也得过此殊荣),而后加封有拥立之功的李越为相国,原先辅政的李寿封为大都督。其余诸人也依次受封,可其中有个叫李始的家伙,是李期的堂兄,估计是没捞到什么大官,心中不平,准备造李期的反。
但是呢,这个李始又是个野心很大,本事很小的废人,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手握兵权的李寿。李寿是何许人呢?李寿并不是李雄的儿子,而是他的堂弟,李雄五叔李骧(上部中提到的间接引发荆州暴动的人物)的儿子,因为才能出众被李雄所器重,所以也就成了托孤重臣。
李寿虽然是托孤之臣,但平素对李班也没什么特殊感情,加上李期上台后的拉拢,他倒也乖乖地倒向了李期阵营。这次李始闲得没事撺掇自己造反自然是给一顿痛骂,当即回绝了。可李始却怕李寿把自己要造反的消息透露给李期,便恶人先告状,跑到李期面前诬告李寿要谋反。
李期本就是靠造反上台的,所以对于这类消息态度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当即便准备向李寿下手了。只不过考虑到李寿兵权在握,怕弄不好反倒丢了自己性命,于是李期派遣李寿外出征讨占据涪城作乱的李玝。
李玝是死去的倒霉蛋李班的弟弟,所以李期这一招实则是“驱虎吞狼”,无论死掉哪一个,对他都是大大的好事。哪知道事情发展并不如李期预料的那样,李寿这次居然是有征无战,仅仅一番言语便劝说李玝弃涪城而降东晋了,李寿由此占据涪城。
眼看着李寿带着部队在那边另立中央,李期坐不住了,一刀就砍死了李寿兄弟,还放出话来,李寿要是敢不回去请罪,一个月内杀光他全家。李寿积压的愤怒在此刻爆发了,他提兵西进,直捣成都,一举擒获了李期。
然而,李寿倒是没有立刻杀掉李期,反倒是贬他为邛都县公,圈禁起来,至于李越等一干作乱分子则是被全数斩杀。可是李期却很奇怪,居然想死不想活,留下一句“天下主乃为小县公,不如死!”,便上吊自杀了。
李期一死,李寿倒也是正儿八经地称帝了。只可惜,这个曾经看起来的人精当上皇帝后却越发糊涂。他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把国号给改了,以前李雄建国的时候叫“大成”,现在他改称“汉”,我们后人所称“成汉”便是这么来的。
按理说人家刘渊那是姓刘,所以才搞了个“汉”的国号,可他李寿又不姓刘,改什么“汉”为国号呢?而且瞧瞧刘渊那个汉国最后什么下场他也该知道这国号再用是没多大意思了。当然,李寿改国号倒也正常,因为大凡是旁支继承皇统都有改国号的习惯,比如刘曜改“汉”为“赵”,萧衍改“齐”为“梁”,等等。但人家那么改还多少有些依据,他李寿和“汉”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用这么个国号真是匪夷所思。
除了改国号,李寿又把目光放到了扩张上面,之前成国内乱,云贵高原等地开始有酋长纷纷倒向东晋那边,李寿继位后便在云贵川一代和庾翼等晋将展开了拉锯争夺战。再往后,李寿不甘心小打小闹,准备和东晋打一场大战。
(十一)
就在李寿磨刀霍霍之时,北方的地狱修罗石虎也是很合时宜地插了一脚,就是上部我们提到的,石虎欲联合成汉一同剿灭东晋。李寿一看有石虎给他撑场子,胆气如虹啊,厉兵秣马,调集十万军队,千艘战舰列阵长江,随时准备东进。
群臣一齐劝谏李寿,说晋朝实力强大,不是咱能吞并的,而且将士们久疏战阵,根本不足以打这么一场大战。李寿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大汉带甲十万,战将千员,也是一方霸主,西南夷无不俯首称臣,如今有石虎助阵,还怕打不赢司马家?”
这时,李寿的心腹龚壮进言:“陛下,有石赵相助固然可以灭晋,可陛下有没有想过?石赵是真心助我还是存心坑我?一旦交上火,晋赵有大江阻隔,可晋国离咱们却是很近啊。而且,陛下,您再想想,倘若我们和赵国一同瓜分了晋国,那以我国的实力能和石虎相抗衡吗?如不能抗衡,陛下你愿给石虎俯首称臣?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啊,前朝殷鉴不远,还请陛下深思。”
聪明人善于通过现象看本质,这一点是李寿之前没考虑的,现在想想是非常后怕的。于是李寿修书一封给石虎,说自己突然不想打东晋了,让石虎自己看着办吧。石虎被李寿这么一耍,心里很是火大,想发兵灭掉成汉,可考虑到一来自己部队连败于辽东,二来蜀中山路崎岖,难以攻伐,便草草作罢了。李寿应该庆幸石虎的“宽容”,让自己的国家又得以继续存在若干年。
既然无法扫平四海,一统天下,那就抓住时间,及时行乐吧。这一点李寿看得很开,自此以后,他大修宫殿,收罗奇珍异宝,广集美女,带头搞起了腐败。史书评价其“崇尚奢侈,重赋敛,多劳役。……致使朝廷日衰,民心思乱……”
李寿虽然名字取得好,可并不长寿,在位5年便去世了,享年43岁。李寿死后,其子李势继位,这个衰鬼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了亡国之君,而且亡他国的竟然会是他的妹夫。
李势上台后,继续其父一贯坚持的享乐主义,陶醉在酒色之中无法自拔,以至于朝政都托付给了群小。李势才登基不久就闹出了个“李广事件”,大家注意下,这边这个李广可不是汉朝的“飞将军”李广,他是李势的弟弟,不过也是一员将军。因为李势继位的时候还没有儿子,所以李广脑子一热,觉得自己机会来了,便奏请李势立自己为皇太弟。
结果可想而知,原本就因无所出而郁闷的李势被李广这么一提,心里的火噌噌地往上蹿:朕年纪轻轻你就当朕生不了孩子了吗?既然如此你去九泉之下做你的皇太弟去吧!而后李势对亲弟弟大开杀戒,赐死李广的同时还诛杀了朝中一批文武大臣。
李广这事情刚刚结束,不久又闹出了一个乱子。晋永和元年(345),汉国太保李弈在晋寿(今汉中一带)举兵反叛,响应者很快达到数万人,叛军一路南下,包围了成都。而后李势的部队与叛军交战,李弈战死,叛乱总算宣告平定。可叛乱结束后,突然间成汉国内出现了大规模的僚人“打砸抢烧”事件。
这边插一下,僚人是聚居在我国南部的一个人口众多的民族联盟,类似于东胡。最早的时候隶属于百越一支,后来汉代后逐渐分化,六朝时代统称为僚人,也作獠人。再往后,僚人继续细分,其中所占比重最大的就是我们现在人口数第一的少数民族——壮族。
回归正题,叛乱结束后,成汉国内一下子涌现出十多万部众的僚人,后世称为“僚人入蜀”。这些人怎么来的,没人能给出答案,但我们得注意这些人来了是干什么的。要知道,以前的蜀地少民只有巴、氐、羌三种,这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僚人,那场面可谓是一片混乱。打砸抢烧事件时有发生,成汉国原先跑步进入强国的宏愿只能是戛然而止了。后世的史学家曾经断言:此次“僚人入蜀”事件使得蜀地的经济发展趋于停顿近三百年!原先的“天府之国”一度沦为蛮荒之地,直到唐初蜀地才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
(十二)
蜀中的一切变化都通过细作传递给了刚刚成为成汉国新邻居的荆州刺史桓温。经历过“诸王之乱”和“僚人乱蜀”后的成汉国在桓温眼中就是当年西晋的翻版,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了,只待别人再用力推上一把,就可以土崩瓦解。
然而,破蜀毕竟是个需要慎重的决定,在这件事情上,桓温还需要得到手下的认同。放眼群下,有一人堪当为桓温一锤定音的关键人物,他便是桓温的谋士,江夏相袁乔。
桓温派遣人去请袁乔入府议事,袁乔进到桓温府中后,见桓温眉头深锁,便笑问:“主公近来可有心事?”
桓温长叹一声道:“是啊,如今朝中殷浩得势,此贼仗着出身门第高就自以为是,真是气人!彦叔啊,你汝南袁氏当年可是四世三公,这家世可令我羡慕不已啊!”
袁乔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往事何必再提,如今不也只能给琅邪王氏、颍川庾氏让道吗?况且桓公出身军旅,功名自向马前取,何必要攀附朱门呢?”
袁乔的话语让桓温有些激动,但他仍然继续叹道:“也许你说得是对的,但也许,终我一生,无论我多努力也改变不了世人对权贵的盲目崇拜啊!”
袁乔正色道:“桓公身居荆州要地,手握国之重兵,当以当年陶公为鉴,开疆拓土,建立功勋。让老百姓看看,也让当朝权贵们看看,你一点儿都不比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差!到时候谁又能挡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呢?陶公不就是一个从寒门跻身进入士族的成功先例么?”
桓温踱了几步,说道:“时移事易,如今的天下还如当年那般吗?北边羯胡一统中原,南方汉晋两分天下,开疆拓土哪有那么容易啊?庾国舅倒是想北伐啊,可结果如何?三万将士殒命江北,咱们甚至都不能给他们收尸入殓啊!”说到这边,桓温愤愤地一拳砸在桌案上。
袁乔目光深邃地说道:“羯胡兵强马壮,实不可与之争锋,但开疆未必要北伐啊?”袁乔的话语突然让桓温嗅出了点味道,他笑着注视袁乔,说道:“看来彦叔是有些主意了,我们不妨效法古人,将计策写于手心上,看看你我是否想到一块去了。”
桓温随即拿起笔,于手心处写下字迹,而后袁乔也写了,两人摊开手掌一对照,赫然出现的是“伐蜀”二字。桓温哈哈大笑,看来手下这位幕僚确实懂自己的心思。不过桓温转而又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早已密奏朝廷伐蜀大计,可朝廷却以三条理由为拒:其一,以一州之力灭国实在是困难重重,但要朝廷发兵支援我荆州,却也不可能。其二,我们入蜀作战,崎岖坎坷,军粮只怕运输困难。更关键的是,朝廷担心我们一旦西进,荆州空虚,北边的石虎会伺机而下。”
袁乔目光灼灼地看着桓温,问了一句:“究竟是桓公你灭蜀的决心大,还是你所说的困难大?如果是桓公灭蜀的决心大,那朝廷所提的三点都不是问题。从荆州入蜀可比从关中入蜀简单多了,兵不在多而在精,桓公久经军旅,这道理应该懂吧。长江以北的襄阳城是石虎南下必须拔除的钉子,此城易守难攻,只要派遣得当,定可挡住石虎。”
桓温上前握住袁乔的手说道:“彦叔这几句话说到我心坎里了,那我再问你,若我以一州之力灭汉国,胜算几何?”
袁乔拱手道:“桓公西去,必然能灭氐虏!李氏有五败,而桓公有五胜。李势屠戮手足,同室操戈;而桓公枕戈泣血,为父报仇,此为德胜。李势所用非人,朝纲败坏;而公施法得当,秩序井然,此为法胜。李势长于深宫,不知兵机;而公出于行伍,行军得法,此为武胜。李势淫靡酒色,国乱丛生;而公不慕声色,驭人有道,此为治胜。李势浑浑噩噩,后患不察;而公防患未然,见微知著,此为明胜。”
听完袁乔一番话后,桓温慷慨激昂地拔出佩剑,指天喝道:“想当初刘公嗣治蜀四十余年,尚且挡不住邓艾。如今李势才登基数载,便已天怒人怨,国乱频发了,他又岂能挡住我的荆州雄兵?好,我这就点齐人马,发兵西进,就让这成汉国成为我霸业宏图的第一步吧!”打定主意,桓温便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亲率荆州部队,水路并进,直扑成汉而来!
(十三)
桓温发兵伐蜀的消息不久传到了建康城,朝中众臣无不大惊失色,他们不仅是担忧晋军的成败,更是对桓温擅自行动进行了大批痛批。其中,桓温的政敌殷浩抓住时机,接连递上数封奏章弹劾桓温,只等他大败的消息传来,便可以正儿八经地将其治罪了。
然而,与大部分朝臣意见相左,桓温的连襟刘惔却坚持认定此次伐蜀必能成功。刘惔还夸夸其谈道:“你们那是不知道,桓温这小子打小就喜欢赌博,然而这货胆子不行,凡是他要下注那必然是十拿九稳的。所以别看此番千里奔袭成汉是险象丛生,但我肯定,桓温心里已经是做好接管蜀地的准备了。”
东晋群臣听刘惔这么吹嘘桓温,纷纷不以为然,可刘惔却继续说道:“我看尔等不用考虑桓温吃败仗后如何惩处了,倒是得抓紧想想,如果桓温真的灭了成汉,日后谁还能阻止他专制朝廷!”
当然,刘惔的话语并没有让诸位臣子重视,大家听过,笑过也就当耳旁风吹过了,可从后来的历史发展来看,刘惔果然对桓温有惊人的预见性。
说完东晋的表现,现在该来说说成汉的表现了,在这方面成汉真是做得相当失败。桓温的兵力大致在一万二到一万五之间,其中袁乔所部为二千人的先锋队(一说五千人),剩余一万主力大军由桓温率领大将周抚、司马无忌等人,从三峡故道入蜀。考虑到蜀道崎岖,所以桓温行军每日不超过二十里。
按理说这一万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加之行军速度也不快,只要注意绝对能被发觉,可遗憾的是,桓温的军队一直挺进到夔门也没有见到蜀兵的影子。就连桓温本人也感慨道:“李势只要留有少许部队把控关隘,我便无法入蜀。我看当年蜀汉败亡的历史又要重演了。”
而后桓温继续进兵,直到部队到达青衣江,李势那边才接收到消息,此时的李势心情应该是蛮复杂的,借用一句现代流行语就是“宝宝心里苦啊”。要说这李国主也是悲催,上台之后先是宗室反他,再然后就遇上僚人“打砸抢烧”事件,这回就连邻居桓温都要来补上一刀。无奈的李势只能硬着头皮发兵阻挡了,他指派自己叔父李福(一说弟弟)驻军彭模,大将军昝坚率水军防守犍为。
那此时的桓温大军在哪儿呢?事实上,这时的桓温先锋部队已经抵达彭模,正在考虑如何进攻李福所部。桓温手下多数将领都建议桓温兵分两路,一路留下来拖住李福所部,另一路翻山越岭直扑成都,效仿当年邓艾的“斩首行动”。但是,作为桓温的首席幕僚袁乔却不这么看,他认为己方远道而来,所带兵力本就不多,如果分兵则可用兵力将变得更少,一旦攻成都不下将陷于必死之地,从当初李雄围成都数年不下就可明白这是座坚城,绝不该浪费手头有限的兵员。
桓温毕竟是军旅出身,在关键时刻他以敏锐的战场洞悉力采纳了袁乔建议,除留守少量部队负责看护辎重外,主力全速进攻成都,全军只带十日口粮,以示必死之心。从后来者的角度去看,桓温无疑是在关键时刻作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在千余年后的欧洲,一位军事天才就因为在决战之时分兵手下格鲁希元帅而导致最终的失败,这个军事天才叫波拿巴,而那场战争发生地便是滑铁卢。
桓温主力撤走后,李福试探性地进攻了几次桓温留守部队,可笑的是,这点留守兵力李福都无法打胜,由此可见成汉军队战斗力退化到何种地步!而桓温那边则是节节胜利,先是击败了李权所部,而后又收编了成汉镇东将军李位都,并在李位都的带领下步步进逼成都。这时候咱们的昝坚大将军又在哪里呢?原来这位大将军和桓温走岔了路,被桓温绕开甩在后边了,得知桓温即将攻打成都,昝坚率兵火速赶回,在成都附近的十里陌和桓温部队打了一场遭遇战。结果自然可想而知,昝坚大将军的所有人马都给桓温刷了经验,一场毫无悬念的虐杀以昝坚所部全军覆没而宣告结束。当然,美中不足的是,由于昝坚和桓温交战浪费了一段时间,导致李福所部已经回防成都城了。
(十四)
这时候的双方对比情况如何呢?李福所部还有三万多人,而桓温经过一路拼杀,虽然是大胜,但也折损了一些士兵,实际可投入兵力应该在一万以下。而成汉部队还有坚固的成都城作为抵御桓温的坚盾,只要和桓温打持久战,桓温还是必败无疑的。
哪知道咱们的李势脑子不知道又怎么抽了一下,竟然点齐军队要出城和桓温决一死战。在成都西南方的笮桥,晋汉的终极决战打响了,此战桓温遇到了从未有过的激烈抵抗,其中桓温参军龚护战死,桓温本人的坐骑也在督战中被流矢射死,而袁乔所率前军也被氐人部队挤压得阵型混乱,眼看就要殃及中军了。
关键时刻,晋军中突然响起了一通进军鼓声,一下子晋军士气便被拉了起来,战局反倒开始向桓温这边逆转,成汉部队面对晋军的反扑再也扛不住了,纷纷丢盔卸甲,往成都城里逃窜,而桓温的晋军则跟着败军的足迹,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成都城。
关于决战之时的这通进军鼓究竟是怎么敲响的,说法众多,基本归纳为两种说法,一是说当时桓温其实是要敲退兵鼓的,谁知道传令兵传错了口令,误敲了进军鼓。当然,另一种说法则是再次体现了袁乔的作用,说是袁乔违背桓温的命令,敲了进军鼓,而后才有此大胜的。这两种说法有个共性:即认为在这场关键性的决战中,桓温退了,并差点酿成大错。
当然,事实究竟是否如此呢?我觉得这两种说法均不可信,首先,因为桓温后来做的一干子事,包括往后桓氏家族的倒台,使得他彻底成了反面教材,所以《晋书》有故意抹黑桓温的成分。先来说第一点,“击鼓进军,鸣金收兵”这是行军作战的基本知识,哪有什么所谓的“退兵鼓”啊,所以第一点说法实在不靠谱。况且,在这紧要的危急关头,士兵们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作为士兵中占据重要位置的传令兵更是不容许有半点差池,怎么可能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至于第二点,是否是袁乔刻意改变命令的呢?我觉得也无此可能。的确,袁乔之前是提出许多建设性意见,但别忘了最终拍板的是桓温,所以袁乔只有参议权而无决策权,而在那危急关头袁乔的前军已近奔溃,他比桓温更直观地面对危局,所以他绝不可能在自己已近崩溃的情况下再击鼓冲锋。而且,作为一个智者,袁乔清楚地明白如果桓温真要撤军,自己违背命令会让前军与中军分离,陷于死地而不是危地。再者,流矢既然可以射到桓温跟前,那说明他督战的位置应该非常靠前,与前军袁乔不应该离开太远,所以袁乔如果乱传命令桓温肯定会很快得知的,并极有可能阻止,因为桓温生来谨慎,决不允许出纰漏。
那么,真实情况如何已经很显而易见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击鼓这个命令只有可能来自全军的最高统帅——桓温。就像刘惔说的那样,不是十拿九稳桓温绝不出手,自从他踏上伐蜀那条路便已考虑到各种情况,这次的危机也是他预料到的。但是,此时的他就好似重回到了18岁那年的江府,在那危急关头的一通进军鼓恰恰就是当年躲过层层盘查后拔出的那柄复仇之剑,呼啸着像刺向江家三子般刺进了成汉政权的心脏。那一刻,桓温作为王者真正屹立在了蓉城之巅!
一通进军鼓让桓温征服了天堑蜀道,而一声冲锋号也让拿破仑征服了阿尔卑斯,历史惊人相似,透过千年的尘埃,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那征服者所向披靡的人格魅力!
败了,彻底地败了。此时成都城里的李势明白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江山,然而他不是第一人,在他之前,蜀中这片土地上已经有过公孙述和刘禅做亡国之君了,往后看还会有数不尽的冤魂。只是,目前李势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脑袋问题,是和刘禅一样善终还是和公孙述一样死于刀兵?很快桓温为李势解开了心中的困惑。
面对李势的降表,桓温愉快地接受了,进入成都城后,桓温赦免李势并好言宽慰了他。至此,立国四十三年的成汉王国于东晋永和三年(347)宣告灭亡,共历五帝。相比较十六国其他政权的末帝,李势无疑是幸福的,因为他遇上了桓温。李势等成汉的宗族都被送到建康,东晋册封李势为归义侯,在异国,这位亡国之君又体面地活了十五年。
(十五)
随着成汉的灭亡,又到了我们分析其败亡原因的时候了,我记得之前分析前赵时曾将其比作建立在沙丘上的堡垒,那这边的成汉政权就好比一棵移栽的大树。
李家并非是蜀地的本土势力,他们来自关中,只因为反对朝廷遣返流民而起兵,从他们早前起兵的艰难可以看出,这片土地始终不是他们的王道乐土。李雄小心治蜀三十年才让国家稍有起色,但这却经不起那一两场内乱的消耗。成汉王室在建国的过程中没有转化为一个国家的领导阶层,简而言之即国家没有章法。这样的国家在李雄这样的雄主手中固然可以朝着大同天下迈进,但到了李寿、李势这类庸主手中也会迅速颓败,僚人入蜀让其彻底混乱,而桓温西征则为其画上了终止符。李家无法做到身份的转变,犹如移栽的大树无法适应土壤,时间久了只有枯死一条路。
但是,与十六国其他政权相比,成汉的建立掺杂了不少无奈与被迫,即使建国后,李雄也没有肆意扩张,只求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即可。李雄的谨慎之举也为其换来了福报,成汉亡国之君的寿终正寝是其他胡人政权不曾有过的。
攻灭成汉后,东晋朝廷论功行赏,桓温因此被封为临贺郡公,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袁乔进为龙骧将军、湘西伯,司马无忌为前将军,周抚为益州刺史,其余诸将皆有封赏。对于桓温的封赏,有人觉得赏赐大了,有人则觉得赏赐小了,因为朝廷最初是想封桓温为豫章郡公的,那这封赏究竟是大是小,我们还得从东晋官制入手。
晋朝的爵位从高到低依次为王、公、侯、伯、子、男。按照惯例,晋朝也是遵循“异姓不封王”的,除了为慕容皝破例了一次。至于剩下的爵位依次为郡公、县公、郡侯、县侯、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乡亭侯、关内侯。按理说,桓温官至郡公应该也是封顶了,但是,我们得明白,郡县和郡县是不同的,晋朝的丹阳尹和别的地方府尹能一样?
那么,我们就得鉴别下豫章郡和临贺郡的地位了,显而易见,豫章作为江州的治所,其地位肯定高于临贺郡,用今天的视角来看,这就是江西省会南昌和湖北一个地级市的差距。如果大家对豫章郡公还是无法有清晰的认识,那我再说一个东晋册封过的豫章郡公——宋武帝刘裕,刘裕曾因平定桓玄之乱而被封为豫章郡公。桓玄之乱是一场颠覆了晋王朝政权的叛乱,而刘裕立下的功劳等同于挽救了晋王朝,由此可见豫章郡公的价值。
有人要说了,桓温灭蜀可不能等价于挽救晋王朝。那么,我们再拿一个人做比较,当初的跋扈将军王敦靠打内战立下赫赫战功,朝廷册封了他为武昌郡公。武昌也算是荆州实质上的治所了,基本与豫章郡公平级,一个只会打内战的权臣封赏甚至超过了一个让东晋版图扩充了近一倍的将领,试问这样的待遇公平吗?原因无他,只是王敦出身琅邪王氏,在那个“拼爹”时代,这就是资本!
阻碍桓温晋爵豫章郡公的人叫荀蕤,他在史书上仅留下了一句话,即那句改变晋廷决议的话——“若温复假王威,北平河洛,修复园陵,将何以加此!”(如果哪天桓温借助朝廷的威严北伐河洛,拿下故土,我们又该如何加封呢?)这句话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而是说出了当时朝野上所有因桓温灭蜀而眼红的大臣的心声!是的,东晋王朝比历史上任何一个王朝都更加惧怕权臣,然而这个王朝也是受权臣荼毒最为严重的王朝。消灭成汉既让我们的桓驸马走上权力前台,同时也让他的敌人越来越多,事物总是存在矛盾性的,但不得不说,依桓温的门第,三十五岁就能封郡公,这在那个年代已经算是凤毛麟角了。
成汉灭亡后,桓温采取了“以蜀治蜀”的策略,准备以成汉旧臣王誓、邓定等人安抚蜀地,哪知道他们不久便举兵叛乱,最终被晋军讨平。
(十六)
扑灭这次叛乱后,桓温在蜀地留驻一个月,派周抚镇守成都,自己带兵回到江陵。不久之后,蜀中大地上又出现了一位“范天子”,这个“范天子”名叫范贲,是成汉丞相范长生的长子。
这个范长生可了不得,他是蜀中本土望族,当初李雄在蜀地孤立无援之际,是老范拉着自己的势力挺了他一把,而后李雄才能驱逐晋朝势力出蜀中的。以至于李雄建国的时候还想以国君之位相让,因范长生不肯才作罢,这可比司马睿的“王马共天下”有分量多了。虽然没能做成皇帝,但李雄破天荒地任命范长生为终生丞相,即只要这成国还姓李,只要范长生还活着,那这丞相之位只属于他一人,毕竟作为外来势力,李家需要范长生这类本土豪强支持。
打那以后,成汉国就成了李家和范家共有的天下,不管后来李家内讧多动荡,丞相的位置依然是范长生坐镇,直至他死(范长生人如其名,很能活,活到一百多岁)。范长生死后,长子范贲便接他班了,可成汉的突然灭亡让范家也一下子破落了。心有不甘的范贲便组织人马,裹挟着当初打砸抢烧的僚人一起反了晋廷,哪知道这个小范实在不给力,居然连桓温留守的周抚都打不过,最终被剿灭,至此,蜀中算是基本平定了。
桓温灭蜀时间很短,即使加上后来的“范天子”叛乱也不过三年,且动用兵力又不过是一万人马,很容易让人觉得灭蜀是手到擒来。但是,我们可以将历代几次灭蜀战役拿来一块比较下,就可以看出桓温灭蜀水平如何了。这几次战役依次为:刘秀讨公孙述,刘备图川,邓艾灭蜀,刘裕平蜀,宋文定蜀,尉迟迥灭蜀,后唐灭前蜀,北宋灭后蜀,大元灭蜀以及清军入川。
先说刘秀讨公孙述之战,成语“得陇望蜀”也来自于这次战前,战争是建武十一年(35)三月开打的,至建武十二年(36)十一月结束,时间跨度和桓温灭蜀差不多,但刘秀付出的代价却很惨痛。此次战役刘秀先后投入部队达十万,期间,来歙和岑彭被刺杀,吴汉被打得掉进河里,靠拉着马尾巴才捡回一条命,而这三人有两人入围“云台二十八将”,另一人还是刘秀的表哥。相比桓温伐蜀头面人物就死了一个龚护,这仗实在打得窝囊。
接着是刘备图川,说实在的,咱们的大耳君代价比刘秀还惨痛,可以说是这些伐蜀战役中垫底的了。小说《三国演义》里说刘备入川折了庞统,不得不调诸葛亮入川,从而引发关羽留守荆州事件,并为最终败走麦城一幕留下伏笔。当然,历史虽不是小说,但刘备入川确实代价惨重,首先庞统确实是死在入川战役中的。其次,刘备这场仗打了整整三年,前后两次调动人马,最后居然是靠客军——即马超所部羌兵震慑,才让刘璋归降。那刘备所带兵力几何呢?我查了下,第一次带的就有三万左右,再加第二次诸葛亮所带人马以及招降人员,外加马超的羌兵,保守估计总兵力也该在五万以上。由此可见,刘备入川战役也是打得很纠结。
邓艾灭蜀应该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了,钟会与姜维对峙,邓艾抄小路灭了蜀汉。但这次灭蜀战役可谓是“倾国之力”了,曹魏出动18万人马。虽然这次战争仅仅打了一年,但并未消灭蜀军主力,随后触发姜维钟会反水事件,又折腾个够呛。其中,此次伐蜀三将除诸葛绪勉强坐着囚车回了北边,邓艾和钟会都是死于异地,代价也是不小。
再往后是刘裕攻灭谯纵,宋武帝刘裕打仗从不含糊,想灭谁基本就灭谁,可唯独打蜀地连打两次才算攻克。第一次刘敬宣领兵五千失利,第二次是朱龄石领兵两万才成功,总体来说刘裕灭蜀也稍稍逊色于桓温,但在历次灭蜀战役中也算是不错战绩了。
宋文帝刘义隆时代蜀中也曾有过大规模混乱,赵广和程道养诈称司马家族后人起兵反宋,此次叛乱历时两年,全赖刘宋名将裴方明和刘义庆的通力合作才算平定。然而,这场叛乱本可以迅速平定,却全因前期将帅拖沓而延误,战役中将领刘道济病故,也是遗憾颇多。
(十七)
而后是南北朝后期尉迟迥灭蜀之战,这次灭蜀无任何难度,鲜卑人是趁着萧纪主力在外而南下摘桃的。兵力大致等同桓温,也是一万二左右,但可笑之处在于,其攻灭蜀地还是在萧绎击败萧纪之后,简直堪称历次灭蜀战役中最轻松的,但绝不是赢得最漂亮的。
接下来说一下五代时期的两次灭蜀战役,先说后唐灭前蜀。客观来讲,郭崇韬灭前蜀是历次灭蜀战役中赢得最漂亮的,其风头甚至盖过了桓温,他既没有像尉迟迥那样撞大运,又赢得神速(仅仅70天灭一国)。唯一让人遗憾的只能是郭崇韬在灭蜀之后,也难逃“鸟尽弓藏”的下场。
至于北宋灭后蜀,虽然也是速胜,但掺杂太多有利因素了。首先就当时情况来看,蜀地早在之前后周时代便地利已破,赵匡胤灭的是一个残破的蜀地,其次,蜀地后来全师雄的叛乱也一度让宋军差点被挤压出蜀中。
综合以上几次灭蜀之战,桓温战绩虽然不能说是历次灭蜀之战中最漂亮的,但也仅次于郭崇韬灭蜀,应当在诸次灭蜀战役中位居前列。
然而,世上有不期而至的福,自然也有不期而至的祸,这一点在桓温灭蜀事件上体现得尤为贴切。灭蜀之后,从小处看桓温得一人也失一人,从大处看则是壮大了自己同时竖起了强敌。我们先来从小处看,桓温灭蜀期间得了一美女,名唤李氏,是成汉末代皇帝李势的妹妹。有说法称其为李势的女儿,在此我表示极度怀疑,因为从年龄上分析,此女为李势妹妹的概率远大于其女儿。
李寿死的时候是43岁,李势这家伙生年不详,确实是个麻烦事,但根据一般情况推算,李势在登基之时应不超过30岁。13岁生子这种事情古代也有,但毕竟还属于少见现象,所以我觉得李势登基时年岁上限应该不到30。那么,问题来了,李势的子女该有多大?
回想当初李广曾经以李势无子为由,请求册封自己为皇太弟,那么,我们是否想过,李势是没能生儿子呢还是压根就无法生育呢?如果李氏小妹确为李势的女儿,那史书记载李势也就这么一位女儿,这独独就生了一胎,不可疑吗?
其次,姑且将李氏小妹算作李势女儿,那她该有多大?李势在位四年,亡国之时也不会超过33岁,一个33岁的男子女儿如果满18岁,那他必定也得是15岁就生娃了,仔细来看生娃还是属于有点早了。当然,也有人会说了,这以前女孩子出嫁到了及笄之龄就可以了,可古人生理发育都晚于现代人,出嫁不等于就可以生娃。桓温作为一方大员,看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未免也不合情理吧,而且从后文这位小姑娘的措词来看,绝不是一个十四五岁就可以做到的,故我认为史书中的另一种说法,认为其为李势妹妹更为妥当。
且说桓温将李小妹纳作妾室后,时间一久还是传到了他老婆南康公主耳中。南康公主何许人?就是当朝皇帝都得喊她一声姑母,桓温背着自己做这事自然让她有些气不过了。于是南康公主便招呼了百十来号女仆,带上利器就去兴师问罪了。
这一幕不由让我想起了孙尚香,这位孙小妹嫁给刘备去荆州后,也是习惯带着一帮会些拳脚的女仆成天招摇过市,路见不平就是拔刀而出,全然不顾当地王法。
谁知,当南康公主一群人气势汹汹闯进屋中的时候,却被眼前一幕惊呆了。李小妹此时正在对镜梳妆,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一直垂到地上,那白皙如美玉的皮肤超凡脱俗,宛如仙女下凡。
李小妹听到嘈杂声,便站起身,合拢双手,看着公主一干人等,神情淡定,语言凄婉地说道:“我来此地实在是情非得已,只是国破家亡,身不由己。如果今天姐姐想杀我,那就杀了好了,也省得我再在世间遭罪。”(“国破家亡,无心在此,今日被杀,正是本心”)
那南康公主又是怎么做的呢,随手一刀,偿了李小妹心愿?
(十八)
不不不,如果那么做,那南康公主也与一般妒妇没什么区别,白白糟蹋了皇家教养。况且,她要是那么做,也就不是桓温能相中的女人了。
见李小妹这么说,南康公主这时的理性也散发出来了,她一把把手中的利剑扔在地上,上前抱着李氏感慨道:“妹妹,你长得这么漂亮,处境又如此悲惨,我看了都怜惜不已,更何况桓温那个老东西呢!”(“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其实那时候桓温四十岁都没到,还真算不上老东西,不过成语“我见犹怜”倒是由此流传下来了。自此之后,一向凶悍好妒的南康公主竟能和李氏如姐妹般相待。可见,真正的美女不仅能俘获男人的芳心,也可以让女人由衷地喜欢上。
这时的桓温,倒也真应了孟夫子那句“一妻一妾,坐享齐人之福啊”。看到这,小公子不得不说,桓温还真是驸马命,做了一国驸马还不算,还居然成了两朝驸马,这在以前还真是难以想象。
既然是有得有失,那看完了桓温的得,是得看看桓温的失了。此次灭蜀之后,桓温失去了他最为重要的谋士——袁乔。虽然我不认为那次决定性的战鼓是袁乔的主意,但促使桓温下定决心西征,袁乔可谓是功不可没。一定程度上,袁乔对桓温的作用与《三国演义》中郭嘉对曹操的作用等同,纵览后期桓温的北伐失策许多都跟他关键时刻拿不下决心有关。如果袁乔还在的话,也许历史就要改写了。诚然,没了袁乔桓温依旧三次北伐中原,甚至拿下了洛阳。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袁乔活着,桓温也许能走更远,甚至是登临那建康城中的至尊之位。
可惜,真的很可惜,就在成功剿灭成汉,袁乔被封湘西伯后不久,他便患病离世了,享年三十六岁。“萧相守关成汉业,穆之一死宋班师。赫连拓跋非难取,天意从来未易知。”这首诗是陆放翁感慨刘裕的,其实我觉得用在这边也未尝不可,天意从来未易知啊!
成汉的灭亡标志着旧有的三足鼎立模式已经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晋赵南北对峙。但是,历史到此并没有转换成南北朝的那种模式,而是随着中原大战的爆发,进行了新一轮的洗牌,并最终转化成“前燕——前秦——东晋”的新三国格局。
桓温灭蜀期间,后赵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于长江防线上按兵不动,究竟是为何呢?要了解这一切,我们不得不将目光再次投向北方,投向那一场改变了后赵国运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