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遗世独立的宝藏

凤栖山是古凤凰一族的栖息地,此地曲径通幽、灵气四溢、景色优美不可方物,乃是被无数人觊觎的修炼宝地。

可惜造化弄人,千年前凤栖山遭到屠杀。一夜之间,生灵涂炭,可谓是尸痕遍野、血流成河,而古凤凰一族也是尽数灭亡。

后来啊,有人想要重建凤栖山,只是这凤栖山自从古凤凰一族灭亡后就成了一处凶地。凡进凤栖山者,非死即伤。据活着出来的人说,凤栖山早已是一座荒山了,里面寸草不生、煞气肆虐,根本就不可久居。

久而久之,这凤栖山也被列为了四海八荒的禁地,人人都是敬而远之。

不过也有那么些不信邪的,非要去凤栖山探个究竟,结果没死也被要了半条命。

一个穿着绿衣裳,扎着双丫髻,长相格外水灵的姑娘正从水镜看着被藤蔓疯狂追打的人。许是觉得那人被虐得比较惨,她咂嘴:“君君,你说这都快一千多年了,这些人怎么还不消停啊?”

庭院中的美人榻上侧卧着一个红衣女子,凤眸如深渊噙着薄凉,远山眉黛长,朱唇启婀娜,甚美。双颊酡红,似有些微醺,迷离。三千青丝仅用两支简单的木簪固定在脑后,懒散随意,堪称惊世骇俗。

“有人一心求死,我们何必要去打扰别人的闲情逸趣?”语调慵懒,和她的眼神一样透着薄凉。

她啊,名唤枕君,自生下来便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会位列仙班还带着一身的邪气。

常常有人瞧见了她就会说:“此人可是女仙?怎艳如妖精?”

是啊,不仅长得像妖精,这手段啊,更像妖精。

青梧是一只凤凰,但由于还未浴火重生,尚且还只是一只黄嘴黑鸟,别人啊都喜欢叫她小乌鸦。她毛都还没长齐的时候就跟着枕君,一直待在凤栖山,没见过什么世面,自也不知道什么人心险恶。她所认知的好与坏都是由枕君教与她的。

枕君说什么是好的,什么就是好的。就如她告知她,人和动物的尸体是上好的花肥,她也就信了,将那些闯山死亡的人和动物做了花肥。

听闻枕君如此说,她便就觉得事情的真相即是如此了:“也是。都告诉他们此地凶险了,他们还要来,定是寻死的,这样说来,我们也确实不该多管闲事。”

青瓷白玉酒瓶从榻上美人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滚到了青梧脚下。青梧捡起瓶子,擦掉瓶身的污渍后,抱在怀中,无奈摇头:“哎,怎又醉了?”

其实关于凤栖山凶险的谣言都是枕君故意传出去的。凤栖山的景色同往日没有区别,春去秋来,甚是宜人。唯一同以往不同的是,凤栖山比以前要安静多了,整座山只有枕君和青梧两人。

好在两人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千年下来,守着空山,生活得也算是平淡。

枕君终日醉酒,真正清醒的时日并不多。

青梧终日就抱着铲子和锄头四处捣鼓,这凤栖山的土地都被她给翻了个遍。偶尔她会下山处理尸体,毕竟这上好的花肥可不能浪费了。

山气夕佳,飞鸟与还。穹苍翠如蓝玉,微风相伴。

她同往日一样用手帕挡住鼻子,扛着锄头就下了山。看着地上躺着的动植物和人的尸体,眼底充盈着丰收的喜悦:“太好了,今日有这么多的花肥!”

到底还是单纯。若是枕君此刻在这儿,定会笑她无知。

在她搬运尸体的过程中,一块木制的牌子从尸体上掉落。她拾起来,嗅了嗅,好似是桃木的味道。枕君教过她识字,可这上面弯弯拐拐的东西同她所学过的不一样,不认识,奇怪,奇怪。

她随手一扔,不巧木牌正好挂在了她的锄头上。

处理完尸体她就哼着小调儿上了山,牌子挂在锄头上,随着她的摆动而晃动。

彼时枕君已经酒醒了,正坐在长桌畔用捣药杵“笃笃”地捣着什么东西,有些刺鼻的辛辣。捣好后,她将捣出的汁水倒出,存入了一个陶罐中。

她又从另一个坛子里舀出一勺晶莹剔透的酒水盛入杯中,酒香四溢。自青梧有记忆以来,枕君最喜欢做的事除了做扇子就是酿酒。听傅悌那个老神仙说,枕君的酒是这四海八荒中最有灵气的,也是最好喝的。

可她并不那样觉得,她觉得酒味刺鼻且辛辣,难喝,难喝。

以前枕君还同她说酒水有强身健体之效,可分明不是那样的,她不过喝了一口酒睡得昏天黑地,后来枕君说什么,她也不喝她的一滴酒了,就连闻到酒味她都觉得眩晕。

于是乎她用手捂住了鼻子,严防那些令人迷醉的气味钻进她身体分毫。

可是枕君却忽然叫住了快步逃窜的她:“小桐,你身上怎会有迦蓝境的气息?”

她叫青梧,但是枕君偏偏喜欢叫她小桐,因为她觉得她就像个梧桐木一样痴呆。

迦蓝境她不曾听说过,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摇头表示不清楚,第二反应就是问:“迦蓝境?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瞧吧,就这模样,怎不像块木头?

瞧见枕君盯着她的锄头看,她便也顺着看过去,就瞧见方才她扔掉的那块破木牌子挂在锄头上。她记得明明她扔了的,怎又会在这儿,她取下来:“这不是我的啊!”

她欲递给枕君,但瞧见枕君一脸嫌弃地模样,她改成了扔过去。

这女人有洁癖,难伺候,难伺候。

木牌是迦蓝境法会的邀约牌。

迦蓝境是四海八荒一个比较特殊的地域,那里住得多半是佛法修行者,掌管迦蓝境的人是著名的如来佛祖——释迦牟尼。

每隔一千年,迦蓝境便会向四海八荒发起法会邀约。虽然那法会甚是无聊,但据说参加一次法会,便可将自身修为提升一个境界,所以多半人都是冲着这个去的。

再者,这法会邀约牌极其难得,若非有缘者,基本上无论地位高低,都得不到迦蓝境的牌子。现下竟叫青梧这小丫头片子给拾着了,若是不去的话,恐不是坏了她的机缘?

她虽自觉并非善类,但是坏人机缘的事她也是不愿做的。如果这世上的强者尚在雏鸟期就被人掐断了翅膀,这世道岂不无趣极了?

她把牌子扔回去:“好生拿着,几日后带你去一个地方。”

青梧深感疑惑,不过就是一块破木牌子,怎么让她好生收着?这又与几日后有何关系?不明白,不明白。

多年未出山,这外界的变化倒是不小,尤其是天宫,建得更加巍峨了。南天门外还多了两个看家的石狮子。乍一看,枕君还以为自己进了哪家皇帝的陵墓了,不禁嫌弃这些人的品味差。

哦,对了,法会地点是设在天宫的。迦蓝境太过于虚无缥缈,非佛家子弟,鲜少有人能够真正走上去。

青梧很少下山,这突然下了山倒是有种乡巴佬进城的视感,对一切事物都保持着好奇心。东瞧西看南拉北碰的,土得不能再土了。

到了南天门她还跑去戳那石狮子的眼睛,若非那迦蓝境的牌子在身,这青梧早就尸首异处了。待两人走过后,那被戳了眼睛的石狮子瞬间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骂咧。

闻见动静,枕君只是堪堪瞥了一眼,有些略微的鄙夷。真是中看不中用,这些所谓的仙门世家,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却没有实际意义的东西,好似声势浩大就能独占了鳌头似的,虚伪。

青梧早就跑到前面去了,不知是掀起了哪家仙娥的裙子,引起了一阵骚动。

听见动静,枕君眼底藏着轻蔑的笑,也不知是在笑青梧的无知,还是在笑那些个仙娥的窘态。

天宫云雾缭绕,灵气饱满,确如置身仙境一般。远处众神议事的昭承殿悬浮在流云之上,颇有些虚无缥缈之感。霞光照拂,更显得不可亵玩。

青梧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已经忍不住对着昭承殿拜了几拜,如同迷信的人见到了佛祖似的。

枕君瞧着,更是觉得青梧愚钝,真真是个榆木脑袋。

法会会场布置在瑶池仙榭之上,从瑶池口用木牌获得莲花台,随后乘莲花台升入空中。

习惯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初尝飞行,青梧眼底充满了新奇感,趴在台子上东瞧西看,瞅见枕君后,冲她挥了挥手。

枕君依旧带着蔑视苍生的鄙夷,不愿让别人知晓自己同青梧那傻子认识,便挪开了眼。

见枕君不理她,她就换了个方向继续去看别的东西。

枕君自是不打算参加所谓的法会,而且她也没有法会邀约的牌子。不过那仙娥似乎把她当成了来参加法会的,也给她用瑶池中的云捏了一个莲花台。

她看了一眼仙娥,眼神似乎在斥责这仙娥没有眼力。那仙娥被她的眼神给唬得有些怔愣,以至于忘了问她要牌子就让她乘着莲花台上去了。

洪钟声响,天地寂寥,檀香燃起,万籁无声。

法会开始了。

枕君是没有慧根的,对于佛法这些东西,虽知晓,却悟不透。她不甚明白,不过是听了一些佶屈聱牙晦涩难懂的东西,怎会大彻大悟,从而平步青云?

她不懂这些,也不愿以不懂装懂的姿态去接受,遂连坐姿都是随意的。半躺着,像极了在美人榻上醉酒的人,是的哩,醉酒时分的妖娆妩媚在莲花台上也是分毫不差。若非未带酒水,她还真想在此纵情欢饮。

起初青梧还在骚动,但瞧见周围的人都闭着眼睛盘着腿,她也学着那些人的模样做,不一会儿就进入了化境,身上镀了金光。

不得不说,她的机缘和悟性是极好的,不愧是凤栖山的后人。

枕君瞧着,蔑视苍生眼中难得地出现了几分赞许。

瑶池是连通四海八荒和人间的一个简易的通道。而如今这莲花台下就是瑶池,稍有不慎便会从此处跌落人间。

百无聊赖之际,她瞧见了一个有趣的人。

她的斜对面有一个盘着腿睡觉的男人,此人一袭广袖蓝衣长袍,墨发仅用一根带子松散地系在脑后盖在肩上,其懒怠的模样同枕君有三分像。

檀香燃烧的朦胧烟雾不经意地缠绕在他周身,不时从他眉眼处拂过,那副容貌可谓男女通杀。剑眉之下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轻阖,有些倦意。虽不谈肤如凝脂,但皓月似的白皮微微给他添上了一抹娇病感,弱不禁风的模样惹人怜惜得厉害。

眉心的红痣可谓锦上添花,不染纤尘,如玉般温润。那张偏白的薄唇在这张郎艳独绝的脸上添上一抹薄凉色,并不突兀,反倒在他娇病三分的模样上染了丝俏皮。

此刻倒让她想到了一句话——满楼红袖招。

若是笑上那么一下,定叫这周围的人都迷晕了眼。

“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闺中逸趣,不过如此。

是个遗世独立的宝藏,值得收藏。

只见他昏昏欲睡,不小心往前栽了那么一下,落入了瑶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