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逗逗这无趣的小和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忽然瞧上这么一个好看的人儿,她当是不会放过的。且这法会还得小半月才得结束,也不急于一时。就算结束了,这小乌鸦也不至于找不着回家的路。

她将莲花台打回云雾,从瑶池飞了下去。

蓝影和红影一前一后穿过瑶池,荡起点点流云,守着瑶池的侍卫仙娥发现动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有的甚至还傻乎乎地揉了揉眼睛。

那人从瑶池跌落,神魂落在了上山的小径旁的死婴身上。不多时,那死婴眉心便多出了一点红痣,原本青黑的脸也渐渐得变得有生气起来,白里透红,像极了那人小时候的模样。

山野小径,白雪皑皑,颇有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之感。

寒风自山坳吹过。就连枕君都觉得有些冷,莫说这一个肉体凡胎的小婴儿了,嘴唇都冻紫了。

枕君坐在小婴儿身旁,手中盘动一根枯木。她看着婴儿,眼底不见丝毫悲悯,反倒充盈着笑看蚍蜉撼树的玩味。她说:“你这小儿都快死了,为何不哭上几声引来这山中人的瞩目?说不定也会因此得了救哩,也不必历魂死之苦。”

那小儿非但没哭,还睡得格外安详哩。

此时不远处传来均匀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灰色的僧衣,背着背篓的僧人过来了。那僧人是看不见枕君的,但是他能看见那小婴儿,他将小婴儿抱在怀中取暖。四处张望,见没有人,许是认定了这孩子是被人丢弃的,便将他抱回了山上的寺庙。

从小石径看去是没有尽头的山路,半山腰云雾缭绕,走上去啊,柳暗花明,颇有入了世外桃源之感,隔得老远就能听见寺里面撞钟的声音。淡淡的檀香味让她恍若还置身于那枯燥的法会上。

红墙砖瓦颇具淡雅色,简简单单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天安寺”。

走进寺院,檀香味有些刺鼻的浓,枕君不是很喜欢,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竟是扰动了几个稍有些悟性的僧人驻足观看,不过还是瞧不见她的身形。

这应当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寺庙,寺里的僧人很少,香客也很少。不过上来的香客都是极为虔诚的,仿佛只要虔诚地求了,就好似能够愿望成真似的。

实则掌管人间香火的神祗,得了香火的供奉后都不知跑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哪会管这些渺小的蝼蚁许了什么渴求的愿望?

她不才,曾认识过一个香火即旺的武神。人间征战拜武神,每到征战时期,武神的香火供奉是格外足的。然而这个得了香火的武神却用一种鄙夷地口吻说他的信徒:“鄙贱蝼蚁,寿命不过短短数载却不知珍惜,还望夺个你死我活,可悲,可怜。人心不足蛇吞象,悲哀啊,悲哀。”

然而在收纳香火时,他自己有何尝不是如此?他受香火供奉却不保佑自己的信徒,信徒跑去拜别的神祗时,他又怒骂别人不守道德,利用他信徒的无知。有时香火供奉少了,他又骂,信徒背信弃义,说罔顾他的保佑。

枕君倚在神龛上,看着那虔诚的信徒许下一个又一个渺小又伟大的愿望。然而作为知晓他们的愿望会落空的人,枕君看着他们,眼底露着对蝼蚁的同情。

外面又飘起了雪,那小婴儿也被寺里的主持给收留了,取名檀恒。

“檀”为“檀香”之“檀”。

“恒”——弦月渐趋盈满,意为长久持恒。

人间的日子是极快的,春去秋来,日夜更迭。他从蹒跚学步到了独立自主,他从牙牙学语到了口齿伶俐,枕君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心中竟生出了一种对生命的慨叹,不过也只是那一瞬间。毕竟苍生在她眼底还是犹如蝼蚁。

秋风微凉,风吹叶落,竹叶作响。

十多年下来,檀恒一直在不断成长,唯一不变的就是他那双颓靡的桃花眼。不论何时,那双眼一直是疲乏无力感,仿佛随时随地就能睡着一样。

她不甚清楚檀恒是否保留着先前的记忆,不过瞧着他这一副无肉不欢的模样,想来应该是有先前的记忆的。否则也不会在从小就喝白粥的情况下,还知晓酒肉荤腥这类美味佳肴,甚至还偷下山去偷肉吃,偶尔还酌上两口小酒。

话说他这和尚是当得真的很不称职。

大早上所有人都在诵经文的时候,他抱着木鱼躲在厨房睡觉。轮到他撞钟的时候,他趴在撞钟的木头上睡觉。给别人做法事的时候,他抱着做法事的器物躲在门后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瞌睡格外的多。

俗话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小和尚虽不说满口大话,但从他嘴里出来的基本上没有几句真话。亦或者皆是一些胡诌的悖论。

终于枕君觉得单瞧着这厮说着满口悖论有些乏味,便生了逗趣之心。于是乎她半躺在红土墙上,用神腔将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入他耳中:“佛法论道需得斋戒,你这小和尚,怎不守规矩,在此偷食荤腥?”

檀恒闻声抬头,四处张望,似乎看不见她。

枕君若有所思地眯眼,便又心生了逗弄之计。

她本就是顽劣且带着厌世情怀的人,看苍生若蝼蚁。想要掐死他们,不过就是用筷子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她不是什么好人,若是遇上对口味的,说不定还能留上一条性命,若是碍了她眼的,骨灰她都得扬了。

她喜欢:

在他走路的时候出其不意的伸只脚过去绊一下他。

在他睡觉的时候敲一下他的大光头。

在他清扫落叶的时候故意掀起一阵风,将扫好的落叶又给吹散。

无聊的恶趣味把戏,她却玩得津津乐道。

这天,檀恒又从山下买回来了鸡腿,躲在山上吃。枕君就想捉弄他,刚伸手拿到鸡腿,她的手就被他抓住了,疲惫的眼神看着她,嗓音格外怠懒:“莫闹了,我能看见你。”

枕君哂笑,原以为一直是她一直在逗弄他,原来,他不过就是装傻让她以为他真的被她逗弄了,她遂松手坐回墙上,眼底带着一些被人欺骗了的烦躁:“所以你一直能够看见我?”

他没说话,而是起身将手中的鸡腿用油纸包好递给她。见她不接,便将鸡腿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临走时还朝她作揖。

枕君自是气性大,且有一种“我能负天下人,但天下人不可负我”的邪恶习性,便直接离去了。

檀恒回来时,鸡腿已凉,人已不在。他摇头,似在慨叹枕君小儿脾性,也似在惋惜鸡腿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