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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说口蹄疫吧。很多人都听说过它。很多人看过《原野铁汉》（Hud）这部电影。但是有些人不知道，至少不是非常准确地知道，电影中的牛被怀疑感染的口蹄疫，就是一种人畜共患病。导致口蹄疫的病毒属于小RNA病毒，和导致脊髓灰质炎、普通感冒的病毒同属一种。人类感染口蹄疫病毒的概率非常小，造成的危害也不过是在手、脚或者嘴唇上起皮疹。这种病最经常、最重要的表现就是感染偶蹄类家畜，如牛、绵羊、山羊和猪。（偶蹄类野生动物中的鹿、麋鹿和羚羊也极易感染此病。）其主要临床表现是发烧、跛行，口腔、口鼻部和脚上有小水泡。哺乳期的雌性动物乳头上有时会长出水泡，如果水泡破裂，就会形成溃疡，对雌性动物和幼仔都会造成影响。这种病的病死率相对较低，但是发病率（即这种病在一个群体当中的发生率）较高，也就是说这种疾病的传染性非常强。患病的家畜不能被制成肉制品上市，导致生产率降低，这对于利润空间相对较小的大规模家畜养殖业会造成灾难性的影响。疾病的快速传播所带来的经济损失是无法挽回的：为避免病毒进一步传播，染病的牲畜必须被杀死。没有人愿意买可能携带病毒的牲畜，因此外贸出口大幅度削减。牛、羊和猪变得一文不值——比这更麻烦的是，它们成了沉重的经济负担。根据官方的一份报告，“从经济角度来讲，口蹄疫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动物疾病，它在美国的暴发可能导致270亿美元的贸易和市场损失”。这种病毒通过直接接触传播，也可以通过动物粪便和乳汁传播，甚至还能通过气溶胶传播。一场潮湿的微风就可以将这种疾病从一个农场传播到另一个农场。

口蹄疫的影响因动物而异。羊被感染后通常不会表现出特别的症状。牛的症状比较明显，可以通过直接接触将病毒从一头牛传染给另一头牛（口鼻接触传播），或者通过哺乳垂直传播（母牛传染给牛犊）。猪的表现比较特别：猪的排泄物中的病毒比其他家畜排泄物中的病毒多得多，而且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通过呼吸排出大量病毒。猪通过打喷嚏、打呼噜、喘息、打嗝和咳嗽将病毒传播到空气中。实验研究表明，猪的气息中携带的口蹄疫病毒是感染后的牛或羊的气息中病毒载量的30倍。一旦这种病毒传播到空气中，可以扩散数英里远。这也是为什么猪被认为是这种病毒的增幅宿主。

增幅宿主是指病毒或者其他病原体在其体内复制和新生大量病毒的物种。由于增幅宿主的生理机能或者免疫系统，或者和这种病毒接触的历史，或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病毒能够在宿主身上大量繁殖。增幅宿主成为一种媒介，使储存宿主感染，也感染了其他“不幸”染病的动物——它们往往需要更多病毒或更加密切的接触。可以用“阈值”来理解这个现象。增幅宿主感染的阈值相对比较低，却能够繁殖出大量病毒，其繁殖的病毒数量之多足以跨过其他动物相对较高的感染阈值。

并不是每一种人畜共患病的病原体都需要通过增幅宿主才可以感染人类，但是很明显，有些疾病要想传染给人类，必须通过增幅宿主。究竟哪些疾病传染给人类的时候需要通过增幅宿主，这是一个怎样的过程呢？疾病科学家正在研究这些问题。同时，这个概念只是一个假设的工具。塞尔维和我在谈及亨德拉病毒时使用了增幅宿主这个词，没有提到口蹄疫的感染机制，但是我知道她提到马时是这个意思。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马会成为亨德拉病毒的增幅宿主？为什么不是袋鼠、袋熊、考拉或者长鼻袋鼠？如果马起到了增幅宿主的作用，那么一个明显的事实需要引起人们的重视：马并不是澳大利亚特有的动物，而是外来物种，大约200多年前由欧洲定居者带到澳大利亚。分子进化学家解读的基因证据表明，亨德拉病毒很可能是一种古老的病毒。和麻疹病毒这个远亲不同，亨德拉病毒已经在澳大利亚潜伏很久了，但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蝙蝠也是澳大利亚这片土地上原有的古老动物；昆士兰州的化石记录表明，小型蝙蝠已经在那里生活了至少5 500万年，而狐蝠大约是在2 000万年前的中新世早期在这个地区进化而来的。人类的出现是最近的事情，只有几万年的历史。更准确地讲，从澳大利亚原住民的祖先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以来，人类就一直居住在澳大利亚。他们乘坐简陋的木船，从东南亚，经中国南海和小巽他群岛到达澳大利亚西北海岸。这至少是4万年前，可能比这个时间还要早得多。所以在这种复杂的相互作用中，4个因素当中的3个——狐蝠、亨德拉病毒和人——可能自更新世以来就已经共同生活在澳大利亚了。然而，直到1788年1月，马才抵达澳大利亚这片土地。

和接下来发生的事相比，这只是一个小的变化。这些最早到达的马乘坐第一舰队的船只，在亚瑟·菲利普船长的带领下来到澳大利亚。这位从英国来的船长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在新南威尔士州建立一个罪犯的流放地。在大西洋上航行了5个月后，菲利普在好望角附近的一个荷兰人定居点停了下来，装备物资和牲畜，以便从非洲继续向东航行。他绕过范迪门斯地（现在的塔斯马尼亚），沿澳大利亚东部海岸线向北航行。其实，詹姆斯·库克船长早已到达过这里，“发现”了这片土地，但是菲利普的队伍是第一批来自欧洲的定居者。在距现在悉尼很近的一处天然良港中，他的小舟将736名犯人、74头猪、29只绵羊、19只山羊、5只兔子和9匹马送到岸上。这9匹马中有2匹种马、4匹母马和3匹马驹。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化石或者史实方面的记载表明澳大利亚有马属动物，也没有亨德拉病毒在澳大利亚原住民当中暴发的说法（至少没有为世界所知的说法）。

1788年1月27日，亨德拉病毒暴发所需的所有因素几乎都凑到了一起——病毒、储存宿主、增幅宿主和易感的人类。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疑问。在亚瑟·菲利普船长将马带到这片大陆到维克·瑞尔牧场的马发病中间，有206年的时间。为什么病毒潜伏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才会出现呢？还是这种病毒早已出现或者经常出现，只是从来没有人确定其究竟为何种病毒？在过去的200多年中，究竟有多少例感染亨德拉病毒的患者被误诊为蛇咬伤？

科学家们的回答是：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正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