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为民请命,上言展界,复东海鱼盐之利、藩屏之固
清朝自建立之初至康熙朝前期,据守福建、浙江、台湾一带的郑成功集团是反清的最大力量。为巩固统治,这一时期清廷海防的核心任务是平定海疆。在军事上对郑氏集团不断实施打击的同时,还从经济上加以封锁,力图切断东南沿海居民与郑氏集团的一切人员和物资往来。这个封锁政策就是实行“禁海”与“迁界”。时遂溪亦在迁界之列,且受害尤重,宋国用“不避嫌忌,恺切上陈”利害,并于展界之后招抚流民,劝谕复垦。
(一)康熙前期的“迁界”与“展界”
顺治十三年(1656),清廷在禁止沿海人民出海贸易和要求地方官员严查的同时,谕令地方官以土坝或木栅“处处严防,不许片帆入口,一贼登岸”。顺治十六年(1659),清廷采纳两广总督调任闽浙总督的李率泰之奏议,下令“迁(福建)同安之排头、海澄之方田沿海居民八十八堡,及海澄内地安插”。顺治十七年(1660),郑成功赶走荷兰人据守台湾,清廷于沿海之地全面推行迁界,强迫沿海居民内迁50里,严禁渔船、商船出海,田园荒芜不准耕种,并遣4名满族大臣赴江、浙、闽、粤四省监督执行。“由于奉派的使者施政存在差别,大体上看,迁界令的执行,江、浙稍宽,闽较严,而粤最苛。”康熙元年(1662),满族监督科尔坤到达广东,正式推行迁界。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二《迁海》中详尽记录了迁界给广东沿海居民所造成的苦难:
岁壬寅二月,忽有迁民之令。满洲科尔坤、介山二大人者,亲行边缴,令滨海民悉徙内地五十里,以绝接济台湾之患。于是麾兵折界,期三日尽夷其地,空其人民,弃资携累,仓卒奔逃,野处露栖,死亡载道者,以数十万计。明年癸卯,华大人来巡边界,再迁其民。其八月,伊、吕二大人复来巡界。明年甲辰三月,特大人又来巡界。遑遑然以海防为事,民未尽空为虑,皆以台湾未平故也。先是,人民被迁者以为不久即归,尚不忍舍离骨肉。至是飘零日久,养生无计,于是父子夫妻相弃,痛哭分携。斗粟一儿,百钱一女。豪民大贾,致有不损锱铢,不烦粒米,而得人全室以归者。其丁壮者去为兵,老弱者展转沟壑。或合家饮毒,或尽帑投河。有司视如蝼蚁,无安插之恩。亲戚视如泥沙,无周全之谊。于是八郡之民,死者又以数十万计。民既尽迁,于是毁屋庐以作长城,掘坟茔而为深堑。五里一墩,十里一台。东起大虎门,西迄防城,地方三千余里,以为大界,民有阑出咫尺者,执而诛戮。而民之以误出墙外死者,又不知几何万矣。自有粤东以来,生灵之祸,莫惨于此。
此次迁界,东起饶平、澄海、揭阳,西至遂溪、合浦、钦州,沿海24个州县和近海岛屿的居民都被迫迁移。康熙三年(1664),朝廷下令再行迁海,波及遂溪者最为严重。康熙《遂溪县志》卷一《事纪》:“康熙三年,诏再迁海,移白鸽寨水师驻扎海安,严诘海禁。雷州东迁,自遂溪之石门至特侣塘,迄于徐闻之海安所。西迁自遂溪之横山路达于徐闻,惟遂溪迁之太甚,仅存粮六百石。”康熙八年(1669),广东巡抚王来任看到沿海地区人民颠沛流离,建议招民复业。此后,又历经反复,直到康熙二十三年,才真正开禁。
(二)上言东海“展界”之利
明清时期,遂溪县地含半岛北部及半岛东部大部分岛屿。道光《广东通志》卷八十七《舆地略五》有《雷州府图》,图上标明最大一岛为“东海岛”。同卷《遂溪县图》则在东海岛之上标有“东海上”“东海中”“东海下”及“蔚嵂岭”,为遂溪县所属。康熙《遂溪县志》卷一《地里志》:“遂溪之东海五图,自五图之外为洋海,在五图之内为内海。”康熙《遂溪县志》卷一《乡都》:“康熙二十六年,复东海三社:东海上社、东海中社、东海下社。”此即东海岛“五图三社”之说。旧志文字所书“蔚嵂岭”,即指东海岛。穆彰阿、潘锡恩等撰《大清一统志》卷四五一《雷州府》载:“蔚嵂岭,在遂溪县东南一百四十里海中,一名东海岛。广四十里,长七十里。包出白鸽寨之外。中有居民五图,以渔盐为业,为东方巨镇。”
遂溪之境腹地多半山硗砂浮,只有东海土地平衍而肥沃,人烟稠密,既有粮米之富,又有鱼盐之利,一县赋税盐课亦多出于此,实为雷州之富庶之地。又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其海防要地成为雷州外海的屏障。然而,经过顺、康间的数次迁界,不只土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且为雷州左臂外藩之功能不再。宋国用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到任遂溪知县,可谓受命于危难之际。莅任伊始,清廷尚未行展界之令,便详陈“迁界”“展界”之利害,提出“东海未复之不便于民”:
遂邑腹地大半山硗砂浮,惟东海一隅土厚地衍,鱼盐鳞集,诚一邑之沃壤也。迁界以来,遂为弃土,毋论界外东海不敢越津飞渡,即已展之界内,犹恐巡逻谨密,误罹法纲,樵牧者束手,耕种者裹足。而沿海灶丁无敢庐舍聚居,间有煎晒,势必朝去夕还,以致风雨飘荡。即有内港采捕,悉畏防弁搜求,小民有望洋之叹,客人多闻风之惧,是东海未复之不便于民者也。
又提出“兵之困于东海未复”:
东海横亘数十里外洋,石峭涛汹,舟莫敢近,且上有芷蓼、硇洲相峙门户,下与锦囊联为声援,洵为雷郡之左臂外藩也。今白鸽寨虽设水师,新复哨船,而对面空虚不敢出汛巡查,保无有奸宄伏莽巢穴,其土岂非弃地以资盗粮乎?况大洋飞舟宗,往来无定,及至申请策应,而贼船已经远遁,是未获剿贼之功,先受妄报之罪,是兵之困于东海未复者此也。
要使民得便利、兵解困扰,其根本就在于力行展界,“若令复还故土,则飞鸿来集,鱼盐之利懋迁化居,而兵声远震,似犄角相援之势矣”。作为身怀守土之责的宋国用,不能听任十有八九良田之荒芜,更不能听任“牧斯土而成虚设”。朝廷未行展界之令便有此论,实属不易,洪泮洙称他是“不避嫌忌,恺切上陈”。
(三)招抚劝垦,捐给牛种,详捐渡船,以通东海
宋国用上陈言展界之事不久,康熙二十三年春正月,钦差会同督抚巡海开禁,恢复东海地方。展界之后,亟待解决的问题有二:一是招抚流民归还东海故土以事农耕;二是东海与内陆由一水所隔断,百姓往来仍需船渡。
招抚流民回乡复业并非易事。康熙之初迁界、展界的反复,使百姓心存疑虑,迁界所造成的田园荒芜、缺耕少种,更使百姓望而却步。所谓“鸿飞兔逸之氓,莫不踊跃来归”,只是复界之初百姓可得归家园的欣喜,现实是严峻的。宋国用所要做的是如何使流民回东海故土能安居乐业。洪泮洙记曰:“嗣奉皇恩,开复东海,宋邑侯招抚流民,捐给牛种,多方劝谕,以家人父子之情慰苍生霖雨之望。”宋国用不但以家人父子之情劝谕流民,而且捐与耕牛和种子,为民众提供恢复农业生产的基本条件。
东海与内陆仅一水之隔,然在当时实为天堑,人员往来必须有渡口和船只。先前麻参、禄遐两渡长久废弃,康熙二十三年展界之初,宋国用即修复二渡,取禄遐渡以方便东海、府城之往来,以麻参渡便于东海、县邑之沟通。渡口已完修,又要解决渡船的问题,迁界期间被迁民众无力私造,朝廷又要展界三年起征赋税,就此宋国用又上陈曰:“舟楫不济,观望莫前,则瞬息三年开征,届期赔累包荒之弊,咎将谁诿。第思久迁,残黎尽已皮焦髓竭,岂有余资以供刳木击檝之需,间有一二小艇,不过自运农具,而往来杂沓,焉得人人而济,则望洋裹足不发,负展界之鸿恩乎?”情势不容拖延,于是捐复渡船五只,以利济涉,使畏途成为乐土。
自明以来,东南沿海倭寇、流贼蜂起,东海渐为海防重地,并行军户、军屯之制。然自清初以来,军户多为盗贼所残,军屯废弃,而康熙之初的历次迁界,裁撤卫官,东海防御已形同虚设。康熙二十三年展界,重设卫所,回复官职,令行招垦。至康熙二十六年(1687),便得见复垦屯政之效果,“甫四载,复垦税二百五十四顷有奇,上不悮公,下可足民,十年生聚,于此见其大端”。“东海既复,藩屏已固,户口财赋生聚殷繁,小丑不敢为患,遂邑可无南顾之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