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可见，神话及其依存的灵性思维皆指向一个双关的问题核心，也就是都在同时追问何为世界本源以及何处才是存在所归。在这意义上，可以说神话的原型一是描绘生命起始的“创生源”，二是预言万物今后的“未来世”。

在由古至今的神话思维认知中，创生并非时间上的一次事件，而更指向宇宙万物的超时空因果关联，因此不仅关涉起源论意义上的原初创造，并且还涉及世界——天地、人间的多次诞生。在如今中国境蒙、藏等族中流传的《格萨尔王传·天界篇》里，其不但描绘了天界、地域与人间整体联系的三重场景，而且以连续创生——化身、演变、转世的方式叙说了世间邪魔的由来。歌中唱道：

四个黑头滚下坡时，向天祈祷：我们是恶魔的精灵，但愿来世能变成佛法的仇敌，世界的主宰。这四个黑头，后来果然变成北方魔国的鲁赞王、霍尔国的白帐王、姜国的萨当王、门国的辛赤王。

在这种神话思维支配下，就连降魔英雄格萨尔的降生也与此同构：

最后一个白头抓起一把黄花，抛向天空，虔诚祈祷：但愿来世我能变成降伏黑魔的屠夫，拯救众生的上师，主宰世界的君王。他的善良的心愿实现了，成为威震世界的格萨尔大王。

可见，与其把《亚鲁王》《格萨尔》等有关某一人群世俗性由来的描述归入民族学范围的“族源神话”，不如视为更广泛、内在地揭示世界之发生学意义的本源原型。也正因为本源与归所相互关联，在这些千古流传的神话颂唱中，才会普遍出现为亡灵指路，引导他们走完由生到死、再向死而生的生命路程。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实现起点与归属的结构连接，生死一体。一如彝族《指路经》展示的那样，先向亡灵告知生命归属的地方——祖灵所来之地：

钠铁书夺山，有一和确居。

那座和确里，爷死归那里，奶死归那里，父死归那里，母死归那里……人人必同归。

而后用神话之歌将亡灵引向未来：

赴阴寻祖去。你爷去的路，你奶去的路，你父去的路，你母去的路，你宗去的路，你族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