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一鸣结婚后虽然买了新房,但没有搬出去住。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虽然有保姆伺候,觉着还是住在一起放心些。婚后文清离开了演艺界,不到两年产下一子,前段时间又怀上了孩子,正在家里调养,看到郭一鸣进门,迎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提包和西装挂在衣架上。郭一鸣没告诉她爷爷的事,怕她的情绪受影响。语气平静的问:“小家伙睡了?奶奶呢?”
“孩子跟着阿姨睡了,奶奶在她房间,晚饭时还在问,两天没见爷爷了,是不是去台湾了?”文清笑道。
爷爷出事也没敢告诉奶奶,郭一鸣向房间走去。他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祖孙两人相依为命,每次回家都要陪她坐一会说说话。推开房门,奶奶正坐在床上捧着一个首饰盒子翻看着里边的东西。首饰盒是奶奶的随身之物,小时候郭一鸣就看到过,奶奶把它视为珍宝,谁也不让动。
看到郭一鸣进来,奶奶抬头招呼道:“鸣儿回来了,吃晚饭了没有。”
“吃过了,来了几个朋友,一起聊点事。”郭一鸣挨着奶奶坐在了床边。
床上摆着一张照片,郭一鸣拿起来一看是张结婚照。应该是很久前拍的,照片有些发黄了,新郎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新娘身着鲜艳的红色婚服,端庄娴雅。仔细看了看,依稀发现好像是爷爷奶奶年轻时的样子。
郭一鸣第一次看到,笑着问:“您和爷爷结婚时照的?”
奶奶点点头,接过照片看了看,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郭一鸣又探头向首饰盒中看去,发现里边除了其它的物品外还有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片,有些好奇,随手拿了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他俩的结婚证书,落款处盖有阳县国民政府大印,最下边一行是日期,民国三十四年九月十五日。
郭一鸣愣住了,想了一会,拿着结婚证和结婚照,转身冲出房间,拿起电话通知吕中扬和林小丰几人,让他们马上到公司会合。
吕中扬拿到结婚证书和结婚照,击掌笑道:“没问题了,这是第一手的证据,老太太才是原配夫人,郭副总明天上午把老夫人请出来,一起去法院办解封手续。”
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顺畅,第二天上午,法院解除了查封令,郭一鸣怕再次节外生枝,以最快的速度筹好了剩余的现金。晚上亲自驾车把钱送到了指定的地方,把爷爷接了回来。
郭仲里经过几天的抗争,身体极度虚弱,郭一鸣立刻把他送到了长海集团投资的医院。经过认真的检查,医生告诉郭一鸣,郭老爷子经常打高尔夫,身体基础条件很好,各个器官都很正常,并无大碍,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尽量不要让人打扰。郭一鸣放下心来,安排专人看护,任何人不得探视。
秦夫人母子得知郭仲里安全回来,想见郭仲里一面,却被保安挡了驾,说没有郭副总批准,任何人不能探视。三人自知在营救的过程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互相埋怨一通,你推我我推你,不敢去见郭一鸣。反复商量后,秦夫人硬着头皮找到郭一鸣,讪讪提出了探视的想法。
爷爷已经平安归来,郭一鸣心情好了很多,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一家人,大度的一笑说:“医生嘱咐老人家不能激动要静养,你们在门外看一眼吧,等养好了身体再聚。”
秦夫人知道他讲的在理,只好同意。
在侯伯勋协调下赢得了时间,爷爷才得到解救。郭一鸣跟林小丰商量,想请他吃个饭表示感谢。侯伯勋接到电话,笑着说年纪大了,不方便出门,不用宴请,心意领了。
时仔正好在身边,接过电话说:“我去,我去,好久没见师傅了,正好多认识几个朋友。”
林小丰点头说好,明晚六点在香格里拉中餐厅一号包房聚会。
郭一鸣叫上了三个师兄弟,见面后,时仔都以师伯、师叔相称。酒菜上齐后,时仔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逐一敬酒。
林小丰笑道:“时仔快坐下,不要拘礼,都是朋友,事情圆满结束,今天大家开心喝酒祝贺,都放开点。”
时仔坐下后,认真的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规矩不敢坏了,小徒能有今天,多亏师傅教诲,端杯酒尽尽孝心理所当然。”
林小丰知道他这几句话是在武侠小说里学的,心中暗笑,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好再调侃,笑道:“这话说的有理,看来你最近读了不少书,大有长进,来,咱们师徒俩喝一杯,祝你前程似锦,事业发达。”
时仔赶紧站起身来,两人一饮而尽。
“侯公子,祖父这次平安归来,多亏侯老先生关照,我敬你们父子一杯。”郭一鸣干了一杯。
时仔道:“郭师伯不用客气,这次犯案者是头独狼,不在江湖圈子里,家父也无能为力,让郭爷受惊,郭师伯破费了。”
“哪里,哪里,老人家能平安回来已经非常感谢了。”郭一鸣连忙说道。
黄春生好奇的问:“既然知道绑匪是谁了,现在为什么不能报警去抓呢?”
时仔想了想说:“香港警方办案讲证据,不敢随便抓人。绑匪深知这个道理,作案时很多细节都考虑的很周到,听父亲说,上半年李家被勒索十个亿,明明知道犯案者是谁,也没有办法。”
牛大夯恨声说:“这样岂不是便宜了关正祥这个王八蛋。”
时仔笑道:“牛师伯放心,这个人的底细我已经打听清楚,放心吧,吃进去的东西会让他吐出来。”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诧异,看他没有继续往下讲也不便再问。
晚餐结束后,林小丰和牛大夯回了特区。
第二天,时仔回到澳门,赌场的管理有一套严格的流程,时仔平时无需费心,这次匆匆赶回来,是在等待他的猎物上钩,猎物就是关正祥。
关正祥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自称是关老爷的第六十八代嫡系子孙。小时候从说书人那里听到关公长相面如重枣,发达之前推车卖枣,所以,来到特区混江湖时也学老祖宗样子,在东门卖枣,后来和雨亦奇一伙人去了沙头角做黄牛。雨亦奇改行做代客送货服务后一路发达,渐渐离了群。关正祥看他发了大财,心生羡慕,但又找不到好的机会,觉着自己是龙困浅滩,虎落平川。一番思考后,偷渡来到了香港。
在香港,江湖上的地盘都是划定的,关正祥不想跟着别人混,便成为一头独狼。由于他心狠手辣,混了两年多后也小有名气。
十黑九赌,关正祥也是一个嗜赌如命的赌徒,分到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澳门赌博,常常输多赢少,用不几天钱就会输光。关正祥心有不甘,手中无钱时便借钱去赌,时间久了,欠下一屁股赌债,敢借钱给他的都是狠角,见他只借不还便来催债,关正祥躲了这家躲不掉那家,正在走投无路之际,听说了李家大公子被绑,付了十个亿的赎金。关正祥心痒难搔,琢磨着如何效仿,做笔大的。
绑案发生后,香港大亨无不震惊,纷纷加强保安措施加以防范。关正祥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无处下手,十分懊恼,就在这时,打听到了一个消息,长海集团的郭仲里自恃军人出身,毫无防备之意。关正祥听后大喜,亲自跟踪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摸清了郭仲里的活动规律。为了防止泄露秘密,也怕别人捷足先登,关正祥找了几个亲近的兄弟,实施了绑架。没想到一击成功,心中狂喜,拿出一部分钱打发了几个小兄弟后,其他的钱陆续存入几个卡中,等了几天看到警方没有动静,直奔澳门赌场。
赌徒的心理是赌债赌还,关正祥并不想急着还债,现在手中有钱,先把以前输的赢回来再说。
时仔也是怕他挥霍一空,所以早早赶回来等他。
澳门的赌场时仔了然于胸,提前几天就来到关正祥常去的地方,化装成一个南洋的公子哥,在VIP室天天跟几个暗中商量好的兄弟聚赌。
关正祥来到后没有急着下场,听说这里几天前来了一个阔少年,出手豪爽,赌资以千万元计,且全部是美元,便在暗中观察。
阔少年身材瘦小,唇上留着两撇胡须,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上身白西装,下身白西裤,脚穿白皮鞋,系着一条黄领带,两手食指上各带一个硕大的钻石戒指,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几轮过去,关正祥看到阔少年面前赢的筹码越堆越高,忍不住的下了场。
欲擒故纵是赌场作弊的老套路,放长线才能钩大鱼。几个小时的反复厮杀,关正祥赢了一堆筹码,粗估了一下,有个几百万美元。阔少爷面不改色心不跳,推说累了,要回去休息,改天再玩,起身离去。
关正祥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三点,便也回去休息。
第二天,关正祥早早来到了VIP室,其他几个赌友先后到来,等了一会,阔少年慢慢踱了进来,坐下后,扔出银行卡让一个跟班去换筹码。又是几个小时昏天黑地的厮杀,还是昨天那个时间,阔少爷打了个哈欠,说要回去休息。
这次,钱都让他赢了去,关正祥算了下,昨天赢的都输回去不说,还倒赔了五百万。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关正祥拉着其他几个人说再玩几把,众人都说明天再来,纷纷起身离去。
第三天玩到中间时,阔少爷接到一个电话,听语气是他父亲打来的,催着回去。阔少爷不想走,父亲不答应,商量半天,说明天再玩一天,后天就回。玩到半夜结束时,钱又被他赢去了,几个赌友都唉声叹气的离开。
回去后,关正祥算了算,两天下来已经输了二千多万美元,如果现在收手,还掉以前欠的赌债还能剩不少,也够下半辈子花的了。犹豫了半天后总是心有不甘,越输越想捞的赌徒心理慢慢占了上风。阔少爷后天就回去,他要是走了,出手这么阔绰的家伙还真不好找,明天是最后一天,说什么也要找他把钱赢回来。下定决心后关正祥把所有的银行卡都带在了身上,赌场上拼的是实力,谁的筹码多谁赢钱,没钱的先滚蛋。
最后一晚的赌运一边倒,阔少爷手气好到离谱,要什么牌来什么牌,几个赌友早早就输干净了,退出战场观看,只剩下关正祥和他两人。
阔少爷面前的筹码堆的像小山一样高,关正祥估摸着大概有三千万美元,盘算着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差不多就是这么多,伸手掏出卡来,往桌上一扔,让人全部换成筹码。关正祥眼中充满了血丝,紧紧盯着阔少爷说:“咱们一局定输赢。”
阔少爷没有说话,微微一笑,把筹码全部推到了中间。
发牌员正要发牌,关正祥眼珠一转,说道:“换个玩法,摇殽子敢不敢?”
阔少爷犹豫了一下。
关正祥一惊,心想如果他不敢换玩法,这几天被他赢去这么多钱,就是牌中有问题,自己肯定被坑了,这个赌注就不能再下。没想到阔少爷微笑了一下,说道:“请便。”
关正祥这才放下心来。
发牌员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装完整的盒子,当着众人的面取下封着的包装纸,打开后露出满满一盒崭新的殽子,全部倒在桌子上,让两人验证。
“谁来挑?”关正祥瞪着眼问道。
阔少爷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还是两个字:“请便。”
关正祥伸手把桌上的一堆殽子抄了两把,随手拿出两个,放在一边。发牌员转身取来一个摇盅,放在桌上。
“谁点大谁先摇?”关正祥问道。
阔少爷点了点头。
关正祥把殽子放在摇盅里,晃了几晃,打开盅盖一看一个三点,一个五点,加起来是八点。接着把摇盅交给了阔少爷。阔少爷拿起盅只晃了一下,打开后却是两个三点。
“你点大,请吧。”阔少爷说。
关正祥知道这是最后一搏了,双手恭恭敬敬的捧起摇盅,闭上双眼,心中默念:老祖宗关老爷保佑,这次赢了,定当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摇了几摇后,放在桌上。打开盅盖,一个五点,一个六点。关正祥心中狂喜,老祖宗真的显灵了。除了双六点外,这是最大的点了。
看到摇出的点数,阔少爷一改微笑的面容,神色严峻,伸出手去缓缓拿起摇盅。
关正祥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他摇殽子的手。
阔少爷像喝红酒前摇动酒杯一样,缓缓摇动着摇盅,双眼微闭,侧耳静听。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房间里安静的像是掉跟针都能听到一样。
摇了一会后,阔少爷轻轻放下摇盅,看了发牌员一眼,示意他把盅盖打开。
发牌员打开了盅盖,众人齐齐看去,随后发出一阵轻微的惊呼。
摇盅里恰是两个六点。
关正祥一看,嘴角抽搐着瘫坐在椅子上,阔少爷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两天后,有人在澳门石排湾水塘里发现一具尸首,警方验证后是关正祥。有人说他想不开自杀了;也有人说他欠下巨额赌债却有钱不还,被人做掉了;还有人说他拿到五亿赎金,却只拿出一千万分给几个小跟班,众人嫌分赃不均,追到澳门讨说法,双方争执不下动起手来误伤了性命。坊间纷纷嚷嚷莫衷一是。
听说了关正祥的死讯,郭一鸣嗟叹不已。上午刚进办公室,接到了时仔电话,说是到了公司楼下,要上来拜访。郭一鸣连声答应,亲自迎到门口,把他接了上来。
进门后,时仔也不让泡茶,说站站就走,从包中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郭一鸣有些诧异,打开信封一看,里边是一张金额4.5亿的支票。郭一鸣疑惑的看了时仔一眼,问道:“这是……?”
“还剩这些,其它的让关正祥挥霍掉了,你收起来吧。”时仔有些遗憾的说。
“这,这怎么能行?”郭一鸣忽然明白,时仔帮他追回了大部分的赎金。
郭一鸣把支票塞进信封还给时仔,说道:“长海公司和关正祥之间算是做了一笔买卖,按照商业规矩,交易已结束,钱归他来支配,无论谁从他那里得到这笔钱,都跟长海没关系了,这钱我不能收。”
时仔笑了笑说:“如果这个算做生意,也是强买强卖,做不得数。”
郭一鸣凭他怎么说,都坚辞不收。双方推让半天,时仔正色道:“没有师傅的教诲就没有我的今天,师恩难报,这次师伯家里出事,正好算是给徒弟一个机会。何况这是笔不义之财,我已经在菩萨前许过愿要金盆洗手,此次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拿了这笔钱会遭报应的。”
听他这样一说,郭一鸣没了主意,他知道江湖上的人非常迷信。拿着信封不知如何是好。
“师伯多保重,代问郭老爷子好。”时仔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晚上,回到家中,来到爷爷的房间,郭一鸣把收到支票的事告诉了他,问怎么处理才好。
郭仲里已经出院回来休养。从孙子那里听说了侯家父子帮忙解救自己的过程,现在又听说这事,感叹不已,想了一会说:“把这笔钱拿去做慈善基金吧,交给陈苏安打理。哦,对了,时仔的学名叫什么?”
郭一鸣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听小丰说小名好像叫盼儿。
“那就叫盼盼基金,让他做创始人。”郭仲里吩咐道。
郭一鸣觉着这是个好主意,说明天就安排陈苏安去办,转身准备离开。郭仲里叫住了他,沉吟了片刻,说自己准备退休,把集团公司全部交给他来负责。
郭一鸣愣住了,本想推辞,看到爷爷期盼的目光,有些不忍心,勉强笑道,给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说完转身离开,轻轻带上房门。
绑架事件发生后,郭一鸣备受煎熬,感受到了掌门人的艰难。在营救期间,秦夫人母子三人的表现更让郭一鸣厌恶透顶,怕爷爷生气没有告诉他。要是把公司接过来,不说工作上的辛苦,仅是家族矛盾就足够烦心。郭一鸣像父亲一样是个心性淡泊的人,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对传统文化喜爱有加,茶道、收藏等颇有心得,现在困在企业管理上,喜爱的东西不得不放在一边,如果把公司接过来,今后再无时间亲近这些心爱之物,郭一鸣心乱如麻,思来想去,决定找林小丰商量一下。
郭一鸣不愿接手长海的事,林小丰告诉了胡书楠。
胡书楠笑道:“热爱是做好事业的前题,如果不喜欢,怎么会管理好企业呢?郭老先生想把家业一代一代往下传,这是中国人的传统,实际上这行不通。有句古话‘富不过三代’,原因当然很多,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子孙们并不一定喜爱祖宗留下的产业,不愿意去做,所以没有传承。”
林小丰想了想道:“你说的还真有些道理,宋徽宗明明是个艺术家,只喜欢写字、画画,非得让他去管理国家,不亡国才怪。”
胡书楠抿嘴一笑,接着说道:“西方国家以前也是这样。不过,进入现代社会后,西方的企业家们通过经理人制度解决了这个问题。像洛克菲勒、戴姆勒家族等等,早就交出了管理权,让专业的经理人做专业的管理,企业才能百年不倒,子孙们还能保留股权,足以保证享受高质量的生活。郭氏家族的产业涉及多个领域,以一鸣的经历,缺欠管理经验,工作会很辛苦。他是个明白人,不想接班是有道理的。我的意见,郭家完全可以复制这些成功的经验,郭老先生如果同意,我们倒可以帮他找专业团队,量身订制一套方案。”
林小丰把胡书楠的意见转达后,郭一鸣非常感兴趣,做通郭仲里的工作后,东方资产管理公司提供了具体的实施办法:郭氏家族旗下的公司,按行业拆分后由东方资产包装上市,各上市企业由郭家控股,聘请高端的管理人才做CEO,统一对郭仲里负责,各上市公司重大决定郭仲里有一票否决权。
郭一鸣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他打算着重新拾起以往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