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梁惠王篇上》
数罟:细密的鱼网。数罟,音cù gǔ。
洿池:低而深的池子。洿,音wū。
斧斤:斧,大斧头。斤,小斧头。其实就是斧头与砍刀。
每回,看到有关环境保护的消息,就想起孟轲这段话。内心里,总要叩问:所谓的环境保护,是否仍然停留在以一种功利的心态来做呢?是否也仍是人类近几百年来威权心态的另一类型表现而已呢?如果环境保护仍只是这样,那显然地,它是一种被动而消极的不得已做法。这与孟轲的这段话仍有差距。
孟轲的“王道之始”建立在人类的“养生丧死无憾”上,这就是对于“人性”的尊重;更值得我们强调的是,原来对于人性的尊重是建立在对于“物性”的尊重,是建立在对于整个大自然的尊重上。人啊!是自然所哺育的天地之子!人啊!须得万物滋育始能长其生涯!是天地之气所孕化而成的“天地之英”,是万物之所哺乳的“万物之灵”。天地万物既如是待我,我又何忍以宰制之心、挞伐之器对之呢?人性要求养生丧死无憾,自然万物也要求养生丧死无憾啊!如果自然万物养生丧死有了遗憾,由憾而恨,憾恨之余,恐怕人类要养生丧死无憾,必将求之不可得。
人间有情、万物有情、自然有情,苟无情何堪成此人间、万物及自然?我们能将人间、万物及自然以“您”这样的邀请来称呼,建立起一种“我与您”的真存实感,互诉情怀,何事非宜呢?!若仍然以一种“它”这样的称呼漠视不管,甚而宰制戕害,那么,自然万物的憾恨、反抗,终会回头来控制人们,教人们生无所养,死无所位,为时已不远矣。长久以来,人们已习惯用“我与它”的方式来面对一切,而名之曰客观,名之曰合理;殊不知,所谓的客观、合理竟然充满着漠视无情,隐含着暴力宰制。其实,无“情”便无真正的“理”,无“主”便无恰当妥帖的“客”。果不回到“我与您”这样的真存实感,环境保护只是利害的算计,落入政治麻醉的工具,届时,恐怕自然环境的保护尚未有起色,又有人要高喊心灵环境的保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