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纹身史料

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上,纹身(文身)是写在人体皮肤上的艺术符号与艺术史。许多民族有纹身习俗,纹身与图腾有关,纹身是画身的延续,画身不能持久,纹身是永久性的标志。纹身起源非常早,有学者认为,纹身起源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时期或新石器时代。也有学者认为,纹身的起源最迟可以推到旧石器时代的晚期。1991年10月,一具冰冻的五千年前的纹身男尸在奥地利和意大利两国交界处的一座高山上发现。旧石器时代后期可能用于纹身的工具曾在欧洲的考古场址被发现,有尖利的骨针和碟盘。(24)纹身艺术的遗存,还活跃在现代生活之中。纹身的习俗与神话中的血缘婚的禁忌、氏族图腾、社会身份有关。

中国古代文献对纹身习俗的记载非常之早。中国古代的东夷、南蛮、匈奴均有纹身的风俗习惯。《礼记·王制》说:

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东方曰夷,被发纹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25)

这些“夷蛮”之民,都行纹身习俗,在后来的典籍记载中,也未间断。古时夷有九种:一曰玄菟,二曰乐浪,三曰高丽,四曰满饰,五曰凫臾,六曰索家,七曰东屠,八曰倭人,九曰天鄙。《后汉书·东夷传》说九夷是:“犬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九夷属于南蛮之民,行纹身习俗。

在周代,南方吴越人有纹身的习俗。吴越之民,皆剪发纹身。首先是越王勾践纹身。《墨子·公孟篇》:“越王勾践,剪发文身。”《庄子·逍遥游》:“越人断发纹身。”在《史记》、《汉书》、《论衡》、《淮南子》等古代文献中保留着纹身的资料。周太王的长子太伯、次子仲雍是季历的兄长,为了让贤于季历而来到南方。《左传·哀公七年》记载:

太伯端委,以治周礼,仲雍嗣之。断发纹身,裸以为饰。(26)

《史记·吴世家》解释这段历史说:

吴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纹身断发,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

《吴越春秋》说,太伯、仲雍“遂之荆蛮,断发纹身为狄夷之服,示不可用”。奔荆蛮之事发生于公元前12世纪左右,离现在已三千余年了。太伯,仲雍投奔吴,断发纹身,入乡随俗,归化于狄夷之习俗。纹身与龙图腾崇拜有关。“荆蛮”即吴越之地的人民,有“断发纹身”的习俗。百越也纹身。《淮南子·原道训》记载:

九嶷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披发纹身,以像鳞虫。

高诱注释曰:“纹身刻画其体,纳墨其中,为蛟龙之状,以入水蛟龙不能害也。”《山海经·海内南经》有“雕题国”,即“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异物志》说:“雕题国,画其面皮,身刻其肌而责之。或若锦衣,或若鱼鳞。”南方多虫蛇灾害,人体刻画蛇虫鱼龙,表示以鱼龙为氏族图腾标志。《后汉书·南蛮传》记载,哀牢夷“种人皆刻画其身,象龙文,衣著尾”。古代羌族行纹身之俗。《蜀中广记》引《九州岛记要》说:“嶲之西有文夷,人身青而文,如龙鳞,于臂径之间。”龙是羌族的祖先。

台湾高山族的纹身,《隋书·东夷传》记载,琉球国“妇人以墨鲸手,为虫蛇之文”。云南傣族的纹身,《新唐书·南蛮传》载:“在云南徼外五百里,有文面濮,俗镂面,以青涅之。”黎族的情况也是如此。《山海经》中的“离耳国”即为儋耳(如今的海南岛)。周去非在《岭外代答》中写道:“海南黎女,以绣面为饰……其绣面也,如中州之笄也。女年及笄,置酒会亲旧女伴,自施针笔,为极细花卉飞蛾之形,绚之以遍地淡粟纹,有皙白而绣文翠青,花纹晓了,工致极佳者。”范成大的《桂海虞衡志》有相同的记载。黎族的纹身习俗,直到1950年代以后还有施行者,1987年在40岁以上的黎族妇女中,随时都可以看到她们的脸、脖颈、手足甚至腹背上,都刺绣有各种精美的点及线状黑色纹身图案的痕迹。

纹身与刺绣艺术的起源有关。《事物纪原》称:“今世俗皆纹身,旧云起于周太王之子吴太伯,避王季历而之句吴,断发纹身,以像龙子,避蛟龙之患。”《史记》也载:“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断发纹身,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原来周太王古公亶父有三子,太伯、仲雍、季历,季历之子叫姬昌。古公亶父认为姬昌有兴亶王业的才能,有意传位于季历,而按照嫡长子继承制,王位传不到姬昌。太伯、仲雍知其意,就出走至句吴(今江南苏州一带),并按照当地习俗,断发纹身,以示不再返回北方。江南的这种纹身就是在身上刺出龙的图纹。太伯去世以后,断发纹身的习俗依然存在。

江南民间传说有言,仲雍不忍心看到人们在身上刺绣图纹,召集众人商议此事,恰巧被正在房内低头缝衣服的小孙女女红听到,女红认真揣摩起此事来,一不小心针扎手破,血色沾衣,见此状反而深受启发,便按纹身的图纹在衣服上一针一线试做起来。为了表现图纹的神态,她用五彩染丝,按照自己辫子的结构,做了七天七夜,做好了一件五彩缤纷的图纹衣服。女红双手捧着五彩刺绣衣服给祖父看,仲雍展开一看,五彩纷呈,光彩夺目,披在身上,图纹比刺绘在身上的纹样还要好看。仲雍便择吉日,穿上这件衣服,召集大家,从今后照此方法制作衣服,可以不必再纹身了。经过仲雍的倡导,这种衣服就取代了纹身。后人为了纪念女红,就把这种锦绣针刺的工艺称作女红。

云南等少数民族地区还有纹身艺术的遗存,20世纪80年代,袁运生等画家在云南采风写生时画了傣族等少数民族有纹身的老人像。随着纹身习俗的消失,中国纹身的艺术学研究需要积极开展起来,将纹身作为艺术学的研究对象。现代画身、纹身有回潮的现象,更需要有艺术的理论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