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为晨曦镇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银纱。
阿尔弗雷德端坐在一匹雪白的骏马背上,缓缓驶入小镇。
这匹马是诺尔德行省优秀的品种,体型高大魁梧,毛色纯净如雪。
在他身后,几名受伤的卫兵和马夫步履蹒跚地跟随。
他们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的血迹已经浸透了粗糙的麻布绷带。
尽管疼痛难忍,他们也只能咬紧牙关,用手紧紧捂住伤口,生怕发出的呻吟声会惊扰到前方的男爵大人。
暗淡的月光下,他们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却不敢表露分毫。
所有人都清楚,在这种时候最好保持安静,因为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招致男爵的雷霆之怒,那恐怖的龙炎会将触怒男爵的人烧成灰烬。
阿尔弗雷德对身后随从的状况毫不关心,他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在脑海中不断涌现的记忆画面中。
这些属于男爵的记忆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他面前徐徐展开,让他对晨曦镇的方方面面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小镇位于诺尔德行省的最东端,与阿尔巴行省接壤。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两个行省之间重要的贸易枢纽。
每年的收获季节,来自两地的商队络绎不绝,为这个边陲小镇带来可观的财富。
镇上居住着大约三千名居民,除了作为龙裔的男爵外,都是普通的凡人。
镇子南侧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到棉田,是镇子主要的经济来源。
东侧则是与阿尔巴行省交界的茂密森林,西侧有一条河流流过,北侧是通往诺尔德行省和阿尔巴行省其他地区的主要公路。
记忆中的晨曦镇布局清晰:外围是规模庞大的奴隶区,由二十座木质奴舍整齐排列而成。
每座奴舍都是双层结构,能容纳一百五十到两百名奴隶。
这些建筑年久失修,木板之间的缝隙在秋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屋顶上覆盖的茅草已经稀疏不堪,露出了下面腐朽的木梁。
奴舍之间的小路年久失修,终年泥泞不堪。
月光下,这些泥泞的小路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就像一条条蜿蜒的暗河。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腐烂的食物残渣、发霉的稻草、污水和人体的异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奴隶区特有的气息。
每到雨季,这些小路就会变得更加泥泞,有时甚至会淹没到脚踝处,给奴隶们的生活带来更多困扰。
在奴隶区的西部,一座破旧的公共食堂矗立着,灰暗的外墙上布满了污渍和裂痕。
食堂旁边的简陋澡堂此时紧闭着门,铁锈斑驳的水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荒凉。
食堂每天只供应两餐,早晚各一次,菜单永远是些粗糙的杂粮和寡淡的菜汤。
而澡堂更是奢侈品,管事们往往要等到实在无法忍受奴隶们身上的臭味时才会开放。
与脏乱的奴隶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位于小镇中心的霍华德庄园。
高达五米的石墙将庄园与外界隔绝,墙顶布满锋利的铁刺,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这些防御措施不仅是为了阻挡外来者的入侵,更是要震慑那些可能萌生逃跑念头的家奴。
庄园内的花园经过精心设计和打理,种植着来自帝国各地的珍稀花木。
十几名专业的园丁每天都在忙碌,修剪枝叶、浇水施肥,确保这些娇贵的植物能在极端气候下存活。
花园中还有几座精美的喷泉,喷涌而出的清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庄园的主楼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哥特式建筑,高耸的尖顶直插云霄,精雕细琢的窗棂讲述着无声的故事。
这座建筑凝聚了诺尔德行省最顶尖工匠三年的心血,每一块石材都经过严格挑选,每一处装饰都富含艺术底蕴。
此时,阿尔弗雷德的队伍正沿着通往庄园的主干道前行。
经过奴隶区时,木屋里传来低声的啜泣,那是白天在棉田劳作的奴隶们。
收获季节的棉花采摘是最艰苦的工作,从凌晨开始直到深夜,奴隶们必须在烈日下弯腰劳作,双手被棉花的茎秆割得伤痕累累。
广袤的棉田在月色下宛如一片银色的海洋。
秋风吹过,棉花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里独特的气候条件造就了优质的棉花:寒冷的冬季和炎热的夏季让棉花纤维格外细腻柔韧。
每到收获季节,商队就会从白松市赶来收购。在寒冷的诺尔德行省,保暖的棉布一直是最受欢迎的商品之一。
就在阿尔弗雷德沉浸在记忆中时,他敏锐的龙裔听觉捕捉到了一阵压低的争吵声。
那声音虽然微弱,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勒住马缰,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声音来自三十米外的五号奴舍,那里两个年轻人正在进行轻微而又激烈的争论。
在奴舍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姐弟俩正在低声争论。
破旧的木板间透进来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他们紧张的面容。
十五岁的伊恩有着一头浓密的灰发,发梢略显凌乱。
虽然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削,但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手臂显示出少年惊人的生命力。
他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粗麻布衣服,袖口和裤脚的毛边处还沾着今天在棉田里劳作时沾上的泥土。
月光下,他额头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格外醒目,那是去年被监工鞭打时留下的伤疤。
“姐姐,机会难得!”伊恩压低声音说,激动得脸颊泛红,一双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男爵离开了庄园,还带走了大部分卫兵,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在他对面,十七岁的梅莉安静地聆听着。
少女有着一头及腰的银灰色长发,虽然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干枯毛躁,但被她用一根旧布条随意扎成的马尾仍透着一种特别的优雅。
她消瘦的脸庞上,一双天蓝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目光中流露出智慧与沉稳。
多年的苦役虽然让她的双手布满老茧,皮肤也因日晒而粗糙,却掩盖不住她与生俱来的气质。
“不行,太危险了。”梅莉轻轻摇头,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衣角。
“你还记得九号奴舍的事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伊恩急切地反驳:“如果他们当初和卢修斯一起走,就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少年的声音因压抑而略显沙哑,月光照在他倔强的侧脸上,映出眼中坚定的光芒。
梅莉沉默了。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这个沉默让伊恩看到了希望,他压低声音继续说:“听说男爵在森林里吃了大亏,这段时间肯定不敢再进去。我们可以趁现在逃走,去找卢修斯他们!”
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梅莉咬着下唇,陷入了深深的犹豫。
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压抑的咳嗽声提醒着她这里的生活有多么艰难。
深夜的寒气从木板的缝隙中渗入,带着深秋特有的凉意。
姐弟俩蹑手蹑脚地向木门靠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醒其他熟睡的奴隶。
腐朽的木头散发出潮湿的霉味,混合着稻草和汗水的气息。
年久失修的门板略显松动,当梅莉轻轻推开时,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吱呀声。
她的手心已经沁出冷汗,沾湿了粗糙的木门把手。
伊恩紧跟在姐姐身后,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探出头,月光如水般洒在奴隶区的土地上。
破旧的木屋排列整齐,影子在月色中拉得很长。
泥泞的小路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像是通向自由的河流。但就在他们准备迈出第一步时,远处两点金色的光芒突然映入眼帘。
那是一对燃烧着火焰的黄金瞳,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而恐怖。
竖直的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虽然距离尚远,但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直刺人心。
阿尔弗雷德男爵就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梅莉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的长发因恐惧而轻颤,苍白的脸上写满绝望。
她本能地后退,撞在了弟弟身上。
伊恩也看到了那对眼睛,少年倔强的面容霎时失去血色。
他紧紧抓住姐姐的手,感受到对方同样的颤抖。
额头上的疤痕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唤起了被鞭打时的惨痛记忆。
梅莉反应过来,她一把拉住弟弟,迅速后退。
门板在她颤抖的手下无声合拢,仿佛这短短几秒的开启从未发生过。
但两人都知道,那对金色的龙瞳已经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站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出。
黑暗中,姐弟俩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剧烈的心跳。
月光依旧从木板的缝隙中洒进来,在地上投射出细长的光线,就像一道道无形的牢笼。
周围的奴隶仍在沉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阿尔弗雷德在月光下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