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早晨稍微有点凉意,里河从宿舍出门前都会披上一件薄点的外套,等到去操场集合时再脱下来塞到自己的桌洞里,到下了晚自习再穿回去。
从教三楼后门出去,沿着操场外的路直走就是新的宿舍楼。十七班住宿的女生里只有六个人,被分到一间宿舍里,所以八人间里还空了两个床位。除了里河,剩下的人是从两所学校来的,她们互相都认识。陌生环境里拥有相同属性的人总是容易亲近起来,她们形成三个人和两个人的小圈子,里河不太好意思再插到她们中间,所以她一个人来来往往地吃饭、上课、回寝室。
相比于结对的人会互相等待或是相约去做别的事情,里河总是第一个回到宿舍。晚上留给住宿生的开灯时间只有三十分钟,里河率先梳洗好,等着剩下的舍友三三两两地回来。在躲着值班老师来回的脚步声和可能会照进来的手电筒光的前提下,熄灯之后的宿舍会进行一小段的夜谈。
今晚的主题是“大家和前后左右桌的人都熟悉了吗?”
“稍微熟悉了吧,我前桌好爱说话,叽叽喳喳的,嘴巴像永远停不下来。”
“我同桌那个胖胖的男生,他带了好多漫画来。我一晚自习都在看,看得又尽兴又过瘾,现在脑子还在想着漫画情节。”
“我的斜前桌,头发微微卷着,说话细声细气的,像个洋娃娃一样!”
……
里河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一句感叹词。
“你呢里河?你跟你的后桌相处得怎么样?”对面铺问她。
“今天才第一次搭上话,玩了扑克牌,而且…”里河突然想起来,“啊呀!忘记问她们名字了!”
一束光从门口的小窗户那里照进来,扫了扫每个床铺“别说话了!快点睡觉。”
大家纷纷噤声,随后响起一阵扑打枕头和抻开被子的声音——让躯体和灵魂都休息的前奏。
里河把眼睛闭上,她在想自己会不会和她们两个成为很好的朋友,好到一块挽手,好到可以把无数心事讲出来。
夜深了,虫鸣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伴随着月亮照到阳台上的光,每个人都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里河早早地就坐到教室里了,屋里三三两两的零散坐着,时不时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开学时期的人和氛围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能太放开,否则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了性,日后摆脱不掉;也不能太端着,此时沉默就会永远透明。
除去近距离(比如前后左右桌)和基于已有关系(比如小学初中同学)而进行的交谈,在初期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并不简单,要么你有份直接的美貌,要么你有张能说会道的嘴。前者看了就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后者听了就会让人想要大笑。但吸引到人愿意来自己身边是第一步,其后的成果如何,还要各凭本事。
里河两项统统都没有,要不是昨晚两个后桌主动跟她说话,里河做好了在初期就成为小透明的准备。但既然有人想要靠近她,那自己也要拿出十二万分的准备和热情来才行。
过了好大一会儿,校园里才热闹起来,班里的空隙好像是突然间被填满的,一下子就涌进来好多人。里河看到她的两个后桌夹在这群人中前前后后地走进来,等她们落座,里河回头冲她们说:“早上好。”
她们刚把书包放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里河后位的女生笑她“你要冲说‘早上好’的业绩吗,你急什么。”
里河也笑了“因为我们昨晚都没互相介绍过自己呢。我叫里河。”
她们把书包塞到桌洞里,“我叫许敏,她叫吉义。”那个胖胖的女生回她。
“里河你好。”那个瘦瘦的女生冲她笑。
坐在里河正后方的很活泼爱笑的女孩是许敏,她的同桌,眼睛圆圆小小、说话轻声细语的女孩是吉义,里河记住了。
可是今天的军训中教官没给里河能和她们进一步聊天的机会,他们班走得不齐,教官让他们只能原地休息,不准私自聊天不准擅自走动。
等到晚上里河自己一个人吃完饭回来,看到她们两个还坐在座位上。
“你们已经吃完饭啦?这么快!”
“没有啊,我们晚上不吃饭。我们在减肥。”许敏说。
里河点点头表示理解,有很多女孩子把减肥当做第一要务,尤其还是处于刚开学时期的女孩子。
“那我们今晚还玩扑克牌吗?”里河兴致勃勃地问。
“咦?你不知道吗?昨晚出事了。”吉义惊讶地看向里河。
里河摸不着头脑“出什么事了?”
“昨晚最后排玩牌的人被级部主任抓住了,拿来那副牌的人被停课回家了,剩下参与的人写了检查。”许敏夺过话头。
“原来是这样啊,”里河心里冒了一层冷汗,“幸好我们在第一排,还是在桌子底下玩的,他从后门望过来看不见。”
“是啊,没想到玩个扑克牌后果会这么严重。”吉义跟着附和。
“那班主任应该会生气吧,接下来的自习他是不是会一直在班里死盯着?”里河心里有点打怵。
“可能是吧,具体班主任怎样,一会上了自习就知道了。”许敏小声说。
等到打了上课铃,孙力老师才慢悠悠地走进来。他先在班里转了一圈,然后告诉大家“接着上自习就好了”,再在班里转一圈就出了门。
里河回头跟她们俩使了个眼色“他竟然什么也没说?!”
许敏和吉义也朝她交换了个眼神“震惊X2 !”
因着级部主任而没了的兴致,再加上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女老师过来盯自习,班里瞬间安静了许多。里河翻开语文课本,找出其中有意思的故事来看。
后面又有人戳了戳她,里河回头,看见许敏递过来一个本子。
里河装作正襟危坐的样子,手别到后背去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本子上画了好多个方格,最上边写着“来玩五子棋吧!我俩对你一个,但优先落子权在你。”
里河莞尔,她提笔在五个角上点了点。
来来回回的大战,以戳到后背的笔尖为信号,里河拿过来要冥思苦想一番,落笔,再把手背过去在后面桌子底下扫一扫,弄出纸张稀里哗啦的声音。许敏从底下接过去拿到桌子中间,然后她俩把头凑到一块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走。期间还要注意前前后后方的老师,其惊险和刺激程度,不亚于前晚的亚马逊雨林枪战。
等到玩得烦了,也浪费了好多张纸,里河再接过本子的时候上边写着“不玩了不玩了,画格子好累哦”
然后她们又在本子上来来回回地开始对话,交战过几轮后,里河认得字窄窄偏瘦的是吉义写的,稍微有点连笔但很洒脱的字是许敏写的。
聊到最近看过的剧的时候,正好打了下课铃。
里河很兴奋地转过头去,“我也看了我也看了,我好喜欢里面的角色!”
“而且我觉得你很像里面的一个人物。”里河对许敏说。
“谁?”
“我要模仿一下,我看了太多遍,台词都记得了。”里河的脑子在记这些有意思的东西的时候总是转得很快。
“今朝有酒今朝醉,房子没了就街边睡。不是有首歌是不是这么唱的:我在马路边~睡了一整天~那个,下句是什么来着?”里河惟妙惟肖地开始了。
“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我对叔叔说了声‘叔叔,再见~’”。许敏毫不逊色地接招。
“在马路边做起生意来了你。”
她们三个一同笑出来,笑到流出眼泪。紧接着他们又进行了第二段、第三段模仿,窗户里吹进来的凉风好像也被她们的笑容点燃了,周遭热乎乎的。
有一个可以陪你一块大笑的朋友真是太好了,里河在心里默默地想。
谁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和崎岖怪坎,但今朝有酒今朝醉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