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二牛一觉醒来睁眼一看,到处漆黑一片,他翘起头来侧耳细听,屋子里静静的,只有套间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他仔细想了想昨晚上的情景,姑夫、姑妈、表弟、弟媳、都在这屋子里,眼睛都在看着他。姑妈、弟媳做的饭菜很好吃,酒也很美口。自己可能是贪杯喝多了,也吃多了,就被人弄这床上睡了。现在睡醒了,感到浑身充满了力气。他一骨碌翻身起来,拉开了床头的电灯,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北墙根的那张抽屉桌。他记得昨天晚上表弟将那么多的钞票一下投进了那个桌子的抽屉匣里,还说那是爹的钱,爹是上哪里弄的钱?不行,想办法把这些钱再弄回去,把媳妇买回来。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沉思起来。
这些钱肯定是昨日里给他买媳妇的钱。他突然明白过来了,爹在欺骗他,哄孩子似的哄着他,他和王大妈设了个骗局,就说老太监马奎胜出远门了,还说钱不凑数,这都是骗局,目的是把这钱投在那个加工厂里,这个加工厂可是爹的心头肉。心里想的是它,嘴巴里说的还是它,田永庆这个万人攮的为讨好爹,天天跟爹的腚上左一个加工厂,右一个加工厂,把爹弄晕了,爹的心就长在那个加厂了,他那管儿子媳妇的事。想到这里,他心中似燃起了一堆熊熊烈火。
他憋着一股子气,迅速穿衣起来,悄悄来到了套间。姑妈打着均匀的呼噜睡得正酣。那把四节长的电筒就放在枕头边上,他轻轻地拿起来握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他又打开电源开关照了照姑妈的脸,脸型却像他的老爹,也布满了皱纹,她是老爹唯一的姐姐。此一刻他陡然想起姑妈对他的好,于是便低下头来,好像给熟睡的姑妈行了个静默礼,然后轻轻退出来,他拿着手电筒满屋子照了照,心里想着姑夫在哪里呢?表弟、弟媳妇在那里呢?又怎样打开抽屉把那些钱拿走呢。他要挨个屋里看一看。
他来到院子里,先走到西厢房的门口轻轻推了一下门,门开了,他打开手电照了照,姑夫如同姑母一样睡得正香,张着嘴巴,均匀地打着呼噜。他朝姑夫笑了笑就转身出来了。
他又来到了东厢房,东厢房的门是顶着的。他认定这里边一定睡着表弟和弟媳,他一心想看看表弟和弟媳是怎么睡在一起的,特别弟媳那白嫩的肉体,一定是很美很美的,就是掀开被子看一眼也不枉为人一生,这样想着,就来到了门口轻轻推房门,结果门关的很结实,没有推动,转而来到了窗下,他站在那里用手电筒照了照,窗户是玻璃窗,里边挂着窗帘什么也看不到,但却听到了里面细微的呼吸声,他伸手想打开窗子拨开窗帘子看一看。结果窗子也打不开,窗帘子也没办法拨动,但他却有一个很大的收获,他在去拨动窗帘的时候,偶然发现窗台上放着一把小尖嘴钳子,他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然后又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到屋里的抽屉桌子旁,用手电照着,将小尖嘴铁钳的尖嘴插入抽屉匣子的铁鼻孔中,攥着铁钳柄轻轻往下一压,铁鼻就从木头中拔了出来。他轻轻拉开抽屉,两大捆人民币安静地躺在抽屉匣中。二牛兴奋地伸了伸舌头,将两捆人民币上怀里一揣转身就朝外走,苍促中把桌子前的椅子咣啷一声碰倒了。响声惊醒了熟睡的姑妈,姑妈忙慌拉开床头电灯,灯光下,二牛弄倒的椅子没顾地扶,横躺在地上,抽屉匣也没顾得地推进去,搭拉在外面。二牛弓着腰,朝外急走着。
姑妈一看这种情形,心里明白了,这个亲侄子竟然是来行窃的。她急忙一磆碌爬起来,一边喊着,侄子!你回来!你回来!一边奋不顾身地去追赶她的亲侄子。
二牛听到喊声,更加慌急了,迈开大步朝大门口奔去。大门上着门栓,还上着顶门棍,二牛来到大门口先拿去了顶门棍,又拨开了两道门栓,这功夫,姑妈已追上来了,她一把抓住二牛,一边嘴里喊着,俺亲侄!你怎么还行这样的事!你怎么行出来的!一边拼死命的往回拉二牛。
二牛一边死命的朝外挣,一边说道:这钱是给我买媳妇的,是我的,我就得拿回去!
二牛用尽全身力气挣拉了两个来回,感觉到很难挣脱掉姑妈的死拉硬扯,他回头看了眼姑妈拼命拉扯的架势,抬起右脚照准姑妈的小肚子狠命踢去,姑妈哎哟一声倒地,二牛趁此拔腿拼命跑去。
在睡梦中听到动静的王火、王梁子、王梁媳妇翠竹,也都身穿内衣慌急地追了出来。梁子抢先扶起倒在地上的娘急急地问道:娘你伤那啦?咱快去看看!
娘赶忙说:儿子!娘没事,快去把你哥追回来!他拿走了咱抽屉里的钱!梁子把娘交给媳妇,眼睛盯住二牛远去的背影拽开大步拼命地向前追赶。
二牛挣脱掉姑妈的拼命拉扯,一头扎进了黑色的大街,他像个黒色的幽灵飞出了大街,奔向了宽阔的大路。大路上,梁子盯住这飞窜的黑影快步如飞,穷追不舍。
二牛回头一看,后面的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更加慌急,他跳下大路一头扎进了漫无边际的荒山野岭。
夜幕下,二牛叉开两腿,摆动手臂,张大嘴巴,在这荒山野岭上飞窜狂奔。
凛冽的寒风在他耳边呼啸,茂密丛生的野草树林从他身旁闪过。他像一头被雄狮追赶的羚羊,在这无边无际的荒野中逃命奔跑。
身高力大的梁子,咬着牙,抿着嘴,憋足气力,晃动臂膀,甩开大步,紧紧追逐在二牛的后面。
夜色朦胧,寒风阵阵,满山遍野的荒草树木随风起伏。两道黑影幽灵似的在这荒原上飞窜。
一个黑影倒在了野草丛中,另一个黑影一下迭加在了上面。
二牛终于没了力气一头栽倒在草丛里,被从后面追赶上来的表弟梁子,用脚踩着后背,解下二牛的裤腰带,背转过他的双手,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王梁子抓着二牛捆绑的双手,一下将他提了起来,嘴里骂道:你这条光棍子赖皮狗!人事不行,耍流氓行窃样样占着,昨日你们庄里的人说我还半信半疑,今天算是验证了。你简置还不如一条狗,今天回去就消你的号,炖你的狗肉。再叫你胡作等!走!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照他布满疤痕的脸就是一巴掌,扇得他趔趄了两趔趄,差点儿歪倒在地上。
夜色渐渐退去,东方晨曦微露,布满荒草的广阔原野上,一前一后快步行走着两个人,前面的是二牛,两手反剪捆绑着,低着头弯着腰。腰中缠着两道藤条子。他的腰带绳子做了绑绳,梁子从树丛中折了两根细细的藤条给他做了捆腰的绳子。另一个就是王梁子,这王梁子虎背熊腰,五大三粗,他一手牵着二牛,一手拿着一根树条子,二牛稍有怠慢他就用树条子抽打他几下。二牛怕挨抽打,不敢停步,非常谨慎小心地在荒原上快步走着,唯恐走慢了挨表弟的抽打。
二人脚不停步,一会走出荒原野岭奔上了大路,很快就来到家里。
在路上梁子就惦记着母亲的受伤情况,到家后他牵着二牛先到屋里看望母亲,母亲躺在床上,父亲和媳妇都坐在床沿上。梁子一下扑到娘的身边问到:娘!你让二牛伤那里?快去医院看看去!说着就要背娘。娘赶忙挣脱掉儿子的手说:孩子娘无大碍,只是让他把小腹踹了一脚,踹得重了些,现在还感觉到有点疼。你媳妇会医生,刚才她给看了,又给打了针,服了药一你媳妇说不会有问题的!
媳妇说:这个二牛下脚太狠了!这就是踹了下半身,这要是踹上半身的话,娘也就直接没命了。
爹气愤地说:这个二牛简直就是作死,昨天在庄里耍流氓,让他爹吊梁上差点结果了性命。今天又跑他亲姑姑家图才害命。你好看着早晚有一天他会作等死。
儿子王梁子气愤得将二牛一把扯到娘的跟前,下腰拿起一只鞋子对娘说:娘!我狠狠揍他顿,你出出气!
娘赶忙说:儿啊!你是我的儿!你哥是你舅的儿!你娘的亲侄!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你哥不懂事,不知好歹,咱不能不懂事不知好歹呀!莫说你娘不碍事,就是有事也不行!姑妈,姑妈,姑和妈差距不大。他是我亲兄弟的亲儿啊!孩子!看在你舅和我亲兄妹俩的份上你放开他,让他好好的吃顿饭!然后你再开着车拉上你哥你妈咱要到你舅的脸前里把他儿子交下。我还有话要对你舅说呢!
二牛一听姑妈的话,吓得浑身颤抖着双膝跪地,连连嗑头说:姑姑!你是我亲姑姑!求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爹,你要告诉了爹,我就没命了,那天我只是把启顺家摸了一把,他就要勒死我!他要知道我踹了你一脚,并且还偷了您两万元钱,他不立刻就杀了我吗?姑姑我给您老人家养伤,我把钱全给您,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要改邪归正!
姑夫王火过来扶起他来,又给他解开绑在手脖上的裤腰带,温和地说:年轻人不怕犯错,怕的是屡教不改。只要下决心改了就还是个好人。
梁子走过来,把二牛揣怀的钱一把掏出来,愤怒地说: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肉。这半天了,还把这钱揣怀里不舍得往外拿,根本就没有改的表现。娘!叫我说,不如砸出他的狗屎来,再送局子里关他三年,让他好好尝尝坐牢的味道!说着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媳妇翠竹立马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轻声地说:夫君呀!不要莽撞了!要听娘的话,按娘的安排去做!我去做饭去,你们吃了饭后,按娘说的,把表哥送回去!免得娘疼,舅舅也疼!说着就去厨房做饭去了。
王梁子举起的拳头落下来后,窝着一肚子的火气坐在那里默默不出。爹笑着走过来拍着他的宽厚肩膀说:儿子!别生气了,你媳妇说得对呀!就听你妈的,照你妈说的去做,在这些人里你妈和你这个哥的关系最亲近了!这样我去山上把车开回来,今天的火炮先不放了,石头场里活也暂且停下,咱全家就去你舅家,把你表哥这件事安排好。儿子!这件事不是件小事,必须让你舅知道,让他管好儿子!
甭啰嗦一些啦,快去山上把车开回来,吃了饭咱就动身。敬兰翻身起来快速地说。
姑夫王火快步去了,二牛瞅了眼坐他不远处的表弟,表弟一双愤怒的大眼睛眨都不贬地盯视着他,他心里有点颤抖,他想,今天坏事了,他们要是到爹那里把自己的做的这些事尽说了,爹定会让这表弟下手惩罚他的。这表弟一旦下手,自己必死无疑!不行!求姑姑不能回去,就是回去也不能把事情尽说了。他略一抬眼看了一下坐在床沿上的姑姑姑,姑姑慈祥的目光正在看着他。他的头脑一转换,双膝向前一跪,鸡啄粹米般的叩头说:亲姑姑,好姑姑,求你啦!万万不能回去了,回去我就没命了。我就在您这家里过日子,我好好听您的话,好好干活,到时候您再给我说上个像弟妹那样的媳妇,那样我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就不算是光棍子。
姑妈从床上下来,制止他说:别弄样子给你这姑妈看了,你姑妈叫你这一脚差点儿把命搭上了,同时也清醒了,知道你这孩子的德兴了,姑妈本是打算让你在这里住些日子的,可是谁曾想你半夜三更的做起了贼,更可憎的是你给你亲姑的那狠命一脚,真得差点见了阎王。你爹养了你这样的儿子,真是伤了八辈子天理了啊!孩子!告诉你吧!今天己不是昨天了!再说什么我也不能留你了。你就好好准备着走吧!回家好好的思思过。
二牛一听姑姑的话,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了,只得慢慢从地下爬起来,呆呆地坐在姑姑的旁边沉思起来。这时外边传来了轰轰隆隆的三轮车的声音。梁子高声对媳妇说:
竹子!做好饭了吧?咱爹把车开回来了!快上饭来!吃了饭咱全家都去送这赖皮狗光棍子
不一会,翠竹将做的饭菜都端到了堂屋的饭桌上了,爹爹从外边进屋来招呼大家说:
车我都试弄好了,咱们一块吃饭吧!吃了饭,咱们就去田家庄你舅舅家,一是送下你哥二牛,再就是他们加工厂用的石料我们可以再承揽二百方,和他们签订一份合同,让他们再预支一部分订金。他嫂子!你带好合同纸!及帐薄!
翠竹一边摆弄着饭桌上的碗筷,一边爽快地回答说,知道了,这些东西都现成的,临走时带上就行了。说着话,饭菜全都摆好了,大家也都坐在饭桌周围吃起饭来了。
二牛抬眼看了一下桌上的饭菜,和坐饭桌周围的人,心想,今天这顿饭得好上吃,不吃白不吃,吃饱了,就是回去让这表弟打死了,也做不了饿死鬼了。这样想着也就搬着个板登来到桌子上,把那碗猪肉炖白菜这碗上好的菜拉到自己脸前里,手里拤块大饼猛吃了起来。
梁子看了生气地将碗迅速端起来放到母亲眼前去了。嘴里骂道:大米干饭喂饱狗,返回头来咬一口。一家人那么好的待你,你除不感恩,还偷钱伤人,你还算人么!越说越来气。
二牛全然不顾,小眼睛露𤠣着,手拤着大饼,大口咬着,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欠起身去姑妈跟前碗里继续夹肉吃。
看到这情形,梁子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一下窜过来,将二牛手中的筷子大饼一把夺过来,猛力摔在了地上,嘴里说道:我叫你吃!吃!
娘站起来制止说:儿啊!有句话不是说,君子不和牛治气吗?怎么就没那个度量和水平呢?听话!让你哥吃好吃饱!
听姑妈这样说,二牛高兴的摇了摇头说:还是姑妈好!说着下腰从地下拾大饼筷子继续大口大囗地吃起来。
全家人看了他这种吃像,脸上挂上了一层哭笑不得的表情。只有他的老姑妈敬兰内心里生出一种些许的悲凉!
太阳己从东山上慢慢爬上来了,散发着清冷的光芒。全家人在敬兰的指导下把所带的物品全部都搬车上去了。敬兰看了看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嘴里发了一声:走!走娘家去!众人一齐朝大门外走去。
大门外停放着一辆农用三轮车,车上条理分明得放了许多东西,都是刚才敬兰指挥家人搬上去的,有吃的,也有用的。
敬兰说,好多年不走娘家了,娘家门上就只有这么一个兄弟,现在日月又好了,去一回多带点儿东西,这些年来只为自己的小家操劳奔波,把这唯一的好兄弟忘脑后去了。她深深知道,她这兄弟,没有兄弟媳妇了,拉扯着那么三个光棍子,极不容易。千斤重担一人挑。听说近几年又当选了村长,更是不顾家了。一致把儿子弄成这个样子。唉!这那叫儿啊!仇家呀!说着,最后一个爬上车去。
坐在驾驶室里的王火是老司机了,当年服兵役时就是个汽车驾驶员,此时他向后车厢里看了一眼,见全家人都已各就各位坐好了,就慢慢起动机子上路了。三轮车轰轰隆隆地驶出大街,沿盘山沙面公路飞窜起来。梁子的一只大手紧抓住二牛的胳膊,唯恐他随时跳车逃跑。二牛呆了似的摇摇晃晃地坐在那里,两只小眼睛眯眯着,心里寻思回家后见过爹爹是必死无疑了。
三轮车绕过一个山脚,飞速驶向了一片广阔的平原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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