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想要天国的锦缎
- 永夜城第一季2:杀罚游戏
- 宇尘庸兰 ES
- 10027字
- 2020-11-02 15:21:23
1
“怎么?有餐后甜点供应吗?”欧文推开了地下室的铁门,不耐烦地说到。当他看到三位长老已经端坐于石桌前时,不由得一愣,“这难道是……”
“没错,这次会议不会被记录在案。”M沉静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起伏,“血族的历史上将没有任何证据会显示和证明我们五个人曾经聚集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密室里,开着一场绝对不会被透露出去的会议。”
“是我产生幻觉了吗?可是我们明明刚刚才在会议室开过会啊?”欧文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指甲锉,仿佛想要证明刚刚经历的一切并非是自己的臆想。
“有些事,不用所有人都知道。”M抬头迎上了欧文疑惑的眼神,“有些话,只能说给我们几个人听。”他用眼神示意欧文坐好,“那场23人的血族会议,只是揭开事情的表皮给大家一个交代,免得其中有人心怀不轨,造谣生事、蛊惑人心。而事实的真相,”M抬起眼一一扫视过在座的每个人,“我们这才正要开始讨论呢。”
“可是,他为什么在这儿?”欧文厌恶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瑟瑟发抖的李,“他是来讲俏皮话逗大家开心的吗?”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不知轻重不够级别的雏儿,凭什么可以成为少数派的核心,还这样煞有介事地端坐在一众血族长老的身旁。
“我们的计划,失败了!”女王向身边的V点了点头,V挺了挺身,像是没有听到欧文的质疑一样,只是一如以往平静地说道:“刚才的会议中我没有补充的是,我们派出的人其实是被一网打尽,无一生还,而我们计划的核心,那个诱饵,目前也下落不明。”
“Wow,还真是惊喜连连。”欧文耸了耸肩:“长老们选中的诱饵我当然没有权利质疑,她的诱人程度已经无须再证明了。”欧文瞥了一眼正在低咳的女王,“只是,我们是不是太低估了我们的猎物抵抗诱惑的能力了?以他的年岁和阅历来讲,女人这种东西,还不是召之即来的玩物,更别提什么爱情了,”欧文不屑地挥了挥手,“用色诱,喔,不,是血诱这一招,恕我直言,实在是烂透了。”欧文毫不客气地吐槽到:“我们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要把猎物带回来吗?就像我最开始说的,只要派出最强悍的猎人——我手下的行刑者去执行就好了……”
“欧文!”女王终于忍不住低唤了一声,阻止了欧文接下来的话。
“并非毫无成效。”坐在女王另一侧的M适时地补充道:“她一直在努力出色地完成着自己的使命,并且颇有成效,至少,我们追踪了他们这么多年,除了她,还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引起他们这么大的兴趣,能在他们身边呆这么长的时间。”听到M这么说,欧文却只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M却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尴尬一样,继续说道:“只是,他们的意志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在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刻,他居然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抑制住了本能。”
“这不可能!”欧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仿佛刚才M所描述的一切,比天方夜谭还谬不可信,“没有人能抵抗得了她的血,不是吗?”
“毕竟是拥有始祖之血的人,我们不能再把他们当成普通的猎物了。”M极不情愿但又无比明确地说出了这个在座所有人都不愿意听到的事实。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在这里共同祈祷等待着他的意志力薄弱下来吗?”欧文的目光一一掠过三位长老的眼睛,“但愿我们还有足够多的时间。”
“是的,我们的时间的确有些捉襟见肘了,”V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准备启用全新的计划。”
“这才是我最想听到的话。”欧文胜利似地笑了笑,“我这就去准备,两个小时内,最精锐的行刑者将登上去往东方的飞机。”语音未落,欧文便准备起身离开,却被M的手势阻止了。
“欧文,你前世是战神马尔斯吗?”M淡淡地说道:“战争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我们已经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精锐的行刑者们绝不能再这样浪费,充当炮灰了。”身旁的女王和V也一并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我们并不是唯一想得到他们的人,你知道的,叛逆者那一边的势力隐藏得极深,不可小觑,我们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欧文刚想插嘴,便被女王用眼神制止了,“他们马上就要成年了,如果我们一旦公开对他们宣战,逾越了界限,逼急了他们转投那一边,天知道,这将会是怎样的浩劫。”
“血诱不成功,开战有风险……”欧文站起身不耐烦地来回踱步,“三位长老大人,我们难道要期待他们完全觉醒后,主动被血脉召唤到城堡来拜倒在我们的长袍下吗?”欧文戏谑地说道:“还是,我们就这样一边开会一边等待着他们成年那一天的到来,等待见证那个末世预言的实现?”
欧文的肆无忌惮让M和V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V合起了双手,身子微微前倾:“欧文,你不应该质疑我们对血族皇室的忠诚,长老会联合执政已有几百年的历史,血族在我们的带领下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如果我们中有人试图对长老会有半点不敬或谋逆之心的话,无异于是在以卵击石,对整个血族宣战!”
“Keep Calm,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欧文收起了之前漫不经心的表情,他察觉到了V那不同寻常的严肃和认真,连忙转移了话题:“我只是想了解,我们的最新计划究竟是什么?”欧文看了一眼女王的方向,“毕竟,女王陛下等不了太久。”
“拿血族的忠诚开玩笑,你有几条命?”V严厉地警告道:“在讨论我们的最新计划之前,我想,我们有必要先处理另外一件事情,一件有辱血族忠诚的事。”
V看了看女王和M,当两个人齐齐点了点头之后,才继续说道:“我想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这次的事件并不是突发事件,而是叛逆者们的密谋,通过某种我们以前并不知晓的渠道,将那个女子送到了我们的餐桌上。”所有人的脊背都感到了一丝莫明的凉气,“最近一段时间,除了谋划着尽快带回他们救治女王陛下,净化皇室血统之外,其实我们一直在追查,那个隐藏在高层中的叛逆者,究竟是谁!否则,下一个受害者,就有可能是在座的任何人。”说到这里,V的目光一凛,从众人的脸上一一剐过,那目光中不怒自威的冰冷,像一把带刺的利剑,将所有人的冷静割得体无完肤,而李,更是难以控制地浑身发抖,几乎要昏厥过去。
“在座的各位不用惊异或质疑,没错,叛逆者就在我们当中,正是因为他的欺瞒和背叛,我们血族才会面临着灭顶之灾!”V轻轻敲打着桌面:“我们再也无法容忍高贵的皇族受到如此肮脏的玷污,行刑者!”
伴随着V的话音,紧闭着的铁门猛然打开,两个戴着兜帽看不清表情的人走了进来,黑色的斗篷将他们全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透风,只是,在胸口处,一枚闪着寒光的暗色匕首胸针格外刺眼。此刻,他们悄无声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众人便已经感觉到了那股从他们骨子里散发出的浓烈血气,那是常年在战争中摸爬滚打才凝成的深邃的气息。
“哇哦,这么做可不太符合规矩。”欧文看了一眼走进来的行刑者,不满地嘟囔道:“行刑者应该只归我一个人调动。”
V看着欧文,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李,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让他们把你拖出去。”V掠过欧文的肩膀,将视线定在一直一言不发的李的身上。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钢锤重重的敲击着众人的心头,令所有人惊愕不已。谁会相信,被女王亲自挑选并完成初拥而成为皇族后裔的李,竟会是背叛血族隐藏在皇族中的叛逆者,密室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不!”李大叫了一声,刚想从座位上站起来,却猛然定住了,就在这时,从V宣布李就是叛逆者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闭着眼睛的女王,突然睁开了双眸,猩红的瞳孔迸出两道能刺穿一切遮挡和保护的力量。在这股强势到容不得任何质疑和抗拒的眼神威慑下,李的那一声尖叫只发出了一半便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他刚刚离开椅子的身体也一下子僵硬在了半空中,保持着一个古怪、僵直的姿势供人们奚落。
“V,你不会弄错吧?”在短暂的平静之后,欧文抬起了头,愕然地问道:“我虽然一直不太喜欢李,但是,这种事,不像是他敢做得出来的。”欧文望着旁边那个已经被吓傻的人,似自言自语道,然而当他看到女王的双眼时,却不再出声,因为他知道,Game Over,这一切都已成定局、无法挽回。
“我倒宁愿是自己弄错了。”V苦笑了一下:“毕竟,李是女王陛下的子嗣。但是,在事实面前,即使是牵扯到女王,为了血族的安危,我们也只能公事公办了。”女王又闭上了眼睛,只是那剧烈的咳血声,在提醒所有人,眼前这一切不容任何质疑,“我们已经掌握了所有他和叛逆者联系的证据,事实表明,李太年轻了,又仗着自己是女王陛下的后裔愈发放肆,不计后果地中了那一边的圈套背叛了我们,对于这样的人,长老会将对他施以最严酷的刑罚,杀一儆百。”
“杀一儆百?”欧文疑惑地皱起眉头,“这件事目前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杀了李,到底是要儆给谁看的?”
“你非得让我在所有血族的面前,亲手处死自己千挑万选转化成功,最后却背叛自己的子嗣,才甘心吗?”女王的头微微一侧,转向了李那一边。
见欧文噤了声,女王轻轻点了点头,行刑者将架在门边的李拖起,像拖着一条死狗般把他扯出了门外,没有了反驳、没有了抗争,从始至终,李仿佛被夺去了意识般,失去了所有的言语和动作——或者说,在如此鲜明的事实面前,他已无法发出任何辩驳的音节。
当厚重的大门在他的身后重重地关闭后许久,凄厉的惨叫才传了出来,刺激着每个人那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
“抱歉,欧文,由于事出紧急,长老会临时作出的决议,行刑者虽然仍是你的直属管辖范围,但在特殊情况下,长老会可以直接调动他们参与任何我们觉得有必要的行动。”V注视着欧文,做出了一个毫无诚意的道歉。
“这是我的荣幸,我和我的部下随时准备为长老会服务,为血族牺牲。”欧文也奉还了一个毫无诚意的承诺,“好了,叛徒已经被处决,那么,M,我们的新计划,是不是也应该拿到桌面上来讨论一下了?”欧文盯着M,绅士地做出了一个“请”的眼神,将会议的议题重又引回到了如何对付Dracula后裔的身上。
“换个方向,仅此而已。”M轻轻一笑:“对付不了他,我们就对付她。两个人之间,总有一块短板。”M不经意的望了一眼门外,“我们将重新布下一个诱饵,换一个突破口来完成这项任务。”
“好吧,至少听起来不错,尽管和之前那个失败的计划并没有什么不同。”欧文在石桌上弹着手指,“只是现在,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一次了,他们会笨到还在原地乖乖站立,等着我们去找去抓吗?”欧文耸了耸肩。
“当然,埋伏起来的棋子,可不只有一个。”M微微一笑,结束了这次对血族历史有着重大影响的秘密会议。
2
休躺在奢华舒适的四柱大床上,更准确地说,是将自己埋没在床榻间,一寸寸地沉沦。床头精致的丝制流苏台灯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发出静谧的光晕,生怕多涟漪一圈,便会触及到主人坏情绪的开关。
休反复在脑海里回忆着整个计划,像走马灯一样一帧帧回望审视自己愚蠢失败的行径。本是万无一失的方案,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没有能够带回那两个人也就算了,无论是女王还是其它几位大人,都根本没有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想到这,他自嘲似地苦笑了一下,可是,因为他的疏忽而折戟的十几名精英行刑者,这个错误,便是足以致命的。若不是自己平日里的乖巧伶俐与女王的极力说服,现在的他,恐怕早已经是一捧飞灰了。
咚咚咚……
熟悉的敲门声传来,休不得不从自怨自艾中醒来,一个激灵,从床上蹦了下来,赤着脚踩在了厚厚的地毯上,随手拿起一件睡袍披裹在身上,高级真丝那水样般流淌在身上淋漓尽致的垂坠感,深V领口处不经意横亘出来的锁骨,将他勾勒得宛如太阳神阿波罗般俊美不可方物。他站在落地镜前,看着自己那略微有些凌乱却又将忧郁泼洒得恰到好处的发丝,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打开了房门。
“我的王!”休牵起了女王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随即虔诚地俯下身,伏在了女王的脚边,双手生怕玷污破坏了眼前的这份高贵的艺术品一样,只是作势扶搭在她的小腿上,随即,便用双唇炽热地碰触女王脚上那灰蓝色的高跟鞋尖。
“不,休。”女王俯下身,抬起眼前人那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眼里带着无限怜惜和倦意:“我今天很累,只想好好休息一下。”说完,便用手理了理他乱了的头发,“你看来也很疲倦……”
“我的王,请让奴服侍您安歇!”休慢慢了站了起来,微微欠了欠身,脸上带着阳光般灿烂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笑容,女王刹那间恍了神,两唇轻轻一碰,刚要将那个在心底辗转千回的名字念出口,却又摇了摇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她望着休,眼神却透过他看得更深更远,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自言自语道:“如果你一直都在,该有多好。”
“奴一直都在!”休替女王脱去了斗篷,小心翼翼地在衣架上挂好,他感受到了她今晚不同寻常的惆怅与低落,便一刻也不耽搁地即刻转身,温柔贴到了女王的耳边,含笑呢喃到。
“对不起,休!”女王转过头,那张被回忆浸满、被悲伤淋湿的脸上勉强的划出一丝抱歉似的微笑:“他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应该忘记他,珍惜眼前人,不是吗?”
“我的王,您能幸福是我此生最大的信仰,我不在意你眼中的我到底是谁的替身,我只想你能够快乐。”休微笑着看着女王,眼底噙满了泪:“叶芝有一首诗——《他想要天国的锦缎》[1],是我遇见你的第一刻起,就一直在心中反复回响吟诵的旋律:
假如我有天国的锦缎
缀满了金光和银光
那夜色、光明和朦胧织成的锦缎
有的黑,有的暗,有的蓝
我会把它们铺在你的脚下
可是我一贫如洗,有的只是梦
我只好将它铺在你的脚下
请轻点儿呵,因为你踩的是我的梦”
“我的王,你就是我的梦啊。”休闭着眼深情的诵完整首诗,便默默地背过了身。
此刻的女王却再也无法冷静了,她被这卑微却无比虔诚的爱牢牢占满、箍紧:“休,你也是我的梦,一场最美的梦。”女王轻轻地将头倚在休的肩膀上,双手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你不是谁的替身,你只是你,我的爱人。”休背对着女王,感受到颈间略为急促的呼吸,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到的笑意,但那抹笑转瞬即逝。他转过头,用温热柔软的双唇轻吻着她的耳际,在休那仿佛带有魔力的吻下,女王轻轻闭起了眼睛,渐渐靠向床边。
可就在那一瞬间,那个带有阳光般澄澈笑容的人又兀自地偷跑到女王的脑海里,她蓦地睁开眼,喉咙中难以压抑的咳嗽喷薄而出,带出了点点暗红的血迹,喷洒到了休的睡袍上。
休慌忙转到了女王的面前,紧张地看着她,想要做些什么,却又手足无措。
“我没事,休!”女王止住了咳嗽,轻轻摆了摆手,“我只是太累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想了想,女王又加重了语气补充道:“一个人!”
休的眼中即刻被一抹不快充斥,转瞬便消失殆尽,他依旧微笑着欠了欠身,倒退着向门边走去,在即将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般,停了下来小心的开口问道:“那件事情,还需要继续吗?”
“长老会已经有了新的计划,那件事情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那么,她怎么办,那个诱饵?”休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凶光,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微笑,虽然任务已经失败,但是,如果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的善后工作,或许还可以挽回自己在女王心中的一点地位。
“就由你去全权处理吧!”女王随意地回到,便将自己扔在了床上。
3
古老的小镇车站,破旧的月台,油漆斑驳的长椅,伴着天空零星飘下的雪花,远方,一辆喷着热气的老旧蒸汽机车发出沉重的喘息,缓缓地向站台驶来。提着大包小裹的人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匆忙地走上了站台,等待着冰冷的车门开启的那一刻,将自己送往下一站目的地。这一幕仿佛黑白版画的场景,却处处透露着破败与萧瑟的味道。
就在这版画的最边缘,被人群和场景遗忘的角落,一条灰绿色的长椅突兀的打破了这抹看似喧嚣的人间烟火。两个人,异常安静地坐在长椅上,那静谧的气质,仿佛不属于这幅画、这个尘世般。
年老的长者身着一件素净的黑色长袍,头戴一顶黑色的礼帽,即便这沉郁的黑,也遮挡不住他目光的凌厉,如同他胸前那枚耀眼的银色十字架般,都透出一丝让人略感寒意的光。尽管周围极其嘈杂,可是老者依然旁若无人般两手交叠搭放在圣经上,默默地祷告,如果不是他时不时地在胸前划个十字,人们大概会以为,这是一尊被车站弃用的雕塑。
而老者的身边,端坐着一个更为娇小的身躯,尽管只有20岁左右的年纪,可是那抹沉静忧郁的气质却不小心泄露了她极力掩藏的秘密——这尊年轻鲜美的皮囊下,包裹着的一个苍老凋零的灵魂。天上的雪花也怕会伤害到她一般轻轻地飘落在她单薄的粉色衣裙上,可是就算是鲜嫩的粉,也无法为她注入一丝鲜活,只是将她苍白的脸庞与失神的双眸映照得更令人担忧与心疼。令人颇为意外的是,她肩上披着一件男式的黑呢大衣,将单薄的她整个藏在了厚重衣料的庇护下,那抹沉重,即像负担,又似保护。
女孩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大衣,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它细腻扎实的质感,似乎想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但她闭上眼仔细的在脑海中搜索,却依然只是模糊不清的背影,一片雪花终于看不下去女孩儿痛苦的神情,经过她身旁轻轻的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她睁开了双眼,感觉一丝冰凉,一滴水珠自眼角滑落,滴在手上。
“梅林牧师……”女孩儿檀口轻启,却似乎又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问出这个近日来一直埋藏在她心底折磨得她寝食难安的疑问。
身旁的老者收起了手中的圣经,面带着和蔼的微笑,看着眼前这个孱弱的女孩儿:“亲爱的妮娜,当我们全心地忠诚于上帝时,他便会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当我们虔诚地遵从于上帝时,这个世界便会为我们敞开大门。”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那个别墅里发生了什么?”妮娜求救似地望着梅林牧师,一脸茫然,“我就像被夺去了这一年的记忆般,什么都记不得了……这一年的我,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是空白的,就像被生生割去了般。”妮娜用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外套的衣角,想找到一丝平静,用来平复自己凌乱的心情,“我的直觉告诉我,我遗忘掉了很重要的人,可是,我却完全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亲爱的妮娜,失去的,就不要再去苦苦追随了,上帝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只需要听从他的神谕便可。”梅林抚了抚妮娜的头,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和怜惜,却将眼神不经意地停留在她胳膊上那道浅浅的伤疤上。他叹了口气俯下身去,拎起了身边的柳条木箱,看似轻盈的箱子却因为里面装藏的东西而显得异常沉重,梅林拖着它的时候,竟然步履略显蹒跚。前方,远远驶来的列车终于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缓缓地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神情漠然的列车员站到了车门边,接过乘客递过来的车票,只是略略地扫一眼,便一一递还,机械化地重复着同样的语句催促着他们赶快上车,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动作,就像在指挥着一个个会走路的机器。
这每天都会上演的情景,就在这一天的这个时刻发生了些许质的变化,让这原本就寒冷的天气,显得更加冰冷彻骨,寒气逼人。此时的情形就像遭遇到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中看守阿兹卡班监狱的摄魂怪一样,空气变得异常稀薄压抑,仿佛记忆中所有的温暖和快乐都被统统吸光。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望向了冰冷的源泉。
那是一行面无表情的人,他们有着如雕刻般的生硬面孔,全身笼罩在黑色中,冰冷的眼睛即使是有墨镜的阻隔,也无法隐藏对眼前所有境遇的漠视,他们的行动整齐划一,所有的动作表情令人战栗的不差分毫,让人不由惊疑,这突然出现的画面,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一行人中,唯有一人有些与众不同,虽然也是一身黑色裹身,但那眼角眉梢,更多了一分尘世之色,与那些仿佛机器人一样冰冷的随从比起,他更像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类。他盯着梅林的方向,嘴角微微吊起,那抹神情让人无法猜透,这个笑到底是在挑衅还是在嘲弄。此刻的他,更像是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陷阱中的猎人,没有丝毫的悲悯和歉意,只是全神贯注地等待最后关键的一刻,等待着猎物那凄惨的悲鸣和自己的大获全胜。
他挥了挥手,这一众人便直直地朝着梅林与妮娜的方向走了过来,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精准,而他们所过之处,犹如是时间的开关一般,那些上一刻还停下了手中一切动作呆呆观望着的人们,下一秒便好像重新启动一样迅速恢复了原本的状态,仿佛眼前的这些人不曾存在过一般。
“哦,该死!”梅林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瞬间停滞了,下意识地吐出了一句咒骂,随即惊醒,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架:“愿我们在天上的父,赦免你的子民无意中犯下的罪。”
“梅林牧师,他们是什么人?”妮娜下意识地将弱小的身体完全缩到了梅林的身后,只是探出了头,在梅林的耳边轻声问到,因为前方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息压抑得让她几乎晕厥,只能后退,再后退。
“没事儿,妮娜,不要出声。”梅林牧师抓住了妮娜冰凉的手用力地握了握,似乎在用眼神传递,有他在,一切都不用担心,妮娜望着梅林的眼睛,点了点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梅林牧师则恢复了之前的笑容,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与那一行人的相遇。
古老的蒸汽机车发出了一声类似哮喘的轰鸣,列车员们纷纷登上了属于自己的那节车厢,砰地一声关闭了车门,对月台上还滞留着的这一男一女,置若罔闻般不闻不问,仿佛那已经超出了自己工作的范畴,与己无关。
列车费力地挪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终于挣扎着向前开启,在弥漫的白色雾气中,梅林若有似无地露出了一抹苦笑,微不可察地自语道:“还真是行刑者的作风,我行我素,走到哪里都这么嚣张。”
“亲爱的梅林牧师,我们又见面了,真令人愉快,不是吗?”领头的男人走到了梅林的面前,摸了摸耳边的五芒星,象征性地欠了欠身,微笑着说到。
“休,愉快的只有你一个人吧。”梅林牧师也微笑着说到,“虽然上帝可能会质疑我的话,但我真心觉得,永远不要与你见面,对我来讲,才是真正的愉快。”梅林牧师也微微地欠了欠身,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客气。
“我想,您的这个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被称为休的男人微微侧了侧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一行人,躲在梅林身后的妮娜这时才注意到,这些人胸前相同的位置上,都齐齐地佩戴着一枚散发着冰冷的绝望气息的胸针,那是一枚暗黑色的匕首,若不是离得近了,实在很难发现。
这些胸针却突然刺破了妮娜脑海深处,一直被压抑的某处回忆,浓稠的汁液开始蠢蠢欲动,似乎争先恐后的想透过这枚小孔,喷涌而出。妮娜微微皱起了眉头,强忍着不被自己剧烈的头痛折磨得发出呻吟。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开般,所有疼痛都集聚在一个点上,一下又一下的咆哮着,冲击着,她却只能默默地承受,而不能阻止分毫。她只觉得,这些人带着冰冷的锋利与暗黑,将要降临在眼前的,不仅仅是死亡,更是无尽的恐惧。是,比死亡还要可怕、冰冷的恐惧。
“介绍一下,行刑者,女王麾下最强大的作战力量之一!”休微微一笑:“梅林牧师,您应该感到荣幸,无论您还是妮娜,在高贵的血族眼中,都不过蝼蚁一般,但却能被女王如此重视,可以死得如此隆重。”
“亲爱的休,想要我们死的人,恐怕不是女王,而是,你本人吧?”梅林的目光中猛然笼罩上了一层彻骨的冰冷,双眸瞬间被一抹血红所占满。
“你……”休被这突如其来的细微转变吓得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愕然地看着与刚刚一刻判若两人的梅林:“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会有血族才拥有的标志?”
“我是谁,并不重要。”梅林淡淡地笑道:“重要的是,我奉女王之命行事,皇族要找的人,一直在我的监视之下,而你,如此擅做主张。”梅林转身看了一眼妮娜,“如果因为你而导致事情全盘失败,你认为,你还有机会活命吗?”
“她的任务已经失败了,我不能放任她继续活下去,否则,血族的秘密就会暴露在阳光之下!”休恢复了冷静,脸上再次被不屑所取代:“女王只会赞扬我的工作,又怎么会怪罪我呢?至于你……”休不屑的打量了梅林一眼,“即便真的是血族又能如何,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女王的人?至少,女王可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你。”休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待命的行型者,“任务失败了,你也有责任,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血族是何等的尊贵,你只不过是一介人类,女王所做的任何事情,没有必要对你一一报备吧。”梅林保持着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带着些斑驳气息的徽章,那上面是女王的头像和她的亲笔签名——Amelia·Cain,在休的面前不经意晃了晃,“一个连血族长老议会都没资格参加的人,你以为自己会有机会了解到血族更多的秘密吗?”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休愣住了,跟在女王的身边时日已久,休很轻易地就认出梅林手中拿着的是女王的徽记,代表着女王独一无二的尊严和权威,不是绝对亲信的话,根本都不会了解到这枚徽记的存在及意义,即便是在女王身边朝夕陪伴的他,也只是在偶然间,看过一眼。这枚徽记让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剧烈的动摇了。
“妮娜决不能再活下去。”休挣扎着说到。
“妮娜必须活下去。”梅林寸步不让:“她将会是祭祀仪式中最重要的祭品,如果因为你的愚蠢和无知而导致血族的灾难降临,末世预言应验,”梅林深深的看了休一眼,“即便你粉身碎骨、死去千百回,也无法弥补血族的损失。”
休愣了愣,眼中的凶光却即刻被恐惧和犹豫占满,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想着梅林拿出的那枚徽记,一字一字的审视他所说的话,目光闪烁不定地在妮娜与梅林的身上一次次缓缓徘徊:“这回,暂且放过你们,我回去会向女王核实你所说的一切,如果有半句谎言,”休指了指身后的行刑者,“我会让你们亲自去体会一下什么叫万劫不复。”
“如果你想尽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当然不会阻止你去质疑女王对你的隐瞒!”梅林的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深邃,淡淡一笑,回头看了一眼妮娜:“真是个不愉快的会面,不是吗?妮娜,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希望你把它忘掉。”
妮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带着茫然的眼神,跟在梅林牧师的身后重又坐回了长椅上,等待着下一班列车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