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间旅行者
- 永夜城第一季2:杀罚游戏
- 宇尘庸兰 ES
- 8417字
- 2020-11-02 15:21:23
1
如果将天气比作女子,南方的小镇便生生的有如一位撑着油纸伞漫步在石桥上的少妇。她脚上精致的绣花鞋一寸寸踏破石板坑洼处积蓄的水滴,任它们惊醒,扬起,飘落到青白色的石榴裙上,留下一簇簇淡淡的烙印,仿若是那眼眸深处滴回到心尖里的泪滴,虽小而轻,却足以砸得心凹凸不平。那柄被手指攥得生疼的油纸伞似乎永远也等不到睛天,伞骨交错之间,尽是永生也不能温暖的阴霾。这种终日被水汽填充的天,让人没来由的喜欢沉溺在思念和感伤中,每个回眸、每处颔首,都水淋淋,氤氲了一大片。纵使不下雨,心间也止不住重播着淅淅沥沥。
而北方的小城则更像是夕阳处,擎着相机兀自坐在屋顶上的少年。他身上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任凭胭脂般的夕阳将他的侧脸、肩线一笔笔清晰、明艳地勾勒出,定格住。虽然是逆光,看不清那是怎样的神情,却如日蚀般灼目,一眼万年。他将自己藏在镜头后,睥睨着整个脚下的世界,黑暗虽然逼近,但这最后的晚霞却仍然开得无比绚烂、傲然,没有一丝惶恐和不安。就是这样,即使是见不到阳光的日子,各色天气也依然活得恣意、洒脱。风刮得酣畅、雨下得尽兴、每个季节都有特定的标志,不会纠缠不停,暧昧不明。
已近四月,相较于春日暖阳,这个临近海滨的北方小城显然更喜欢无拘无束的海风。那股夹杂着海水特有腥涩味道的空气,将天色也腌渍得有些灰白。只是,这并不影响着春日已来、春光乍泄的事实,海边的广场上,一派热闹纷繁的景象,孩子们你追我赶地放飞手中的风筝,任它们被海风吹得呜呜作响;并行散步的情侣们则十指相扣,借着风声的掩护,轻吐着比蜜还浓稠的爱恋。
梅林牧师难得地换下了严肃刻板的长袍,穿上了一套黑色的西装,轻靠在长椅上,看着眼前如万花筒般的景象。他的目光随着一只在半空中低飞的白鸽缓缓下落,下落,直至看到一个椭圆状闪闪发光的东西慢慢地向着自己爬来。
“这是我的新宠物,怎么样,够闪亮吧?”一个穿着Dior Homme修身风衣的男子坐在梅林身边,饶有兴致地说到。
“这是,镶着钻石的……乌龟?”梅林盯着这个不足巴掌大但却有如艺术品般精致的小东西,下意识地说到。
“准确的讲,是镶着南非血钻的巴西龟。”男子漫不经心地抓起正在地上努力前进的乌龟举到眼前,“每片龟甲的中心处,龟甲与龟甲间的接连处,都嵌着钻石,尺寸和品质不差分毫的钻石。”
“这一个小东西够买下几个眼前的广场了吧。”梅林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是要称赞你的品位还是质疑你的无聊。”
“无所谓,反正是我该得的,谁教他们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使用行刑者,我的行刑者!”男子盯着手中的乌龟说到,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血腥瞬间便被风吹散,“这不过是事后的补偿品罢了。”
“他们以前从未这样过,会不会是,这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梅林依旧闭着眼,缓缓地说出了心中的隐虑。
“他们那些老人精,会真正相信谁?”男子吐了个烟圈,“就连有血联的子嗣都可以背叛自己,这才是最悲哀的吧?他们现在草木皆兵。”
“那我们这次见面……”梅林眉头一蹙。
“放心,我是一个人来的,而且,是师出有名、光明正大的来到中国。”男子环视了一下周围,“想必你之前已经先见到过我的部下了,怎么样?够威风吧?”
“你是指跟着休的那批行刑者?”梅林苦笑了一下。
“当然,用我的人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允许?更何况他只是区区一介人类,说好听了是女王的伴侣,其实谁不知道,”男子冷笑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乌龟,“他不过是女王的宠物罢了,也许,还不如这只乌龟值钱呢。”
“所以,你就同意借给他使用行刑者,但是,这次出行,你并没有跟长老会报备,是吗?”梅林的眼前飘向了海边。
“是啊,因为有些事情我必须来到这儿亲口对你说。可是……”男子皱起了眉,“如果我随便找个借口带着行刑者一起来中国的话,长老会就会即刻把我放到显微镜下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那我们的这次会面根本就是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男子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自从上次任务失败后,他们现在敏感多疑到了什么地步。正好,休向我借调行刑者,而做为他们的首领,我就可以借此名正言顺地来到中国监督和调查我的部下。”男子压低了声音,“顺便,也当散心了。”他笑着看了看地下的白鸽,“反正休一直自以为是奉女王之命办事的,出了任何纰漏也得是他担着。除了女王会护着他,我想不到另两位大人有什么理由不站在我这边,有了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替死鬼,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石三鸟。”梅林略略的点了点头。
“第三只鸟算不上什么鸟,内讧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造成的,长话短说吧,女王有……”男子深吸了一口气。
“女王有新计划了,是吗?”梅林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当你干净利落地解决教堂里的那些行刑者没留一点痕迹时,我就应该想到你宝刀未老了。”男子轻笑了一声,“是啊,上次的完败让他们看清了一个事实,哥哥要比想像中难对付得多,所以,他们这一次将目标转移到了妹妹的身上了……”梅林转过头看了男子一眼,那男子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恍若不见,“只是,这次派出的诱饵是谁,我完全没有线索。”
“这些线索就足够了,”梅林长叹了一口气,“你自己要小心,他们已经开始限制你的权力,要集中掌握武装力量了,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能怎样,对我们开战吗?”男子掸了掸烟灰,“这点你先暂且放心,他们比我们还要忌惮这兄妹俩的力量,所以,目前还只是持保守观望的态度,就像我们一样。”
“总之,谨慎些不是什么坏事。”梅林盯着鸽子血红的眼圈,“其实,我们都是如履薄冰,我虽然不在他们身边,看似没有那么危险,但是以一个清道夫的角色出现,也绝不轻松。”梅林朝着地上的鸽子撒了些食物,“我们都只是棋子,随时可能遭到弃用,不管是哪一方。”
“好了,梅林牧师,别那么悲观,除了阳光,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东西可以顷刻毁灭你,即使是你的痛苦。”男子起身弄了弄衣领,“我该走了,或许,带着我的宠物去游个泳什么的。”
梅林没有说话,男子讪讪地耸了耸肩,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对了,谨慎些不是什么坏事,小心你周围的人。”
“谢谢你的警告。”梅林拍了拍手,站起了身:“你也要小心,但愿上帝能够宽恕并赦免他们的罪。”
“我想,那并不现实,上帝如果会原谅他们,血族也就不存在了!”男人随意地摆了摆手,登上了一列有轨电车,渐渐远去。
2
又见到了你,我最最亲爱的人,我多想靠近你,抱紧你,俯在你耳边告诉你,离开你的这些个日与夜,这些个分与秒,我是怎么苦苦捱过,与深夜和思念耳鬓厮磨的煎熬……
可是你,此刻,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我,那怜惜疼爱的火苗顺着眼角眉梢一点点泄露,从心脏一路蔓延灼烧,最后点亮成嘴边的一抹浅笑。那是怎样的笑啊,弯得这般明亮美好,以致于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沉溺在它的光圈里,忘记了言语甚至呼吸……以致于我每次都贪心地想多看一眼,哪怕再多一眼……
你让我幸福得即使现在死掉也会心甘情愿……可是,我更惶恐,满心抽痛,泪水涟涟。只因为,我始终无法看清你的脸,只因为,我只能这般与你在梦中相见。我多想呼唤你的名字……然后,我便惊醒了,你便消失了,我空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你,真的存在过吗?
妮娜合上了日记本,轻轻的闭上眼,似乎想再唤回刚才的梦境,看清梦中的人,可是,现实如同她的指尖一样苍白冰凉。那个男子,那个有着好看笑容和修长手指的男子,自从她离开小镇后,就开始出现在她的梦中,一次,又一次,似乎想提示她想起些什么,可是,梦中的他却从来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远远地对着她微笑。那笑容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般,执着地找到她,守护她,这种熟悉体己的感觉像是在体内沉睡了几百年,只为了等他用一个笑容唤醒。
“你究竟是谁……”妮娜喃喃自语。
“谁究意是谁?”梅林牧师推开了房门,微笑地看着妮娜。
“喔……梅林牧师,你回来了……”妮娜想站起身,却觉得得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就在刚要倒地的时候,身体却突然被人接住了。
“妮娜,你最近吃得太少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上帝也不会允许你这样对待自己的。”梅林牧师将妮娜扶到床边,递给她一杯热可可。
“我只是……”妮娜敌不过梅林牧师关切的眼神,只好将杯子举到嘴边,想试着喝一口,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杯子,“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他?哪个他?”梅林牧师饶有兴趣地盯着一脸愁云惨雾的妮娜,“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记性还不差,或许,能帮你提供一点点线索。”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长相,我只在,只在梦里见到过他。”妮娜盯着眼前的杯子小声地说到。
“这样啊……”梅林牧师略为思索了一下,“或许,你只是暂时忘记了他,总有一天,你会再记起来的。”
“再记起来?”妮娜迷惑地看着梅林,“您的意思是说,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我认识他?”
“妮娜,万事万物都讲求缘分,上帝会善待任何一个信奉他的子民,你所需要的,只是放松,等待,这样便好。”梅林牧师的眼神飘向了书桌上摊开的书籍,“新的《永夜城》?”
“嗯,第四部。”妮娜灰暗的眸子终于焕发了点点亮光。
“觉得怎么样?”梅林牧师拿起书,随意地翻看着。
“黑暗、沉郁,但却更加精彩、有趣,步步惊心、环环相扣,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妮娜一口气将话说完,原来苍白的脸庞都微微泛起红晕。
“身临其境?”梅林听到这四个字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嗯,果然很有趣,你本身就没有什么感觉吗?我是指同感或共鸣什么的?”
“当然!”妮娜像被拧上了发条的音乐盒一样,“岂止是同感或共鸣,那种感觉就像是你一同参与到他们之中,和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工作,甚至一起破案……”说到这儿,妮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喷薄欲出的兴奋戛然而止。
“嗯,看来你是在家里闷得太久,想出去工作吗?”梅林牧师眼含笑意,认真地问到。
“工作?我的学历,我的身体,怎么可能?”妮娜用苦笑掩饰着自己的失落,手中的马克杯一下跌落在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你看,像我这种人,果然什么事都做不好。”
“你做得很好啊,忘记你的本行了?你原来做护士不是做得很开心吗?”梅林牧师轻轻地按住了妮娜,自己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护士?”妮娜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飘散起来,仿佛那是尘封了太久的回忆,蒙上了太多的尘埃,都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样子,“那是需要健康体检证明的,对于我来讲,根本就是不可能。”
“这句话虽然已经被讲烂了,但是依然有道理——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梅林牧师看着妮娜微笑着说道:“你只需要乖乖地等着他为你开窗便好了。”
“唉,谁知道那扇窗后,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世界?”妮娜自言自语道。
“未知,才是最有趣的,不是吗?”梅林牧师拍了拍妮娜的肩膀,将收拾好的碎片倒进了垃圾筒,便转身离开。
妮娜望出了神,视线一直牢牢跟着梅林牧师的背影到了地下室的门口,‘咔哒’一声清脆的门锁声打断了妮娜的思路,也截断了她的视线。这间地下室是这所房子里妮娜唯一不能进入的地方,不是不能,梅林牧师的原话是,No Entry——禁止进入。
妮娜又将目光转向了书桌上的《永夜城》。
“我当上护士的几率,恐怕比当上索尔先生的助手还要微小吧。”妮娜小声地嘀咕着,却猛然间停住,“看来,是永四看了太多遍了,自己都走火入魔了。”妮娜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想将书放回书架,却又一次被书中的那句话吸引:
“雕刻家兼绘画家阿尔伯图说,有时候,如果你要画一张脸,就应该放弃整个身体;画一片叶子,就应该牺牲整片风景。她没有选择一片树叶或一张脸。她选择了他,义无反顾,并且为了坚持这种感觉,她放弃了一整个世界与自己的一辈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爱情啊,能如此坚韧,决绝……连时间在它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妮娜闭着眼感叹到,脑海中兀自出现了《霸王别姬》中程蝶衣对段小楼说的话:
“师哥,我要让你跟我……不对,就让我跟你好好唱一辈子戏不行吗?”
“这不……小半辈子都过来了吗?”
“不行!说的就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妮娜合上了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辈子……原来有你的一辈子,这样短。”
3
“现在天色暗了,我也倦了。我爱你,永永远远。时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索尔见杰茜正在看《The Time Traveler's Wife》——《时间旅行者的妻子》[2],不由自主地在背后默出了这句话。
“喂,剧透先生,这部电影我看了三遍了,没有这句台词。”杰茜一脸不耐烦,头也不回地说到。
“当然没有,这是原著中亨利写给克莱尔最后一封信的最后一小节,电影里略掉了。”索尔带着些淡淡的遗憾,轻声说到。
“你是在直接评论这部电影拍得很差劲,顺便间接影射我的品位也很差劲吗?”
“不,当然不。”索尔也坐在了投影屏幕前,“克莱尔的扮演者瑞秋·麦克亚当斯还是不错的,她之前主演的《RedEye》——《红眼航班》就不错。”
“我以为你会说她的代表作《The Notebook》——《恋恋笔记本》。”杰茜打趣儿到。
“我可没有情感空虚泛滥到要对虚构的爱情流眼泪。”索尔不动声色地递上了纸巾盒。
“那你还看《时间旅行者的妻子》!”杰茜不依不饶。
“我只是对其中的平行空间感兴趣罢了,”索尔叹了口气,“我讨厌等待,不管是等人,还是让人等,到头来,只会剩下我一个人……时间对于我们,从来都是苛责的,唯一肯大方赠予的,也就只有孤独和寂寞。”
“也许吧,寂寞寂寞就好,人本来就是寂寞的,借来的,都该还掉。”杰茜望着屏幕兀自发着呆。
“怎么,一向讨厌被人纠缠的独立小姐,也渴望小鸟依人了?”索尔揉了揉杰茜的头。
“我才不会自讨苦吃,尤其是有你这个活生生的失败实例摆在眼前。”杰茜眉毛一挑,那股刚才还若有似无的薄薄哀怨顷刻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失败?”索尔一副撞到外星人的表情,“你能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真是本世纪最荒谬的事。”
“那你为什么还留着那条项链?”杰茜的手一松开,一个明晃晃的十字架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跳到了索尔的眼前。
“这样毫无特点的十字架项链有太多,这一条只是上次祭祀过后我忘记了放回去。”索尔别过头去不看杰茜的眼睛。
“喔?那么十字架背面刻着妮娜名字的英文缩写也算是毫无特点喽?”杰茜冷笑了一声,“若是你用别的东西唬我,也许还能侥幸过关,可是这条项链,我亲爱的哥哥……”她用手指细细地摩挲项链上刻着的那个名字,“第一次我见到它,是你阻止妮娜自杀的时候,她当时把项链扔到了楼下,天黑时,你悄悄的拾了回来;第二次我见到它,是妮娜为你自杀的时候,临别你吻她的脖颈时,偷偷摘下了项链。”杰茜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承认戒不掉一个人,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纪念,只是纪念罢了。”索尔一把抢回了项链,“至少时间不会把它也变成尘埃。”
“Whatever,随便你。”杰茜站了起来,从梳妆台上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放到桌前。
“不是吧,你又来,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索尔见状无奈的垂下了手臂。
“怎么,你有收藏癖,我不就能是指甲控了?”杰茜饶有兴致地打开了盒子,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各色玲珑剔透的玻璃瓶上划过,“就选你好了,宝石绿。”
“你心情又烦躁了?”索尔见杰茜如同做化学实验般细致地擦掉指甲上的深紫色,不由得问到。
“拜你所赐啊,选择了一个这么被阳光宠爱的城市居住。”杰茜瞥了一眼将房间遮挡得如同黑夜般的遮光布,略有抱怨地说道:“害得我们一个星期不能出门,只能窝在酒店里,我没有自杀或是杀了你,已经是奇迹了。”
“晚上我还是会安排些娱乐活动带你出去散散心的啊,你太挑剔了我能有什么办法。”索尔随手翻开了一本杂志。
“如果去一街之隔的24小时便利店也算是娱乐活动,抱歉,我真的没有这种娱乐细胞。”杰茜一脸怒气。
索尔佯装没有看见,依旧翻看着手中的杂志,他晓得杰茜的抱怨并不是无理取闹。离开了那个南方的小镇差不多两个多月了,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行程缓慢,一直到现在。每天都过着避世者一般的隐居生活,白天几乎足不出户,只有夜晚才为了果腹和日常需要不得以出门。这哪里是旅游,逃难还更加确切些。
如果说杰茜是在极力忍耐,那索尔便已经历尽煎熬了。像他这种完美主义过了头,对任何事都洁癖过份的人,且不说行程中的刻意低调一切从简要让他多难以忍受,单单是不能第一时间享受新鲜的食物补充体力就已经要了他大半条命。他多久没有饮过杯中物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而祭祀后的体力亏空和虚弱则无时无刻不在噬咬蚕食着他脆弱敏感的意志力,一方要避人耳目甩掉那些无孔不入的影子,一方要抑制欲望与自己的本能作抗争,索尔真怕下一刻,他那单薄到已经瘦骨嶙峋的理性便会倒戈,自己即刻会被原始的欲望吞噬到尸骨无存。
想到这儿,索尔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他却突然间仿佛被灼伤到一样松开了手,项链就这样无辜的吊在了指间,摇摇晃晃,似乎渴望再次回到主人的怀抱。
“你还在担心她吗?”杰茜一面涂着指甲油,一面不经意地问道:“南方的冬季又冷又湿,以她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捱得过去,还真是未知数。”杰茜的眉头微微一皱,“况且,忙碌的梅林牧师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能不能顾及上她,也是未知数。”
“妮娜不是某件东西,或是行李,可以随时寄放或丢弃,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梅林不会弃她不顾的,毕竟,他们一同生活了那么久。”索尔的眼神飘向了根本看不见风景的窗外。
“我们只能祈祷他像蜘蛛侠一样能逢凶化吉,并且,有刀锋战士的帮忙。”妮娜对着灯光审视着自己的杰作。
“我更喜欢地狱神探康斯坦丁,喔,其实地狱男爵也不错,只是这边翻译成了烈焰奇侠,这个名字很怪,不是吗?”索尔略有些不满的说。
“蜘蛛侠、蝙蝠侠、钢铁侠、超胆侠、鹰眼侠、银影侠、闪电侠、绿灯侠、神奇女侠、烈焰奇侠、神奇四侠……”杰茜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看着索尔在那掰指头罗列美国漫画中的超能英雄,“我只能说,中国人还真是喜欢侠义精神,它把美国两大漫画公司惊奇和DC的超能英雄俱乐部,活生生的演绎成了中国本土的侠客聚义堂。”索尔挑了挑眉毛,“这些超能英雄在美国不管拥有什么样的超能力和拉风的名字,只要一泊来到中国,立刻都变成了某某侠。”
“人家英雄们的亲生父亲、漫画家斯坦·李都没有意见,你有什么好抱怨的?”杰茜并不觉得这是个多值得探讨的话题。
“那我们又要整装待发了算不算是个值得讨论的话题?”索尔指了指报纸上的新闻。
“Dame!”杰茜咒骂着,“这些人的大嘴巴迟早会让自己变成我的盘中餐的,当然,他们得先做骨髓移植换成我喜欢的熊猫血。”
“还真是挑剔,有这种臆想的时间,不如赶快去收拾你的行李吧。”索尔顺手拿起了iPad,接收了邮件。
“啊喔。”他点开了邮件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
“不要‘啊喔’,我讨厌你的‘啊喔’,准没有好事。”杰茜在隔壁边收拾衣服边抱怨。
“你的直觉要不要这么准?”索尔小声地嘀咕着,手指一点,便删除了这封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邮件。他已经习惯了,从第一本《永夜城》开始,几乎每一本小说上市后,他都会收到一封来自警方发来的措辞严厉的类似于吼叫信级别和态度的警告信,斥责了他这种不经报备同意随意使用未公开档案的做法,索尔一直觉得这真是多此一举。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杰茜提着行李箱有气无力的问到。
“打起精神来,我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索尔看着屏幕中的房子淡淡地说。
“目的地?不会是陷阱吧。”杰茜下意识的说着。
“不会!”索尔站起身来捋了捋衣领,“至少他不会,我们和他已经有过成功合作的经验了,不是吗?”
“但愿吧,你得知道,犹大可是为了30个银币就出卖了耶稣当了叛徒呢。”杰茜嘟起了嘴:“说不定狗仔队们的长枪短炮已经架好了,就等着我们亲自送上新鲜出炉的花边新闻呢。”
“我的妹妹,我们的命可要值钱得多呢,至少,目前一直在升值。”索尔摇了摇手中《永夜城》第四部:“同样,我们的开销也越来越大,偶尔向娱乐小报敲诈一些零花钱也算补贴家用。”
“我真是怀疑你能如此积极乐观的动机,”杰茜用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是因为她吧,一切都是因为她,对不对?”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考虑所有问题的出发点都是以我和你为主,我们的生命安全才是最最重要的。”索尔将那枚十字架项链小心地放进了衬衫口袋。
4
妮娜望着窗外的风景独自发呆,她从不知道,梅林牧师是什么时候置办下的这一处房产,她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而当她将这些疑问抛向梅林牧师,希望有个确切的答案时,梅林牧师却只是告诉她,这一切,是上帝的旨意,只要顺从即可。当他们初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妮娜止不住的焦虑和担忧,他们要住在哪,要靠什么生活……这些问题整天盘旋在脑中,赶也赶不走。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梅林竟然带着她直接住到了这里,这里,便是他们的家了。
这是位于一座高档住宅小区里的一栋独立别墅,有两层。一楼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宽大的客厅,二楼是书房和客房。最让妮娜惊讶的是,它还附带着一间地下室,而阳台也被改装成了露台,种满了花花草草,看得出来,之前住在这里,至少打理这里的人一直很精心。妮娜很喜欢在充满阳光的日子搬着把椅子坐在露台上看书,发呆,想心事。
“妮娜,明天,去把对面的那栋别墅打扫一下,它的主人要回来了。”妮娜正沉浸在思绪中时,梅林牧师突然间的对话,吓了她一跳。
“好的。”妮娜淡淡地应了一声,对面的那栋别墅吗?自打住进这里,还从没见过那间屋子的门打开过,原来,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居住,可是,为什么要她来打扫呢?妮娜想到这儿,摇了摇头,算了,梅林牧师要做的,总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