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出好险的戏

金近

你猜不着吧，这个星期天上午我心里真高兴。我要到同学王才华家里去看电视，看的就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时间还早，我又翻了翻《西游记》，待会儿要是有人问下面的情节，我就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啦。我捧着书，看啊看啊，唉！糟糕！过了时间啦！我一口气跑到王才华的家，他给我开开门。

“你干吗到现在才来？电视早开场啦。”

“我在家里看《西游记》忘了时间啦。”

“《三打白骨精》刚开头，快快进来！”

我进了屋，就跟同学坐在电视机前，旁边还有王才华的六岁的小妹妹。荧光屏上一个身上穿着战袍，头上插着长长的雉鸡毛的“古代女将”手里拿一把宝剑，正跟孙悟空打得起劲。咚咚锵锵地打了一阵子，一眨眼，“古代女将”不见了，孙悟空怎么找也找不着。锣鼓不敲啦，孙悟空站在荧光屏里问我们：“小朋友！白骨精跑啦，是不是躲在你们家里？”

我们都回过头去，睁大眼睛在屋里扫了一遍，就回答他说没有。

孙悟空摇摇头说：“不会的，肯定躲在你们房间里啦。我来找。”

孙悟空从荧光屏里跳出来，在箱子背后找，在柜子边的缝道里找，还打开壁柜找，都没有找到。他弯腰在床底下找，只见他一棍子扫过去，吓得跳出一只小猫来，扑到王才华的小妹妹的怀里。小妹妹一把抱住，搂得紧紧的。

“哈！哪来的小猫？真好玩！真好玩！”

孙悟空忙过来说：“小妹妹，这是妖精，你小心上当！快松开手，让我打。”

小妹妹哪肯放走小猫，她扭着身子，很固执地说：“我不，我要这只小猫！”

孙悟空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我以为孙悟空不愿意给小妹妹，那就给我吧，我试探着说：“孙大圣，那给我得啦，我家正缺少一只猫逮老鼠。”

谁知道孙悟空趁小猫不防备，揪住一只猫耳朵，一下抛到半空中，砰的一声，小猫沉沉地落在地上，只见冒起一股白烟，小猫变成了一只美丽的小鸟，一拍翅膀，冲到窗外飞走了。孙悟空毫不放松，也紧紧跟上，跳出窗口去追。

荧光屏上什么也看不见了，接着出现了一个报幕的阿姨，她说：“小朋友们，你们刚才看到了吧，白骨精从这里逃跑了，孙悟空还在追打，现在我们派了摄影记者去，把看到的都拍下来。稍稍待一会儿，就会实况播送的。”

过了十几分钟，荧光屏上真的又出现刚才见到的那只小鸟。那小鸟嘴是黄黄的，腿是红红的，翅膀毛是银灰色又加上闪光的小绿点，肚子雪白，脖子上有一条条红绿交叉的花纹，实在是一只世界上最美的小鸟。它一边飞，一边叫出最优美的声音：“唧铃唧铃！咯咯叮咯咯叮！”这声音比吹笛子还好听，真叫人听得出神。它飞到一个学校的教室那里去了。

教室里有五个初中一年级的男学生，正聚在一起，研究老师布置的几道数学题，听到窗外一阵鸟叫声，都给吸引住了。这几个学生都放下书本去捉，呼地一下，小鸟飞远了。他们不肯轻易放过，就跟着去追，越追越远，离开学校有二里多路了，还是没有追到，他们只好回来。半路上，碰见了教他们数学的女老师，正等在路旁。

“同学们，你们辛苦啦，我知道你们都去追一只小鸟。现在口渴了吧？我带来一瓶仙桃果子做的酒，给你们解渴。快喝，快喝。”

孩子们一听挺吃惊，都说开了：“老师，你怎么叫我们喝酒啦？”

“我们还得去上数学课。”

“我们不喝酒，要喝水。”

“你给我们布置的那几道数学题，都还没有做完哩。”

那个女老师急了，她挡住孩子们的去路，装得挺和善的样子说：“几道数学题没有做，那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太累啦，喝了酒，可以躺在草地上睡一觉，多好的天气啊！这是最好喝的甜酒，喝了，你们就会变得勇敢。”

一个男学生心里有点好奇，就跑去捧住瓶子，咕嘟喝了一大口，他舔舔嘴唇，竟大声赞美起来：“呵！甜极啦，真好喝。大伙快来喝吧！”

这五个男学生你喝一口，我喝一口，不到片刻，就把满满的一瓶酒喝光了。女老师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包香烟，分给每人一支，还亲手给他们点上火，说：“这香烟是仙草做的，你们吸了会变得聪明，快吸吧。”

孩子们刚才喝了酒，现在又吸烟，醉醺醺迷糊糊的，一股难闻的酒气，散发出来。他们在那里净是胡说一气，说着说着，就你打我一拳，我踢他一脚，他们撕别人的衣服，扯别人的头发，就跟疯子一样。这时候，女老师赶来了，她一见这个样子，非常生气，就问：“谁叫你们喝酒打架的？”

孩子们对着这个女老师直嚷嚷：“是你刚才说的嘛，你说过忘啦？”

这个女老师给弄糊涂了，她向旁边一看，还有个提着酒瓶子的女老师，模样完全像她。那个拿酒瓶子的女老师，竟竖起眉毛大骂道：“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快滚开！”

数学老师气得嘴唇发颤，手发抖，她说：“你竟敢教孩子们喝酒打架，还要来冒充老师，你这是犯罪行为！”

学生们站在一旁直发愣，忽然天空中传来一个震天的声音：

“妖精！看你往哪里逃！”

那个拿空酒瓶的女老师，摇身一变，立刻变了个舞长矛的“古代女将”，跟孙悟空乒乒乓乓打了几个回合，孙悟空一棍子打去，她又变了一只蜜蜂，嗡嗡地飞跑了。

孙悟空对真正的数学女老师说：“你快快救醒这些孩子。”

数学女老师毅然回答说：“孙大圣，你快去追妖精吧，我会救醒这些孩子的。”

孙悟空手搭凉棚一照，纵身朝东南方向追去了。

那只蜜蜂嗡嗡叫着，飞进一个公园，看到河边有一群少先队员，望着河面上那些小船来回划动，希望马上能坐到船。高个子女辅导员去买划船的票了，他们着急地嘟囔起来：“辅导员能买到票吗？”

“至少得等半个小时呢。”

……

谁也没有想到，辅导员拿着四张船票，大声喊着跑来了：“队员们！快站好队，准备上船！”

“辅导员！你怎么这么快就买到啦？”

辅导员一边把少先队员安排在四条船上，一边回答说：“这不容易？我的个子高，胳臂长，我一伸手到小窗口，又可超过几个人的头顶，这就行啦。”

少先队员们听了都不以为然，纷纷提出责问：“你不是叫我们学雷锋叔叔吗？这哪能行啊？”

“雷锋叔叔肯定反对这么做的！”

辅导员把少先队员们推上船，她不耐烦地说：“现在可以不学雷锋叔叔，要学就划不到船啦。”

少先队员们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辅导员本来最守纪律，怎么一下子变啦？没等他们细细想，高个子女辅导员带头划着船，说是划船比赛开始，于是四条船就在河面上哗哗地前进了。

说来也凑巧，这时候，又一个高个子女辅导员跑来了，她站在岸上举起船票喊道：“谁叫你们上船的？我们的船票在这里哪！”

船上的那个高个子女辅导员一边拼命地划船，一边大声骂道：“你是什么人？你想来招摇撞骗，快滚吧！”

岸上的这个女辅导员气得直跺脚，使劲喊着：“少先队员们，你们别上当，船上那个辅导员是假的。”

船划得太快，撞在前面一条小船身上，小船翻了，少先队员们落在水里喊救命。岸上的这个女辅导员扑通跳到河里去抢救，公园里的服务员、游客也跟着一个个跳到河里，抢救落水的少先队员。

就在这时候，猛听见一声大吼：“妖精！你休想逃走！吃我一棍！”

孙悟空举着他的那根通天棍来到河面上，哗啦一下向划船的辅导员劈脸打来，吓得那个辅导员招架都来不及，赶快变了一只野兔，嘣地一下跳上河岸，没命地逃跑了。孙悟空也赶紧驾起一块白云，又去追那只野兔了。

在一块玉米地里，有七八个农村小学的少先队员正在那里锄草间苗。绿油油的玉米苗长得快有一尺高了，一行行整整齐齐的，迎着微风摆动叶子，少先队员们用心锄地，真称得上是精耕细作。田头插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红领巾玉米试验田”八个大字。忽然见到一只野兔在他们面前一闪而过，他们放下锄头都叫喊起来：“快快！抓住它！”

有个少先队员，跑得比谁都快，他紧紧追赶，不肯放过。

野兔溜进村子，一看生产队的农业科学实验室里有个穿白褂子的农业技术员，是个二十多岁光景的女青年，她老是瞧着一个玻璃瓶子里的试验品，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就是这个时候，女技术员从村子里走出来，正好见到那个追野兔的少先队员，跑得满头大汗，两人碰在一起。那个少先队员问：“哎！技术员，你见到一只野兔没有？”

技术员觉得很惊奇，她说：“没有啊！”

“嗨！刚从田头跑过，怎么一晃就不见了？”

“别找了，快跟我到田头去，我有个新发明，正要告诉你们。”

“什么新发明？”

“你待会儿就知道啦。”

追野兔的少先队员，就跟着技术员走到田头去了。女技术员还没走到田头，就叫嚷起来：“喂！队员们，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不要锄草啦，快把玉米苗锄掉吧。”

少先队员们一听都直起腰来，瞅着女技术员直发愣，嘴里嚷嚷着：“技术员，你疯了吧？”

“谁说不锄草要锄苗？哪有这样的怪事！”

“不种玉米种草？难道叫我们搞野草试验田啦？说得多怪！”

“可不，不吃粮食吃草，那人不是变牲口了吗？”

女技术员笑眯眯地摆摆手，叫大家安静，她好像很有把握地说：“你们听我说，刚才我做了个试验，草的营养要比玉米的营养好得多，往后我们就吃草，不吃玉米面啦。”

几个少先队员又嚷起来：“我们不听你的，听生产队长的！”

女技术员态度安静，口气十分肯定地说：“我跟生产队长早商量过啦，往后就是吃草。”

刚才追野兔的那个少先队员，皱了一下眉头，还是不相信，他说：“那我问队长去！”

大伙也同意他的意见，都说：“你快找队长去，咱们等着。”

这个跑得最快的少先队员，又跑到村子里去了，刚跑到村口就喊：“队长！队长！”

他跑过农业科学实验室的门口，只见女技术员从屋里跑了出来，扶着门框说：“队长上公社开会去啦，你找他有什么事？”

追野兔的少先队员一见这个女技术员，竟大吃一惊，他一下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会儿才说：“啊！技术员，刚才不是你讲的吗？叫我们不要锄草，要锄玉米苗？”

“我又不是疯子，哪会说这样荒唐的话？”

“怎么？你刚才不是跑到田头去说的吗？怎么很快又跑回来啦？”

这个站在农业科学实验室门框里的女技术员，也弄得目瞪口呆了。

“怪啦！我一直在这里搞试验，今天根本没有上田头去过。”

“哟！那才怪哩！田头就有个女技术员，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这个女技术员急了，赶快拉住少先队员的手，飞快地往田头跑去。

这一下可热闹了，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少先队员们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刚从村里跑来的女技术员，气得脸都发红了，她大声说：“你是什么人？跑到这里来。”

孩子们一听，就都指着那个要锄苗的女技术员说：“你不是好人！是存心来搞破坏的！”

正在这时候，孙悟空从天上手搭凉棚一瞧，他睁大火眼金睛，看得一清二楚，顿时举起通天棍，大声喝道：“你这妖精！这回还往哪里逃？”

那个主张吃草的女技术员又摇身一变，变了个身材高大的猛将，手握一副西瓜般大的铜锤，抵住孙悟空打来的通天棍，互相对打起来。真正的女技术员和少先队员们举起锄头、扁担，也参战助威。那个猛将哪里是孙悟空的对手，实在招架不住，又变了一只老鹰，拍扇着翅膀，直冲蓝天，躲进云雾里了。孙悟空哪肯放过，翻起跟头，朝着老鹰逃走的方向追去。

看电视的三个孩子，只听到哗啦一声，一只大老鹰冲进窗口来了，在屋子里匆匆飞了一圈，马上钻进电视机的荧光屏里。紧接着，孙悟空也飞快追来，直往荧光屏冲去。

电视机里又响起一阵紧密的锣鼓声，那只老鹰在荧光屏上出现，立刻又变成手拿双剑的“女将”，继续和孙悟空对打，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孙悟空到底是神通广大，名不虚传，最后对准这个妖精，劈头盖脑一闷棍，打得那“女将”立刻化为一堆白骨，摊在地上。

这时候，荧光屏上又出现了报幕员，她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说：“小朋友们！今天这出戏演得好险啊！你们看了一定会奇怪，怎么演员扮的白骨精有那么大的妖法？我告诉你们，原来早先在《西游记》里给孙悟空打死的那个白骨精，化作一堆骷髅以后，没有把这堆骷髅放火烧成灰，就留在荒山野地。过了好多好多年，不知怎么的，那堆骷髅又变成白骨精了。这回我们演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她反对我们揭她的老底，心怀不满，趁我们演出的时候，就使出妖法，抢了我们演员的戏，想搞破坏，没想到那时候三打白骨精的真正的孙悟空，也追来了，他们两个代替了我们的演员，就真的对打起来。你们看到了吧，白骨精就会冒充好人，到处骗人害人。就是把白骨精的白骨烧成灰，她的这套骗人害人的妖法，还会有人想学，你们可得小心提防！”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看完了，我没有想到今天的戏会演得这么精彩，我也亲眼看见了白骨精那套骗人害人的妖法，可真恶毒！王才华看到我还坐在椅子上发愣，他从背后推了我一把，说：“要是白骨精找到了你，也叫你喝酒，你喝吗？”

我摇摇头说：“我不喝。”

“那是因为你看了电视，才会这么说。”

“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来识别谁是白骨精，谁不是？你瞧，那两个女老师长得一模一样的，要不是孙悟空出来，你能分得清吗？”

王才华不同意我的说法，他说：“真的和假的，说的就不一样，一个叫你变坏，一个叫你学好，一听就能听出来。”

王才华的妹妹也抢着说：“真的，那几个锄草的哥哥姐姐，就比我强，我见了那只小猫，差点也受骗了，我就不会想一想，哪会一下子跳出来一只小猫呢？”

“对呀，这是一个好办法。只要认真想想那个人说的话是为了我们好，还是要我们变坏，就会明白了。我们真要那样想，就算出来两个白骨精，我们也能识破。”

（原载1978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