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 我寄愁心与明月(中华好诗词·友情卷)
- 袁辉编著
- 2119字
- 2020-11-25 15:28:39
中国自古就有重视友情的传统。
作为传统儒家学派的先圣,《论语》开篇就记载孔子语云:“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学而》)千百年来,其中包含了人们倾向于结交同道新知的共有期待。不仅如此,孔子还提出了择友的重要标准:“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季氏》)在与朋友相处上,孔子也为我们划定了具体的原则,那就是“朋友信之”(《公冶长》)与“君子和而不同”(《子路》)。以上即可视作儒家的交友之道。到了孟子,又将其归为“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滕文公上》)的“五伦”之一,使之成为后世中国人日常交往的言行准则。《礼记·中庸》中也有包括“朋友之交”在内的“五达道”之说。
道家思想与儒家取径有异,然其情则一。其虽力倡“自然”与“无为”之说,但同样对交友之道有着基于世情的深切体察与思考。其尤著者,当属《庄子·山木》中提出的“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之说。西晋郭象曾注云:“无利故淡,道合故亲。饰利故甘,利不可常,故有时而绝也。”也就是说真正的友情一定是平淡如水而不是甘美如醴的。这样一条看似简单的相处准则同样在后世人事交往中不断验证着其作为真理性的话语存在。
既然友情如此为贤圣所重,那么其生发原理究竟何在呢?我们认为,最为重要的是基于彼此理解与信任基础上的相知相亲。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这份理解与信任一定又是源自友谊双方对于生命的理想、价值以及意义共有的体知与认同,因此不会夹杂任何令人生厌的世俗与功利。与此相应,真正的友情在诚、在真,就不仅不会因了岁月与境遇的改变而转易,反而会如陈年的老酒一般,愈久愈醇,并在人们处逆临困之际带给他们最为持久的温暖与最为原初的感动。以此之故,长久以来,友情与亲情、爱情一道,成为人类社会最可宝贵的美好情感之一。从春秋时期管仲与鲍叔牙不以贫富贵贱为意的知己之交,俞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不复鼓琴的知音之交,到清代词坛顾贞观不恤己身奋力营救吴兆骞的患难之交,历代先贤始终不渝地执着践行着他们对于友情最为诚笃的珍重与守护,从而成就了一段段感人至深的友情佳话,使得对于真情的讴歌与颂赞从未在我们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中缺席过。
揆诸上古诗体的创作,对于友情的表现也是其中的一类重要题材。在春秋时代的《诗经·小雅·伐木》篇中就有着“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的动人歌吟。战国屈原又在《九歌·少司命》中抒发了“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的悲欢感受。到了汉魏六朝之际,友情诗创作渐呈方兴未艾之势。如旧题“苏李诗”中,就有多首表达友情主题,情真意切。随后曹植、陶渊明、沈约、谢朓诸大家迭相继起,或聊寄相思,或相与赠答,或同题唱酬,进而将友情诗推向了一个新的创作水准。唐宋以降,友情诗词的创作进入到古典文学发展史上的一个繁盛时期,此期名篇佳制,争妍竞秀,诚为其他时代所难以望其项背。由于社会历史环境的变迁,诗人对于友情的体验愈趋深切,并随着“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的演进历程将之诉诸于深挚瑰丽的诗篇之中。像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送杜少府之任蜀州》)、高适的“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别董大》)、白居易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琵琶行》)、黄庭坚的“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寄黄几复》)诸句,无不深含哲思意蕴,足堪传唱。尤其是还有如杜甫《赠卫八处士》这样表现世间寻常情谊的篇章,虽淡交如水,却在平易恳挚的诗语中传递出最为普遍的人生感受,因此长久为后世读者所喜爱。不仅如此,像唐代李杜、韩柳、元白以及北宋的苏门与南宋辛陈,他们皆以各自真诚磊落的襟怀,千古之下为我们树立起世间最为刻骨铭心的友情范式,彼此间倾心相交的篇章更是成为古典友情诗史上璀璨夺目的那一道道光彩,令后世读者为之神往不已。元明清时期进入到古典诗词发展的总结期,友情诗也接续着唐宋以来的创作传统,呈现出其独具魅力的一面。像顾贞观誓拯吴兆骞于水火的《金缕曲》二首以及纳兰词中所体现出来的对挚友顾贞观一往情深的眷念,无不动人至深。而一句“然诺重,君须记”,更寄寓着后身之缘、誓结他生的款款心曲,力若千钧。到了清末,以秋瑾为代表的仁人志士为了家国复兴那惺惺相惜、慷慨赴义的豪健之音,回肠荡气,为中国传统友情诗的发展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我们始终认为,真正的友谊绝不应只存在于古老的诗篇之中,而更宜深植于当下日趋躁竞的个体心灵中,如此方才得以使其不断体会真情慰藉人心的温暖力量。为此,我们特策划、编选了这样一部历代友情诗选,希望能够从中体味嘤鸣以求的美好,从而珍重身边每一位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全书选诗以友情诗整体演进的脉络为主线,分为诗经篇、汉魏六朝篇、唐宋篇以及元明清篇,就中尤以唐宋所占比重最大,这也是与其文学史地位相称的。同时,出于丛书编选体例统一的考虑,若干篇幅较长者未能入选。虽时有遗珠之憾,但还是力求能够全面反映传统友情诗的历史风貌与创作水准。
此外,限于学力,书中疏失与舛误之处在所难免,这自当是由编选者独力承担的,恳请广大读者朋友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