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戏曲与儒学之缘: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
- 徐振贵
- 2053字
- 2020-11-29 09:55:17
第一节 戏曲与儒学是否有缘
本章既言“戏曲的产生与儒学”,那么,该是肯定戏曲与儒学之间是有缘的。然而,这两者却是明显有别。
一 戏曲与儒学之别
两者有诸多不同:
第一,所属门类有别:儒学乃是孔子开创的儒家学说以及在其基础上发展演变的儒家思想,属于哲学范畴;而戏曲则是融文学、音乐、舞蹈、绘画等多种文学艺术形式于一体的综合性艺术,属于文艺门类,两者不是同类项,不具有直接可比性。
第二,产生时间不同:儒学产生于先秦的春秋晚期,是在历史进程中不断发展变革的;不同戏曲形态的形成是个流动的过程,两者的产生并非同步。
第三,创始人不同:儒学的创始人是孔子,戏曲的创始人难以确考。梨园界虽然曾供奉戏神“老郎神”亦即唐玄宗李隆基,但他却并非公认的戏曲创始人,儒学与戏曲的始祖不同。
第四,两者的发展阶段不同:拙著将历经两千余年的儒学,分为五个阶段:孔孟开创的原始儒学,汉唐经学,宋明理学,清代考据学,近代儒学。而戏曲的发展阶段则从初步形态到成熟形态再到多样交流形态。其中以元杂剧为代表的元代戏曲是中国戏曲的第一次高潮,以传奇为标志的明代戏曲是中国戏曲的第二次高潮,清代戏曲全面发展并走向衰落,尔后则转向戏曲的网络传播。儒学与戏曲,两者各有自己的发展演变脉络。
第五,戏曲与儒学的基本内涵明显有别:儒学史上,儒学理论虽在不断发展变化,但某些基本精神却一脉相承,大致是:以天下为公、大道之行的“大同”世界为其理想;以仁者爱人之仁为其核心思想;以忠孝节义、仁义礼智信为其伦理价值观念;以修身养性、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为其追求的完美人格;以内圣外王之结合为国家社会本位等等。戏曲则有所不同,其本质都是社会现实生活的反映,足以显示古代戏剧思想内涵的丰富多彩。
第六,儒学与戏曲反映社会生活的方式不同:前者是运用抽象思维,解说义理、心性,据以规范行为,实践儒家的人生理想。戏曲则是形象思维,通过演员生动形象的表演,反映社会生活。塑造人物形象是戏剧的首要任务,作家把自己的思想感情了无痕迹地熔铸到形象之中。
第七,两者的传播、接受不同:儒学的传播者是儒士,接受者主要是有一定文化知识的儒家门徒弟子;戏曲的传播者是戏曲文本作者和演员,接受者也有大字不识的文盲。儒学的传播媒介是聚徒讲学的书院和儒家著述;戏曲传播的媒介则是剧场和戏曲文本,主体是演员。看似你讲你的儒学,我演我的戏曲,两者好似殊途异轨的两驾马车,又好似无缘对面不相识的陌生男女。敲锣卖糖,各管一行,何缘之有耶?
二 戏曲与儒学有缘
然而事实却并非以上所述那样简单。这倒可以借用唐人李复言《续玄怪录》中所说月下老人为有缘者暗系红丝绳的故事,儒学与戏曲之间,也有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割不断、扯不开、隐而显、理还乱的红线联系着。其中之一就是孔子提出的“尽善尽美”。这四个字,原是孔子对《韶》和《武》的评价:“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2]。《韶》,虞舜乐名。韶,意谓继承,指虞舜能继承尧之美德。据《尚书·益稷》记载,演奏《韶》乐,曾引来凤凰。《武》乃歌颂周武王战胜商纣王的乐舞。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所以称赞歌颂虞舜美德的乐舞《韶》尽善尽美,称赞歌颂周武王武功的《武》舞,尽美而未尽善。可见,尽善尽美,乃是孔子评价乐舞的标准。后儒继承和发扬了孔子的尽善尽美论,以之评论和要求戏曲,“尽善”逐渐演变为有裨教化、代人立心、乐人动人,“尽美”则演变为“美看美听”。在不同历史阶段,儒者及戏曲作者、评者,对“尽善尽美”的理解与阐释有所不同。但是,“尽善尽美”却始终是儒学与戏曲之间具有潜在联系意义的红线,决定了儒学影响戏曲的基本内容和走向。因为文学艺术与哲学等社会意识形态,都属于一定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上层建筑的各个领域之间相互关联。文艺与哲学互相渗透、互相作用。哲学从世界观上对文艺的指导,与文艺在反映某些哲学思想的过程中,也会对世界观的形成产生能动影响同时并存。儒学对戏曲有制约,戏曲对儒学也有悖逆。属于哲学范畴的儒学与作为文艺门类之一的戏曲,二者之间存在着必然的内在联系。
除了那条“尽善尽美”的红线之外,具体说来,第一,儒家“有道则仕,无道则隐”的出处哲学影响戏曲文本作者、演员、导演或仕或隐以及“乐道著书”的人生历程;第二,儒家所宣扬的忠孝节义,影响戏曲的思想内涵;第三,儒家的君子小人之辨与戏曲的忠奸、正反人物形象的设置,儒家的天命观念与戏曲人物命运阶段性所构成的动作流程,儒家中和思想与戏曲中的团圆收煞等等,都不无联系;第四,儒学与戏曲的缘分,贯穿在儒学发展史和戏曲演变史之中。因为儒者中也有人创作剧本、观看戏曲演出、参与戏曲批评,戏曲的编、导、演、评等人也与文人儒士有过交往,或者本来就是儒家门徒。戏曲与儒学有缘毋庸置疑。只是戏曲与儒学在历史的长河中,彼此之关系,于不同历史阶段,亲疏冷热有所不同;儒家思想对不同戏曲作者、不同戏曲题材、不同戏曲内容影响不同;反之,接受亦有区别;儒学与戏曲本身又每每是民主性精华与封建性糟粕难分难解,因此,且容笔者条分缕析,从头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