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朝堂巨盗宵小,俱去了(上)

五通店。

泰州城最近的一个小镇。

这里有一个渡口,走水路东可入海,西可去云州,沿运河南下,还能到苏杭。

这里也有骡马行,陆路东北可去关外,西北可去塞外,西南可到川陕,东南又可以下江南。

五路通衢,是以得名。

所以这里虽然只是一个镇,但繁华程度也直逼泰州城。

吴珂将月娘安顿在五通店最大的客栈,恐吓之后才离开了。

这里鱼龙混杂,月娘孤身一人让人并不怎么放心。

如果在这里让月娘有所损伤,这就违背了他带她走的本意了。

吴珂回头看了看客栈,人员进出入过江之鲫,更有许多江湖豪客。

他有些怀念起当年十二个人相互照应的日子。

那个时候虞桓是他背后的人,也是他放心托付后背的人。

可惜虞桓死了。

留下一大笔财产死了。

偏偏他还没有把自己的本事传授给人。

可是,就算是别人学足了全套,也未必守得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没有了虞桓,五柳庄势必成为各路人马的鱼肉。

就连白马山七怪都想要来分一杯羹,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江湖仇家、贪婪巨盗、绿林悍匪、江湖宵小……

吴珂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顾清随会抛弃自己一手创建的玄门了。

江湖事,理不清。

奸恶徒,杀不尽。

或为名,或为利。

如同飞蛾,明知火光凶险万分依然毫不犹豫的扑过去。

他或许累了。

吴珂从骡马行新买了一匹壮脚力。

官马有烙印,留着是个麻烦,他在山神庙外就给了它自由。

白马山的七匹马都是上等的好马,但是保不齐它们身上有印记,绿林各处相互勾连,为一家,吴珂不想陷入其无穷无尽的骚扰中。

七匹马换一辆骡车一匹马,还能赚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划算。

相比从王全忠手里得到的官马,骡马行的人对马儿的照料要专业和细心得多。

这一匹青骒马脚力就不坏。

不过半日就从五通店赶到了五柳庄。

庄外几匹马儿自由自在的吃着嫩草。

庄内却传出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还有叫骂声和打斗声。

一阵喝呼,一阵打斗之后,一个人影刚刚跃上墙头,正要飞身上马,嘴里却发出了一声惨叫,背后插着一把钢刀从墙头滚落。

钢刀透心而过,掷刀之人手劲和准头都是一流。

吴珂心一沉。

这是个劲敌。

难道自己还是迟了一步?

吴珂翻身越过墙头,身在半空,一把钢刀就已经迫近面门。

吴珂一个千斤坠,稳稳落地,钢刀从头顶飞过,插入了砖墙中。

院中有人“咦”了一声。

“大哥,快出来,有硬茬子。”一个黑衣大汉一探手,取出了一口长剑,双手握剑,指着吴珂。

一个高瘦的汉子闪身而出,手上拿着的是制式一样的长剑。

双手剑。

“公孙正是你们什么人?”双手剑是号称中原第一剑公孙正的成名兵器,自成一派的双手剑法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传闻这剑法传自唐朝公孙大娘。

昔有大娘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据说草圣张旭就是观看了公孙大娘的一场舞剑悟得书法大道,从而功成名就,千古闻名。

自称中原第一剑倒也不算夸大。

“哟,有点眼力呵。在下澹台安民,这是家兄澹台定邦,敢问阁下是?”

吴珂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公孙正号称中原第一剑,不知道你们学到了他几成本事。”

公孙正虽然自称中原第一剑,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士,但是他却醉心于功名。眼下在京城位居要职,跟齐王走得很近。

吴珂是瞧不惯这种醉心功利之人的,哪怕他的名头响亮,哪怕他有着深厚的背景。

更何况,现在公孙正的两名弟子居然出现在了五柳庄,庄内庄外死伤无数,多半是出自这两人之手。

不仅在京城耀武扬威,现在还觊觎虞桓的财富。

吴珂心里很不舒服,说话自然也不会太客气。

“学了不到三成,但是对付你够了。”澹台安民怒目而视。他很想告诉面前这个胡须拉碴,衣衫破烂的人,这院子内外几十条人命,都是出自他的手。这其中还有好几个是江湖知名的豪客。

但是师父教过他,不能以貌取人。

此人沉着冷静,应变神速,不可轻视。

只是他到底年轻,忍受不住吴珂话语中的轻蔑。

就在此时,外面又传来了骡马嘶鸣的声音。由远及近,宛如滚滚雷鸣,最后却在门口一齐停住,宛如隆隆雷鸣突然被太阳驱散。

好骑术。

吴珂心里暗自赞叹。

当年追击得他逃亡千里的匈奴游骑骑术高超,尽管武艺差了许多,但是千里追击却没有掉队。他们或许在整齐划一上还不及这些骑士。

澹台定邦提高声量说:“五柳庄已归于齐王私产,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他声音清亮,吐字清晰,声音远远的传出,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回音。

内力之强,就算是吴珂也暗暗竖了大拇指。

至少从这一点看,公孙正就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外面的人听到了声音,空气陷入了可怕的安静之中。

也不知道是齐王的名头震住了他们,还是澹台定邦宛如龙吟虎啸般洪亮的声音震住了他们。

最后,门外丢来几句骂娘的声音之后,马蹄声响,却是离这里越来越远了。

澹台安民笑道:“这些个江湖草莽,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要来趁火打劫。还是大哥你心善,要换做我早就杀光这些亡命之徒了。”他既是吹捧澹台定邦,也是说给吴珂听的,希望吴珂识相的走开。

澹台定邦没有理睬弟弟的吹捧,他看到了吴珂。

他方才的话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更是说给吴珂听的。

他对自己的内力很有信心,以气御剑,无往而不利。而且他对自己的剑法更有信心。

公孙正就说过。将来他是有希望超越自己的人。

他不是惧怕拼斗,而是公孙正也说,杀伐固然能够磨砺剑术,但是剑术中最为关键的心境却无法通过杀戮求得。有时候杀伐过重反而会走火入魔。

所以澹台定邦希望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是吴珂只是扬了扬眉毛。

“朋友,不管我们学到了多少本事,这里已不是虞家的私产了,你还是请回吧。”

对一个吓不走的人,澹台定邦很客气。

不管他本事如何,至少这个胆量就超过了许多人了。

学武之人最重要的不是武技,而是胆气。

狭路相逢勇者胜,有胆气的人就算是运气也会比别人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