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章　文明冲突：国家文明第三历史时期

一　第三历史时期的国家生灭

在大创造的轴心时代之后，世界古典国家文明进入了一个复杂蜕变的历史时期。这一历史时期，从公元前200年上下，到10世纪初叶，大体历时1000余年。这一时期的中国历史坐标，是从西汉王朝的建立，到唐王朝的灭亡。西方国家群与西亚国家群的历史坐标，是从欧洲古希腊的灭亡，到古罗马帝国的灭亡，再到东罗马帝国的全面衰落。

1．国家文明第三历史时期的基本现象——一大批新国家涌现

这一时期出现的新国家，在国家文明的创造性方面，均没有历史性的新突破，在当时的世界范围内基本不具备国家文明意义上的历史影响力。但是，我们还是要检视一番这个时期新出现的重要国家，也就是有相对清晰的历史记载的国家。因为，它们是这一时期争夺生存空间，并使世界范围内的国家竞争大大加剧的新的重要力量。大体依时间排序，这一时期出现的新国家是：

阿富汗。公元前160年，代替马其顿亚历山大帝国统治西印度地区的希腊国王米南德，在阿富汗地区即位立国。从此，亚洲的阿富汗国出现。

瑞典。大约公元前100年上下，欧洲瑞典立国，早期历史模糊，一度并入丹麦。

新罗。公元前57年，今日东亚地区民族群头领朴赫居世建立政权，称“居西干”（国王之意），国号为“徐罗伐”。此为新罗国开始，是朝鲜国的前身。

扶南。公元前50年，马来半岛民族建政立国，君主称“扶南王”。

大月氏。公元前40年，西亚地区某民族头领丘就却自立称王，号为“月氏王”，立王国。其后，大月氏国攻破安息、高附等国，势力强盛一时。

百济。公元前18年，东亚地区的扶余部族群立国，国号“百济”或“百残”。

丹麦。大约公元前4年，北欧地区的丹麦人立国，为该地区强盛国家。

新波斯帝国。226年，原波斯民族头领阿尔达希举兵独立，脱离帕提亚国统治而建立萨珊王朝，史称“新波斯帝国”。

西罗马帝国。395年，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西死于米兰，遗命以其次子为帝国西部皇帝，长子为帝国东部皇帝。自此，罗马帝国分为东西两个帝国，其西部成为西罗马帝国。

东罗马帝国。即395年分立的罗马帝国东部地区政权。一般认为，从4世纪末到7世纪初200年上下，以君士坦丁堡为都城的东罗马政权，仍然是东罗马帝国。

拜占庭帝国。602年，东罗马帝国内部发生兵变，军事领袖福卡斯被拥立为皇帝；604年，新波斯帝国以替被杀的皇帝莫里斯复仇为名，大举进攻东罗马帝国；610年，迦太基总督派儿子希拉克略率军攻占君士坦丁堡，处死福卡斯；其后，希拉克略即位为东罗马帝国皇帝，建立希拉克略王朝，依然以君士坦丁堡为都城。其后，因东罗马帝国采用希腊语，又因其都城君士坦丁堡原为希腊移民建造的殖民城市，最初名称为“拜占庭”，故此，将希拉克略王朝时期开始的东罗马帝国，称为“拜占庭帝国”。⁽¹⁾因此，自610年开始，以东罗马帝国为基础的拜占庭帝国出现，在较长时期里实力强盛。

匈奴帝国。一般指5世纪内，匈奴部族群西迁后在欧洲地区所建立的强大政权。匈奴人原本分布在中国北方地区，各族群泛称“胡人”，曾经在第二时期进入准国家形态。在古典中国的长期反击下，匈奴部族群连续战败，遂向西迁徙。4世纪初，推进到伏尔加河与顿河流域，击败东哥特人，促成了欧洲历史上的民族大迁徙。自374年击败东哥特，匈奴人在欧洲建政立国，到453年阿提拉时期大崛起、大扩张，保持强盛将近100年。一般意义上，将这段时间内的匈奴政权称为“匈奴帝国”。

哥特国。大约4世纪，欧洲东部地区之哥特民族立国。此后不久，分为东哥特、西哥特两个国家，军力较盛。在较长时间里，哥特人是欧洲抵御匈奴的主要力量。

意大利国。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此后，原罗马帝国中心地带出现罗马教皇统治。以此地区为基础，世俗政权的意大利国开始出现。

法兰克王国。486年，高卢人击败统治该地区的罗马帝国残余力量，在高卢北部建立法兰克王国，是为法国前身。

英格兰王国。495年，撒克逊人趁西罗马帝国灭亡之际，在英格兰南部滨海地带建立王国，号称“西萨克森王国”，是为英国前身。

爱尔兰国。大约500年上下，罗马帝国势力从英格兰撤离，毗邻的爱尔兰与大陆隔离，遂建立独立教会与国家。

埃塞俄比亚。大约5世纪末到6世纪初，非洲中部民族群攻占原也门族群的生存地域，建立了埃塞俄比亚国。

万春国。544年，李贲在今日越南北部称帝，建立国家，设置百官，国号定为“万春”。

苏格兰。大约6世纪中期（1世纪末，罗马人势力已经从苏格兰撤离），苏格兰四个民族开始皈依基督教，并建立了苏格兰国。

阿拉伯帝国。大约6世纪后期，阿拉伯人穆罕默德在西亚地区创立了伊斯兰教。7世纪初期，阿拉伯人之伊斯兰信众建立了阿拉伯国家政权，以622年为纪年之始。后来，迅速发展为阿拉伯帝国，成为西亚抵御西方入侵的主要力量。中国史书对其历代王朝，统称为“大食”。又因其不同王朝之尚黑、尚白、尚绿，中国史书又分别称为“黑衣大食”“白衣大食”“绿衣大食”等。

俄罗斯。大约9世纪初期，斯堪的纳维亚的海岛势力——维京人，进入欧洲东部平原，在冲要地区建立政权，与当地东斯拉夫人结合建立了早期国家，是为早期俄罗斯国之发端。9世纪末期，建立了最初的俄罗斯王国。

波兰。大约9世纪初中期，欧洲东部地区的六大部族以波兰族为轴心联合，建立王国政权，称为“波兰”。至10世纪中叶，波兰开始有可信之历史。

挪威。大约9世纪末期，挪威人首领——号为“美发者”的哈罗德统一境内民族群，建立了统一的国家——挪威，时为北欧地区的强国。

日耳曼。大约9世纪末期，欧洲西部地区之日耳曼人开始发展。大约在10世纪初期，日耳曼人立国，是为德国之早期基础。

北非诸国。大约从893年开始，北非各地部族民族纷纷脱离当时埃及的统治，成立了若干个小国家。主要有巴尔卡、的黎波里、突尼斯、马格里布（今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等国家。

保加利亚。大约9世纪末，东欧地区之保加利亚立国，国王称“沙皇”。

西班牙。大约9世纪末，西欧出现了摩尔王国，是西班牙国的早期基础。

这一时期新出现的国家，大体是40余个，或者再多一些。

这些国家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一则，在于史料本身的矛盾性与模糊性。二则，在于古典史料对许多中小“国”的记载与认定，并非全部是现代理念意义上的“国家”，而是氏族政权或部族政权。从一般意义上说，它们还都处于前国家时代。譬如中国唐代高僧玄奘在与弟子合著的《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了当时西域及印度138“国”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等。这些“国”，几乎都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国家，而是处于前国家时代的早期政权存在。三则，从客观性上说，我们对认知活体历史存在的要求，不能如同自然科学那样精确化。因为，任何历史记录都不能完全做到对现实存在没有遗漏的全记载。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我们所熟悉的近现代重要国家，除了南北美洲的国家之外，在这一时期几乎都出现了。

2．国家文明第三历史时期的国家灭亡现象

需要注意的是，无论涉及哪个历史时期，我们在本书中说到的国家灭亡，都是指以国家为存在形式的文明实体的灭亡，而不是某个国家的某代政权的下台。譬如古希腊的灭亡，罗马帝国的灭亡，都是以国家形式的灭亡所表现的文明实体的灭亡，而不是古希腊与罗马帝国某代政权的更替。

依据历史实践，文明实体灭亡的历史表现形式主要是三个基本方面：其一，构成国家文明基础的社会制度体系、民族文化体系、社会生存方式、社会秩序结构等，都随着国家最后一代政权的灭亡而解体，并从历史中消失，其有效的延续性宣告终止；其二，构成国家文明主体的轴心民族，随着最后一代国家政权的灭亡而牺牲殆尽，或崩溃星散，或消解融合到众多的其他民族群中去了；其三，构成国家生存空间的国土宣告消失，而被分割为属于若干不同占有者的战利品，国家存在的空间最终消失。

依照上述历史内涵，这1000余年中先后灭亡的国家是——

马其顿帝国及马其顿城邦。亚历山大突然病逝之后，帝国瓦解，其根基马其顿国（城邦）也很快陷于分裂，迅速衰落。公元前148年，正处于强盛阶段的罗马共和国，对马其顿发动了第四次战争。马其顿抵抗失败，宣告灭亡，成为罗马一个行省。

迦太基。146年，罗马军队进攻迦太基都城。迦太基人顽强抵抗三年，都城仍被攻陷。迦太基剩余七万余人，全部投降。罗马将这些人口全部变卖为奴隶，迦太基城被夷为平地，迦太基被设置为罗马一个行省。

犹太国。公元前64年，罗马将军庞培攻克耶路撒冷，将犹太国并入叙利亚。将近200年后，公元132年，犹太人领袖西蒙领导犹太人发动起义，力图恢复重建犹太国。罗马帝国动员庞大兵力镇压，大肆屠杀犹太人，犹太起义宣告失败。在罗马帝国的大规模屠杀下，犹太人流亡世界各地。

罗马帝国。罗马帝国于395年两分后，两大帝国都很快衰落。476年，西罗马帝国发生严重的内乱战争，又接连发生贵族政变，最后一任皇帝罗穆路斯·奥古斯都被废黜；西罗马帝国遂宣告解体，各行省纷纷独立为中小国家。自此，西罗马帝国灭亡。

匈奴帝国。453年，匈奴帝国君主阿提拉病逝。454年，匈奴帝国内部权力争夺，导致内外战争连续爆发，匈奴帝国解体崩溃，宣告灭亡。

新波斯帝国。603年，拜占庭帝国发动对新波斯帝国的大规模战争，时间长达20余年。历经苦战，新波斯先获胜利，后遭失败，新波斯帝国灭亡。

希腊文明圈。作为国家实体的古希腊，早在国家时代第二历史时期开始阶段就灭亡了。但是，由于古希腊文明的历史影响力，爱琴海区域的诸多城邦依旧保留着古希腊文明传统的生存方式，被西方世界视为希腊文明圈。从716年开始，爱琴海地区被拜占庭帝国占领，古希腊全境成为拜占庭之一部分达数百年之久，直到1453年拜占庭帝国灭亡。在此期间，希腊文明的活体存在及其实际影响力，最终宣告消失。

可以看出，在第三历史时期的1000余年中，世界范围内有五个重要国家灭亡。这五个国家，都是具有历史影响力的文明大国。其中的马其顿帝国、罗马帝国，加上希腊文明圈，几乎是欧洲国家文明的全部历史基础。非洲强国迦太基，东方的犹太国、新波斯帝国，非但是当时西亚地区具有独特宗教信仰的重要国家，而且也是历史影响力较为深远的国家。

需要说明的是，在灭亡的国家中，我们没有计入那些一代倏忽生灭而不具备基本稳定性与文明影响力的小国，譬如强悍的阿提拉国；也没有包括那些性质不确定的准国家形态的政权体，譬如突厥、契丹及众多匈奴游牧政权等。也就是说，具有同质性的众多政权体崩塌式的生灭兴亡，不在我们的历史视野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