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章　衰减蜕变：国家文明第四历史时期

一　古典国家文明最后时期的非一致性

从10世纪末开始，古典国家文明进入了第四历史时期。

这一历史时期的确切结束时间，很难统一认定。因为，这一时期的结束，实际意味着古典国家文明时代的终结。古典国家文明终结的时间，在具体各个国家是不同的。这就是古典国家文明结束时间的非一致性。

依据历史实践，欧洲国家群的古典国家文明，结束时期应该开始于17世纪中叶。一般认为，17世纪中叶的1640年，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获得成功，也是欧洲古典国家文明结束的开始阶段。在东方国家群，古典国家时代的结束，还要持续相当长的一个时期，百年或数百年不定。在东方中国，古典国家文明的结束，开始于19世纪中叶（1840年）的鸦片战争，再生于1911年的辛亥革命创建共和制国家。日本情况大体相同，古典国家文明结束于1853年的美国舰队入侵，再生于十余年之后的“明治维新”运动。世界其余地区的众多国家，无论迟早，大体都是在欧洲资本主义国家的对外扩张战争中结束本国古典文明的。

世界古典国家文明结束的时间，在丰富的历史实践中具有非一致性。

但是，在大的历史趋势上却是清晰的。这就是历史实践所呈现出的一个“结束时段”的存在。也就是说，在某一特定国家发生了具有文明突破意义的革命性重大事件之后，这个结束时段的开始信号就已经发出。在此后时段里，世界国家群或先或后地结束了古典文明时期——一般所谓的“封建社会”，进入近现代国家文明时期。在历史实践的意义上，这一时段无疑是客观性的事实存在。具体界定的话，世界古典国家文明具有普遍意义的结束时段，大体是300年左右，从1640年开始到1945年——20世纪中期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及联合国创建。

自此，国家时代才在普遍意义上进入了近现代国家文明时期。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结束时段，是历史实践呈现出的一种历史存在；而对这一结束时段的认定，则是基于各国、各民族历史认知的一种理论评判，是人类精神赋予特定重大事件的一种意义，不完全等同于历史实践中的客观性事实。从这种“意义”评判上说，自从欧洲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事件成功，世界古典国家文明时代在本质上就宣告结束了；虽然，处于历史实践中的绝大多数国家这时还停留在古典文明时期。

这是历史实践与理论体系之间的合理差异，我们必须给予自觉的注意。作为文明史研究，既不能漠视它们之间的区别，囫囵化地将历史实践与理论认定混同一体，以理论认定代替历史实践的真实过程；又不能无限强化它们之间的区别，将理论认定与历史实践之间的差异对立起来，偏执地守定一方，导致理论体系与历史实践之间脱节。依据这样的辩证理念，古典国家文明的结束时期——第四历史时期，其时长大体是600—1000年左右。对于欧洲历史实践，这一时期是600余年；对于世界其余国家和地区，这一时期则是1000年上下或更长一些。

对这一时期的历史分析，我们不再以国家兴亡图景作为开始。因为，这一时期新出现的重要国家并不多。新国家出现的主要目标地，是在面目尚不完全清晰的非洲中部、南部，以及南北美洲区域。从世界国家文明史的意义上看，这两大地区在古典国家文明最后时期出现的这些若干新国家，尚不具备相对的文明辐射力与历史影响力，也尚未具有因对当时的世界国家文明的影响力而不得不提及的历史地位。

这一历史时期，世界国家文明的主流地区，仍然在亚洲、欧洲与非洲北部。虽然，这三大地区也出现了少数新国家，但大体都是文明影响力不大且倏忽生灭的国家。这三大地区在这一历史时期灭亡的国家，则呈现出纷繁交错的历史特征。就基本方面说，最主要的历史现象，是特定国家某代政权的灭亡，而不再是古希腊与罗马帝国那样的国家形式与文明形态的一体性灭亡。

这一历史时期，最主要的大国灭亡，是拜占庭帝国、阿拉伯帝国、神圣罗马帝国。其中，拜占庭帝国是如同古希腊邦联一样，全面灭亡——政权实体灭亡、文明结构崩溃、主体族群星散；阿拉伯帝国、神圣罗马帝国的灭亡则稍有不同——政权实体灭亡了，文明形态与族群主体则不同程度地在原有生存空间内保留了下来。具体来说，阿拉伯帝国灭亡后，其遗留族群仍然分解为若干个阿拉伯国家，其文明形态的最基本方面，依然以分解于不同国家的形式存在着；直到当代社会，也还鲜明地存在着一个阿拉伯国家世界。神圣罗马帝国也是同样的历史归宿，或者说是更为典型的局部死亡——政权实体灭亡了，基础族群与他们的生存空间，却依然保留了下来。对这三个古典帝国的衰减与灭亡，我们将在后文以其作为具体的历史典型专门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