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南唐皇帝李璟听闻周世宗亲率周军气势汹汹杀将过来。忙命神武统军(五代官职,统领神武军:类似机动部队,配骑兵)刘彦贞率兵三万驰援寿州,又命奉化节度使皇甫晖驻扎定远(今安徽定远),与寿州势成犄角,相互呼应。
可那刘彦贞驰援路上正遇见周军先头人马李穀所率部攻打寿州不成,向北退守,他一时贪功心切,即率军追赶,寿州城内刘仁瞻闻讯忙修书前去提醒:“不可劳师袭远,回守寿州为先。”可那刘彦贞追的正在兴起,生怕错过立功的大好时机,岂能听进劝告。率军一路奔袭,追到正阳,正和过了淮河的周军主力李重进碰个对脸。见周军势猛,又加敌我众寡悬殊,这才止住脚步,下令唐军安营御敌。正在这日,有小校奏报,营前有祥瑞降临,刘彦贞出营帐观看,见军营上空,有五彩祥云,从云端降下一位青衣道童,见他背后背一架瑶琴,相貌俊朗,气宇非凡,一张粉面容堪比女儿红颜。
刘彦贞上前深施一礼道:“仙童驾到,末将有失远迎!”
青色道童还礼道:“将军多礼了,我此番前来,助将军兴利除弊,驱除贼寇。”
二人进得中军帐中,进一步叙谈,刘彦贞方知,此一位本名彭晓,道号真一子,出家在飞鹤山,虽然他看上去年纪轻轻,但实则有几千年的道行,因擅长常青丹道,修成返老还童之法,所以外人看来好似道童。
彼此叙谈完毕,刘彦贞要设宴款待于他。
真一子忙起身道:“将军事在紧急,我当先去为将军您摆阵御敌。”
刘彦贞点头称是,“有劳仙长了,手下将士任由您差遣。”
二人来在阵前,真一子挑了数十对精骑一字排列阵前,在每匹战马的头顶贴了一张符咒,而后又细吩咐骑兵,如此如此这般如此。
又令士卒在营中搭建三丈三法台。法台之上,设摆香案一张,上置五供,另无根水一碗(天降之水),众人虽不知其所以然,但也都一一照办。此间细节不表。
再说翌日,两军对阵,真一子立在法台之上,双臂端起,双手出食中二指对立。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双臂平端,双掌向前,从掌间射出一道绿光,随之祭出千科青苗,那青苗遍洒在两军阵前,又端起水碗,将无根水含在口中,运丹田气,张口将它朝青苗所在一喷,正中其上。
此时周军列队率先发起了攻击,法台之上真一子不慌不忙架上瑶琴,抚琴而奏,先是一首《凤求凰》,琴音悠扬,阵前青苗随之轻轻摇摆逐渐长高,须臾间又开出无数建兰花,花儿芬芳,芳沁入骨,冲锋的周军将士,被芬芳的花儿吸引,竟都踟蹰不前,镇上李重进见此情景,急令士卒敲鼓催战,阵前众将士这才回过神来,再向唐阵杀去,待等杀到唐军阵前,真一子曲式一变,奏起《广陵散》的高潮部分,琴音跌宕,随那曲子变化,再看阵前数十匹贴了符咒的马儿倾刻间变换虎狼面容,随之口中发出虎啸狼吟,震吓得周军跑在前面的数十匹轻骑战马纷纷掉头就跑,一时前军裹挟后军,转瞬所有人马溃不成军,此时原来两军阵前那开放的建兰花,顷刻变作数千余颗铁蒺藜腾空飞起,许多周军的将士被其所伤,待等败回本阵,再看受伤的将士各个面似三冬雪,唇如靛叶青,伤口肿大,周围颜色黑紫!李重进见状大惊失色。正待此时,听对面那法台上真一子曲式又是一变,琴声变得亢进有力,所奏乃是一曲《流水》的高潮部,阵前铁蒺藜随即消失不见,唐军将士乘势催马杀向周营,大败周军,奔出十里开外才又押住阵脚,查点人数,死伤数千。
此时间子逸发现郑恩也不见了踪影,遍查全营,仍然寻他不着。急得子逸坐立不安。心说当年他父母将他托付于我,此番若是有点闪失,可教我如何向他们交代。身旁晴儿劝道:“师父勿需担忧,那小郑恩天生富贵命,必能逢凶化吉,说不定一觉醒来他就安然回来了。”
子逸道:“但愿果如你所言吧。”
此时有传令官前来,传世宗命令要子逸前去为受伤的将士诊看病症。
子逸便和众军医奉命前去探望受伤的将士,一番诊看之下,皆不知所以,难以断定病因,只能配些清热解毒的药聊以缓解,并如实回禀。
中军帐中世宗得知奏报,满心踌躇,心说我初来淮南就遭遇惨败,莫非天不佑我?
正此时突听中军帐外有人高诵法号道:“无量寿福,善哉善哉!”
有官兵进来奏报说云端降下一位道士。
众人出营观瞧,见来的这位道人,约五十岁上下模样,形容俊逸洒脱。
一旁军师苗训见来人忙上前拱手施礼道:“师伯大驾,恕有失远迎。”
又向世宗引见道:“陛下此位乃是我家师伯,道号华阳子施希圣是也。”
原来正是前文所提四阳之一的华阳子施肩吾,字希圣。
世宗忙抢步上前深施一礼道:“早闻仙长大名,今得见尊容,寡人荣幸之至。”
对面华阳子道:“哪里,哪里,陛下您这是要捧杀贫道了。”
双方入了营帐,一番寒暄,这才言归正题:
“唉”,世宗叹了口气道:“不瞒仙长,寡人本次亲征淮南不想初战不利,遇见个青衣妖童,伤我营中将士。如今真是一筹莫展。还望仙长助我。”
华阳子道:“贫道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助陛下一臂之力。”
世宗忙问:“哦,仙长可认识那青衣妖童?”
华阳子捻须而笑道:“陛下,您莫看他年岁不大,却根基深厚。”
世宗闻听此言面现惊色。
华阳子又细道:“他乃是神鸟青鸾修成人形。这青鸾乃是凤凰所生九雏之一,天地绝美,其羽翼晶莹透亮,远观青色,而近看每不同角度观看皆有不同色泽光晕。此鸟共有公母两只,母的一只是西王母的坐骑,公的一只原是石矶娘娘的坐骑,即是当前阵前这一位真一子的元身。自石矶死后,他就远遁仙鹤山,苦苦修炼两千余载,幻化人形,并且修成不少奇门法术。”
世宗道:“仙长可有妙法降他?”
华阳子道:“欲要降他,我还要请一位前来帮忙。”
世宗又问:“但不知是哪位仙人。”
华阳子微微笑道:“解铃换需系铃人。陛下莫急先由贫道为众位受伤将士诊治病症。”
世宗道:“有劳仙长。”
华阳子从身背后掏出一个紫金葫芦,取出金朱两粒仙丹。
与一旁苗训道:“你去令人搬来两口大缸,盛满水,然后将这两粒丹药分别化在其中,红的化开,用其为受伤将士擦拭创口,金的用以内服。”
苗训派人按令而行,受伤众人外拭以红药,创口即刻复原。内服金汤,立马精神恢复,行走坐卧,一如往日。以世宗为首众人皆连声称奇,频频向华阳子道谢。
华阳子又献计道:“这青鸾虽是神鸟,但世间也有一怕。”
世宗问:“但不知他所怕何物?”
华阳子道:“他唯怕海东青(一种雕)”
世宗道:“可这阵前紧急,哪里去弄海东青呢?”
华阳子道:“陛下且与贫道出营观看。”
世宗一众人与他一道出得营帐。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串铜铃,轻轻摇动,铃响叮铛,片刻工夫,即见响晴白日飞来三只大鹰。但见此禽立身三尺,翅展六尺,羽白而两翅有褐斑,尖嘴利爪,一双黑眼睛炯炯放光!正是三只海东青,人颂美号:万鹰之神!
宋人顾逢有诗赞之曰:
相传产海东,不与众禽同。
两翅飞腾去,层霄顷刻中。
转眸明似电,追马疾如风。
坠得天鹅落,人皆指远空。
在场众人见其英姿,无不称奇。
华阳子又叫过军师苗训,将铜铃交付给他,吩咐道:“我此去请求救援,若此时间唐军来袭,可以这海东青御之。如此如此……”
回身又和世宗道:“陛下勿急,我这就去求援。”
说完驾云斗而去。
单说到在次日,两军阵前对圆,果如华阳子所料,唐军携余威,很快再次发起攻势,依然以轻骑开路,胯下马儿皆是,虎狼面容。为首马上端坐一人,正是真一子。周营中苗训见唐军来袭,忙掏出华阳子的铜铃轻轻一摇,但见三只海东青循声飞来,在阵前盘旋。再看对面真一子,闻到海东青鸣叫,只觉心神不安,抬头观望,正望见空中有三只海东青当空翱翔,他顿觉心慌气短,心悸无力,一捂胸口,坠落马下。
一旁的刘彦贞见此情景,知道是那大雕作怪,即令左右朝它们放箭。奈何射程难及。
只得鸣金收兵。周军也未追赶。双方各自回营。
单说唐军营中,刘彦贞好不气馁,本想着乘胜再败周军,不想半空飞来三只大雕搅扰了他的好事。正在唉声叹气之时,身旁一人上前道:“将军勿急,末将有一招可制服这雕鸟。”
刘彦贞抬头看,乃是自己手下偏将钮德强是也,此人原是当年随同耶律倍(辽太宗的哥哥,李晴儿的父亲,曾是东丹国主,因被其母排挤,后投奔中原)一同南渡的东丹国人士。
刘彦贞忙道:“你且速速道来。”
钮德强道:“将军可知大雕唤作何名?”
刘彦贞道:“见所未见,不知其名。”
钮德强道:“难怪将军不知,您常居中原,此鸟名曰海东青,乃是辽东所生。”
刘彦贞道:“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海东青啊,我倒是素闻其名,传它号称万鹰之神,凶猛异常。”
钮德强道:“虽是如此,不过这海东青也有一怕?”
刘彦贞道:“我闻这海东青能捕天鹅、野鸭、狡兔、狍鹿,甚至狐狼且不在话下,但不知它何惧之有啊?”
钮德强道:“这海东青唯独惧怕小燕,因那小燕飞速极快,又常以群集,一遇海东青,即群起而攻之,令其招架不及。”
刘彦贞笑道:“既如此,传我将领,动员全军捕捉小燕,一只小燕可换十文铜钱。”
一时唐军全军出动,各施所能,四处捕捉小燕。三万余人,两天下来捕了一千几百只。
翌日开战,周营一放出海东青,这边唐营就把小燕子全数放出,海东青被小燕群殴,慌忙飞逃,任苗训如何摇铃也无济于事。
于此同时,唐军真一子业已养好精神,再率领轻骑奔周营杀来。
正在紧关节要之时,突然见西北天界有祥云瑞彩,云彩中现出二人,华阳子和一位样貌俊俏的粉面男儿,那男儿手提火尖枪,脚驾风火轮,二人下云斗降落尘原。书中暗表,此一位正是那哪吒三太子。
那他二人又从何而来?原来前文华阳子口说前去求援,正是赶奔离恨天天王宝殿去请哪吒。他到在天王殿前,上前向守门天兵通告法名,要求见托塔李天王。天兵入内通传,天王得知华阳子前来,暗道:听闻此番五百年小封神,由老子门下弟子中的四阳二老主持,这华阳子所在其列,不可小觑啊。于是忙出门相迎,二人施礼,寒暄已毕,华阳子和天王述说来意。
李天王闻听介绍撵须而笑道:“原来是小子当年留下的祸患。”
于是令左右传唤哪咤前来。哪吒上到殿前,与二人施了礼。
李天王与哪吒道:“今人教门下你的这位师叔,在两军阵上遭遇麻烦,其所遇敌手和你有一段渊源,他原是那石矶娘娘的坐骑青鸾幻化的人形,在人间兴妖作害,今为父令你随真人前去阵前,助他一臂之力,不可怠慢。”
哪吒欣然道:“孩儿领命!”
书说这李哪吒秉性顽劣,好动不好静,本就受不起天条天规法令劫持,平日里常在天庭发呆打发时间,怎一个烦字了得。今听有事要他下凡相助,高兴的好悬没蹦起来。
于是他忙回自己寝宫打点行囊,背上豹皮囊,提上火尖枪,脚下驾上风火轮,随华阳子一同前去两军阵前。
须臾而至,正逢前文真一子欲要施难,二人这才降下云斗,哪吒手提火尖枪挡住唐军去路,和真一子对了正着,二人会面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真一子恨恨与哪吒道:“奸贼李哪吒,昔日我家主人,并无意害你,不想反被你师徒暗算,惨死在你们手下。我日日夜夜想着替我家主人报仇,恨不得食尔之肉,寝尔之皮,奈何你整日躲在天庭,龟缩不出,谁曾料想今日你送上门来,上天注定,我要为我家主人报仇雪恨。”
哪吒笑道:“你家主人丧命乃是天命使然,我师徒不过顺天意而为之,何罪之有。你既要替她报仇,放马过来便是,主子尚且不惧,何况你一个座下的畜牲,你家三爷爷自来就不曾识得一个怕字!”
话不投机,真一子跃身下马,掏出宝琴,双腿微蹲,双膝交叉而立,平端宝琴,拨动琴弦,随那弦动射出银光,幻化片片飞刀,如疾风一般飙向哪吒。哪吒暗叫不好,忙变幻出三头六臂,从豹皮囊中变出六件不同法器(斩妖剑、砍妖刀、缚妖索、降妖杵、绣球儿、火轮枪)拨打飞刀。
真一子见一时伤他不成,便又起身将宝琴立起,抱在怀中弹奏,随着他拨动琴弦,从琴两端射出无数青藤,直奔哪吒而去。哪吒动用法器连拨打再砍削,奈何那青藤绵绵不绝,最终还是将他牢牢捆住,动弹不得。而后青藤分支蔓延,直奔他七窍探去,若是钻入七窍,纵使他再是甚莲花化身,怕是也性命难保。
身背后华阳子忙回身朝子逸高声喊道:“王驾速速祭出神剑去斩青藤!”
子逸正看的入神,听他一声呼喊,方回过神来,随即抽出赤炼神剑,撒手祭出,剑气所至,青藤被斩成数节,又顺着那青藤传导,将真一子震回青鸾原形,那鸟儿起身要飞,说时迟那时快,哪咤一个纵身飞跃,骑在了青鸾背上,举起乾坤圈要击它,
正此时,突听身后有人呼喊:“三太子手下留情!”
哪吒回头观看,原来正是方才救下自己的那位公子。
子逸抢步上前拱手道:“这青鸾鸟世上绝美,还望三太子饶了他性命。”
哪吒闻言,心中暗道:当年自己年少轻狂前去骷髅山白骨洞搅闹,师父太乙真人为了完杀劫,用九龙神火罩冤杀了石矶娘娘,不免心中有悔,再者那石矶娘娘死后也受封月游星君,乃是天庭在册的正神,自己本就和她有宿怨,怎好再杀害她当年的坐骑。于是转身拱手与子逸道:“既然公子开口,我且饶他不死!”单是用乾坤圈在他头上一晃,去了它三花五气便罢,由此那青鸾被销去了几千年道行,无法变化人形。不过这对于弑杀成性的哪吒已经算是大开洪恩了!那青鸾鸟挣脱开去,展翅而飞升瞬消失在苍穹之上。首将一败,唐军防线随即崩溃。再说那哪吒虽然放过了青鸾,可他本就是修罗脱生,此番下凡可是遇见机会大开杀戒,见他手持火尖枪,杀入唐阵,横扫一片,纵打一线,仿佛杀神附体一般,众周军将士先前也多被铁蒺藜所伤,于今不免心怀怨恨,见唐军兵败如山倒,他们岂肯轻易罢手,于是纷纷痛下杀手。
阵前程子逸见状,心中嗔怪周军杀戮过重,便向世宗求情,世宗却只虚与委蛇了事,他心中却明鉴当年隋文帝平定南陈的历史经验,自知南人多性执意坚,不易宾服,须恩威并重,方能既解近忧而又除远患,此役是自己亲征淮南的初战,当以立威为先,以挫其锐气,这才多有纵容。可怜三万唐军,只恨爹娘少生双腿、走逃不及,几被全歼,主将刘彦贞也在乱战中殉国。看那淮河之上遍布浮尸,血水染红了河水,直教人惨不忍睹。寿州守将刘仁瞻闻听此讯,心痛不已,暗道:“彦贞啊,彦贞,你不听我言,以致如今下场,死了,死了,一死全了,却教我如何保全淮南啊!”
一方愁来一方喜,再说周军营中,世宗得知阵前大胜,志得意满,便在营中设宴款待华阳子和哪吒二位仙人,世宗和哪吒皆是性情中人,颇对脾气,不顾及什么清规戒律,皆随性而为,大碗饮酒,大口吃肉,纵横天下无所不谈。喝至畅快二人皆酩酊大醉,华阳子见天色将晚,起身告辞。
哪吒也起身道:“陛下,我也该回去复命了。”
世宗百般不舍紧握住二人衣襟道:“二位仙人,此一去又不知要何时方能再见。”
哪吒也有几分不舍道:“陛下何出此言,您鸿福虽短,但清福无边,来日方长,你我尚有时日把酒言欢!”
世宗吃酒憨醉,只听得一知半解,也未太在意。可闻听此言却急坏了一旁华阳子,心中暗自嗔怪道:三太子啊,三太子,你哪里是三太子,明明是我家三老子,封神天机,事关三教兴衰,岂可妄言,想到此忙朝三太子挤眉弄眼。哪吒一双醉眼迷离,也不知他看没看见。可这时突听朗月夜、半悬空中一声惊雷,一道闪电正然击中哪吒背后的火尖枪,不由得他浑身打了个寒颤,这才酒醒大半,他自知失言,忙正了形容衣冠,起身行礼告辞。
世宗见慰留不成,亲自出营目送二人驾云斗远去,望着他们的背影慨叹道:“如能云梦逍遥游,何恋帝王富贵身。”(楚襄王游云梦台)
欲知后事如何,诸君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