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星河的自我安慰

她想要结束这一切。

曾敏儿心里就只有这个念头,她想要结束,结束她的婚姻,还有她的爱情,她不以为这件事情会很难,既然当初可以如此草率地开始,那么现在就应该可以很简单地结束才对。

但是她料错了。

当她坚决搬回曾家,找律师将离婚协议书送去给米毅铭,却没想到他不肯轻易放过她,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她一面,要求与她面对面谈判才可以,要不,他就绝对不肯签字离婚。

曾敏儿走进书房,看见了父亲以及米毅铭,只是看着她丈夫高大的背影,就可以感受到他几乎辐射而出的怒气。

她打了个冷颤,抬眸望向父亲示意要她放心的眼神,走进书房,像是寻找庇护般地躲到父亲的身后。

米毅铭知道她来了,但他花了好一番力气,才能让自己平静地转头看她,看见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躲在曾刚的身后,这副情景让他觉得更加受伤。

“为什么坚持一定要见我?”她的音量微弱到几乎快要消失,“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派人给你送去了。”

“有些事情我们夫妻应该当面谈清楚,就你跟我,两个人当面谈。”他这话已经说得很白了,就希望曾刚这位长辈够识趣。

曾刚只当作自己没听见他说的话,崔湘晴受伤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无论是谁下令动手的,他们曾家都算是理亏,而在这种情况之下,在追究那女人在敏儿面前搬弄唇舌的罪状之前,就是要先找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疗,他知道关于这一点,米毅铭的处理方法没错,可是看在敏儿眼底,却在原本的伤痕之上,又多添了一道新伤。“你想谈什么?我都答应。”

“你连听都还没听,就急着答应?”

“是,都答应。”她怯怯地点头,垂着脸不敢看他。

“你——!”他箭步上前就要伸手将她给揪到身前,但是才一轻举妄动,就被曾刚出手给挡住了与她之间的通路。

对于曾刚而言,如果能够平和地让这件事情落幕,是再好不过的了,但如果不能的话,那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儿不受伤害。

说起来是自私了点,但是,他的敏儿就这么一个而已,是他心爱女人给自己留下的珍宝,拿什么都交换不了的。

说到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人太急躁了!

他帮女儿得到她想要的男人,却忘记考虑她的敏感与脆弱,偏偏,米毅铭像是孤狼般地冷绝性格,让他不懂得该如何呵护敏儿,最后,为了不让自己对她生气,所以他变得冷淡,因为不想看见她的眼泪,他只好忽视,最最要命的,是让她知道这个男人当初不是情愿娶她的!

这让她彻底的崩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与罪恶,让她只想逃脱这一切,给米毅铭自由,也不让自己再受到他的折磨。

“毅铭,敏儿说什么都答应,这不是很好吗?你想要什么条件就尽管开口,毕竟是由咱们这方面提出离婚,说起来是理亏了一点,不过看在我这个长辈的面子上,你要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

“刚叔,这是我跟她之间的问题!请您不要插手。”他硬着嗓音,不惜给眼前的长辈难堪,迸着怒意的眸光直视着他的妻子,“我不离婚,既然当初决定跟你结婚,就没打算要离,所以我绝对不签字,绝不。”

闻言,曾刚讶异于他的坚持,倘若心里没有相当的喜爱,男人不会如此执着地想要挽留一名女子,就算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就算你不签字,我也不回去。”她不想再回去与他假装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在她知道真相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米毅铭一时怒急攻心,看见她别开视线不再看他,像是彻彻底底的要放弃他这个丈夫,仿佛往日的一切对她而言,只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当初要结婚的人是你,现在要离婚的人也是你,曾敏儿,想要耍人也不要做到这种程度!”他的嗓音冷得像是没有温度的冰块,只有在说出最后一个字时,透露出原来这块冷冻是由怒火凝结而成的。

曾刚看着他说话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心惊,他阴鸷的眼神像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要将她给撕成碎片。

这些年来,他从未见这位后辈如此情绪失控过!曾刚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已经很努力忍耐了,可是那双大眼睛里还是闪动着泪光。

“不管什么条件都可以……什么离婚条件我都答应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完,她已经伏在父亲的背上低泣了起来。

安静的书房里,就只能听见她的哭声,米毅铭好半晌一语不发,喉咙里像是堵了颗石头,让他吐不出来,却也吞咽不下。

“好。”他听着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像是别人在替他说话,“我签字,我们离婚吧!”

在与米毅铭离婚生效的隔日,曾敏儿提出要离开曾家的决定,她的这个要求震惊了曾刚,就连车太太都是百般不舍地挽留。

不久之前,她才刚过完二十一岁的生日,相较于二十岁生日的盛大庆祝,她选择平静地度过她的二十一岁,就连曾刚都没被允许参与,她像是哀悼般一个人孤单地到母亲灵前,买了块小蛋糕,请母亲陪她一起过生日。

“为什么要走?敏儿,跟毅铭离了婚,就不是爹地的女儿了吗?”

曾刚走进女儿房里,看着她在收拾行李,心里难受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拼了命的也想要挽留。

当年他没挽留住曾明仪,除了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外,心里不无一点仗势,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在时间上还有得是可以挥霍的本钱,却没想到老天爷用天人永隔来教训他们的自以为是。

如今,他年纪不小了,比起挥霍,他更想把重要的人留在身边。

曾敏儿只收拾简单的行李,听见父亲的叹息,她的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罪恶感,上前牵住父亲的手,与他一起在窗边的长椅上坐下。

“我当然是您的女儿,可是,我不能留下来,继续让自己以为只要我跟您开了口,凡是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得手。”

“你是可以啊!敏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啊!”

“爹地,你这样会宠坏我的,然后,这世上说不定会再多一个像米毅铭一样的倒楣男人,说不准,还要多一个像崔湘晴一样的受害者,然后我这个加害者却可以装作无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可以的,爹地,不可以这样子,妈咪教过我,她教我做人要守本分,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就不可以强求,我应该记得她所说的话,只是我一时得意忘形了,所以才会伤害了那么多人。”

“所以,你自觉罪孽深重,才要离开家,离开父亲,再回去过苦日子借此来惩罚自己吗?”

“没有钱不代表就是苦日子,我和妈咪在一起的生活其实挺愉快的,她很会逗我笑,可是却常说我是她的开心果,其实,说起来是满快乐的。”

只除了偶尔在母亲那双美丽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思念与哀伤,教她总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外,她们母女两人的日子是平淡而充实的。

曾刚看着女儿,久久不语,最后叹了口气,“你们果然是母女,无论是容貌或是性子,都是一个样子。”

“我和妈咪长得才不像,她好漂亮的,总是优雅而有气质,而我就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在我心里多希望可以长得像她一样,可老天爷就是不肯成全。”说完,她既无奈又可惜,轻叹了口气。

“不,他成全了,等着瞧吧!再过个三五年,你就会明白的,你与她是多么的相像,到时候,任谁见了你们都无法否认这一点。”曾刚笑叹了声,“去吧!照你的意思去做,去过你想要过的生活,只要你高兴就好,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过得开心更重要的事了。”

“我终于知道那天妈咪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了。”曾敏儿看着父亲,笑得十分灿烂可掬,“她说,爹地是个很会惯人的人。”

“喔?她是这么说我吗?”

“对,她说无论是再怎么任性,你也总能由她,就像今天顺我的意,让我离开一样,她当初坚持离开你,为了顺她的意,为了让她高兴,你也由她了,我想,那天她没说完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吧!”

“那是因为不成全她,她日后是要恨我的。”当年朴家一门死得太惨,身为朴家的一份子,曾明仪选择离开他,舍弃了自己的幸福与快乐,为他的罪孽深重而赎罪。

“妈咪不会恨你的,她只会恨自己而已,她太爱爹地了,所以她绝对不会恨你,绝对不会。”

就像她太爱米毅铭了,所以即便是他真的拿把刀子往她的心口里捅,她都无法恨他,这样的心情教人既心酸又无助,却也只能认了。

“爹地承认,为了让毅铭娶你,我确实玩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但是,我不相信他娶你只是为了保护崔湘晴,他不是那种会轻易屈服的人,也不是一个愚蠢的笨蛋,他不反击,绝对另有原因。”

听见父亲提起他的名字,她垂下娇颜,泛起一抹苦笑,“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爹地,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愿意再去想了。”

曾刚看见她故作坚强的模样,也不打算拆穿了,他抱住女儿,轻拍了拍她的背,“能不想最好,可是,有时候就怕挂上心的,没那么容易说忘就忘,真能忘掉,对你而言说不定真是一种福气。”

阴雨绵绵。

说在昨天之间,都还是风和日丽的春天,但从今天清晨开始,阴霾的乌云就像是被翻倒在水盆里的墨汁般,逐渐地渗透,终于盘踞了整片天空。

终于,再也承不住那阴霾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这一下,就是整日再也没见过天晴。

终于把莫东旺的事情给结束掉,一整天,米毅铭没有出门,就坐在房间落地窗旁的沙发上,从白天到黑夜,一语不发地看着这个空寂的房间,再也寻找不到属于她的温度与气息。

他不愿意对任何人承认自己的脆弱,但是,他真的觉得痛。

说不出哪里受了伤,但他就是觉得一股子痛楚从骨子里传出来。

他不懂,一开始说想在一起的人是她,可是,最后说要分开的人也是她!

“为什么?既然可以如此轻易放弃,当初又何苦要逼我呢?”他对寂静的空气低语,等待着永远都不会再有的答案。

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答案的。

他比谁都清楚,会娶她并不是被逼的。

从来,他就不是被逼着要跟她在一起,或许一开始是如此,但那也仅仅只有在刚叔提起的那一刻为止。

那天,刚叔逼着他娶自己的女儿,他心里有千百个不乐意,就算他并不讨厌敏儿,可是,他不愿意自己的婚姻大事只是出自于因为她的喜欢,他就被迫必须要成为她的!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明白,如果自己真的坚持不低头的话,绝对是有办法可以让刚叔打消念头,但是,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那天,他没给刚叔回答,一声不吭地掉头就走,当他满怀着怒意从书房出来,下楼看见睡在偏厅窗边长椅上的她,看见她做恶梦,然后被恶梦吓醒之后一个人无声地哭泣。

明明如此悲伤而无助,却只是将泪颜埋进双膝之间,让泪水静静地流淌,像是要让别人发现之前,把悲伤再度收进自己的心底。

那瞬间,他知道自己心里有某个角落被击碎了。

在他的眼底,她就像是一株被雨水给淋得湿透的雏菊般,需要呵护,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屏障。

因为想要成为她的屏障,所以,他答应与她结婚,不是为了要听从刚叔的命令,不是为了要保护崔湘晴,仅仅只是为了要将她给搁在最近的眼前,不让她再受到任何危害,不让她再掉下一滴眼泪。

可是,在他们结婚之后,却总是见到她在掉眼泪。

他不明白她为何而哭,而那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揪得他心痛,让他心烦,让他总是忍不住对她发脾气,想知道她究竟有哪里对他不满意!

然后,她的眼泪就又掉得更凶了。

像是他在欺负她一样,哭得梨花带雨,那双总是带着悲伤的美眸,像是在控诉他薄待了她。

为什么?

他们之间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必须落得分开的结局?

米毅铭伸手从衬衫里取出她当初给自己戴上的白金坠牌,低头看着那上头刻着她的名字,以及她宣告占有的字句“Mine”,此刻,那一笔一画就像是伤痕般,鲜血淋漓地烙在他的心头。

蓦地,他一个用力扯断了链子,扬手就要将它给扔得远远的。

他还戴这链子做什么呢?

如果,这真是一条宣示主权的识别牌,主人都已经不在了,被豢养的宠物戴着主人给的牌子,留恋着不肯舍弃,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吗?还有比这更讽刺可笑的事情吗?

但是,几乎是同一瞬间,米毅铭缓缓地收回了高扬的手臂,他大掌握拳,舍不得放开,紧紧地将那坠子握在掌心,将手掌搁落在最靠近他心脏的位置,感觉那坠牌分明的棱角刺痛掌心的肉。

好痛。

不是手掌,是他的心,痛得教他难以忍受。

他仿佛可以看见鲜血从伤口上不断地流淌出来,但是他却只是沉静地看着,不哀号,不声张,就像是负伤的野兽般,舔舐着伤口,尝着自己鲜血的腥甜味道,只打算静静地等待着时间过去,伤口自然地痊愈。

只是,米毅铭没能看见自己此刻的眼神,除了哀伤与痛楚之外,还有着被背叛的愤怒,与被扔下的孤独。

但是那愤怒、那孤独,他全都没看到。

他只是觉得痛。

最后,他闭上双眼,扬手用力一扔,将手里的项链扔到了房间最阴暗的角落,听见金属砸落在地面上的刺耳声响,从这一刻起,他又是自由的了!

既然她不要他,那从今以后,他也不会再想着她。

再也不会……不会再想她。

三年后。

这一年的夏天十分炎热。

动不动就飙上三十五六度的高温,让人在外头多待片刻都是一种煎熬,可是,对于曾敏儿这种杂志社的小助理而言,根本就没有福气在室内享受舒服的冷气,为了要联络拍摄的场地,以及商借要给模特儿穿的衣服和首饰,她一个早上就连跑了三个地方,雪白的肌肤都晒痛了。

到下午两点,她终于有时间喘口气,像是逃难似地跑进便利商店,买了个便当,打算今天午餐就吃这个裹腹,不过,就在她要走去柜台结账时经过冰柜,忍不住驻足观看。

曾敏儿站在冰柜前面,看着琳琅满目的冰品和饮料,她吞了口唾液,在心里挣扎思考了好久。

她想买罐冷饮,至少,想买瓶运动饮料,补充一下电解质。

可是,在她心里有另一个声音,想要把几十块钱省下来,人家说积少成多嘛!

每天能够多存几十块钱,一年下来也是可观的数目呢!

说起来人的想法是真的会改变的,大学时读的是美术,不过,就在与米毅铭结婚时,接触到婚纱设计,觉得好有趣,再加上这两年接触到不少与服装时尚相关的事物,她对于设计服装的兴味更浓了,尤其是婚纱这一方面。

同学莫可可经常取笑她,说她再加把劲,再嫁的婚纱就由她自己亲自动手设计,就连设计费都可以省下来了。

以前就觉得可可说话直爽得太过分,不过,自从她在网络上认识陶芯之后,才知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常觉得要跟陶芯一起生活,需要有很强大的心脏才行呢!

喉咙的干渴中断了她天马行空的乱想,让她的注意力又回到冰柜上,让她重新开始挣扎是要买饮料,还是把这些钱存下来准备出国去学设计。

虽然有一个有钱的父亲,可是,她想要靠自己的能力。毕竟,从曾家搬出来之后,她住的还是父亲名下的房子,台北市中心四十几坪的大楼住宅,就算花光她每个月的薪水都付不起那地段的租金吧!

所以,她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不过,果然人真是能屈能伸吗?想几年前她买东西几千几万都有呢!如今却连这二十几块钱都想省下来,想说积少成多,有一天总能存到自己想要的金额,可以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算了!曾敏儿在心里告诉自己,少这几十块钱,她也穷不死,多这几十块钱,她也绝对不可能变成父亲或者米毅铭那样的有钱人,但这几十块钱可以犒赏她快要被太阳给烤干的心灵,还有她都快要干涸的喉咙。

不过,就在她决定拿起一罐运动饮料,手才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算了!还是别买饮料了,白开水喝起来其实也是挺甜美的,而且,再过几天就是她父亲的生日,还要准备买礼物给他老人家呢!

该买什么礼物才好呢?

曾敏儿一边掏着钱包走向柜台付账,一边在脑袋里思考,心想要送给一个像她父亲一样什么东西都拥有的人礼物真是难办。

她想,无论送什么东西给父亲,他都会觉得高兴,但是,任何礼物对他而言都只是差强人意。因为,他最想要的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既然得不到最想要的,其他的就只有成为多余的份儿。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有股淡淡的哀伤。

忽然,她的背脊泛起一股凉意,感觉身后有人在注视着她,但她不敢回头,只是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没事的!

她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

半年前,那个跟踪她几个月的变态已经被逮捕了,她的刑警朋友陶芯很努力地挖出那个人所犯下的一堆罪状,终于成功把他送进去蹲苦牢。

听说要被关上两年呢!

现在才不过半年而已,那个人还在牢里面,她不用怕的!

而这件事情因为怕爹地担心,所以她一直没有告诉他,怕他派人跟着保护她,一个小助理成天被保镖跟着,还有比那更奇怪的事吗?

不怕!不怕!她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

但就算一直告诉自己不怕,她还是心里一阵阵发毛,最后连东西也不想买了,匆忙地将手里的便当放回原位,逃命似地离开便利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