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了通道尽头的一间密闭的囚室。
三个牢头掏出三把钥匙,同时插入了牢门上的三个锁扎,打开了牢门。
易欢提着食篮随着叶默声和三个牢头进了牢房。
幽暗的牢房中,墙壁上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
雪倾城披头散发地背靠着墙壁坐在一堆稻草上,脸色苍白,神情呆滞,怀里抱着一个用稻草扎的假娃娃。
她手足上都戴着铁镣,铁镣的另一端锁在了墙上的铜环上。
见有人来,她只抬眼看了一眼,毫无反应地又低下了头,仍只痴痴地看着怀里的稻草娃娃。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眼见着曾经的绝代佳人变成了眼前这半人半鬼的模样,易欢的心还是一阵抽搐疼痛,眼中涌上泪来,赶紧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
叶默声道:“雪倾城,我奉皇上旨意,来为你例行诊脉。”
雪倾城毫无反应,也不理会,仍只抱着自己的稻草娃娃。
易欢用指甲狠狠掐着手心,控制住情绪。
叶默声拿起雪倾城的手腕,为她诊脉。
雪倾城并不抗拒,只是神情呆滞毫无反应。
叶默声道:“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又对易欢道,“迎春,给她喂药吧!
易欢上前一步,在雪倾城面前蹲下身来,从食篮中取出了一个药葫芦,和一个药碗。
易欢将药从葫芦中倒进碗里,用小勺舀着药一口一口喂给雪倾城。
雪倾城呆呆地看着易欢,没有说话,也没有抗拒,只是被动地张嘴一口一口地喝药。
易欢再度红了眼圈,赶紧深吸一口气,忍住,伸手爱怜地帮雪倾城理了理散乱的长发。
叶默声给易欢递了一个眼色:“好了,咱们先回去吧!”
易欢点点头,收拾好食篮,低着头随叶默声和那三个牢头出了牢房。
沉重的牢门哐地关上了,三个牢头同时插入三把钥匙,锁上了牢门。
待出了天牢,却见外面阳光灿烂,但易欢的心却如在冰窖之中,沉重地叹了口气,道:“唉,真没想到,雪姐姐居然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随即想到,自己若是被清廷抓获之后,不肯投降,也不肯再与康熙重叙旧情,他会如何对待自己?是否也会将她同雪倾城一样关押在天牢中,任她慢慢枯萎?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寒意,对康熙更是憎恨。
叶默声道:“小师妹,你已经亲眼见过雪师姐了,你该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自从他知道了大师兄的死讯,孩子也流掉了,她就心如死灰了——”
易欢道:“叶哥哥,我说什么也不能让雪姐姐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过一生。你放心,只要你肯守诺帮我救出雪姐姐,我就一定嫁给你。”
叶默声欣喜不已:“好,咱们一言为定。”
回了御膳房,想起雪倾城的惨状,易欢在康熙的御膳中下起“浮生如梦”来,更是毫无迟疑。
转眼,易欢已下足了整整四十日浮生如梦。在此期间,她再无犹豫,心如止水。
就在这期间,吴三桂为二儿子吴应麒和云南第一大土司刀那陀的女儿刀铁凤大办了喜事。
这个“喜讯”被清廷探马以八百里军情快递,送往了紫禁城。
康熙一看吴三桂在这个时候为儿子大办喜事,就明白他这是在变相地向朝廷示威,其反意越发明显。
想起吴三桂的大儿子乃是建宁公主的额驸,要如何处置吴应熊还需要征询太皇太后的意见,便宣召了索额图和明珠一同前往慈宁宫议政。
太皇太后难得见康熙主动来向自己询问政事,便借机提出让康熙陪自己一同用午膳。
说来也怪,康熙以往总会以各种借口推托,不肯与她共膳,这次却爽快地答应了,倒像是在有意与她缓和祖孙矛盾。
李公公便赶紧派太监小溜子去通知了易欢,做的午膳要兼顾太皇太后和康熙的口味,做好后送往慈宁宫来,还要再多做几份膳食,以备皇上赏赐一同议政的大臣。
易欢猜测康熙定是有重大政事要商议,或许与朱明联盟有关,便留上了心。领着绿萝等小丫头,早早地备好了膳食,送至慈宁宫外耳房候着。
这些膳食中自然就没有加“浮生如梦”了。这“浮生如梦”之毒也很是珍贵,易欢只会瞅准了时机再下,不敢浪费。
易欢的内力已有相当火候,凝神细听,能依稀听到慈宁宫正殿中康熙与太皇太后等人的谈话。
此时慈宁宫中,康熙与太皇太后坐在榻上,为索额图和明珠赏了座。
明珠兼着兵部尚书,索额图兼着吏部尚书。二人都乃谨小慎微之人,各自斜签着身子,只敢在绣墩上落坐了半个屁股。
只听明珠道:“那刀土司手下有云南各土著的精兵强将五万人。这一下,三藩的势力更壮大了,据密探回报,他们准备打出兴明讨虏”的口号,一同起兵——。”
太皇太后慢慢地呡了一口茶:“眼下朝臣们都是些什么态度?”
索额图小心翼翼地道:“眼下朝臣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自然是主战,坚决支持皇上撤藩,另一派嘛——则主和,说什么吴三桂他们不过就是多贪了点儿银子,想要世代永远镇守封地,做个山高水远的土皇帝,皇上又何必逼得他们造反呢?不如应允了他们,则可避免战乱,天下太平!”
康熙沉下脸来,冷笑了一声。
索额图看了一眼康熙的脸色,赶紧补充道:“奴才自然是主战派,坚决支持皇上撤藩!”
太皇太后也赔着笑脸看向康熙:“哀家也不反对皇上撤藩,只是皇上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若是能拖上几年再撤,是不是会更稳妥点儿?”
康熙道:“太皇太后,撤藩之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这三藩各据一省,年年掏空咱们大清的国库,又独断了税赋和官员任免权,俨然已是独立于大清之外的小朝廷。若咱们一味示弱,只怕他们更会变本加厉。早点解决了三藩之乱,再平了台湾,咱们才算是真正的一统天下。那时朕便可放手实施新政,打造一个不输贞观开元的太平盛世。”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既然皇上心意已决,那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哀家一定会全力支持皇上。”
康熙一拱手:“谢太皇太后!”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哼,只要吴三桂真敢树起反旗,朕就立刻宰了吴应熊!”
太皇太后微微变色:“不可!皇上,若杀了吴应熊,那万一战事不利,咱们就没了和吴三桂讲和的退路了。”
康熙慨然道:“太皇太后,自撤藩之令下发之日起,朕和大清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我们对吴三桂心怀畏惧,从一开始就存下了讲和的心思,那这仗还没打,我们便已先输了气势!”
太皇太后沉默半晌,委婉地道:“皇上亲政以来,大大小小的事都处理得极为妥贴,哀家也替你皇爷爷和皇阿玛高兴。可是这打仗不比朝堂之事,皇上倒底年轻,生长在宫里,不比你皇爷爷是个马背上的皇帝,皇上还从未领过兵打过仗,而吴三桂和他手下的将领却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皇上还是不宜激进啊!”
一边说,一边给索额图递了个眼色。
索额图会意,赔着笑脸道:“皇上,太皇太后说得有理。这吴应熊的命若是先留着吧,对吴三桂多少是个牵制!”
康熙沉吟片刻,暗思撤藩之事已获太皇太后大力支持,在吴应熊的问题上也应该稍做妥协,便道:“那就派隆得多严密守护额驸府,以防着吴应熊被吴三桂和朱明联盟的人救走。任何人要进府见吴应熊,都必须有朕的金牌!”
索额图见康熙终于松口,松了一口气,赶紧道:奴才遵旨!
康熙在慈宁宫里议政如火如荼,易欢在宫外也是听的惊心动魄,脸上神色变幻莫定。
接下来,康熙便留在慈宁宫中陪太皇太后共进午膳,索额图和明珠自去了耳房领用赏赐的御膳。
易欢暗思吴三桂反叛在即,那朱明联盟也定会有所动作。当初就与爹和几位师父约好了,要在京城碰头,便想着溜出宫去接头。
此前易欢在御膳房中已有相当地位,连两位正副尚膳都不敢得罪她。易欢提出要亲自出宫为皇上采买新奇食材,两位尚膳便也答应了,给了她出入宫禁的腰牌。
起初几日,易欢都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买办太监一同在外采买,慢慢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她才开始支开其他买办太监,单独行动。
这日,她在采买时看到了朱明联盟的弟子发来的信号,知道李定国和樊离等人已到京城,便又支开了买办太监,快速溜去了那个四合院。
一入四合院,果然正见李定国、樊离、陈胜男和戴着面纱的樊倩影正等着她。
李定国等人有些警惕地打量着易欢,直到她摘下斗篷,又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露出本来面目,用熟悉的语音呼道:“爹!二师父,三师父,倩影姐姐!”
李定国等人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欢儿!是你啊!你的易容术比三年前精妙多了,居然连爹都没能瞧出一丝破绽。”
易欢微笑道:“若非如此,我在宫中潜伏,岂不早就被康熙和叔父认破了?只是如今我的行动很不方便,得知你们来到京城后,我好不容易才趁着出宫采买食材的机会,溜出来见你们。咱们得抓紧时间,长话短说。”
易欢突然留心到樊倩影又带上了面纱,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走了过去,执着她的手:“樊姐姐,你怎么又戴上面纱了?”
樊倩影苦笑了一下:“我这脸是吴应麒治好的。他既已另娶他人,我便把他送给我的美貌又全都还给了他。如今,我和他已是恩断情绝!”
易欢震惊不已,轻轻揭开她的面纱一角。果然只见那如花娇颜上已多了一条长长的猩红的尚未痊愈的伤口,心中一痛,眼中顿时涌上泪来:“樊姐姐,你这是何苦?”
樊倩影黯然一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他既已变了心,我又何必空留着这张脸?”
易欢心里难受万分,落下泪来,忍不住一下子抱住了樊倩影:“樊姐姐,你和我还有雪姐姐,为何都这么情路坎坷,红颜薄命?”
樊倩影也紧紧拥着易欢,二人相拥而泣。
那日出了平西王府,倩影冲到此前三年常与吴应麒一起去踏青的郊外小河边,痛哭了一夜。
直到天色微明,她哭得累了,才突然惊觉身后不远处似乎立着有人。
她一回头,却发现是樊离和陈胜男,两人满眼怜惜,默默地看着她。
显然,父母悄然守护了她一夜。
倩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抹去泪痕,低声道:“爹,娘,女儿不孝,让你们操心了——我哭够了,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陈胜男心疼地道:“倩影,这是一段孽缘啊!吴应麒对你虽是真心,但你们却不可能在一起,你还是忘了他吧!
樊离也道:“倩影,爹知道你心里痛苦。可是在这乱世,休说儿女私情了,有多少人只是想苟延残喘地活下去都不可能。若咱们眼下的痛苦,能换来天下人一个太平,那便也值得了。”
倩影微微有些发愣,不解父亲这番感慨从何而来?她与吴应麒“儿女私情”的痛苦,如何能换来天下人一个太平?
只是她已心力交瘁,无力深想,这个困惑也只是一闪而过。
此后,她便跟着父母一路北上,去了京城,与李定国在这四合院汇合。
李定国和樊离、陈胜男等师长看着她们姐妹俩相拥而泣,眼中也露出不忍之色,暗自摇头叹息。
李定国轻咳了一声:“欢儿,大业未成,容不得咱们在这儿悲春伤秋儿女情长!你入宫三月了,任务进行得可还顺利?”
易欢和樊倩影这才放开彼此,抹去泪痕。
易欢道:“铜匣和金钥匙,我一直没能打探到消息。据叶默声说,是康熙亲自收藏起来了,除了他,就连太皇太后都不知晓。而康熙很是谨慎,我又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铜匣,所以无法套出任何消息。”
李定国有些失望,追问道:“那下毒的任务呢?”
易欢眼见众人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点了点头:“虽有些小波折,大体都还顺利。我已经给康熙一连下了四十日浮生如梦了,只要再下六十日,便成了。到时候,我再偷出金牌,伪造好康熙手书,救出雪姐姐,就可一起离开京城了。”
李定国满意地点点头,赞许道:“很好。欢儿,爹早就说过,你肩负着大明复国的最后一线希望,以你的资质,只要你肯用心,就一定能成就大事!”
樊离也很高兴:“铜匣和金钥匙虽然未能找回,但能在三年后除掉康熙,也为我们光复大明的大业扫除了一大障碍。”
易欢神情复杂地笑笑:“爹,两位师父,你们和樊姐姐进京来,可是另有什么紧急的任务?”
李定国点点头:“我们确实有一个紧急的任务,而要完成这项任务,还需要你的协助!”
易欢肃然道:“欢儿一定竭尽全力!不过,是什么任务,值得爹还有几位师父如此重视,一起出动?”
樊离道:“吴三桂的大儿子吴应熊,早年娶了建宁公主,就一直留在了京城,其实是被清廷留做了人质。吴三桂要求咱们必须帮他救出吴应熊,他才肯起事。”
易欢一下子明白过来:“你们此来,就是为了帮吴三桂救出吴应熊?”
陈胜男道:“不错,但也不尽然。吴三桂已经派了吴应麒秘密赶赴京郊,接应吴应熊。咱们救出吴应熊交到吴应麒手中之后,就把他们的逃跑路线泄露给清廷,只要清军杀了吴应熊,朝廷和吴三桂就没了讲和的退路。”
易欢深思:“可是我曾经偷听到太皇太后和康熙的谈话,他们暂时不会杀吴应熊,咱们向他们泄露消息之后,他们最多再把吴应熊抓回去,严加看管。”
李定国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们早已料到这一步了。到时候,趁着清军和吴应麒他们混战之时,我们会在暗中杀了吴应熊,让吴三桂把这笔帐都算在康熙身上。”
易欢松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不过索额图派了隆得多严守额驸府,要想救出吴应熊只怕不易。我们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陈胜男拿出一只竹哨给易欢:“我新驯了一只鹰,你盗得金牌之后,吹响这只竹哨,它便会飞入紫禁城中,把金牌叼来给我。”
易欢接过竹哨藏在怀中,快速离开了四合院,拎着手下弟子提前备好的食材,去与买办太监会和,一同回到了紫禁城。没有任何人发现任何破绽。
晚上,易欢悄然来到佛堂,向一心法师求助:“一心师父,明日正是十五,太皇太后和皇上可能会来佛堂听你和无咎方丈讲解佛经,你能想办法帮我把皇上留至深夜三更天吗?”
一心不解:“你又要去盗金牌?不是说要救你姐姐,已经不能用金牌,而必须用皇上亲笔所写的满文手令吗?”
易欢压低声:“我现在急着要用金牌去救另一个人——”
一心没有多问:“阿弥陀佛,既是救人,贫僧愿意相助。但明日无咎方丈也在,就怕他会起疑心。”
易欢从怀中拿出一截香递给他:“你今夜把这香悄悄点在无咎方丈的禅房中,他明日便会头晕脑胀,告病休养,那你再要行事就方便了。”
一心没有立马接香,神色迟疑:“这香中有毒?”
易欢解释道:“不是毒,只是会让人精神倦怠,好似生病了一样。待香燃尽,休息十二个时辰就没事了。”
一心松了一口气,接过香来,“阿弥陀佛,贫僧为了助女施主救人,只得行此下策,但求菩萨慈悲,勿要怪罪!”
次日下午,太皇太后叫了建宁公主来谈话,吩咐她看好吴应熊。康熙便独自在李公公等人的护卫下来了佛堂。
康熙在佛像面前虔诚地拜了几拜,一心跪坐在他侧后方的蒲团上,关切地道:“皇上前些日子在佛前许下的心愿,可有实现?”
康熙轻叹了一声:“没有。三年了,朕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也许是朕忙于政务,疏于拜佛,佛祖嫌朕不够诚心吧!”
一心试探道:“若皇上今日有暇,贫僧愿陪同皇上一起默念七七四十九遍心经,为皇上加持。如此一来,皇上的心愿当可实现。”
康熙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一心师父了!”
这四十九遍心经要念下来,拖至半夜三更足矣。
易欢仍不放心,先提着食盒来佛堂打探。
眼见康熙和一心都跪坐在蒲团上,闭目一边数着佛珠一边口唇微微启动,默念着佛经,才放下心来,把食盒递给侍立在门口的李公公:“听说无咎方丈身子欠安,女儿特地做了一碗荷叶小米粥,有劳义父帮我转交。”
李公公眼露赞许之色:“好。乖女儿,你果然是个一点就透、一教就会的机灵鬼!越来越会为人处事了,以后纵然义父不在了,你也能在这深宫里活得好好的!”
易欢微微一笑:“都是义父教导得好,女儿还要回去帮皇上熬一味汤,先告辞了。”
李公公满意地看着易欢离去。
易欢离开佛堂,走到那假山洞中,换上了夜行衣,趁着夜色,避开巡逻的侍卫,直奔御书房。
这一次可谓轻车熟路,易欢很容易便盗出了金牌。
稍后,易欢来到一处偏僻的宫墙角,取出竹哨吹了一声。
很快,一只鹰从墙外飞了进来,从易欢手中叼上金牌,展翅飞了出去。
紫禁城外的僻静处,同样夜行人打扮的樊倩影从老鹰口中拿到了金牌。
樊离和陈胜男早用黑布撑起了一个小小的帐篷,挡住了帐内的灯光,倩影钻入帐篷中,从早就备好的工具箱中拿出工具,开始仿制金牌。
一个时辰后,便大功告成。
倩影仔细对比之后,觉得已几可乱真,便将真的金牌又交给那鹰,让它交回到易欢手上。
此时,已过了二更天,康熙和一心终于念完了七七四十九遍心经。
康熙虔诚地望着佛祖,叹道:“但愿我佛慈悲,能让朕早日一了心愿,让那个人早日回到朕的身边。”
一心双手合什:“阿弥陀佛!皇上如此诚心,心愿定能实现!”
康熙微微颔首,出了佛堂,却想起为了诵经许愿,耽误了时间,日里还有几份奏折没有看完,便没有回乾清宫安歇,而是转去了御书房。
刚走到御书房庭院,却见易欢也正好手提食盒出现在御书房外,一见他就赶紧跪下行礼,“皇上吉祥!”
康熙微微一笑:“怎么,如梦,你又走错地方了?”
易欢刚刚才把金牌放回原处,此时镇静地笑笑:“回皇上的话,奴婢哪能回回走错地方!奴婢若是如此糊涂,那还不早被撵了出去。奴婢为皇上新熬了一味滋补汤,想着这个点儿皇上应该已经拜完佛回了御书房了,就送了过来。”
康熙奇道:“都过了二更天了,你怎知朕拜完佛后还会回御书房?”
易欢恭敬地道:“奴婢常给皇上送宵夜,对皇上的习惯也稍有了解。皇上素来勤政,当日收到的奏折从不过夜,必要看完之后才肯安歇。皇上今日拜佛耽误了半日时间,所以奴婢就想着皇上多半还会回御书房来看折子,便直接把夜宵送来了御书房。可巧刚走到这里,就遇上了皇上。”
一面说,一面将早己准备好的食盒递向李公公。
康熙点点头:“嗯,朕念了半日经,正好有些饥渴了。你这滋补汤倒送的正是时候!”笑看向了李公公:“老东西,你这干女儿和你一样机灵,差事办得用心。”
李德福眉开眼笑:“为皇上办差,就该用心,这是奴才们的本份。”
康熙说着,抬脚进了御书房。
易欢这才起身,长长松了一口气,赶紧快步出了庭院。
行不多远,忽见黑暗中冷不防闪出一个人来,易欢一惊,却见来人是一心。
易欢看了看四周,压低声:“一心师父,你怎么来了?”
一心也压低了声:“贫僧已经想尽办法拖住皇上了,也不知时间是否足够,施主行动是否顺利,就赶过来看看。”
易欢感激不已:“有劳一心师父挂念。还好今夜行动顺利,刚把金牌放回去,皇上就回来了,算是有惊无险。”
一心如释重负:“阿弥陀佛,那贫僧就放心了!”
一心转身离去。
易欢看着一心的背影,既感动又意外。这一心本是出家之人,四大皆空。为何如此关心她?
难道他六根未净?尘心未泯?
但无论如何,在这禁宫之中,能有这样一个人默默地关照自己,总是幸运之事。
此后两日,易欢也借着采买之机,屡次在宫外与李定国等人悄悄接头,暗中商量好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过了两日,建宁公主突然坐了车进宫来,找太皇太后哭诉:额驸吴应熊在夜里失踪了!
原来头一天夜里,负责守卫额驸府的隆得多突然进了府来,说是索额图奉了康熙旨意,来接吴应熊进宫。
虽然建宁公主和吴应熊的婚事不过是政治联姻,但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么多年下来,又有了孩儿,两人的夫妻之情已经很深了。
自从康熙下旨撤藩,夫妻俩就没睡过安稳觉。前几日建宁公主又被太皇太后叫入宫中一番敲打,心中更是忐忑。
一听康熙要深夜转移吴应熊进宫,建宁公主就感觉情形不妙,吴应熊更是惶恐,竟向建宁公主跪下了,求建宁公主看在夫妻一场的情份上,一定要救救他。
建宁公主虽然平时不多言多语,老实本份,但在这紧要关头,挂念夫婿安危,也陡然生出了平时不曾有的勇气,执意要随吴应熊一同进宫,甚至不惜威胁隆得多:“隆得多,你别忘了,我好歹是皇上的亲姑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和太皇太后都不可能为难我。你若今日不予我方便,来日就休怪我不予你方便。”
隆得多想起皇家血亲,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不敢得罪,便只得让建宁公主随吴应熊一出了府。
“哪知我们出了府,索额图却不许我与额驸同乘一辆马车。推说皇上吩咐他单独问额驸几句话,我若旁听,恐有干政之嫌。我就只好眼睁睁看着额驸上了索额图的马车,我随后自乘了一辆马车在后。
行了一阵,额驸的车刚刚转过一个街角,街道两旁的屋顶上就跳下十几个黑衣人来,拦住了我的马车和护送我们进宫的隆得多。那些黑衣人好像武功很高,但他们又不曾下杀手,只和隆得多他们缠斗了一会儿,就失了踪迹。
我当时很担心额驸的安危,不知他们是否也遭到了黑衣人的攻击?
隆得多追上额驸的马车,发现额驸和索大人都还安然无恙地坐在车上,这才放下心来。但我们担心路上还会有埋伏,就决定暂且回府,待天亮之后再进宫。
回了额驸府,额驸也不等我,跳下马车后就头也不回地自行进了府,我当时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他多半是受了惊吓,便也没有起疑,跟着他回了府。
谁知一进房门,我突然脑中一晕,一下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已是天亮了,额驸却不见了踪影——
皇额娘,就算平西王有反意,可他目前反迹未明,皇上也不该先对额驸下手。但求皇额娘开恩,让皇上饶了额驸——”
建宁公主断断续续地说到最后,已是哭得抽抽噎噎,语不成调。
太皇太后寻思,难道是康熙在阳奉阴违,背着自己对吴应熊下了手?
她心中恼怒,但在未查证明白之前,也不便发作,便忍着气派人去请了康熙来。
康熙一听吴应熊失踪了,很是诧异。再一细听详情,便知此事蹊跷,立刻传了隆得多和索额图来问话。
隆得多听说吴应熊失踪了,跪在地上,已吓得面无人色。索额图恭敬地立在一旁,也是一脸惊愕。
康熙目光如箭射向隆得多:“昨晚你送公主与额驸回府后,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么?”
隆得多十分委屈,辩解道:“皇上,太皇太后,奴才一直守在府外,突然看到有个黑衣人从额驸府的屋顶上逃出,奴才本想率人追捕,但又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所以不敢擅离职守。除此之外,额驸府中就连苍蝇都不曾飞出过一只,额驸又怎会突然就在府中消失了?”
康熙沉吟道:“那吴应熊虽然也会些武功骑射,但却绝无飞檐走壁的本事,否则他早就逃走了,还能等到今日?那从额驸府屋顶上逃走的黑衣人,肯定不是吴应熊。但他既然不在府中,就只能说明在他出府那一趟里,人已被调了包!随你出府的是真吴应熊,在你们遭遇黑衣人袭击之后,坐在马车上的就已成了假吴应熊!”
隆得多额上冷汗直冒:“当时拦截奴才的那几个黑衣人武功极高,不像是寻常盗贼。但他们只和我们交了几下手就撤退了,当时奴才也想不通这般黑衣人究竟有何企图?如今听皇上这么一分析,似乎额驸的确是在那个时候被调了包。但当时索大人可是与额驸同在一辆车上啊——”
索额图赶紧站了起来,恭敬地道:“皇上,太皇太后,昨日奴才感染了风寒,在家中盖着几床棉被捂汗,连门儿都没出过,咳咳!”
隆得多呆了一呆,盯着索额图道:“索大人,昨日明明是你拿着金牌来额驸府,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要把额驸连夜转移进宫——”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牌,“幸亏奴才当时也觉得皇上深夜传额驸进宫有些可疑,便留下了金牌!”
隆得多双手呈上金牌。李公公接过金牌,递给康熙。
康熙仔细看了看金牌,惊讶地道:“朕刚刚还检查过,这枚金牌还在御书房,这金牌定是仿制的——”
太皇太后也接过金牌看了看,变了脸色,“这金牌简直仿制得可以假乱真,是什么人有此能耐?”
康熙神情一震,顿时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三年多前,与易欢第一次出宫微服私访时,为了查办刘德昭的罪行,易欢也曾仿制过御玺。虽己时过几年,当时的情形仍是历历在目。
他依然记得,他当时拿着易欢仿制的御玺印在圣旨的末端盖上“制诰之宝”满汉字样的御玺印时,易欢居然还与他开起了玩笑,“哈,大功告成!龙小弟,你怎么奖赏我?”
他当时心情甚是复杂,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想要敲打她:“你还敢要奖赏?你知不知道,伪造官印,已经是杀头的大罪,你伪造御玺,那更是灭族之重罪了!”
易欢那丫头甚是机灵,顿时敏感到了他的心思:“龙小弟,我是不是犯了什么忌了?”
她那小鹿般纯净的眼神中闪过的惊疑不安刺痛了他,他便只好缓和了脸色:“没事,你不必紧张!反正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将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这样你就没机会犯下连我也保不了你的重罪了!”
易欢不满地撅起了小嘴:“你想得美,我才不会永远留在那个金笼子一样的紫禁城里坐牢呢!”
他忍不住提醒她:“君无戏言!你记着我刚才和你说过的话!”
那丫头却故作不懂,还和他调笑耍赖:“可是你现在不是皇上,而是我的龙小弟啊!”
…………
康熙正想得出神,太皇太后把他从回忆中惊醒:“皇上,你在想什么?”
康熙回过神来:“没什么——朕是在想,既然这金牌是仿制的,那昨夜隆得多见到的索额图也必定是有人易容假扮的。”
索额图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皇上圣明!”
康熙便吩咐索额图,马上通知京城至滇都的所有府县,封锁所有通往滇都的要道,务必把吴应熊抓回来!
索额图领旨退下了,建宁公主不安地望一下康熙,又用求助的眼光望向太皇太后:“皇额娘——”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放心吧,皇上只是派人把你的额驸找回来,不会害了他性命。”
建宁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多谢皇额娘!多谢皇上!”
康熙又命把隆得多革去官职,送交刑部问罪。
隆得多拼命磕头求饶,康熙冷着脸毫不理会。两个侍卫上前来,把隆得多拖了出去。
太皇太后迟疑了一下,赔笑道:“皇上,隆得多虽然疏于职守,但——”
康熙沉着脸色打断了她:“太皇太后,吴应熊如果成功逃回滇都,后果有多严重,你老人家不会不清楚吧?隆得多身负监管职责,却中了敌人的金蝉脱壳之计,难道不该追责?”
太皇太后无言以对。
这个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孙儿,行事越发老练、滴水不漏了。
她心中既感欣慰,却又隐隐生出一丝惧意,也轻易不敢再逆他的龙鳞。
康熙回了御书房,独自坐在龙椅上沉思了一阵,理清了思路,命宣叶赫那拉默声觐见。
康熙把吴应熊失踪之事说了一遍,开门见山地问他:“默声,你觉得吴应熊出逃之事,可与朱明联盟有关?”
叶默声隐约感觉此事与易欢有关,心中不安,为难地道:“这——奴才无凭无据,不敢妄断。”
康熙冷冷哼了一声:“能把金牌伪造得如此以假乱真,易容之术又如此高明,以致于能骗过隆得多的,朕思来想去,也惟有朱明联盟的人了。”
叶默声道,“皇上的猜测很有道理——不过,吴三桂也一直在网罗天下各种奇才,他手下可能也有此等高手。”
叶默声想把康熙的思路引往吴三桂,岂料康熙却并不上钩:“吴三桂的手下,怎么能有机会接触到朕的金牌?若没有接触过真金牌,他们不可能仿制得如此逼真。前些日子,宫里曾有黑衣刺客潜入,朕怀疑,那刺客其实并非要行刺朕,而是为了金牌而来——”
叶默声暗自佩服康熙的睿智与反应,却仍不想他将怀疑锁定在朱明联盟,假装意外:“那黑衣刺客不是已经伏法的太监小顺子么?”
康熙道:“小顺子的功夫虽也不错。但朕总觉得,那个黑衣刺客并非小顺子,,说不定会是——”
叶默声神情一紧:“皇上怀疑是谁?”
康熙苦笑了一下:“不过是一种感觉,朕也不能妄下定论。但为了保护那个人,朕才故意说那黑衣刺客就是小顺子——默声啊,吴应熊出逃多半与朱明联盟有关,所以朕特意安排你和索额图一同追查此事。若是有了——”
他顿了顿,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有了那人的线索,你一定要立刻禀报朕,万不可轻举妄动,更要紧的是,你得防着索额图擅自行动,确保那人的安全,你可明白?”
叶默声赶紧一拱手:“奴才明白!”
康熙亲热地拍拍他的肩:“去吧!”
眼见叶默声的身影消失,康熙从怀中掏出那个丑陋的荷包,心中一阵激动,也一阵伤感。
老大,真的会是你吗?你为了取朕的性命、朕的江山,不惜与吴三桂勾结了吗?
康熙脸上浮出一丝苍凉的笑意,随即目光慢慢变得坚定。
老大,如果真的是你来了。那就来吧,朕等着你!
一逃出了京城,吴应熊就在李定国的护送下,直奔郊外一处山林。
吴应麒与刀铁凤身着便装,带着小满、石青鸿和十来个便衣武士牵着马匹立在郊野中。刀铁凤和小满的背上都背着一个竹篓。
一见吴应熊来了,吴应麒赶紧迎了上去,亲热地叫道,“大哥!”
吴应熊翻身下马,激动地和吴应麒拥抱了一下:“二弟!”
刀铁凤上前施礼:“大哥!”
吴应熊打量刀铁凤:“这便是弟妹吧?果然是英姿飒爽,女中豪杰。”
刀铁凤爽朗一笑:“多谢大哥夸赞!”
吴应麒向李定国深深一礼,一脸感激地道:“晋王,朱明联盟相救我兄长这份恩德,我吴氏一门都记下了。”
李定国抱拳还礼:“二公子不必客气。我们朱明联盟与平西王府乃是唇齿相依的盟友,救出大公子乃是我们的份内之事。如今清廷必定会派兵截断京城通往滇都的要道,你们赶紧上路吧!”
吴氏兄弟和刀铁凤一起抱拳行礼向李定国告别,随后与众便衣武士翻身上马,打马离去。
待众人行远,陈胜男、樊离和樊倩影骑着马从林中慢慢行了出来,行至李定国身边停下。
李定国和樊离、陈胜男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樊离道:“晋王放心,我夫妇一定会保护好吴应麒,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陈胜男拉着倩影的手叮咛:“倩影,你此行一定要随机应变,要在清军和他们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再出手,千万不可让吴三桂的手下发现是你杀了吴应熊。”
樊倩影应了,却突然想起了近日积压在心中的一个疑问:“倩影一定完成任务。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白。你们要我趁乱暗杀吴应熊,是为了挑起吴三桂和康熙的矛盾,但为何你们却要在暗中全力保护吴应麒?他和吴应熊一样,都是吴三桂那个大奸贼的儿子,你们不是一直很憎恨他吗?”
樊离和陈胜男、李定国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陈胜男道:“倩影,我们保护好吴应麒,不是正合你的心愿吗?娘知道,纵然他娶了刀铁凤,负了你,你也自毁容颜与他断绝了情义,但其实你的心里,还依然牵挂着他——”
樊倩影仍感觉有些不对:“女儿心里,的确还不能完全放下他。可是,他负心另娶,你们不是会更憎恨他吗?为何反而要保护他?”
陈胜男和樊离对视了一眼,迟疑着不知如何回答。
李定国咳了一声,道:“倩影,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有些疑问,你将来自然就明白了。现在,你只需要按照我们的安排行事就行了。”
樊倩影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诸位师长严肃的神情,又把话咽了下去。
樊离、陈胜男和樊倩影一拍马股,三骑马往吴应麒等人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山路崎岖,一直在额驸府养尊处优的吴应熊已有些不耐这长途跋涉,行不多远,便觉得两胯疼痛难忍,要求略作休息。
吴应麒亲自扶他下了马,扶他到一条小溪边略作休整。
石青鸿便和小满率着众便衣武士守护在一旁,刀铁凤则寸步不离地跟在吴应麒身侧,唯恐万一有人偷袭会救护不及。
吴应熊看着吴应麒,多年不见,当年那个沉默羞怯的弟弟,如今已是出落得神采飞逸,心中不由隐隐生出一股复杂的情愫来。
他看了看路线,有些不解:“二弟,我们回滇都,应该南行,可你却带我们北上,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吴应麒微微一笑:“大哥,我们虽然用金蝉脱壳之计救出了你,但康熙一定不会善罢干休。他一定会在咱们南下的各条要道上,设下埋伏等着咱们自投罗网。我们偏要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之,不南下回滇都,反而先北上,等风声过后,再绕行南下才是上策。”
吴应熊愣了一下,心中那复杂的滋味更浓了,笑了笑:“此计甚妙,还是二弟想得周全。二弟啊,以前倒是大哥小瞧你了,错把你当成了一个只知道琴棋书画的书呆子。没想到二弟不仅文采出众,还如此深谋远虑、有胆有识。此次你若能帮大哥平安回到滇都,大哥感激你一辈子。”
吴应麒道:“大哥言重了。你我骨肉至亲,我救大哥回滇都与父王团聚,本是份内之事。”
吴应熊四望了一下崎岖的山路,担心地道:“不过二弟,我看这条路甚是险峻,万一清廷探知了咱们的路线,在这山中设下埋伏,咱们可就是插刺难逃了。”
吴应麒胸有成竹地道:“大哥不必担心,咱们的行动计划,只有你我和身边这些心腹之人知晓,清廷不可能知道。而且这种地形,不宜大军围攻,只适合小队人马贴身肉搏,咱们带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足可应付。”
吴应熊还是有些不放心,不时东张西望,一脸警觉:“可我这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二弟,大哥做了二十年的笼中鸟,早已是雄心全无,也胆量全无。大哥只求能平安回到滇都,侍奉父王到老。将来这世子之位,大哥也会劝父王传给你——”
吴应麒神色一正,眼含埋怨:“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哥乃是嫡长子,这世子之位自然还是大哥的。大哥放心,小弟一定会拼尽全力,送大哥回家。”
吴应熊看着吴应麒,只见他神色真诚,满含情义,不由又是感动又是自愧。
刀铁凤守在一旁,听着兄弟俩的对话,看着吴应麒的眼光更是柔情似水。
这是她的梦中情人,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嫁得的夫君。
以前,他只是她脑海里假想的一个完美男子,而嫁给他之后,朝夕相处,才发现他不仅多才多艺,还性情温柔,细致体贴。对父母颇为尽孝,对朋友又情有义,遇事不慌不忙,谋策周密。
她简直每天都能从他身上发现新的优点,真是越看越爱,一颗芳心不由更是日渐沉溺。
她突然又想起樊倩影来——那个同样才艺双绝的女子才是眼前这个完美男人的良配——心下隐隐酸痛。
她不知道倩影当时是怎样能狠下心来,自毁容颜与他断情绝义的?若换了她,她宁可死,也绝不愿放手。
就在吴应麒一行驻马休整之时,李定国已返回京城,去了城东的“祥福客栈”。
那客栈的掌柜胡坤,也是朱明联盟的弟子,跟随李定国反清复明已有多年。
朱明联盟在京城的十六个据点,近三年来被叶赫那拉父子捣毁了大半,仅存三处,祥福客栈便是其一。
胡坤未料李定国居然亲自来接头,赶紧避开手下伙计,将李定国迎入密室交谈。
李定国道:“眼下我有一项很重要的紧急任务,急需人手。这仅存的三处据点,我最信任的是你这一处,所以就亲自来找你增援了。”
胡坤恭敬地一拱手:“胡坤跟随晋王多年,愿为晋王肝脑涂地。有什么事,晋王只管吩吩。”
李定国便将要护送吴应熊回滇都一事细说了一遍,又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交给了胡坤:“这是吴应熊回滇都的路线图,你马上挑几个可靠的弟兄,晚上到这图上的一号营地来与我们会和,随我一同将吴应熊一行平安送回滇都。”
胡坤一拍胸脯,慨然道:“晋王放心,胡坤一定不辱使命。”
李定国不敢久留,赶紧出了客栈,自去安排其他事宜。
半个时辰后,这份路线图却出现在了叶赫府叶明章的手中。
原来这胡坤早在三年多前,就在暗中被叶明章策反了。当初康熙放李易欢和朱慈煊出紫禁城后,朱李二人便是去了胡坤的祥福客栈落脚,从而导致事情泄露。叶明章将消息故意透露给索额图的情报网络,借刀杀人,才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变故。
此时距离吴应熊出逃已有一日一夜,索额图已派人在通往滇都的各处要道上设了关卡,又派人在京城内以及沿途客栈挨家挨户的搜,可仍然没有发现吴应熊等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