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圣诞节,周翰提前发电问冯清扬她们打算如何度过,他生怕陈浩初再生事。果然,她们要去浩初的牛津校友在乡间的庄园,那位校友是基奇纳伯爵,世袭爵位。周翰愤而回电,问澧兰是怎么想的。
清扬感受得到顾周翰的愤怒,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澧兰一向喜欢看各式建筑,何况伯爵的家族又酷爱收藏,瓷器、油画、挂毯、家具……,几世几年累积下来,收藏甚丰;他们还要骑马、猎狐,澧兰很感兴趣。再说,澧兰现在与顾周翰了无瓜葛,她自可以做有趣之事,爱可爱之人,不受顾周翰束缚。不过最后这个想法,冯清扬没敢说出来。
周翰感叹:中国人也要防,外国人也要防!尤其对陈浩初,简直要跟防贼一样,他时不时就给他闹出件事来!剑桥的圣诞假期一放就将近一个半月,周翰质疑有必要那么久吗?一个半月,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对方还是个与陈浩初同龄的青年贵族,大概风度翩翩,他跟澧兰兴趣一致,素养相同,周翰简直不敢往下想。冬天骑马,还猎狐!澧兰受伤了怎么办?周翰马上去查介绍英国的书,果然猎狐过程中摔下马是常有的事,圣诞节过去,很多拄拐的人就会出现,而且澧兰还是偏鞍侧骑!陈浩初,他怎么就不能安生点!
临走前,冯清扬致电周翰说伯爵的庄园在乡下,拍电报不易。周翰回“尽量!”。冯清扬认为顾周翰顾虑太多,外国人的审美跟中国人不一样,何况还是跨种族。
周翰让秘书立即去查沿西伯利亚铁路到莫斯科的车票,每一个车次都买张票,无论用什么手段。秘书思量究竟是有钱人,变着花样折腾钱。周翰单等冯清扬的电报,只要事情有变化,他就立刻启程。
一个半月,周翰过得寝食不安,百爪挠心,担心澧兰受伤,担心澧兰移情别恋。他多次梦见自己坐在西伯利亚列车上,心急如焚地向前。相较于澧兰受伤,他宁肯她移情别恋,如果非要与陈浩初和那个伯爵血拼一场的话,他也不怵,他枪法极准,他很自信。他至少要把陈浩初揍晕过去,省得他屡屡生事。至于澧兰,他纵使强迫她,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他禁不起失去她的痛楚。
冯清扬不负重托,平均每星期都发一封电报来,周翰了解到他们一到伯爵的庄园,澧兰就跟清扬说古堡历史太悠久,屋子太空旷,无头骑士、吸血鬼之类的小说看多了,难免要遐想,她恳求与清扬一个屋子安歇。周翰想她真是聪明女孩儿,很懂得保护自己。
一起到伯爵庄园度假的还有四个贵族青年,两男两女。对手众多,周翰看了头都大。澧兰与大家相处融洽,但她从不与任何一个男子单独在一起,除了她兄长。他们一起聊天、弹琴、驾马车出游。冬季的英国乡下,下午四点天就黑了,天气湿漉漉的,大家一起围着炉火消遣,澧兰她们学会了打定约桥牌。周翰看了,心头的醋意一升升地涌上来,他不喜欢澧兰和别的男人相处甚欢,她的轻颦浅笑应该只属于他。
伯爵收集了很多中国的瓷器和画,澧兰在这方面很有鉴赏能力,所以伯爵最喜欢拉着澧兰观赏藏品,澧兰再拖上浩初和清扬。周翰想顾家是收藏大家,那么多藏品,澧兰研究了个遍,当然眼力好。他以前闲着没事时,也指点过澧兰,自己居然为他人做嫁衣裳,周翰强按捺住心中的妒火。
他们和伯爵在收藏室,管家来找伯爵,伯爵就走开一会儿,请他们先随意欣赏。浩初拿起个粉彩狩猎纹碟子细看,澧兰说这是“满大人”,就是瓷器上描画穿着满族服装的满族人,国内非常少见,欧洲反而多见,因为是“外销瓷”。这是周翰给澧兰讲的。浩初把碟子翻转过来,去看它的背面,一时没握住,碟子脱了手,“赔钱!”澧兰断喝,眼疾手快地把它接住。
“赔钱?”浩初看着她微笑,“你倒是很上心William的收藏。”
其实澧兰是爱惜古物。澧兰瞪他一眼,她从身边的收藏柜里拎出把剑,掂了掂,冲着浩初挽个剑花,“明日早寻山路去,不知那个送头来!”
“失敬,林教头!”浩初脸上笑意更深。
“惭愧!逼不得已,要递个‘投名状’。”澧兰忽然听到脚步声,“风紧,扯呼!”她冲浩初吐了下舌头,镇定自若地把剑放回收藏柜里,恢复她平素的娴静雅致。
浩初绝倒,清扬也笑不可抑,伯爵一脸莫名,“怎么了?”
“没什么,我妹妹太顽皮!”
周翰看信时满脸笑意,他的小女孩太可爱!她往昔就是这样,他和澧兰相处时快乐无边。
猎狐的时候,浩初倒是摔了一次,不过没有大碍,澧兰在马上稳稳的。
陈浩初在庄园只呆了两星期就回去工作,他把两个女孩儿托付给伯爵。澧兰她们跟老伯爵夫人相处得很好,弹琴、作画、说法语,澧兰样样都好,老夫人赞不绝口。澧兰还教冯清扬骑马,两个女孩儿玩得很快乐。假期结束后,伯爵专门送她们回剑桥。冯清扬觉得伯爵对澧兰确实有意思,但郎有情,妾无意。
回剑桥后,冯清扬问澧兰,是不是浩初有意为她和伯爵搭桥,澧兰愣了一下说,“浩初作为中国人,大概只有神经错乱了才会那么想吧。文化不同,信仰不同,历史背景也不一样,而且跨种族,怎么可能?”周翰看到这里,扯着嘴笑了笑,他心里很宽慰,但浩初未必不与自己一样神经错乱了。
伯爵后来多次到剑桥看望澧兰,澧兰和清扬陪着伯爵在剑桥四处走了走,以尽地主之谊。后来伯爵表露出心意来,澧兰就恳请浩初打发了他。
该!自作孽,不可逭!周翰不无恶意地想浩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