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我也始终被困在北城

天香山的寺庙里，来往的信徒络绎不绝。

刚爬上层层阶梯时，便看那缕缕香炉烟雾笼罩了整座山头。

如浸在仙人的世界。

高大的橡树下，条条黄色祈福带随风摇曳。

宋小檩执笔在祈福带写下——愿上天保佑我的少年，无病无灾。

此后，将祈福带轻轻挂上树梢。

她点了三根香，同信徒们一样虔诚地祷告。

出寺时，天色已不早了。

鼻间，隐隐嗅到一股淡淡扑来的桂花香味。

“小檩。”蓦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下意识偏头望去，一眼看见了伫立在人群中的陈管家。

也看见了陈管家身旁的陆景衍。

那时，春风吹醒漫天红霞，她沉酣初梦，眼眸中皆是暮色中手握祈福带的他。

“陆景衍——”

眼睛顿然亮如小鹿，宋小檩欣喜若狂地奔向他，“你还好吗？”

他轻声开口，“嗯，我很好。”

那黑色镜片中，随之映入她细致如樱的一张脸。

可是，他为什么戴着墨镜？

他从不带墨镜的啊。

那样清冷矜贵、无往不利的陆景衍又怎么会失明呢？

她始终难以置信他失明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他的墨镜。

陆景衍的一双眼依旧深邃沉潋，只是不同以往的眸中却犹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光亮，也没有任何神采，像山川成灰，万物跟着枯萎颓败，荒凉又失落至极。

她试探性地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可惜，他的眼里没有她的影子。

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怎么就看不见她呢？

顷刻，那汹涌的、无法平息的所有情绪全都涌了上来，眼泪夺眶而出，宋小檩猛地扑进他的怀里，肆意痛哭，她想说的话有太多了，但到了嘴边却只有哽咽的一句“陆景衍”。

“陆景衍、陆景衍。”一声又一声，饱含了无法割舍而深切的爱意。

“嗯，我在。”

他的手顺着她的肩膀摸到她的脑袋，轻轻地在掌中揉了揉，“我想、我该来见你，明天我就要前往国外医治眼睛了。”

所以，他们也只剩下这最后的几小时。

一想到北城的明天即将没有他，她就更放纵更得寸进尺地靠在他的怀里，久久不愿起来，任由他衬衣上那股浓沉又淡淡苦涩的中药味充斥着鼻间:“陆景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所有的真相呢？你为什么要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

事到如今，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小孩，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你难过吗？你会自责吗？你会有负罪感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难过，自责，也有负罪感。”可何止难过、何止自责、何止有负罪感，简直痛不欲生啊。

“所以，我做不到啊。”陆景衍低低道，“我做不到让你难过、做不到让你自责、也做不到让你有负罪感，这比我一个人默默承受更让我痛苦。你误会我的时候，其实无数次里我都想要不顾一切地告诉你真相，可如果我告诉了你，如果到头来还是让你难过让你自责让你有负罪感，那我们错过的这五年又要用什么去弥补？难道要我们生生错过这五年吗？”

“可是……我宁愿知道所有的真相啊。”

“小孩，你不懂，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他的手握住她的肩，轻轻拉开一段距离，“我也有我不得已的原因。”

陈管家及时扶住他:“小檩，天色很晚了，先上车。”

“好。”

~

宋小檩降下车窗，把天香山边上的落日余晖尽收眼底。

她侧头去看陆景衍。

他似乎也在看向窗外，可只有微风吹乱他的头发。

那时，她恍然记起苏淩淩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陆景衍一定远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

现在，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她悄悄靠近他，用指尖轻戳了戳他的衣袖:“你和苏淩淩……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他神色没变，依旧清冷，却良久，似低笑一声，又或许没有，总之不再隐瞒了，“从南中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有和苏淩淩联系过了，我与她只不过是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交往了半年，但准确地说，虽是交往，却也仅仅是同学关系而已。更何况，她还提前辍学了。五年前的那一次相遇，是久经七年的重逢，也是那一天，她说想和我重新聊聊，聊我们当初分手的理由。我们之间的交往始于苏淩淩的告白，可结束也终于她，是她先提的分手，而当时她的分手理由是觉得不管怎么努力，和我之间的距离都像是隔着一座无形的大山，看似很近，实际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也靠不近。她觉得心累，她还说、她总觉得我在看向她时，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的眉眼去看另外一个人、去想另外一个人。”

好熟的语句……

宋小檩记得，她也曾这样质问过他。

问他，在望向她的时候，是不是透过她的眉眼心心念念于另外一个女人？

还问他，那时候，他到底在想陪着他年年复复的小孩终于长大了，还是在想远在北城之外的苏淩淩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但为什么……苏淩淩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难道……

陆景衍凉薄了声音，“后来，七年后的那次重逢，苏淩淩点了根烟边笑着跟我说、她终于知道当年我透过她的眉眼在想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宋小檩秉着心跳，雀跃着小声问:“那个人……是谁？”

他没回答，似也不打算回答，仍旧是淡然的语气，“其实，那一方戏院困住的不只是你，还有我，小孩，我也始终被困在北城。那时候，我喜欢待在戏院里看书，总觉得耳边听着唱曲儿竟特别的入戏，看书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我可以在那里待一整个下午。但往往看书看到极致，便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可偏巧或许是那天的天气暑热，伴着道小女孩清脆似铃铛的哭声，居然惊动了坐在角落里看书的我。于是，我循着那哭声望去，在簇拥的几个大人中，发现原来是一个被唱丑角的男人吓得哇哇大哭的女孩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