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婶子,这件大事既然说开了,也就这么定下来了。以后你们同东方杰和秀芳婶子就是亲家了,也就是一家人。”东方丹阳乐呵呵地对着上官华的父母说:“现在分田到户了,以后你们两家就相互关照,相互帮助,互助合作嘛!”
上官华的爸爸叫上官世贵,是老私塾文化人,很有修养,说话是轻声漫语,说出的话也是文绉绉的,合情合理。人们都敬称为“贵大先”。庄稼人喜欢省略句,“贵大先生”总要省去“生”字,王队长被称为“王队”,陈科长被称为“陈科”等等。听东方丹阳说后,“贵大先”悠悠吸口烟,又深深地吐出,慢条斯理地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社会已到了这个时代,也是让人没法抗拒的。包办的悲剧屡屡发生,早给人敲响了警钟,我们不同意也得同意。不过我话要说在前头,上官华,人是你自己选的,也是你自己做的主,也就是说,路是你自个儿走的,以后享福受罪是你一个人承担,不能抱怨别人。”
上官华立马说:“爸,妈,你们放心,我跟了东方丹亮以后,不管吃多大苦受多大罪,我也心甘情愿,不会怨你们。不过我也坚信,我们一定会过得幸福美满的。”
“贵先生”接口说:“这就好,这就好。不过丹亮这小子还真不错,我看也蛮顺眼的。”
上官华高兴地搂住他爸的脖子:“爸,你真好,我说你不是老糊涂,也不是老古板。”
她妈柳春桃在一旁笑骂上官华:“死丫头,也没个正形了。人不大,心孔不小,还自谈呢!搞的神神秘秘的,庄上人都误解你们是......”
上官华忙说:“我们知道,要不是这些流言蜚语的,我们还没准备公开呢!”
“还想继续瞒下去呀!要瞒到什么时候啊?”柳春桃点了一下上官华的头:“死丫头,口风很紧哩!”
“要不是怕影响丹阳和......”上官华说着立马收住了嘴。
她妈忙催促:“丹阳和谁呀?”
东方丹阳站起身,笑笑说:“那天也不早了,我就走了。”他又敬了上官世贵一支烟:“大叔,婶子,我走了啊!”
他们也忙站起身,挽留几句,跟随着送到南边的大路上。
东方丹阳走向回家的路,心情也像这湛蓝的天空,开阔的很。他看看四周,觉得草呀木的都对他微笑;看看苍天,丝丝白云也像他一样悠然自得。霎时,他的心情就像久旱的禾苗喝到了春雨,脸色舒展,眼睛里放射出喜悦的光。平生破天荒的第一次做媒人竟然顺利的成功了,怎不叫他欣喜若狂。他正前进着,突然从两户之间的巷子里走出个人来,竟是欧阳新。
他们都停下脚步相对而立,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尴尬。半天,还是东方丹阳先开口说:“叔,你怎么在这里?”
“噢,是丹阳啊!”欧阳新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有点事,有点事。”
东方丹阳掏出烟来递一支给他,并亲自为他点上。
欧阳新猛吸了一口后:“你很恨我吧!”他瞥了东方丹阳一眼:“其实,我也恨我自己。”
东方丹阳把眼往高处望望,又低下来:‘开始很恨,后来不了。其实我也是你的间接伤害者,你也该很恨我吧!”
“当时有些想不开,想开了也就不恨了。”欧阳新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东方丹阳:“其实,你是个好料子,确实是个人才。这话不站在我的角度上说的,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有过什么过节,还有什么成见,还是这句话,我都看好你。”
东方丹阳点点头:“谢谢你,大叔。你能告诉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不可能没事跑到这里的。”
欧阳新犹豫一阵后说:“跟你也就不说假话了。我家分了三亩水田,我也没栽过秧,家里的在以前也栽过,后来也多年没栽,自打小荷出事后,总有点不太正常,小子又读书,所以想请人帮忙栽秧的。现在干部不当了,请人也难了。到现在一个人还没请到呢!亏得田还没刀,要是刀出来就麻烦了,没人栽,时间一长就板结了。”
“那田还没有刀?水放好了吗?”东方丹阳关切地问。
“水放好了,就是没敢整。”欧阳新有些沮丧。
“这样吧,大叔,今天天也不早了,你也赶不上整田了。你明天把地整好后就拔秧。后天,我带几个人去帮你插。”东方丹阳说的很平淡,内心很是同情。他想,假如欧阳荷还在,情况就不会如此了。
欧阳新闻听后,喜不自禁地说:“那太感谢你了,太感谢你了。叫我说什么好呢?”
“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明天把田整好就行了。后天我们一准去帮你栽好。你尽管放心。”
欧阳新走后,东方丹阳原本是要回家的,他现在答应了人家,就得去找人呐。亏得本队地势高,不像欧阳新他们队能自流灌溉,还得靠机器打水,要等各家在这一大拢田里都收好,才能统一打水。他又走回到上官华家南边路上喊:“上官华。”
上官华闻声出来:“你有事呀!到家里来吧!”
“不了。”东方丹阳骗她说:“上官莲叫你晚饭后到她家去,有话跟你说。”
“好的”上官华爽快地答应道。
东方丹阳又到东方丹红和上官秀家都这样说。因为这件事只有把她们聚在一起说方便,又省事。晚饭时,他边吃边谈着东方丹亮和上官华的事,并为自己能成功地做回媒人而自鸣得意,讲得眉飞色舞,喜不自胜。全家人听得也兴奋异常。
“支我定爱确实好啊!”“闷葫芦”东方国在别人的谈论中冒出一句,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郑素娟白了他一眼:“自由恋爱!说了多少回了,老说不上。还好呢!要是都自由恋爱了,鬼跟你,连个话都说不好,成天磙子压不出个响屁,你就当你的和尚去。那样,我保证你不会说它好。”
“闷葫芦”东方国被呛得只是“嘿嘿的”笑笑,又低头喝他的粥。
郑素娟说过了老头子,又转向东方丹阳:“你都知道给人家当红娘了,也不给自己考虑考虑。人家东方丹亮和上官勇比你还小呢!不声不响地都谈成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请人给你介绍又推三阻四的。我也不晓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什么时候也带个好消息给我们听听。”
“哎呀,谈谈怎么又谈到我的头上了。”东方丹阳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碗筷放在桌上,抹了一下嘴,站起身。“好好,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完掉头就走了。
“整天就知道疯呀野的,一点也不体量父母的心。”郑素娟仍在那里唠叨着,生着闷气。
东方丹阳把他妈的话当做耳边风,他正忙着去上官莲家,因那里将有几个人要碰头呢!半路上,他被上官勇截下来。
“丹阳,我正要去找你。”上官勇疾步来到他的跟前,不等东方丹阳问,他就竹筒倒豆子直顾往下说:“昨天晚上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我救了独孤芬。这些日子她一直处在死亡线上挣扎。今天上午我们正在干活,她爸到我家地头找到我,说独孤芬偏要见我,我就随他去了。经过一番畅谈,我们就产生了好感,有了爱慕之情。独孤芬现在不管我是否能接纳她,她都会振作起来,勇敢面对人生。要想我们走在一起,就得我们家里也能宽容她、接纳她,如有委屈,她宁愿不嫁,也不能把自己的不幸带给别人去痛苦。我回来后,同我爸妈商议,我爸倒是理解和同情,我妈总是发淤不转弯。可这也不是个事呀,不说通了,假如独孤芬来了,她脸不像脸,嘴不像嘴的,不等同又用刀子去割她的心吗?所以想请你跟我一同去劝劝我妈。”
东方丹阳沉思了一会儿说:“现在的关键是,你是同情她还是真爱她?”
“我是真爱她!”上官勇不假思索地说:“在以前我就见过她多次,她的音容笑貌就深深地打动了我。说实话,她要不是发生了这档事,我也进不了她的慧眼。这次,我也带有几分同情,更重要的是一直对她的仰慕,才有了这个机遇,才能变为爱。我真的不能失去这次的机会,也不会介意她的过去,只要她以后能跟我好好的过日子就行!”
“有你这立场,什么事都对头了,走吧!”东方丹阳扭头就往上官勇家走去。
到了上官勇家门口,就听见屋内上官勇妈妈薛志梅还在埋怨着老头子上官世昌:“你就知道埋头抽你的烟,他还是不是你的儿子?想怎样就怎样,你是他爸也不替他把把关。他特妈的懂得什么?有毛就是鸡子。人好看能吃还是能喝?我家要找的是能安安稳稳好好过日子的人。一个姑娘家家的,一点不把稳,心都浪荡散了,能跟你安安稳稳过日子吗?鬼才相信呢!”
上官世昌被说得没话说:“孩子都大了,跟小水牛似的,你强按着头它能喝水吗?”他又要说什么,抬头望见东方丹阳和上官勇过来,忙招呼:“呦!丹阳呀!快到屋内坐。”
儿子一党的人,老人都喜欢得跟自己的孩子似的,忙叫坐,又问吃没吃饭,一阵嘘寒问暖之后,东方丹阳也就直奔主题:“大婶呀!关于上官勇的婚事,你还持反对意见?不愿意呀?”
薛志梅白了老头子一眼:“其实死老头子也不同意,就是他两面三刀,把仇人给我做。丹阳呀!你说这叫什么事?这勇儿的岁数也没大呢,又不是娶不到,还没到那山穷水尽时候呢!急什么呢?丹阳你是知道的,我们家都是本分人,他要是找一个刁幻戏弄的不安份过日子的,哪不把人烦死了,气死了,我和你大叔啊,早早就下土了。”
东方丹阳掏出烟来,递一支给上官世昌,笑着对薛志梅说:“大婶啊,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上官勇和独孤芬两个既不痴也不傻,他们能走到一起,确实是一种缘分,一定会分外珍惜的。人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当面不交谈’,你说他们之间只是巧遇吗?我看就是缘分。能有那么巧的事吗?”他说着抬眼望望上官勇的父母,见他们很是理解的点着头,心里很是高兴。
上官世昌很是赞同地说:“缘分这东西确实是有讲说的。土话说婚姻对,歪歪扭扭就成了,婚姻不对,癞蛤蟆都尥蹶子。”
东方丹阳接着说:“婚姻对,拆都拆不散,不对的话,怎么也合不到一起,好多人结了婚,有了孩子,还离婚呢!有的都到结婚日子了,一言不合还拍拍手散了呢!这也不是新鲜事。像上官勇他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当然是盼望他好。可儿子是你们生的,那他的媳妇可就不是你们生的了,你们就这么有把握能给他找个情投意合‘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一家人过日子哪能没有个磕磕碰碰的,牙能不碰到舌头上吗?但凡有点不如意,他们就会把气倾在老人头上,‘都是他们做的主’,肯定会怨恨老人。假如他们是自己选择的,各人都晓得对方的脾气,互相让一点,体谅一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起码是不会怪老的。再说老的也不能跟他们过一辈子,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日子的好坏还得靠他们去过呢。你把他们的手硬按在一起,他们不握着,没用,要是有情有义的,他们手拉在一起,你拽还拽不开呢!”
东方丹阳一番话说得他们老俩口不住地点头称是,薛志梅仍是心里不畅地说:“可我这心里......”
“大婶,我知道你心里的症结所在。年轻人嘛?都不成熟,看问题都很简单,没朝复杂方面去想,遇事头脑一热,做出过头的事很正常。其实,事后她比谁都后悔,可后悔有什么用呢?世上什么东西都有得卖,唯独没有后悔药卖。她们满腹的悔恨、痛苦无处发泄,就会走向极端。所以人犯错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年青人,犯错就更属寻常。关键是知错能改,跌倒了能爬起来。当她们能再次获得新生,她们就会更加地去珍惜。珍惜生命,珍惜社会,珍惜眼前人。独孤芬也是这样的人,她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上官勇,爱他一辈子的。”
薛志梅听后,笑起来:“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她对东方丹阳说:“丹阳啊,你和上官勇从小玩到大,以后要多关照他们。我们也没什么可求的,只要她独孤芬能对我们勇儿好就行了。”
“这是一定的,你们呢,也不要多想,权当没这回事。就是听到有人说什么,你们耳朵根子也要硬,也可以直接骂这些嚼舌根、爱盘老婆舌头的人。马上她就是你家的媳妇,你们不挺身袒护,那她以后更受人家欺负,那还不是打你们的脸。”东方丹阳说着站起身:“大叔大婶,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上官勇要不要一起去。”
“丹阳说得对。”薛志梅醒悟过来说:“放心,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家人,就是我孩子,谁要瞎嚼,我跟他玩命。”
上官勇听东方丹阳问他,忙说:“我跟你一起去转转。”他与东方丹阳并肩走出来,刚从门前的小路走上大路,就见上官莲、上官华、东方丹红和上官秀从西边匆匆走过来。
上官华在老远就说:“你们看这个‘鬼话刘基’的,我说他肯定在这里吧!”
上官莲走到东方丹阳跟前,用拳手打在他的膀子上:“你好人啦?假传圣旨。我在哪里通知她们到我家有事的。”
东方丹阳忍俊不住地笑起来,她们感到自己被戏弄,都气愤地过去打他,他笑着说:“不是上官莲找有事,是我找你们有事。”
“你找我们有什么事,说了不就行了吗?”上官华说:“转着弯子耍我们,让我们在那里空等。”
“做干部做出习惯了,总想着开会。现在人齐了吗?能开了吧!”东方丹红戏笑着说。
上官莲也顺着说:“好的不学,学上神秘叨叨的了,快说吧,有什么事?”
“这样吧,我们往那边去去说,在人家门口说不好!”东方丹阳说。
“看来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上官莲说着用手朝前面指指:“走,到那空荡荡地方可以了吧!”
站定后,东方丹阳说:“我想请你们帮忙插一天秧,差不多二亩地。是我帮人家请的。”
“可以,帮就帮一天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跟我们是谁对谁呀!还用请吗?”上官华笑着说:“就这事啊!我说是什么大事呢?还到这无人的地方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搞得神神秘秘的。”
“里面肯定有道道”上官莲冷冷地说:“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的。”
上官秀问东方丹阳:“你为谁家请的呀!”
“欧阳新”。东方丹阳说出这三个字,也微微地低下头。
“啊”这可让她们大出意外。怎么也想不到东方丹阳请人为欧阳新家插秧,说出去怎能让人相信,纯属奇谈怪论。他们可谓是冤家对头,几乎是水火不相容了,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才对,怎能在不知不觉中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西风掉东风,变成朋友了呢?在常人眼里能成为平常人都难。谁都给对方有过沉重的伤害,谁的心头都有一块痰难以下咽,心头的疙瘩不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的。东方丹阳自个儿去帮欧阳新的忙都会让人认为是天方夜潭,现在竟还请人去帮他的忙,不更是离奇古怪,叫人难以置信。
上官莲走近东方丹阳,伸手摸一下他的头脑:“你没事吧!”
“我好着呢!”东方丹阳拿掉她的手,“这是真的,所以把你们叫到这边来,怕就怕你们在人家门口会一惊一乍的。其实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不是跟你有仇吗?”东方丹红说:“怎还好意思来请你帮忙呢?”
“是我主动帮他的。”东方丹阳如实地说:“其实我跟他的过节都是过去的事了,人一辈子哪能处处都好,不做一点错事。错事已经做了,有什么办法?也不能拿回头再重做。这就要靠人去理解他,化消他,量要放大,好人在心,恶人在肚。就像殴阳老支书,现在也确实很困难,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脱离了生产劳动,家属也基本上脱产多年,儿子还在上学,现在一下子分了地,都要自己亲自动手,一向用嘴说人的人,从高高在上一下子跌落尘埃,心里原本就不好受,之前再对人有点苛刻,现在用着人了,别人多是记仇,不愿帮忙,无疑在心头更感到凄惨。这点我看得出来。他要是还在台上做支书,还用得着请人吗?早就有人上门自告奋勇了,势利眼的人很多。我虽说是对事不对人,总归他是在这件事中被赶下台的,怎么说我也是始作俑者。以人与人之间来说,我是有愧于他的。至于说,他对我的伤害,我是受害者,其实他们都是受害者,而且伤得比我还重,世上还有比失子之痛,失女之痛的更痛的么?白发送黑发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假如说欧阳荷还在......”东方丹阳说得有些失控,言语中带有些哭腔。
上官莲忙拉住他的手,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别说了,别说了。我们都去帮他栽起来,以后他有需要帮忙的,我们都去帮他。”
上官勇也说:“没事的,都是自己人,不过是随便问的话。要不后天,我把独孤芬也带来,人多栽得也快些,顺便把她也带出来散散心。”。”
“好啊!好啊!”大家兴奋地说:“让她参加我们的队伍,就更热闹了。”
时隔一天,她们在东方丹阳的带领下,来到欧阳新家的田头,不由分说,放绳、拉线(按材制,就是芦柴棒,按尺寸做好,每趟的宽度)一人一根绳,一人一个档子,一档六行秧。东方丹阳和上官勇忙着把欧阳新推来的秧把往田里散,其他人拉绳,大家忙得不亦乐乎,也引来众多人驻目相看。从他们惊讶的目光中,就能读懂几分。
年岁大些的张望会儿,各自去忙着自己的活,小伙子们好奇心大,张望是不过瘾的,卖着关子,转着弯子也要从殴阳新家的田边走一趟,指点着,嘀咕着,跚跚离去。紧随小伙子们后面的姑娘们,到了田头上,叽叽喳喳说笑不止,小伙子们走了好大会,她们仍没有离去的迹象。她们的目光始终定格在东方丹阳的身上,显得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灼热,把东方丹阳看得忸怩羞涩起来,脸上泛起一阵阵红晕。
上官莲此时是欢喜又心生不快,喜的是这些姑娘都心仪东方丹阳,对她们来说东方丹阳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品貌上乘的人,现在已被她抢占鳌头收入囊中,她们只有眼馋的份了,心里自是喜不自禁,高兴之余又徒生丝丝的不爽,她从这些姑娘看丹阳的目光中,总觉得掺合着淫邪的光,挑逗的光,勾引的光,指指点点似的在品头论足,在很大程度上充满了搔首弄姿的味道,这种意识很快占了上风,让她心头陡然作阻起来,带着浓郁的火药腔调,冲东方丹阳吼道:“你还不快撒秧等什么呢?”
东方丹阳这才从含羞憨涩的境况中幡然醒悟,匆匆提着秧把走向田块的另一头,那些姑娘们这才嬉笑着离去。
欧阳新今天是分外高兴,兴致盎然。东方丹阳带来一趟人,让他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当时东方丹阳答应他的时候,他还将信将疑的,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他也没有办法,不信也得信,自己满心的去请人,就是没请到,不是搪塞就是推诿,都有借口,总之是不肯帮忙。看自己,证实了一句话,就是退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有些人在一定程度上还就想看他欧阳新的笑话,秧栽不下去,地就荒芜了。这是存心要出他的洋相。人呀,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河东转河西了,落魄到连几个人都请不到,都是些势利眼,小看人。以前那些对自己百依百顺,俯首贴耳的人,也像躲瘟神一样躲着自己,全他妈的拜高踩低,猪卑狗险的东西。也怪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不得人心,老天来惩罚自己。可惩罚已经不轻了,支书免掉了,到社直单位去挂个虚名,比撤职好听些,更为惨烈的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葬送了女儿的性命。老婆也为此变得很不正常,自己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惨痛了。
人常说:“患难见真情”。原本不该出现的反而出现在面前,还是东方丹阳,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关键时刻不计前嫌,竞然出手相救,真是难能可贵啊!都怪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是宝己不识,怨谁?怨自己。高攀没攀上,落了个人财两空,现在是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
东方丹阳要是自己的女婿多好啊!小荷也不会......他望着嬉笑皮闹的充满活力,充满快乐的这群姑娘们,心头一阵酸楚,小荷要是在,也该跟他们一样......多少天一直苦拉着的脸上,难得在今天才出现的丝许笑容,倾刻又被收回去了......殴阳新的脸上闪过一丝阴云。
栽秧的人儿一字排开,欢快的插起来。这是庄稼人都该会的手工活,他们双脚踩在水里低首弓背,有步骤地往后退,右手接过左手分好的秧苗一颗颗插进水里,大凡干过农活的人都知道,插秧是件艰辛的活,不仅要做到眼到、手到、判断好秧苗之间的距离,还要靠脊梁和手背的韧性,以便持续运动,同时还必须保持整个身子准确的后退。开始还好,时间一长,人就会头昏眼花、腰酸背痛的,挪不开腿,苦不堪言。所以,庄稼人分外珍惜粮食,每一粒粮食都包含着他们千低头万弯腰所付出的千辛万苦。因而他们深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栽秧这种活,怎么说还是姑娘们的强项,你看她们的手跟绕绒线似的,快速、轻巧,株行距等寸,行子如枪打似的笔直。东方丹阳和上官勇就相形见拙了,空有雄心壮志,落后却早成定局。上官勇还好点,东方丹阳则是一败涂地了。他基本上没干过这种活,手忙脚乱的,顾此失彼,动作也大,原本就栽不直的行子,再被他摆动水浪的波动,把秧苗摇晃得东倒西歪,要想看出行子都难。
“独孤芬,你催上官勇快点。他一直在你前面,放的屁都让你闻了。”东方丹红大声说。
一句话把大家逗得大笑起来。独孤芬笑过之后说:“他敢放!他要胆敢乱放,我这里有的是稀泥土,把他屁眼给泥起来,叫他下头此路不通,全从上头出。”
在众人笑过后,上官勇笑着说:“东方丹阳最讨巧了,他放的屁,每个人都能闻到。”
东方丹阳更是喜不自胜的说:“我这个人一向做事公平合理,放的屁也不能有偏向,就该人人分享到,一人不到一人怪嘛!再说都是自己人,不能分出厚此薄彼来,就该一视同仁的!”
上官莲不无嘲讽地说:“这么说你是故意栽的慢,快了怕会闻别人的屁呀!”
“你也真是个‘巧八姐’的嘴,讨个巧还‘精明礼挂’的说出理来。”上官华跟着说他。
上官秀向东方丹阳喊道:“你要放给别人闻,也快点,离大家也近点,那么远怎能闻到你放的到底是香屁还是臭屁。”
“上官秀,你认为人家那是落后呀!”东方丹红对大家说:“你们看,人家一直保持在最前面,那是先进。”
大家“哈哈”地讥笑他。东方丹阳他也不怕羞,反唇相讥说:“我跟你们说。栽插我这不是先进吗?怎么样!我一直在你们前头,保持着先进。要是收割吗?我就一直在你们的后面了。”
上官华笑着说:“你很有能耐呀!栽插在别人前面,收割在别人后面,反正都是先进,没有落后话!”
上官莲说:“他这是麻雀掉进茅坑里,毛湿了嘴还硬。”
“嗨,你们知不知道,慢工出巧匠。”东方丹阳认真地说:“你看我这个株距,基本保持在三寸左右。”
“这些还用你说。”东方丹红当仁不让地顶上去:“你别小看了我们,我们可都是久经沙场的,以前队里的记工员,没事就用尺榜子到田头量,看符不符合标准。不用说杂交稻三寸左右,粳稻二寸,不信你们可以随便看一看,有没有达不到标准的。”
东方丹阳直起身看看她们栽的,不得不让他由衷地佩服,棵与棵之间的距离几乎没有误差,一对一的相等,感叹地说:“哎呀!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你以为呢?”上官莲反驳他:“你认为别人全是言过其实,徒有虚名,就你们男的实实在在的。其实都是一样,以真本事服人。”
“这就是你们男子汉挂在嘴边的话,‘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堆的’。”上官华自鸣得意地说:“怎么样?”
“好了,好了,认死你们了。”东方丹阳甘拜下风,不得不折服她们这些栽秧能手:“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们这样就好了。”
“你呀,危险!”上官莲她们从田埂上往回走,经过他的身旁时说。她们一趟已栽到头,又栽下一趟了。“这些活本身就不是你们男子汉的强项,不是想快就能快的,你看你们硬棒棒的腰身,笨不拉几的手,能快得起来吗?天生就是干粗活的料,还梦想着拿绣花针呢!”
东方丹阳遭到一顿数落,不停地点头称是。人家说的合情合理,不得不服。宁愿抱大锹,也不去拿绣花针,说得多贴切。这确是每个男子汉的心里话。
“丹阳哥,现在该把气憋住了。我们这么多人放屁给你闻,别把你呛着呀!”东方丹红笑着说。
独孤芬也受到了感染:“不是他一个,还有上官勇呢!”多少天压抑和苦闷的心里,今天才得以释放。她现在感到生命的重要,活着的重要。这生活和劳动是多么快乐和幸福的事,与这些姐妹在一起无拘无束,谈笑风生,何等地惬意,开心?更是其乐无穷。她经过了这次感情生活的大波动,现在似乎才明白,她过去的追求太过天真太过不切实际。悲剧造成的原因,是自己与夏侯超的差别大,更重要的是没能看透他的实质,一个自幼捧在手心娇生惯养的人,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能感受的只能是甜,那还能有苦有辣。想想为这样的人去殉情还真的不值。多亏上官勇,让她看见了光明,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这太阳,这大地,这劳动的人们,这绿树掩荫,这青青的嫩草和野花......无不让人喜爱和珍惜。她要活下去,她应该活下去,她要在这块土地上寻找到别的地方,得到找不到的东西,老老实实地按自己的条件去生活。大地的胸怀是无限宽阔,它能容纳人世间所有的痛苦,当然,也能容纳她独孤芬的悲伤!
“没事,你们就尽管放吧!”东方丹阳笑着说:“我觉得,你们所放的屁都是香的。”
上官勇也插上来:“到城里去卖香屁还赚到钱呢!”
“上官莲和独孤芬呀!你们以后多吃黄豆,专门放屁给他们闻。”上官华笑着说。
“哎,放归放,千万不要把后面的地嗤出洞来,不好插秧,缺棵会影响产量的。”东方丹阳手慢可嘴不慢。
上官秀问道:“这么大的田块,为什么对棵数还要求这么严。多些少些有什么关系?怕少就多栽些,非得要按这规定?”
“这就不知道了吧!”东方丹阳说:“这叫合理密植。”
“呦,你又知道啦!”上官莲讥讽地说道:“看把你能的。”
“那当然!”东方丹阳站起身,昂起头,很是趾高气昂:“这可不是在你们面前显摆的啊!”
“那你就说说,为什么要按尺寸?”上官华很是想知道的问道。
“这个嘛!大家以后都应该知道,地分到各家各户了,各人以后都是队长、会计的,都得要自己去学习。没有人再去安排你做什么了。一切都得靠自己。”东方丹阳边栽边说:“合理密植,就是一亩地需要多少棵苗,收获时达到多少棵苗,才能收到多少斤产量。像我们今天栽的就是五尺一档,一档六行,株距三寸,每亩田按二十丈长,三丈宽就是一亩地。每行就是七百棵秧,一趟就是四千二百棵,一亩地是六趟秧,就是二万五千二百棵左右,这是籼稻,分蘖性较强,每棵十个蘖不成问题。当然,有的超出,有的不到。大概而已,就是二十五万二千棵。杂交稻每穗正常是一百零五个粒,就按一百好算账,大概在二千五百二十万左右粒数。那么水稻的千粒重正常是二十六点四克,当中粳稻比籼稻重点,每公斤三万五至五万五千粒,那么二千五百二十万粒就是一千一百斤左右的产量。”
“你说的全是数字,谁能记得。”上官莲反驳他:“干脆说让人好记的。”
“好好好。”东方丹阳继续说:“这个产量是根据棵数、粒数,千粒重来的。像粳稻,它栽的密度就大,因它分蘖性较弱,它的千粒重高,可它每穗的粒数少,综合起来,它的产量就没有杂交稻高。像小麦的千粒重是二十三至五十八克比水稻高一倍,但它每穗的粒数比水稻要少得多。这以后你们可以数一数。玉米粒有大有小,正常在一百八至五百克之间。有了千粒,有了棵数,有了产量目标,就能算出每亩需要多少棵苗。”
“真不简单,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呀!”独孤芬打心眼里佩服。
“看书,看科技报。既然做农民,就要多学点农业知识。”东方丹阳笑笑说:“也叫干一行爱一行呗。”
“怪不得种玉米,开始就问多大行子,种麦下种时要问多少斤一亩,点豆子春茬和麦茬还不一样呢!”
东方丹红说:“以前都是听老队长的,连施肥都要按多少斤一亩用秤称呢。”
上官华说:“以后像东方丹阳说的那么细致可记不住,但这些株行距还是要掌握的。”
“你们两个男子汉呢,快点!”上官莲催促道:“我们上午把它栽完,下午好好地玩一玩,你们一人一趟还能栽不起来呢!我告诉你们,没人去接你们的趟子喔,上午栽不起来,你们下午继续。”
“对。”众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赞成。”
“难道你们就忍心撇下我们?”上官勇眼看她们就要结束了。早早发出求援的声音。
上官华嬉皮笑脸的说:“莫焦!莫焦!宝宝有人爱,宝宝有人疼。”众人都抿嘴笑。
她们都栽完了,走到树荫下去纳凉。上官莲和独孤芬站一会儿,悄悄地来到他们的身后,反方向地栽起来。很快,就全部完成了。当他们一起再次来到树荫下,上官秀戏笑着说:“你们屁股对屁股,没比比谁的屁股头大?”
上官莲拍了她一巴掌:“鬼丫头,我撕烂你的嘴。”她又转向独孤芬:“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上官勇结婚?早点来,跟我们在一起多热闹。”
独孤芬一点也不隐瞒:“随他!反正我想早早地离开那伤心之地,开始新的生活。”
“好啊!好啊!”众人鼓掌:“我们又多了新成员。”
欧阳新满面笑容地来请大家回去吃饭:“哎呀!都栽好啦!这么快。快请回去吃饭,辛苦了,辛苦了,太感谢你们了,太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