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讲过,这是比想象还好一点儿的结果,不过距离最好的也是差一点,无论从整数还是散点来讲。起初对那个点是不甚在意的,首先那是很容易到达的,正如后来的一次一次反复验证,再者,那时候还有更多的有趣的颜色。最开始是一桌麻将少了三个人,造成了很大的疑惑,因为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变化太大,一时实在难以适应,毕竟打了很久的牌,突然停下来,真不知道要干什么的状态,不过有一件明明白白的事要去做,就像跳不出背上的圆还停不下里的那种,所以根本来不及等那场雪融化或者等雨停,就着急忙慌地进入角色,那三个人也只好随他去了,会有新的人补上来,恰巧,最开始也是一把双扣。在这新旧转换中发现,山顶的人和山脚的人看起来一样渺小,在事实上,即使他们站在一起,也无法准确分辨孰大孰小,所以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简单地分成两个族群,人少的一方还拥有大多数的力量。在山发现有人在掏空它的身体之时,这是很容易发现的,比如那些泥沙,那条贯穿他腹部的伤疤,他以为自己在向着最中间的点迈进,然而暂时,也可能是永远,这是在后来连续四十七个凌晨三点钟才明白的,还没有到达,所以,可能被分成两类只是一个假象,不过这假象被人错误的当成了终点。当时就是有这种错觉,一点点的启蒙式的感觉,不过马上在这交替中被打破,重归混沌,不过这终点并不是真正的终点,这混沌也是很容易走出的,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一样,那种登不了台没有聚光灯无法去表演滑稽的小丑,只能在镜子里自娱自乐,始终没明白一面镜子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也不明白打破镜子的伟大与这伟大的渺小。那是第一次体会这种交替,很匆忙,很慌张,很多东西来不及表达或者成型,就被那阵秋天刮下过无数枯叶的风一齐收割去了,在后来类似的场景中尽量避免这种匆忙与慌张,即使不可阻挡也尽量用一种细细的红线连起来,就像不知道保质期是怎么算的一样,也不知道它能撑多久,总算一种牵绊,不至于一阵风就全散了,后来明白有一种东西能弥补这些,但终究画不了一个完美的圆,况且那种力量还没有拥有,在纸上谈兵,终究差了点意思。那个绿色的瓶子在某次心理事故中被一根用来锤玉米的棒子活生生地一下一下砸成碎片,流落到了最乱的斗兽场,以为那只松鼠也会从此碎成渣,但并没有,养好伤后它依然在记忆里活蹦乱跳,然而这次的瓶子并没碎,就竟然再也没见过那只松鼠的本来面目了。一些东西总是出乎意料的,下了很久的决心去做的事有时候往往不如一个偶然的契机来得干脆、彻底、毫无踪迹。时间过了很久,又好像就在昨天,丢了的,再也找不到。
这种交替虽然带有尘埃的腥涩,但扫除掉角落里的所有蜘蛛网后,往往预示着新的开始,比如现在这一桌新的麻将。不知道是山顶的隐士还是山脚的来客,那时候应该认为是来客吧,因为开始并没有怀着同样的心情去看这一次的风景。不过还是有新的发现,那些小时候大人们告诉孩子的路并不止一条,同样的一条路上也有不同的坡度,不同方向,每条路上都有上坡、下坡,有无数个出口。就在最开始的分岔口上,聚集着无数人,在徘徊、向往,后退、前进,在中点或者终点,应该也是这样的情况,毕竟没有人说得清楚,因为没有人走过所有路,听说有的人一辈子只走一条路,有的人去过很多路口,所有的路口都有很多人在等后来人——接他回家。当然,其实个体并没有那么多选择,由于一些不可抗拒的东西,选择往往是有限的,就像现在一样。那是一个新地方,不过刚开始并不怎样吸引人,这跟所有的流浪者到达新的地方是一样的,一定要为其赋予意义,并且要足够熟悉,才能在平淡中产生感情,恰如此。那是一片诡异的森林,在一个特殊的年代,森林里那些年代久远的树多数被伐了去,变成一把火,整整烧了几年,才用无数血液浇灭,但偶尔仍然会有火苗跳出来,在北方干燥的空气中去亲吻大地的残躯。森林里有一座王宫,是附近所有王宫中建设得最大最好的,附近有很多雷同的训练场,青年们在那里学习魔法,学习做饭,学习烧房子,学习烤猪。那里最多的是投石车,这也是在这种被强行开拓的森林里最大的扩展活动了。用烤猪剥下的皮把黑色的石头包裹起来,在年前最后一天,在冰天雪地里,在伪装成的敌人的严密的防守下,突破禁区,将石头扔进车里,一个又一个,有人欢呼,有人流泪,一车又一车的石头被装好,运往一百公里开外的地方,那里有一种原始人,他们最喜欢吃石头皮,然后把石头吐出,在上面雕刻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图案,有的是一群人在追着一只老虎,那老虎瘦极了,便撞死在一颗石头上,于是有人一直守着那颗石头,直到所有人回家;有的上面刻着一只长翅膀的毛笔,那毛笔使劲地喝水,越来越胖,最后把自己胀死在了一双眼睛里,所有狼毛都冲出笔头,向森林里飞来,山央们便欢快地跳着、叫着,欢迎这些远方的来客,每一根毫毛都落地生根,无论是落在石头上,栏杆上,树上还是房子上,不几日,便长出一只小狼,到了第五日,所有小狼便亲一亲石头、栏杆、房子,然后向太阳飞去,阳光把所有狼毛染成金色;有的石头上刻的就比较复杂了,繁杂的花纹裹着各种颜色的蛋,裂开了口子又变成更复杂的花纹。
那只是所有游戏的一种,那是贫乏,自得其乐且融融,最初可能始于那个白色的三分球,那架轮子破损的马车,也可能是除了长期重复的主旋律之外需要一点东西来调节,在那种氛围中沉迷。由于本身的属性问题,也由于经验的缺失和白纸的困窘,所以一些东西没有去把握,只是循着不是本能的本能去沉迷,酣睡,在睡醒之时得一杯解渴的水,有时也得意外之喜,就像那时候的呐喊声,还有那两百多个夜晚的月亮,对了,还有一只彩色的纸鹤,那颜色分外艳丽,不过慢慢被呐喊声惊醒,不舍这色彩,也贪图了一时的温暖,直至那色彩互相渲染,那温度一层层降,花了几个月的脸,冷了十年的石头。此外,无非是那些都曾爬过的树,上过的山,翻过的墙,升过的王旗以及那套集体舞。那套舞的表演中,经历过很多可能是探索的目光,它们来自右前方十二米处的那座一米高的台子,或者右后方二十一米处那个墙角的洞里,最火热的莫过于近处的前后左右,尤其是那两条如同猪蹄似的短而胖的腿,莫要因为这外形而被迷惑,那腿可一步跳过七八级台阶,还能从隔壁房间直接穿过墙壁来到白色的格子板上。那是一个夏天,好像每次都是一个夏天,后来听过一些关于夏天,关于九月的歌,那果然是一个多事的季节,无论是皇后大道与长河路的交界处十米处左拐入巷的那家夜排挡上演的那些真真假假的厮杀,还是在皇宫后院的马厮里正门右手边数起的第九间马房里那些碎纸片上的花样儿都证明了这些,同时这也是一个欣欣向荣,人心癫狂一片炽烈的时节。喜欢那些蓬勃的生命力,就要包容那些厮杀,爱了那些花样儿,就像承受那些癫狂,没有一种获得毫无代价。没关系,既然来了——无论有没有准备——该来的不该来的一切都来吧!早先大家自然不会写字,所以也不会说这些话,所以可能并不是这样,那时候刃的刃不知道是不是锋利,水央能不能荡起一圈涟漪还未可知,于是新的一切包含着旧的一些就这样开始了。从那时候起,那根鞭子就挂在了墙上,最后在尘埃中散架;那把枪也埋在了老地方,只是应该再没人拿起;那两道影子也还是偶尔听到渺茫的声音,就像我的影子也时常喜欢睡在那朵云里;后来也曾爬上那颗松树,只是再没摘过松子;那头猪还是没有找到,即使后来它亲自传回音讯,说自己过得很好,有很多这种情况,甚至有点司空见惯,所以也就将念想时断时续。好像还有蛮多的一些东西,比如弹珠,比如小鸟,还有其他一些不知道真实或虚幻的东西,很多很多,在标枪后面扎了一个包裹,扎马步、弓腰、延伸、发射向皇宫之后的某个地方,穿过那些泰式建筑的塔尖,消失不见。
王宫的一边高楼林立,一边残垣断壁,高楼还在不断升起,城墙也在不断倒塌,这是新生的发展,还是没落的颓废,一面朱门,一面白骨,这再正常不过了,在腐肉中诞生新生命,这诞生的过程恰好也是死亡的开始,周而复始,循环不休,恰好长长久久、生生不息。那天,王宫的大门打开了,来自周边的大多数人只能默默接受这命运的馈赠,无力也无理拒绝,只能循着这预定的轨道先迈出这一步,如我一般。所有活动都暂时停止,所有人都来参与这一次开门活动。这种事首要的不是把所有节目都一股脑的摆上台面,演完就罢休,就像王宫阅兵这回事总要先吊胃口,所以大家进入王宫,自然是先熟悉无数先王发明的巫术以及火把,在最高的塔顶和最残破的城墙下,尽管不是所有巫术都能召唤生灵,所有火把都有亮光,每一块城墙砖上都刻着古代的生活,但在无意有意的诱导下,往往会发现比王宫想让你发现的更多的东西。有扇门里竟然有一只还活着的先王,他全身只剩下骷髅,心脏悬浮在空荡的胸膛里,砰砰地跳动,并不比正常人稍差,两只眼睛里开出一朵白色的花,那花亮得出奇,差一点以为那是穿越的实证,他就静静地坐在房子中央,最中央的地方,看着正对门楣的那副画,画着另一具骷髅,没有心脏,眼睛里有粉红色的花;看起来保存的最完善的那堵城墙下面有一个很大的洞,足够一支军队列队通过,还在那里听到了整齐的口号声:生亦死,死亦生,生死之间,永世不朽!在那口号的诱惑下,跟着那支军队前行,走了很久很久,黄昏中和太阳越分越远,我不知道我开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停留过,我就这么一直开,一直开,清醒过来时,已经站在了训练场上,太阳把石头染得通红,原来我还在这里,我还以为早已出了城;塔顶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那里有很多雕塑,有人的,动物的,植物的,每天凌晨五时一刻,他们就全部活过来,在楼顶举行一场状况百出的舞会,比如蝎子和仙人掌总是容易打起来,大卫和斯通忙于谈喜爱,无心跳舞,只是他们每次总要雷打不动的用五分钟把对方互相数落一遍,才开始恩爱,鸟人和马人是最和睦的,它们最擅长表演飞舞。此外,有一些其他的乐趣或者不令人愉快的地方,就像王宫外围有一群屠夫,凭了屠刀的锋利,经常偷走王宫花园里走失的麋鹿和贪玩的豪猪,有越来越多的鹿和猪被抓,被开膛破肚,并且那气味传遍了整座王宫,以致经常使侍卫和王子们带着口罩晨练;那些砖上的刀耕火种的生活也吸引了一部分人,对比之下,那种生活确实有可取之处,但也只能是一时的兴趣,必然保持不了长时间的热度,随着车轮的迫近,只能选择逃生。
那天,宫门大开的那天之后,是正式的开始,最开始是那面王旗的升起,蓝黄色的底纹,月亮在左,太阳在右,星星环绕整面旗帜,所有人举起葫芦做的杯子——可能称为碗更恰当一点,对着旗帜,仰脖干下,一种豪气油然而生,就像过去的那些战火纷飞的年代,不过这杯酒并不敬战争,只敬先烈。那时候绝对想不通那些奴隶为什么忍受,更想不到即使如此盛世,为什么依然有很多人做了人或兽的奴隶,后来一切都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看着大树夭折,飞鸟坠落,星空暗淡,沉沦几乎成了大半陆地的唯一选择,是这样的吗?还没到站呢,不知道。接着是对王宫很多为人称道的角落的一次集体意识的探索与共情聚会,王后引导得极好,很多人都沉浸在想象之中,仿佛千百只狼穿过西伯利亚的盛况,狮子王加冕的场景,站在城墙之上俯视自己的城池,不会去想那些深夜辗转反侧的难眠,用一根似棍非棍,似剑非剑的木头流浪天涯的无奈,不顾荆棘冲过的坎坷之地残留的各色污迹。所以这就是一种力量,无论任何事,冠以神圣或重大的名义,用一个虚无的目标作为诱饵,吸引着一群又一群的游鱼,像剪羊毛一样收割一波又一波,有趣的是无论你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用脑子思考还是身体思考,也无法逃出这种规则,即使你反叛它,唾弃它,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顺应。人有躯体之累,如何不受五谷,受五谷,难不想鸡鸭鱼肉,满嘴油污,又沾功名利禄,清明终究难守。当然,没有什么是值得大肆宣扬的,就像真没什么道理值得提起,说教有时候实在是一种无耻且自大的行为。歌声拉回了跑到了多年之后的脑子里那个坏得透顶的黑色精灵,虽然并没见过几次,但依然确定是它,有些东西,确实与生命至深处的秘密相连,不需要理解,也不需要思考,就是那样。还是歌声,那是个百年里的远远近近的境况类似的一群人的呼喊声,有一个共同相信的条例果然能创造出极大的力量源泉,来自前人,又来推翻前人,那种情况确实有点可遇不可求,不错,这是个借口,当然,现在的事实是,独自呐喊的人越来越多,各自造起独立封闭的堡垒,却祈求一片大同的没有栅栏和铁丝网的土地,一边接触一边排斥,正面吸收反面呕吐,那样子真的很惨,很丑。后来听过很多次那种歌的调子,有一次还在它的刺激下,急火攻心,倒在了一个惨白的冬天,那里立着一支旗杆,一直孤零零地立着,受了它的影响,在簇拥下,歪戴着那扇只戴过一次的斗笠,守在蓝色的炉子旁,直到斗笠也被炉子染成蓝色,化作灰,抹了一把眉毛,停止了休息。向天空望了一眼,云朵懒洋洋地朝我打了一个招呼,翻了个身,就冲下来卷起了山刃,那只企鹅的绒毛已经掉光了,我将它埋在了一片雪地里,还亲手折了很多纸星星,串成项链挂在了它的墓碑上,剩余的红黄鸟各自飞去,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等待,是的,要停止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