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好汉私访查悬案,乌刀鬼岭上遇真鬼

话分两头,乌风听了严琨的话却不以为意道:“不就是妖怪么。我家祖传的乌刀便是斩妖除魔之法宝,待我沾上黑狗血来,有多少妖怪便除去多少妖怪来。何况我活了三十多年,尚未见得妖怪,这只是文人肆虐之言,不足为信也。”严琨道:“关师爷博览群书,学识渊博,他所言的必有道理。我们还需听从关师爷所言才是。”乌风笑道:“书本上尽是那些酸文人写得,做不得真。若是世上真有妖魔鬼怪,为何我们弟兄从未见得?”

钱关明道:“我也是不大信得的。只是我常听人说关师爷的好来,想是个不害人的。我等还是听关师爷的话为好。”乌风笑道:“你也如此胆小来。”便把那乌刀舞动生风道:“且看那妖怪何来,来了我便一刀一个,送他们去见佛祖。”严琨苦笑道:“宁信其有,莫信其无,我等还是小心行事罢。”钱关明道:“二哥放心,有我和大哥在此,必保此间无忧。”严琨道:“我兄弟三个在此轮流守夜,不得马虎。此夜不好过,县里我已安排人手,各处巡夜。大哥老娘三弟妹子皆不用担心。”钱关明道:“大哥二哥先睡,小弟先去守夜,到了时辰再来唤醒大哥二哥接替。”遂拾起枣木槊,带上一桶黑狗血,去院内守夜。

乌风严琨皆在乡民家中留宿。严琨先拿黑狗血洒在灶台内中,连带烟囱也以木棍沾得黑狗血擦拭。乌风见了笑道:“二弟你还真听那关师爷的吓人之言。”严琨苦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小心为上。”乌风抱住乌刀,自于炕上睡去。严琨见了,却睡不着,躺在一把摇椅上,闭目养神,一对耳紧听窗外之声。待亥时,钱关明换了严琨来值夜。到丑时,严琨又唤醒乌风值夜。乌风握住手中乌刀,于洞明村前望远处望去。只见得乌龙岭上一片雾茫茫,隐约之中似有人影飘过。乌风揉揉眼道:“还未睡醒?果真是人,岂有如此快的道理。”心中暗生计较,欲要查探一番。

直至天明,乌风才扬了扬手中乌刀道:“天明却好练练架势。”便活动筋骨,于院内舞起乌刀来,直到微微出得汗来,才收势作罢。乌风笑问道:“都起了?”身后有人答道:“若是不起岂不是见不得如此精湛的刀法了?大哥,昨夜无事吧?”乌风笑道:“都是自己唬得自己?我便偏不信这鬼怪之说。”钱关明摇头笑道:“大哥又来倔劲,真是十匹马也拉不回他。”乌风转身笑道:“若要我信,除非亲眼所见。终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三人里里外外将洞明村寻过一遍,各尸身皆未有人动过痕迹。严琨道:“凶手既然敢将这尸身搁置在床上,想来便不怕我等查验,也不会来此寻作处理。”钱关明道:“二哥此言有理。”

三人正说间,只见村外树林中有人影闪动,连忙出院去看,却是周县令关师爷率众早起而来。严琨见过周县令道:“我三人正在商议,那凶手既然敢将这尸身搁置在床上,想来便不怕我等查验,也不会来此寻作处理。”关师爷问道:“昨夜可是一夜无事?”三人皆道:“一夜无事。”关师爷道:“这些尸首还有查案之用,可若是拉入县城之中,恐惹得惶恐。”周县令道:“师爷所言极是。”关师爷道:“如今可分兵三路,一路还是暗访那奇异之事,一路明察公良赞行径,还有一路便在县城之外寻得一隐秘之地,搭一庐蓬好将尸体带去以作破案之所。”

周县令道:“便依师爷之计,只是如何分法?”关师爷道:“前两路人马还按昨日分法。这第三路便由我来率众人而为。大人便坐镇县城之中,一来稳定军心,二来夜间多派人手巡城以防凶手再度犯案。”乌风遂问道:“不知关师爷可给乌某个甚么差事?”关师爷笑道:“乌壮士非是衙门中人,昨夜帮忙守夜已是感激不尽。如今还请乌壮士护送周大人回县城中去。”乌风怏怏不乐道:“却不是小瞧我也?”关师爷连忙道:“乌壮士多心了,护送周大人乃是重中之重。我等皆散于各处寻案,周大人还需得一武艺高强之人护送,若是叫那凶手于途中加害大人,可如何是好?”严琨也道:“关师爷所言在理,大哥,你担上的任可不轻。”乌风听严琨也如此说,只得作罢道:“也好也好,乌某必保大人周全。”

三路分兵而去。乌风与周县令一人一马,望县城而去。周县令道:“乌壮士好聪慧,一日间便学得骑行之术了。”乌风笑道:“却是容易得很,乌某是从前太穷,买不起马,故而不会骑。”周县令笑道:“我见你是个爱马之人,你明日大婚,我便送你匹马,你看可好?”乌风连忙道:“多谢大人。只是如今生得如此之事,明日大婚与否,乌某还未定夺。”周县令不悦道:“唉?大丈夫一言既出便是驷马难追,你既然应了人家姑娘,如何可自行更变?岂不是伤了姑娘的心?更何况如今两事为重,一来是抓获凶手,二来便是莫叫百姓知晓恐会有惊恐慌乱滋生。若是乌壮士你将这大婚的气息做足,人人皆知此喜事,也好安稳人心,莫叫百姓徒生慌乱。”乌风道:“乌某一切皆听大人吩咐。”

及将周县令送回县衙,乌风问道:“乌某将大人送回后可作些甚来?”周县令笑道:“好好准备一番,明日热热闹闹的大婚来。”乌风见了只得道:“好。”见周县令进了县衙内去,乌风便将嘴一瞥道:“都在出生入死,却把我作个外人。”便归于自家去了。入得家中,乌风便回屋而去。一推门,正看见自家炕上睡着个人。那人听闻声响,得转醒来,见了乌风慌得把身子用被子盖上道:“乌大哥怎得这般早回?”乌风吓了一跳,连忙退出屋外道:“忘了妹子在此,真是对妹子不住。”原来炕上不是他人,正是钱关明的妹子钱小翠来。于昨晚为钱关明叫来照看乌风老娘,这还未醒时乌风便归回了来。

乌风于门外叫道:“真是对妹子不住,今日还需劳烦妹子照看我娘,我还需今晚或是明日才回。”钱小翠将鼻子于空中闻了闻,并未发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回道:“乌大哥是有何事?明日便大婚了,怎得还与我哥有事在外?”乌风道:“妹子勿问了,待成了时候再告与妹子知晓。妹子好生睡,我去看过老娘便走。”遂望乌母屋中而去。

乌风老娘眼虽瞎,耳也不明,但心内却不瞎。为乌风抱住,便知是自家儿子。乌风也不言也不语,抱住老娘多时,便拿了乌刀出门而去,望乌龙岭上寻案去了。乌风老娘心中有感,竟留下两行热泪来,嘴上小生嘟囔着道:“我儿真是条好汉,有他爹的豪气,只是他爹在天有灵,保佑你儿子平平安安,你老乌家还未有后嘞。”

话说乌风走在街上,拿钱买了些炊饼来,带在身上,便朝乌龙岭而去。行了两个时辰,便见半路上,有得一个茶寮。乌风见那茶寮里有一婆子,悠闲自在的躺在一条长椅上,便走过去问道:“敢问婆婆可是卖茶水喝的?”那婆子连忙起身笑道:“正是有好茶水。”乌风遂问道:“茶水怎生卖?”婆子道:“三文钱一壶?”乌风笑道:“壬的贵了些。喝些水要多少文来?”婆子道:“水却随你喝。”乌风笑问道:“婆婆,你将那茶取少些加,卖我一文钱的茶水如何?”婆子啐一口道:“壬的晦气,却是碰见个穷鬼来。”便转身沏茶去了。乌风笑了笑,取出一文钱来拍在桌子上,便坐下身来拿出炊饼来食。

少时,那婆子把茶水沏好,递过来给乌风来饮。乌风递过钱去,也不顾茶水滚烫,直望口中来灌,却烫了个满嘴泡来。婆子连忙嚷道:“你倒是慢些啊,也忒的猴急了也。”乌风一阵手忙脚乱,这才把神定下来,将茶慢慢喝来。婆子笑问道:“你这般吃茶相,却是几辈子未曾吃过一般。”乌风笑道:“婆婆见笑了,在下粗人一个,赶路至此歇歇脚,壬的口渴,便来饮一杯茶水。”

婆子问道:“你是要到何处去?”乌风道:“我要去那乌龙岭去。”婆子听了连忙道:“你若是要过那乌龙岭,还需早些启程,天晚之前必要下得岭去。”乌风遂问道:“这是如何说?我却是要去那乌龙岭之上,不是过那乌龙岭。”婆子听了连忙道:“那乌龙岭上可是去不得的。若是百日路过也就罢了,若是晚间时候在那乌龙岭上,可是要丢了性命的。”乌风连忙问:“这是怎说?”婆子道:“你不知道,这乌龙岭上白日过的,便无事。夜间过的,也不知死了多少人来。”

乌风心中一动,连忙道:“婆婆你可知是何人所为,知晓内情不?那些人死状如何,为何不曾报官?”婆子道:“这我却不知了,我日夜在此卖茶,也是听人说的。那岭下不远处住的洪猎户告知我的,叫我于路上劝人莫去。”乌风便问道:“婆婆,你可知那洪猎户如今何在,可否引我前去?”婆子道:“在的在的,那洪猎户前时在乌龙岭上抬下过死人下来,皆是夜间过路的,他也认得人家,便未曾报官,倒是叫我们路上卖茶卖酒的多劝路人。如今他也不敢上山打猎去了,只在山下林间打鸟。”你便望乌龙岭去,离岭三十里外有一木屋,便是那洪猎户的住所。

乌风连忙谢过婆子,吃饱喝足,便望乌龙岭而去,去寻那洪猎户。行了四十里处,果见得一木屋,立于路旁。乌风便唤一声:“洪猎户。”屋内却无人回复,却听见不远处林中有人答道:“谁来寻我?”只见一人身上背一野雉,怀里抱着一把树枝于林中走出。乌风观这人五十多岁年貌,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身穿麻衣,背弓袋箭,腰上跨个钢叉而出。那洪猎户见了乌风笑道:“乌铁匠,你怎得来我这了?”乌风诧异道:“你认得我?”洪猎户笑道:“如何不认得,我这把钢叉还是几年前在你那打得,壬的好手艺。”乌风笑道:“哈哈,洪大哥使得顺手便是。”洪猎户笑道:“乌铁匠你来我这,可是有口福了。”说罢,还将身转过,露出背后野雉给乌风来看。

乌风笑道:“洪大哥,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洪猎户笑道:“先来我家中坐坐,再说不迟。”便领乌风来至那木屋之中。只见得这木屋里,各色兽皮,直叫乌风也看得呆了。洪猎户笑道:“此皆是乌铁匠所铸钢叉所猎,但又欢喜的,便拿去。”乌风连忙道:“洪大哥误会了,君子岂能夺人所爱,我只是看看,并无此意。”洪猎户笑道:“这些皆不值几个钱的,都是往日我自家打的,只是无处可放,便挂在此处。”

乌风笑问道:“洪大哥近日不往乌龙岭去了?”洪猎户听闻,忽地一变脸色道:“乌铁匠,这乌龙岭却去不得了。”乌风遂问道:“洪大哥如何说?”洪猎户一脸紧张兮兮,凑过乌风耳旁小声道:“这乌龙岭内有些东西,夜间便要来坏人性命的。”乌风连忙问:“怎得说?洪大哥可与我讲来否?”洪猎户道:“三个月前,我们此处的几个猎户相约夜间捕兽。那日我因坏了肚子,便未随众人同去。此日日头已高,仍不见得他们归来。我便往乌龙岭上去寻他。却见得他们尽皆惨死,死相惊恐。我把他们尸首拉下山来,再去岭上各处巡视,只见得还有三具男尸,皆不是本地人,死得与我那几个猎户弟兄一般无二。”

乌风连忙问道:“可是脖颈为人啃咬而亡?”洪猎户道:“那倒不是,这些人是眼眶深陷,四肢干瘪,一副血肉皆无的死相,身上却都并无伤口。我往后几日,白日去岭上打猎,又见得一人,乃是书生打扮,应是路过的外乡人,也是这般死法。过后几日,我再去时,又见的一个头陀,一个道士,也是这般死法。我便心中所想,应是这山上出了妖物,专门夜间害人性命。我便不敢再去那乌龙岭上了,告之四下来往路上的酒肆茶寮,皆告之形容,夜间勿入乌龙岭上。自此便在山下林中打些鸟来度日,不敢再上山上去了。”乌风问道:“你怎的不告官来?”洪猎户摇头道:“这知县大老爷是个好官,只是他只管得人间之事,如何能管妖魔之行?我若告给周大人了,他必会夜间来探,岂不是平白丢了性命。”

乌风笑道:“洪大哥勿扰,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今夜我便上岭去,必要除了此妖。”洪猎户听了大骇道:“乌铁匠,我知你一身好武艺,可咱们凡人之躯即便武艺再好,那管得妖魔之事?”乌风笑道:“我有祖传宝刀,还自带了黑狗血,应是不妨事的。”洪猎户再劝道:“乌铁匠你要三思啊,这妖邪之物可不比平常对阵可比的,你若有此心,还是找个会法术的仙人来捉妖罢。”乌风笑道:“从未听闻过甚么仙人来此,自古有道邪不胜正,我便偏不怕他。”洪猎户叹一口气道:“待明天天明我上山寻你,铁匠你便是死了,我也把你尸首敛下,好来入葬。”乌风笑道:“那就多谢洪大哥了。”遂问道:“洪大哥不是说请我吃野雉麽,小弟我可馋的紧嘞。”洪猎户叹声气道:“我这就与你烤来。”便出得屋去,拾柴生火,来烤那野雉。

洪猎户于塌下掏出四个葫芦来道:“这可是我仅存的好酒了,一会便美酒赠壮士。”乌风笑道:“如何说?”洪猎户眼眶红润道:“我有一言,甚不吉利,但在胸中,不吐不快。”乌风爽朗一笑道:“有言便说,我身上恶惯了,从不怕不吉利之事。”洪猎户将葫芦打开,递与乌风,又打开一葫芦,猛地大饮一口,以钢叉磕石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乌铁匠效仿荆轲之事,令人钦服不已。”乌风笑道:“莫说刺秦,不就是抓各把妖精,又当何事?”便大口饮酒。洪猎户观之,豪情四溢。

少待,那野雉烤熟,乌风也不客套,伸手将股扯下便食。洪猎户见了眼含热泪道:“此真豪杰,大丈夫是也。”自忖明日拼死,也要去乌龙岭上将乌风尸首带下。乌风大口食肉,大口吃酒,酒滴肉屑洒下处更得豪情万丈,洪猎户见了道:“昔日有一诗惜罇空,乃是太白佳作,正好赠与铁匠。”乌风道:“洪大哥请讲。”洪猎户站起身来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床头明镜悲白髪,朝如青雲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罇空对月。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与君哥一曲,请君为我倾。钟鼓玉帛岂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古来贤圣皆死尽,唯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萬古愁。”

乌风笑道:“久不知洪猎户你,不思量打猎困兽,倒学人秀才唱诗,敢是想考取个功名来?”洪猎户苦笑道:“我自幼便喜读诗书,只不过祖祖辈辈皆是这般猎户,叫我又奈何?”乌风叹道:“从来我只在县里打铁,洪大哥只在山里打野,今日一见,方知洪大哥腹有沟渠。”洪猎户笑道:“兄弟是想说腹饱万言罢。亦或是胸有丘壑?却不是这般之意。”乌风笑道:“小弟不曾读书,倒叫洪大哥见笑了。”洪猎户道:“这有何用,还不是在此风餐露宿。若是我去得乌龙县里,却无你乌铁匠的手艺,只得个饿死街头罢了。”乌风叹一口气道:“你本该是高头大马的风流才子,却只得在此世代狩猎,也真叫人唏嘘不已。”洪猎户叹道:“若是那天不允打猎了,我便只得望天等死了。”两人且言且喝,不多时,便将野雉食完,四葫芦酒也尽数饮完。

洪猎户道:“我知你有瞎眼老母,你若出了事,我便把你老母接来此处奉养。”乌风感激道:“若我真是出了事,还劳烦洪大哥代我传一话给我三弟。”洪猎户问道:“铁匠你三弟何人?”乌风笑道:“我已与严琨钱关明结为异姓兄弟,我年长他们几岁,严琨是为二弟,钱关明是为三弟。”洪猎户问道:“便是那捕头严琨,贩枣的钱关明?”乌风笑道:“我三弟钱关明如今以为乌龙县牢头了。”洪猎户笑道:“真是个好小子,我前几年见他以棍练槊便知这小子日后必成大器。”乌风笑道:“若我明日真回不得了,便劳洪大哥帮我带话三弟,叫他日后替我侍奉老母,再帮我把那桩婚事退了。”洪猎户听了此言,更觉诧异道:“铁匠你与人定了亲来?”乌风笑道:“明日便是迎亲大婚之时,若我回不得了,也不要误了人家好女子才是。”

洪猎户听闻,不禁热泪盈眶道:“明日大婚,今夜还要来降妖,铁匠你真是深明大义。”乌风道:“大丈夫顶天立地,为国为民,岂能因一家之私而畏首畏尾不去行那大道大义之事?”遂拿起乌刀,黑狗血,望乌龙岭上而去。洪猎户于身后望见,朝乌风背影行得一个大礼道:“好汉二字当之无愧。”

乌风上得乌龙岭去,此时尚未日落,便在这乌龙岭上四处查探。这乌龙岭上雾霭重重,山间多野花野草,岭上多奇松怪柏,密林深处却无倦鸟归巢,蝉鸣蛙叫。乌风见得各处一派死气沉沉,那松柏之影落在地上,更觉黑暗无比,宛若直通地狱之门一般。乌风望向一影,只觉神情恍惚,内中似有一股吸力要将乌风吸入进去。幸有那祖传乌刀于乌风手中得风自鸣,呜鸣颤抖声中直将乌风唤醒,连忙改换目光所视,这才免去为那树影所嗜。乌风不由暗叹道:“幸亏有我家祖上荫德,佑我有这宝刀在手,才免去一难。”当下不敢大意,小心翼翼于乌龙岭上行走开来。

乌风且行间,但见得一处有十几人皆身着褴褛,尽死作一处,应是饥荒逃难而来。乌风仔细打量各人尸身,果然是如洪猎户所言一般,并非是那洞明村的尸首之样。乌风暗道,这必是两伙所为。但如今遇得这一处妖邪,怎肯轻饶与他。当下便将黑狗血倒出少许于那乌刀之上,再拿手掌擦匀于刀面两侧,直教刀手皆有黑狗血来。乌风怒形于色道:“不论你是何等邪物,也要在这黑狗血下现出原形。”便寻了一块青苔巨石前坐下,候那夕阳西下,参出斗现。

不多时,果然见得日暮西沉,月明东升。乌风只觉乌龙岭上阴风飕飕,不禁使人毛骨悚然来。乌风一手握紧手中乌刀,一手握紧那黑狗血,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神贯注看那乌龙岭上之动。及至亥时,只听得山岭之上传出一女子的歌声,那歌声如泣如诉,却是唱道:“湣江江畔歌舞绝,莺莺燕燕道无邪。神风一纸吹紫蝶,任君潇洒多采撷。再顾南史已长别,为人作囚叹三叠。泪满衣衫浑不觉,只怪命舛多难劫。”

乌风闻听,将那乌刀更是紧紧握住,趁着月黑,便望那歌声处摸去。来至岭上,乌风借着月光,躲于一树后看去,此声却是于一庙宇中传出。乌风大着胆子,望那庙宇而去。及至庙外,只见那庙口正写着三个大字,正是“枉叹庙”来。乌风侧耳听闻内中声响,却听不得内中声响来。乌风看了看手中黑狗血,复又倒出少许,在自家衣裳上乱涂乱抹几下,便推开门,望内中而去。

入得庙内,乌风只觉怪异无比,这庙内空空荡荡,并无一物。既无神像,也无香炉案台。乌风见得奇怪,只觉阴风呼啸,竟不寒而栗。乌风急回头欲离去时,却忽而发觉,来时之门已然不复存在,倒与三面一般,皆成了墙。这庙内此时便是四面环墙,浑然一体。乌风此时只觉毛骨悚然,惴惴不安,便持乌刀望那墙壁上砍来。不料这乌刀纵有神通,也沾得黑狗血,却砍在墙壁之上犹如砍在铜铁之上,只作得金光迸射,火星四溅,更无半分作用。

只听闻那空中传来女声道:“不用挣扎了,你破不得本仙姑的仙法来。要不是看你生得丑陋,仙姑早就把你精元吸尽,叫你也助本仙姑增进功力了。”乌风大骂道:“好不知臊的妖精,还敢妄称仙姑,我从未听闻仙姑有作此等伤天害理之事的。”便将那黑狗血望墙壁之上洒去,却见墙壁之上更无半点异样来。

那空中之音道:“别白费气力了,你这黑狗血破不得本仙姑的法术。”乌风骂道:“你这女鬼,倒好意思自称仙姑,想必是个十足的丑鬼。便是没有男子想与于你,你才费尽心思在这乌龙岭上求欢杀人。”那声音道:“你这般丑陋面貌,也好骂他人丑?本仙姑生得国色天姿,不知有多少男子欲拜倒在本仙姑裙下而不得。那些为吸了精元而死的,都得了欢来,致死还欢天喜地咧。”乌风骂道:“我知我丑,但我也不藏头露尾,你这般藏头露尾,恐怕是比我还丑罢。”

只见半空之中卷起一阵阴风,但闻得兰麝香熏,听得环佩玲珑,便见凝得一女来。此女白衣飘飘果然是天姿国色,妩媚动人。却使三千粉黛浑无色,六千仙子也道俗。一对凤眼含春笑,迎风盈盈自亭亭。俏鼻小嘴樱桃口,唇红齿白两腮桃。正是桃腮含春,有沉鱼落雁之容,星眼娇媚,有闭月羞花之貌。更得芊芊玉手,凌波玉足,真是软玉温香,楚楚动人。但见得颜如渥丹,弄粉调朱。婀娜小腰,望之如玉体削成神斧工,瑶瑶之躯,恰似柳摇花笑润物苏。更得半缕玉体流出,正是冰肌莹彻,一肌妙肤,雪白羊脂一般,纤罗玉体,颠倒众生之态。

乌风见了只觉今世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当下不禁目瞪口呆。那女子问道:“见得我这般模样,你可还敢道我丑麽?”乌风道:“我未曾见得嫦娥之貌,但人皆传嫦娥乃是盛世之貌,绝世之姿。若我看来,恐怕也不及仙子。”那女子露出勾魂一笑道:“如何便唤我仙子了,怎不叫我女鬼了?”乌风连忙低头失礼道:“是我粗鲁了,还望仙子见谅。”一抬头时,却将那剩余的黑狗血尽数望女鬼泼来。同时乌风向前一窜,举起乌刀便朝那女鬼劈来。

只见女鬼一挥袖,那黑狗血和乌风皆望边上一倒,黑狗血洒在墙壁之上,乌风也撞在墙壁之上,倒在地上,却喷出一口鲜血来。乌风只觉五脏六腑皆错位一般,趴在地上却再难起身。只听那女鬼笑道:“如此雕虫小技,还敢本仙姑面前卖弄。”正言间,乌风只听闻远处传来木鱼之声。

不知乌风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