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勃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1]

城阙辅三秦[2]，风烟望五津[3]。

与君离别意[4]，同是宦游人[5]。

海内[6]存知己，天涯若比邻[7]。

无为在歧路[8]，儿女共沾巾[9]。

【作者】

王勃（约650—676），字子安，绛州龙门（今属山西）人，享年约二十七岁。高宗麟德初年应举及第，曾任虢州参军等职，因恃才傲物，两次获罪被革职。后渡海探父，溺水惊悸而死。他少时即显露才华，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以文辞齐名，并称为“初唐四杰”。其诗多描写个人生活，也有少数抨击时弊之作，风格清新自然，意境开阔，长于五律，对近体诗的格律形式有新探索，为唐诗发展做出了一定贡献。其散文《滕王阁序》颇有名。有《王子安集》。

【题解】

此诗为作者在长安时所写。姓杜的少府（名不详）将到四川去做官，王勃在长安相送，临别时赠给他这首送别诗。这篇诗的别名有《送杜少府之任蜀川》《杜少府之任蜀州》《杜少府之任蜀川》。此诗标题的意思是：姓杜的少府去蜀地任职，我为他送别。

【注释】

[1]少府：官名，是唐朝对县尉的通称。之：到、往。之任：即赴任。蜀州：今四川崇州。[2]城阙（què）辅三秦：这句是倒装句，意思是：京师长安有三秦大地做保护。阙：是皇宫前面的望楼。城阙：即城楼，指唐代京师长安城。辅：护持、拱卫。三秦：指长安城附近的关中之地，即今陕西省潼关以西一带。秦朝末年，项羽破秦，把关中分为雍、塞、翟三国，故称三秦。[3]风烟：自然风光景色，此处为名词作状语，表示行为的处所。五津：指岷江的五个渡口白华津、万里津、江首津、涉头津、江南津，这里泛指蜀州地区。[4]君：对人的尊称，相当于“您”。离别意：离别的意绪。[5]宦（huàn）游：为了做官而远游四方的人。[6]海内：四海之内、全国各地，犹言天下。古代人认为我国疆土四周环海，所以称天下为四海之内。[7]天涯：天边，这里比喻极远的地方。比邻：并邻、近邻。比：靠近，挨着。[8]无为：无须、不必。歧（qí）路：岔路。古人送行常在大路分岔处告别。[9]儿女：犹言男女。沾巾：泪水沾湿衣服和佩巾，意思是挥泪告别。

【译文】

三秦之地拱卫着雄伟的长安城，透过那风云烟雾遥望着五津。与你分别，咱们的心中都不愉快，因为我们同是在宦海中浮沉。四海之内只要有知心的朋友，纵使远在天涯也如同近邻。请不要在岔路口上分手之时，像少男少女那样悲伤而泪湿佩巾。

【解析】

此诗开合顿挫，气脉流通，意境旷达，堪称送别诗中的传世经典。全诗纵横捭阖，变化无穷，仿佛在一张小小的画幅上，包容着无数的丘壑，有看不尽的风光，至今广为流传。

首联对仗严整，描画出送别地与友人赴任地的形势和风貌，隐含送别的情意。上句说送别的地点，下句说杜少府要去的处所。因为朋友要从长安远赴四川，这两个地方在诗人的感情上自然发生了联系。诗的开头不说离别，只描画出这两个地方的形势和风貌，送别的情意自在其中了。诗人身在长安，连三秦之地也难以一眼望尽，远在千里之外的五津是根本无法看到的。这种观看，超越常人的视力所及，是用想象的眼睛看世界。这里运用夸张手法，展开了壮阔的境界，与一般送别诗只着眼于柳枝、泪痕、酒盏迥异。

颔联为宽慰之辞，点明离别的必然性，以散调相承，以实转虚，文情跌宕。彼此离别的意味如何？作为求官漂流在外的人，离乡背井，已有一重别绪，彼此在客居中话别，又多了一重别绪；其中真有无限凄恻。与首联调子高昂，属对精严相连接，形成了起伏、跌宕，使人感到夭矫变化，富有情致。

颈联奇峰突起，高度地概括了“友情深厚，江山难阻”的情景，使友情升华到一种更高的美学境界。境界从狭小转为宏大，情调从凄恻转为豪迈。“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远离分不开知己，只要同在四海之内，就是天涯海角也如同近在邻居一样，一秦一蜀又算得什么呢。表现友谊不受时间的限制和空间的阻隔，是永恒的，无所不在的，所抒发的情感是乐观豁达的。这两句诗成为远隔千山万水的朋友之间表达深厚情谊的不朽名句。

尾联点出“送”的主题，而且继续劝勉、叮咛朋友，也是自己情怀的吐露。在这即将分手的岔路口，不要像那小儿女一般挥泪告别啊！紧接前两句，于极高峻处忽然又落入舒缓，然后终止。

此诗一洗往昔送别诗中悲苦缠绵之态，没有一般送别诗中的悲凉凄怆之气，表现出诗人远大的志向、高昂的精神和旷达的胸怀。全诗音调明快爽朗，语言清新高远，内容独树碑石。

【格律】

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仄，平仄仄平平。

此诗的平仄格式为首句仄起平收式。

此诗的韵脚分别为上平声十一真韵中的“秦、津、人、邻、巾”。

此诗的首联和颈联对仗，颔联不对仗。有人把律诗中这种对仗形式称为“偷春体”。

“别”古音属入声九屑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