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

翌日。

小小的别院挤满了人，有的人身着军装，有的人穿着一身法师袍，甚至还有人连盔甲都没来得及脱下。

如果有一位见识广博的人出现在这里，一一看清楚在场众人的脸，必会大吃一惊。

因为小小的别院里，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名声在外的战斗英雄、至强法师、甚至还有手握实权的大佬，譬如那位奇迹之城的城主！

放在外面，这些人里随便拉出一位都是家喻户晓的存在。

可众多大佬云集于此，不是为了讨论某些决策，也不是为了商议未来走向的议程，仅仅是为了送别某人。

房子里，叶天宇一脸平静地躺在床上，不由地觉得自己很傻。

他不应该通知这么多人的，偌大的房间里一人走进来、一人走出来，搞得他这个老头子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差点就要提前光速离世了。

不对，他也没通知多少人，最多就是通知了一下以前的亲友们。

可他忘记了，这么多年过去，很多老友早就已经成家立业了。

结果看似通知到一个人，人家却直接拖家带口过来，又或者是把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拉了过来。

最终就营造出了别院里挤满人的情况。

不得不说这排场，杠杠的！

费了些许口舌与梁章旭道别后，叶天宇静静等待着下一位人的到来。

没让他久等，穿着一身奢华星辰法袍，法袍上仿佛蕴藏着宇宙玄机、头顶智慧之冠、手持圣法之杖的林远走了进来。

不仅如此，虽然如今有点儿近视，但叶天宇还看见了林远手指上佩戴的五彩戒指，足足有五枚，每一枚戒指里都铭刻着一道禁咒。

这一身装备，随便刮点皮毛下来都能在奇迹之城最昂贵的地带买一套房！

叶天宇忍不住捂脸，似乎不想看见林远这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我认识的林远可不是追求虚荣之人，你这样的装扮，是有什么目的吗？”

林远倒是很坦然，自顾自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来：“来参加老友的送别礼，自然要隆重打扮一下......我也不想留给你的最后一面，会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

“我这辈子的朋友不多，你若是走了，那我也是孤家寡人了。”

叶天宇闻言笑了笑，笑声像是秋风吹过腐朽的枯木，枯木上的窟窿传来呜声阵阵：

“这可不像今世大贤者说的话，如今你的声望在哪方世界不是威名赫赫，随便提一嘴，相亲的女子估计能排满整座浮空城。”

他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林远直到现在还是孤单一人。

相传他的大徒弟，曾经那位在基地贩卖药剂的顾少敏，倒是在明面上表达过对师傅的仰慕。

但从未见过林远表态，如今他依旧单身。

“沉浮在知识之海上，知识的寻觅者很难找到今生的另一边了，因为全知，所以一切都了无秘密，唯有你，这么多年一直让我看不透。”林远并不介意叶天宇的调侃。

“呵，那我走了之后，你可以拿我的身躯研究一下，倒也不是不行。”叶天宇笑道。

“相比躺着不动的你，我更愿意与活着的你倾诉相谈...其实你不该在这个时候逝去。”林远说。

“时也，命也。”叶天宇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的落寞，反倒精神矍铄。

“燃魂之法，当初你能击杀战神，是不是也用了类似的方法，这才导致你寿命锐减！”林远突然问道。

叶天宇表情变得愕然，他没想到林远会扯上这码事。

昔日他能诛杀战神，少不了系统的帮助，其中系统提供的【凡人拥有中等神力战斗力】的方法，也与恶质有关。

和前两次使用挽天倾BUG一样，当BUG效果消失之后，他总会有一些收获。

最后一次的挽天倾BUG，就给他留下了驱使恶质的术法，借助这种超越神力的邪恶力量，凡人亦能与神匹敌！

要不然，叶天宇也不会平白无故以永久失去系统为代价使用挽天倾BUG。

如今，这个术法被称之为“燃魂之法”，效果与续火者类似，燃烧灵魂本质作为代价，任何半神都将拥有神祇般的力量。

由于施展的代价很大，再加上是短暂性的力量，这也成为了华国与神祇谈判的资本，也是五十年来维持华国如今地位的保障。

叶天宇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有回答。

他不一样，之所以寿命短缺，不满百岁就寿终正寝，是因为当初太过任性使用挽天倾BUG的恶果。

奇迹与魔法终究不是免费。

但不管怎样，他无怨无悔！

林远静静地注视躺在床上的老友，这一副颓唐丧气的样子让他心底里一股无名之火噌一下冒出来。

“我认识的叶天宇，从不相信命运，所以他能逆转所谓的命途，为天下人谋取未来与生机，让战无不胜的战神拉下天渊，为何到了这个年纪，你却要相信命运这种东西！”

“为何你的灵魂本质会无缘无故缺失掉一部分？为何你的人生会像一截被砍断的枯木？我身为知识的寻觅者，却找不到你深埋的秘密；躲避时间之人流转于时间，却也看不清你的未来......”

他不明白叶天宇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从以前到现在都处在一层迷雾中，他终生都无法参透。

五十年前，他施展智慧鲸鱼，把战神吞入鱼腹中，连带叶天宇一起。

可回归到脑海里的知识，却没有包含叶天宇的秘密，只有他以前琐碎生活的记忆，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平常人，似乎蓝星融合异世界之后，他就瞬间变了一个人。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林远......我认识的林远，应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叶天宇低声呢喃。

“早些年你出现衰老迹象的时候，我就开始研究长生术，如今成果斐然，可是为什么呢，任何延长寿命的手段在你身上都不起作用，你身上究竟隐藏着哪些秘密，让你连死都不惧？”

“你着相了。”叶天宇叹气。

“我刚刚说过的，你走了，那我剩余的友人就不多了，小鱼他归隐故乡、娶妻生子，我也不好去烦扰他，龙泽尔还在为着他的事业奔波忙碌，李默田成为了军中高层，做事情总是瞻前顾后......我们这些人很难像以前那样聚会唠嗑了。”

“很多东西都有终点，只不过我的终点有点早，我只能驻足停下看着你们的背影，往后的路需要你自己走罢了。”

“英雄迟暮，但不该心沉河底归入大海，活着不好吗。”

“如果英雄就该长命百岁，如果主角就该长生不死，那就与神祇无异了，你作为知识寻觅者，难道还不理解这个道理吗？”

“人类的欲望无穷无尽，高贵为神祇也追求着升格，我若是迫切地追求长生不死，未来的日子说不定还会寻求其他东西。”

“我宁愿你更加自私，而不是像现在这副模样！”林远咬着牙回答。

叶天宇浑浊的双目看向林远，对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林远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最后，还是由他打破了平静，嘴角勉强笑了笑，无力继续争辩下去，只是沉默了一会，口中突然诵念起某段句子：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已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

——《提摩太后书》第四章第八节。

他不信佛、不信神、更不会信上帝，但这段来自《圣经》里的句子，确实让他感慨良多。

如今寿命将枯，他想要用这句话来作为自己一生的总结。

林远微微握紧了手中的法杖，顶端湛蓝的晶石亮起微光，此生从未像今日这般悲伤。

他发现自己的老友确实已经老了，老到一脚踏入棺材板的地步，本以为这个男人的心是不会死的，可没想到如今会用这种坦然而寡淡的句子。

林远眼中微润，猛地转身，不想叶天宇看见眼角的泪光。

“......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你留存。”他还是回答出后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旋即再度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面貌悲伤，穿着一身精简的黑色西服，手捧一则相册。

“没想到你会是最后一个，躲避时间之人，难道也会迟到吗？”

“叶哥......”严小鱼的语气像是在水中沉溺的人，有些模糊不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不必了，如果能够找到活下去的办法，我也不会这样临来死期，不过也好，正因为死亡如影随形，所以很多东西我也透悟了。”

叶天宇伸出手，接过那本相册，细细翻阅。

相册上的照片，有着严小鱼与他的妻子张倩倩出镜，偶尔还有几张照片上出现了林远和叶天宇的身影，但后面的照片里几乎都有着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看得出来，你归隐之后过的不错，侄子侄女样子也很像你，我们这些高等阶的超凡者，生儿育女本就困难，没想到你居然一炮三胎，没有超凡技能的辅助我是绝对不信的。”叶天宇逗趣道。

“伤感的话不必多说，有什么其他心里话倒是可以讲出来，毕竟我都是临死之人了，死人最适合保守秘密。”他将相册合起来，放在一旁。

严小鱼沉闷地说道：“我只有一句话想跟你说，叶哥......”

“这一生，是我劳烦你了。”

“这算什么话呢...”叶天宇泛起苦笑，苍老的脸上止不住地显露无奈。

“有些话我想对你说，另外转述给林远。”

“好！”严小鱼重重的点头。

“我走了之后，费恩大位面的诸位神祇必会按捺不住，到时候就让首长他们举行一场军事演习，你再动用时隐人的能力，让我过去的投影出场，这样一来也能让这些神祇收收心。”

“如果真有神祇不长眼，打算动手，那就联动我们的同盟，大不了再来一次弑神行动，最多我不在场而已。”

“以后凡事，尽量与林远商议，我不在了，你可不能继续归隐了，必须担起大任，如今华国仅有的半神里面，只有你和林远可以与神祇抗衡，剩下的年轻一辈里，我看好的几个后辈还没有成长起来。”

“华国绝不允许任何人成神，所以必须要有抗衡神祇的手段，我们有了燃魂之法，可一些学者还打算研究出恶质版核弹，我严厉驳回了这些请求，恶质是很好的武器，但它毕竟是武器，绝不能滥用，阴影世界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我老了，在几年前就已经退隐一线了，许多事情你们自己可以作主......”

叶天宇一边说着，眼神却渐渐涣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渐渐崩溃。

“看来，时间刚好呢......”他嘴角含笑，默默阖上了眼睛。

虽然一切都已迎来了终点，但叶天宇莫名有种预感，他绝不会就此结束。

耳畔边传来抽泣的声音，继而房门被撞开，似乎有许多人明白了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悲伤的气氛笼罩整座别院。

不过，一切都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