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怨动人的古歌——《诗经·卫风·氓》

在古代中国，以“诗”为经算得上是中华文化中优雅浪漫的篇章。 《诗经》 太古老了，它记述的是先民的生活旧影和心灵轨迹。几千年的时光流转，没有使它泯灭腐朽，相反，经岁月的积淀淘洗，其中一些篇章在后人不断吟咏、玩味中得到发现和丰富，历久弥新。有时候，一部书或一首作品的经历，跟人的遭际有些相似，被误解、被挤压、被吹捧、被喜爱，反反复复、沉沉浮浮，历尽艰难困苦，有些被玉成，有的则被淘汰。

《氓》是幸运的。虽然历史上人们关于这首诗“说三道四”，但是它没有被遗忘。现在，我们关于这首诗的认识越来越明确了，它动人的艺术魅力得到了大家的公认，这首哀怨动人的古歌成了脍炙人口的咏叹调。

《诗经》的时代是多么好的一个时代啊，至少从抒情的自由上讲，那是令人向往的。那些诗歌都是大地上“长出来的”, “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所有的人都能成为诗人，每一种生活和感情在上古时期都能成为诗歌的内容。可悲的是，到了后世，普通人的抒情能力似乎失落了，或者说被有意识地屏蔽或过滤掉了。抒情走向了专业化的道路，似乎只有专业的“诗人”才掌握着可以很好地抒情的方式。诗人们替大众抒情，其他人跟着诗人悲喜，还要记住他们的名姓，感念他们崇敬他们。时间越是推移，人的许多主体性不断陷落，甚至，连抒情达意的本能都得让渡！且来说说这首由普通无名的人所作的诗吧。

（一）“四歌”定位

这首诗是悲伤的女子离开负心人回娘家的途中，在淇畔、桑下触景生情的哀歌、怨歌，这是古老的爱情挽歌和婚姻悲歌。

（二）一河一树

淇水河当年清浅明快，她是少女的纯真爱情之河，是蓄满美丽新娘对甜蜜生活无限憧憬的幸福河；今天淇水汤汤，她是激起许多不堪回首往事的时光之河，更是承载无限悲怨和辛酸的伤心河。

那河畔的桑树，曾经是女子茂密的爱情树，她鲜嫩的姿容也是女子的容颜树；今天，河畔的桑树干枯，如同女子的婚姻树，那泛黄的叶子一如女子衰老的容颜，而凋落的分明是女子的年华和心情。

（三）一个“矣”字

诗歌倒数第二节，控诉悲怨，泣不成声，所有情意，全在“矣”字。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日日室劳）。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朝朝如此）。言既遂矣（既遂尔心），至于暴矣（而至于暴）。兄弟不知，咥其笑矣（嬉笑于我）。静言思之，躬自悼矣（躬自伤悼）。

比而较之，辨而味之，情味自现。 泣不成声，意味深长：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一个“矣”字，道尽多年艰辛，十分伤心。

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一个“矣”字，写出无限痛苦，饱含怨恨。

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一个“矣”字， 表现孤独可怜，无奈忧伤。

（四）六“最” 概括

1．最伤心的恋爱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2．最可悲的托付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3．最沉痛的告诫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4．最不值的付出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5．最痛楚的哀伤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6．最绝望的离开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