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被儿子寤生一句话问的哑口无言,正在为难之际旁边的侍女碧儿站了出来,手一拱轻声说道:“禀国君,今日申伯派来使者,给太后送来些家乡的茶叶和绸缎。”
“卫国之事跟申国有何关系?”庄公有些不悦,但这碧儿毕竟是太后的贴身侍女,也不好发作。
“寤生我儿啊!你可曾听说前卫国国君有一姬妾名叫夷姜,这夷姜也是出自我姜氏一族。论辈分,她还得叫我一声姑妈呢。这申国使者正是从夷姜那里得到的消息,这种秘密得来的消息也不便在朝堂公开。所以他特意让老身转告国君。”太后经碧儿这么一点,立刻心领神会,算是把这事儿遮掩过去了。
“噢!原来如此啊。”庄公装作信以为真的样子,接着说到:“这使者所说跟斥候的消息还当真的毫无二致。我也正在为此事所累,卫国当真要对我国开战?”
“夷姜传来的消息说,卫公子州吁一直出逃在我郑国,这是卫国国君完的心腹之患,所以此次兴师大致为的就是讨要公子州吁。”见国君开始相信她,太后说的也更加坚决。
“如若真是这样,那寡人还真要好好整备一下军队了。”
“国君每日的政务就很冗繁了,这等战场出力的苦差事,何不委以他人?”太后试探着问道。
“嗯,叔父——公子吕时常征战沙场,倒是可以帮寡人分忧。”庄公故意抬出公子吕。
“不然!打虎亲兄弟,这事最好还是让段儿来为国君分担为好。一则,段儿是你的至亲之人,也是最值得信赖之人。二则,段儿的武力不在公子吕之下,且身体更胜一筹。三则,那卫公子州吁正在京城与段儿盘桓,关键时刻他还能利用州吁与卫国周旋。”太后急忙给庄公述说共叔段的优势。
郑庄公思忖了好一会儿,目光缓缓地望向太后,讪讪地说道:“不过,段终究不在朝,而在封地开府啊!”
姜夫人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难道国君连你的亲弟弟都信不过?还是信不过我这个老婆子?倒不如让我也离开新郑,去京城算了。”
“阿母,切莫生气,寤生并不是不相信段,更不会不相信母亲。只是兵事乃国家公器,又是国之重器,也是天下之凶器。一旦使用不当,必将会招致大祸啊!请母亲息怒!”庄公恳求的望着母亲,满腹委屈地说道。
“既然如此,国君为何不给段一次机会呢?老身舍下这张老脸,为段求一个差事都不得吗?”姜夫人言辞恳切。
庄公略做思虑,果决的说道:“既然母亲执意如此,寤生只得从命!”
次日,郑庄公颁布诏书,敕令共叔段打造战车三百乘,并在京城及附近城邑招募并训练相应数量的士兵,一应开支由国库拨付。
诏令发布以后,公子吕和祭仲私下找到庄公,要求庄公撤回诏书。庄公先是以诏令不能朝令夕改为由搪塞二人。二人以错误的诏令比朝令夕改危害还要大为说辞,坚决要求撤回诏书。庄公无奈,只得搬出太后作为挡箭牌,二人仍是不依不饶。庄公最后甩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可以不仁,但寡人不能不义。他可以不忠,寡人不能不孝。他可以不义,但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完庄公转身进入内室,二人无奈悻悻地离开。
这一日,刚过寅时,屋外狂风大作,不一会暴雨倾盆而至。这狂风骤雨一刻不停的持续到了午时。午时一过,雨过天晴,多日的暑气被这场暴雨涤荡的干干净净。太子忽和往常一样完成了功课,走到屋外吸了几口新鲜,清凉的空气。太子忽顿觉神清气爽,瞬间来了兴致。他招呼着公子突和祝聃要去街上逛逛马市,祝菱儿见状也吵闹着要跟着一起去。因为是去马市,太子忽开始并不想带个女孩儿去的。可是他终归是拗不过菱儿,无奈之下也就同意了。
四人驾车来到东城,郑国最大的马市就坐落在新郑城东城的东南角落。自郑武公时期郑国国力便逐渐强盛,商业尤其发达。西戎和北狄游牧民族的大商人也把他们的良驹宝马都赶到了新郑,因为在这里他们能卖个更好的价钱。一来二去,来这里买马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也不乏各国富商巨贾,王孙公子。
马在当时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宝马更是稀缺资源。所以下至普通士子,上至国君、天子,人人都对宝马钟爱有加。
还没进马市,菱儿就嘟囔着说肚子饿。四人便来到马市旁的一个酒肆,随意点了几个小菜,准备填饱肚子一会再去看马。在他们等着上菜的间隙,隔壁长案的两位食客讨论起了今日马市上的一桩奇闻。
原来这新郑马市近日新来了一个义渠马商,他用高价租下了整个马市中最好的一个档口。恰逢今日开业,马市一开这义渠商人便命人在自己的档口竖起一木牌。木牌上写着:“天马入中原,非万金不可得。若携万金者众,十日后价高者得。”
公子突闻听此言,小嘴一撅:“这义渠人也太目中无人了,咋们去见识见识这戎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祝聃也不服气的附和着:“我倒要看看什么鸟马敢说是天马?”
太子忽毕竟年龄大一些,一直在聆听,偶尔的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四个小伙伴吃完东西步行进入马市。四个人一路走一路逛,倒也是看上了几匹,尤其是其中两匹秦马,生的高大威猛,体态匀称。公子们自幼就学习御术,各国的宝马自然也是经常接触。能入得了他们法眼的马,自然也算的上天下稀有的宝马良驹了。公子突不免得意的说道:“我大周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那戎人忒没有见识了。”
说话间四人远远看到前面的档口外,密密匝匝围着好几圈的人。众人指着那面告示议论纷纷。四个小伙伴挤进人群,果不其然一面写有告示的木牌竖立在档口之前。旁边站着几个戎人打扮的伙计,神态悠闲中略带防范。
“大胆的戎人,口气忒大了些吧。尔等谁是管事之人?”太子忽一个没拦住,公子突走了上去,大声问道。旁边的百姓,早就有人不服,一见有人出头,纷纷随声附和。
那几个伙计早就料到可能会有人为告示这事出头,但是没想到闹事的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所以稍稍的怔楞了一下,其中一个领头的三十来岁的伙计最先反应过来。他见来人着装华丽,气质不凡,大概猜测这孩子身份不太一般。所以急忙上前呵呵一笑,拱手一礼,操着不太流利的官话说道:“这位小哥有礼了,不知鄙店哪里得罪了小哥?”
“你就是管事的么?”公子突见这人是个伙计,并没有回答他,继续追问道。
“在下的确管的了一些琐碎的小事”这伙计的回答软中带硬,但脸上一直挂着笑。
“这么说,你并不是主事之人喽?叫你们……”还没等公子突说完,太子忽赶忙上前拽了一下公子突的衣袖。
“这位店家,实在抱歉!在下弟弟年纪尚幼,唐突了店家,请见谅!”太子忽抱拳说道。
“这位小哥,言重了,不打紧的,不打紧!”这伙计还礼道。
“我咋个唐突了,我就是想看看这义渠人的马长的何等模样?还敢自称天马!”公子突并不服气,明面上他是反驳他的哥哥,实际上却是说给义渠人听的。
“咋们出来玩耍一下就是了,不要惹出事端来,不然君父定不会绕过我等!”太子忽对公子突耳语道。太子忽这招果然见效,公子突一听完之后便不再做声。
这义渠伙计一听说要看自家的天马,傲气便有些上头。洋洋得意的说道:“在下知道大周历来也有些许宝马良驹,但是天马的称号可不是什么马都配得上的。在我看来,这天下只有家主此次带来的这两匹禺支(先秦对月氏的称呼)马才配得上天马的称号。”
“既然你把这马夸上了天,那马呢?牵出来,给我们看看啊!”旁边的祝聃不耐烦的嚷嚷起来,围观的众人也跟着一起喊了起来:“马呢?牵出来遛遛呗!”
“对不起诸位了,要想看我家天马,十日后再来!”那伙计指着告示高声说道。
众人闻听,纷纷喝起了倒彩。
祝聃高喊:“莫不是你家主人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为甚不敢让我们看马呢?不看马,怎么出价买呢?”
这伙计听闻有人侮辱自己的家主,颇有些怒色:“哪里来的小泼皮?不得乱讲话,滚开!滚!”
公子突见状,怒气突的升腾起来。“今日我必要看个究竟。”说着往前就闯。
旁边几个伙计连忙过来阻挡,太子忽虽年纪稍长,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见有人推搡自家兄弟,也打算冲过去。祝菱儿此刻吓得有些慌,想喊什么却喊不出口,只是紧紧抓住太子的手。
围观的百姓见此情景也开始有些躁动,眼看形势要大乱,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且慢,诸位请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