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潘父弑杀昭侯(晋昭侯),周天子之所以出手援助翼城,皆因潘父是臣,而昭侯为君。臣若以下犯上,颠倒人伦,天子必不能坐视不理。而此次翼城要侵扰我曲沃,则是为君者不仁,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之举。天子必然不会助纣为虐。”毕全果然是伶牙俐齿。
其实公子吕之所以搬出周天子,也是有意为之。如果谈判过于顺利,曲沃必定不会给出更好的条件。所以公子吕找个借口,既表达了可结盟的意愿,又好像有所顾虑。这样耗上几天,曲沃必定能给出实质性的条件。
“毕大夫果然好辩才,老夫佩服至极!如若段胆敢联手翼城,我家君上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毕竟此事干系重大,我们需要再商议一番。还请毕大夫在新郑多盘桓几日。”公子吕说完对郑庄公使了个眼色。
“高大人,你可要好好陪毕大夫在新郑游玩几日啊!”庄公立刻心领神会。
“喏!”高渠弥拱手领命。
“不如臣先护送毕大夫回馆舍歇息?”高渠弥真是个人精,知道庄公召见毕全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待下去也多有不便。
“休得乱讲,寡人和毕大夫颇为投缘,毕大夫可还有事指教寡人?”庄公假意嗔怪道。
“外臣都是一些粗鄙之言,实不敢当。外臣回馆舍还要将结盟一事回报给我家君上,先行告辞了。”毕全说着站起身来,躬身施礼。
众人客套了几句之后,高渠弥便将毕全送回馆舍。
雅室中只剩庄公、公子吕、公孙子都和祭仲四人。几人继续商议出兵的细节问题,直至傍晚时分议事才算完毕。
几日后,毕全再次秘密朝见郑庄公。此次毕全带来了曲沃的国书,国书中大致写道:“曲沃和郑国结成兄弟之盟,此次合兵所有用度全部由曲沃提供。此后五年之内郑国但有兵事,曲沃必出半数以上兵力全力支援郑国。战争结束后,曲沃赠送新郑良马五百匹,绸缎千匹等物品以作酬谢。”
郑庄公君臣对国书内容颇为满意,当场在国书空白处写下郑国所应履行之职责。承诺将派遣兵车六百乘支援曲沃,并在国书上盖上了国玺。
至此,一方面晋与共叔段结成攻伐联盟,而另一方郑国与曲沃也达成了兄弟盟约。晋国翼城与曲沃之间大小宗的战斗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秋分这一日,晋孝候在祭月大典之后,命令卜官们占卜出兵日期。春秋时占卜最常见的两种卜术分别是龟卜和蓍筮(音同诗是)。龟卜通常用于非常重大的庆典、活动的占卜。占卜完毕卜官会将占卜过程和结果刻在龟甲或牛骨之上,以备查验。这便是卜辞,也是甲骨文的由来。晋国本次占卜就是使用的龟卜术,结果卜得最佳出兵日期为秋分后十日。
晋孝候随即派遣使者将此消息通告共叔段,双方约定秋分后十日在曲沃城北的涑水河北岸合兵驻扎。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秋分后六日开始,一场秋霖不期而至。这场老霖雨忽大忽小却几乎不曾停歇。整个中原大地全部被这场秋霖浸透了,人们的心坎也仿佛被雨水淋湿了,没有一人不厌烦这种感觉。晋侯和共叔段心里尤其烦闷。共叔段和州吁等人率领五百乘战车刚到郑晋边界,便被这场秋霖陷在国境线上动弹不得。晋侯更是着急,他们刚在翼城集结好部队,还没来得及出发就被困在了城里。
晋孝侯气的都要迁怒于卜官们了,幸亏大夫们出面阻拦,卜官们才没有被下狱。秋分后第九日午时刚过,乌云突然开始慢慢散去,不多时久违的太阳露出灿烂的笑脸。久雨初晴和久旱逢甘霖一样让人们欢欣鼓舞。百姓们在家憋闷了数日,终于可以出门透口气了。于是纷纷走出家门,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或三五成群的闲聊,或扶老携幼的走上街头游玩于坊间。
晋孝侯也是大喜望外,先是封赏了卜官们,然后立即召集出征将领,准备第二日大军开拔。
次日清晨,将士们早早齐聚翼城南门外点将台。晋侯此次是下定了决心,倾全国之兵力要毕其功于一役。数万的士兵整齐有序的排列在数百乘战车之后。
晋孝侯先是发表了战前鼓舞士气的演说,士兵们山呼万岁。之后就是点将和授旗仪式。这些必要的流程走完之后大军终于开拔了。
连续多日的大雨后,道路变得特别的泥泞。翼城到曲沃本来不到半日的路程,晋军却走了几乎一天。
晋军和共叔段约定的集结地正是曲沃城西北方向约五十里的董泽。这董泽是一个位于涑水上游的小泽。董泽虽然小,但其地理位置尤为重要。董泽再往南就是曲沃的势力范围了,因为害怕敌人偷袭,晋军也不敢太过深入,所以他们才将集结点设置于此。
临近傍晚时分晋军才堪堪赶到集结点。大军一到,晋军主帅顷父(音同甫)便吩咐安营扎寨,修筑防御工事。并派出几十名斥候,在方圆数十里的范围内侦察敌情并顺便探查地形。
(注:顷父是晋国大夫,职位为翼九宗五正。翼就是翼城,在此处表示唐地怀姓九宗族。因为晋国始封君主就是被封在唐地而叫做唐叔虞。唐叔虞死后,其子燮(燮父)继位,迁居晋水之旁,改国号为晋)
晋军一连等了两日,并没有见到共叔段军队的影子。晋军主帅顷父有些坐不住了,旁边的副将们赶紧用道路难行等说辞安慰他。
正在此时一名斥候急匆匆来报。共叔段的军队果然因为秋霖而耽搁了路程,所以先派了几名斥候前来送信,以免引起误会。顷父这才稍微安下心来,并将情况一一通报给了晋孝侯。
又过了两日,晋军终于等来了共叔段的军队。共叔段的军队在晋军的东侧安下营寨,顷父为共叔段举行了盛大的接风晚宴。
席间顷父握住共叔段的双手,假意要把联军统帅让给段。段稍微客气了一下,居然就接受了。顷父顿觉不舍与后悔,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次日共叔段在自己的大帐内击鼓升帐,却迟迟不见晋军将佐一人。段命传令兵前去晋军大帐传见晋军诸将。
“在下昨日察言观色就觉得不太对劲,顷父只是谦让并非真心要将联军统帅让给太叔。今日点将未到,恐怕就是因为此事。”石厚在旁边悄声提醒共叔段。
此次出兵,州吁留守京城辅佐段的儿子公孙滑。石厚则作为军师与段一同来到曲沃。
“如若顷父如此心胸狭隘,则联军恐难获胜啊!”段有些担忧,“莫不如我将联军统帅再让与他吧!”段低声征求石厚的意见。
“太叔胸怀大志,此乃真正大丈夫所为。在下钦佩之至!”石厚赞同的竖起了大拇指。
不多时,传令兵匆匆赶回。传令兵回报,顷父请求太叔移步晋军大帐升帐点将。因为根据这几日斥候的探查,晋军做成了一副曲沃山川地形图。请太叔据图发号施令。
“鸟,这厮分明是故意刁难,此等小人助他作甚!不如掉头新郑,大事难保不成!”旁边的将佐们气不过,纷纷发泄着心中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