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渠弥一抬头刚好看到郑庄公和公子吕并案而坐。虽说高渠弥早已猜到雅室内必定都是身份极为尊贵的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国君会造访如意轩。所以当他认出庄公之时,顿时被吓的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高渠弥毕竟不是常人,他片刻便冷静了下来,连忙给郑庄公施礼问安。“高大夫,今日寡人要做一次不速之客了!”庄公微微一笑。
“君上能驾临如意轩,实乃臣下无上之荣耀。臣实在是惶恐!”高渠弥恭恭敬敬的又是一躬。
“入座吧!”庄公轻轻地挥了挥手。
“高大夫,来来来,我们并案如何?”主座东侧下手短案里坐定的祭仲大夫微笑着说道。
“不敢!不敢!下官怎敢与祭大夫共案而坐?”
“今日不必拘泥俗礼嘛!况且你还是东道嘛!”祭仲伸手示意。
“如此,下官就失礼了!”高渠弥再次施礼谢过祭仲。
公孙子都自行坐在了主座西侧的短案。
“寡人刚刚得到消息,段已经和翼城结盟,要共同讨伐曲沃。诸位爱卿认为应如何应对啊?”庄公开门见山,直接将议题提出。
公子吕并没有感到意外,看样子应该是庄公提前将事情告知于他。
众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此刻雅室内并无任何侍女卫士。高渠弥赶紧起身给庄公等人端茶倒水。
“臣认为如若太叔果然出兵,君上应明发诏令严厉申饬。”祭仲思索片刻后,率先发言。
“臣弟并不赞同,段既然已决定联晋出兵。断然不会因为君上申饬而作罢,这样只会徒令君上失掉威严。”子都不等祭仲说完,就将他的发言打断。
“子都大夫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但如不加以斥责,兵士们会以为段是奉命出兵。这岂不助长了段的嚣张气焰?”祭仲连忙解释。
“除了瓦解军心,还能稍减段的锐气,让他有所顾忌。臣赞同申饬段。”公子吕捻着灰白的长冉淡淡的说道。
“高大人,你怎么看?”庄公并没有忽略高渠弥的存在。
“臣见识粗浅,本不该献丑。但刚才诸位大人的见解倒是给了臣很大的启发。”高渠弥小眼滴溜溜乱转,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太叔之所以敢做出种种僭越之举,全是依仗太后的宠爱。君上何不在申饬诏令上也署上太后之名,如此则更能扰乱太叔对局势的判断。”
庄公略带赞许的点了点头,慢慢呷了一口茶。子都此刻却有些恼火,“本来其他人都反对也就算了,你高渠弥是我一手提拔的,此刻还要落井下石,着实可气。”可当他看见庄公赞许的样子之后,快到嘴边的话立刻改了口:“臣弟终究还是少看了一重!”
“除此之外,我们是否要答应曲沃的联军请求呢?”子都接着点出了另一个关键所在,但这次并没有冒然给出意见。
“臣以为段既然已经联手晋大宗,若我们袖手旁观,则曲沃恐将难逃一劫。那时如段有不臣之举,我新郑也将独木难支。”还是祭仲先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祭大夫所言极是。所以请君上尽快召见曲沃毕大夫,议定联盟之事。”公孙子都顺便给了高渠弥一个眼色。
“恐怕此刻毕大夫已经快到如意轩了吧!今日君上之所以在此议事,就是为了秘密接见曲沃使者!”公子吕终究点破了在此议政的缘由。
其他人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君上早就有了决断。子都和祭仲不免有些怅然若失。庄公显然是有所察觉,连忙说道:“寡人虽提前通知了曲沃使者,但先前寡人还没有完全拿定主意。如若真要出兵曲沃,该当谁人领兵呢?”
“叔父以为如何呢?”这次子都首先征求了公子吕的意见。
“不知君上要派遣多少军队前往曲沃呢?”公子吕抬眼望向庄公。
“子都,你一向带兵,你来说说多少合适?”
“臣认为兵车两百乘足矣!”
“据我所知,段现在拥有的兵车不下五百乘。他即便派出一半兵力,也多于两百乘。所以我军至少要出兵三百乘。”公子吕慨然说道。
“寡人以为若要联军,就定要取胜,要取胜,胆子就可以大些。我郑国现在已是千乘之国,派六七百乘军队也无妨嘛!”庄公稍作思考之后朗声说道。
在座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郑庄公如此大方竟要派遣过半的军队去帮助他国。
“如此只剩三四百乘兵车,守卫新郑尚可,但是其他城邑就无兵可守了。”公子吕有些担心。
“眼下并无他国与我郑国有何嫌隙,所以叔父大可不必担心。”其实眼下庄公唯一担心的就是共叔段。
正在此时,门外侍卫通报,曲沃使者毕大夫已在门外等候。子都和高渠弥连忙迎了出去,一番客套之后,三人步入雅室。
“外臣毕全见过郑君!”毕全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毕大夫免礼,请落座!”庄公拱手还礼道。
高渠弥早就在子都旁边安排好一条短案,毕全给众人行礼问好之后便落座在子都旁边。
“寡人近日一直有恙在身,没来得及接见毕大夫,实属无奈啊。不知毕大夫此次前来有何事指教寡人?”
“郑君必然知晓我曲沃新君刚刚即位。翼城大宗想趁我曲沃君位交替,朝局动荡之际联合郑君胞弟段,攻伐我曲沃。”
“果有此事?你是如何得知?”郑庄公假装并不知晓此事。
“翼城近日不断在我曲沃边境调动兵马,且前往京城的使者不绝于路。郑君当真不知?”
“使者正常往来也未可知啊?”庄公继续装糊涂。
“难道翼城要出使郑国不应来新郑吗?”毕全直接点出庄公托辞里的漏洞。
郑庄公反应也是极快:“先生所言极为有理,只是你并无证据能证实段与翼城要联合攻打曲沃。猜度之词不足为凭啊!”
“我家君上一月之前曾在新郑遇刺,郑君应该有所耳闻。斥候探听得知,行刺之事正是太叔段所指使。段就是要挑拨曲沃与郑君之间的关系,一旦你我反目,他们好乘机联手对付曲沃。幸亏我家君上吉人天相,并无大碍,否则结果难以预料。如今我曲沃先君薨逝,朝局不安,翼城则不断调兵遣将,必欲对我动手。而翼城使者频繁往来京城,若不是要联盟,难道去京城赏花、观鱼不成?”毕大夫真是口才与思维俱佳,反驳完之后立刻开始夸赞郑庄公。“郑君雄才大略,目光如炬。想必早已看穿一切,只是在考验外臣罢了。”
庄公哈哈大笑道:“先生之才非常人能及,寡人非常敬佩。如若段胆敢联合翼城攻伐曲沃,寡人必不能袖手旁观。”
“如此说来,郑君是答应与我曲沃结盟了?”
庄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祭仲。祭仲心领神会,拱手说道:“敢问毕大夫,不知曲沃目下兵力如何?”
“曲沃军力虽不及郑国,但兵车六七百乘自不在话下。”毕全颇为自信。
“那翼城呢?”
“据我所知,翼城的兵力与我曲沃基本相当。但近几年翼城军队却从未战胜过我曲沃。”
“如此说来,只要我军能牵制住段,则翼城必不能取胜?”公孙子都似乎有意问道。
“是的。外臣来新郑之前,国君曾再三叮嘱,只要郑君愿意相助,将来郑君但有所求,曲沃必当全力以赴。”毕全非常诚恳的说道。
“此种承诺只怕太过空泛吧!”祭仲在旁边揶揄道。
“周天子向来支持翼城,今日我郑国若帮助曲沃势必会被天子所恨。臣还是觉得君上应慎重考虑!”公子吕此刻却提出反对意见。
毕全眼见联盟之事即将谈妥,不曾想半路杀出个公子吕,不免有些着急。